司徒拓耽搁了两日,终于忍耐不住。虽然凝霜还是不依不饶,不肯相信他的说辞,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放心玄璇,尤其接到言洛儿半路刺杀玄璇的消息.他更是心急如焚。虽知玄璇没有受伤,但她也许受惊了,不知可有动了胎气?心情是否惊恐?

何谓“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可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一股冲劲涌上心头,他骑上汗血宝马,策马疾行,再也按捺不住想念之情,急往邬国追赶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每日只眠两个时辰.本需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的时间。感觉自己就像初识情滋味的青涩少年,激情和冲动温蕴于心,明明路程疲惫不堪,可却仍然精神抖擞。想要见她的强烈欲念,在支撑着他的力气。

抵达邬国京都时,他一身风尘仆仆,刚毅的下巴上长满胡渣,只才一双黑眸烁烁发亮。这种离别之苦,以后他再也不要尝了!

站在追魂堂的门口前,司徒拓等待着靳星魄出来,然而却迟迟不见其人,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走出来的却是不该出现在此的男子。

“白黎?!”司徒拓极为诧异。白黎居然也来了邬国?而且比他更早一步?

“司徒,你也来了。”白黎向他点头致意,一袭俊雅白衫上渗着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白黎,你受伤了?”司徒拓微皱浓眉。

“嗯。”白黎的语气很淡,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道,“玄璇已经进宫了,我也没见着她。”

“是谁伤了你?靳星魄?”司徒拓的眸光一沉,望向梨木大门。白黎明知靳星魄不会轻易放过他,却还自动送上门来,他对玄璇,还是无法死心吗?

白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司徒,我前来邬国,是受皇兄之命,迎接和亲郡主。”其实这是他自己向皇兄讨来的差事,但他并非仍然痴心妄想,只是想尽最后一点心,保护玄璇一路周全。相信司徒也是听到玄璇半路遇袭的事,才匆匆赶来,他也一样,终究做不到心无牵挂。

“但是,柔儿…”司徒拓皱着眉头,没有再说下去。可以预见,柔儿的一番情意,注定要落空了。

白黎笑了笑,笑容却是惨淡:“东方姑娘的厚爱,我只有来生再还了。”他也希望自己能够爱上别的女子,可他的眼里、心里都已装不下其他人。

司徒拓抿着唇,不再多言。

“司徒,邬国君主替我安排了行馆,你和我同行吧。玄璇现在贵为郡主,你暂时不便见她。”白黎一手捂住手臂上的伤,一边淡淡地道。

司徒拓领首,目光瞥过他的手臂:“你和靳星魄之间的恩怨,解决了吗?”

白黎摇头,回道:“固执的人,总是难以改变想法。”靳星魄是如此,他自己更是如此。

两人静默无言地牵马慢行,各有所思。司徒拓微微仰头,望着蔚蓝的睛朗天空。清澈的天色,犹如玄璇澄明的眼眸,在赶路时,他曾想,他爱她什么,而白黎又爱她什么。其实她很平凡,并不美艳动人,也不够冰雪聪明,只是有那么一点倔强,那么一些善良,可却深深占据了他的心,再也无法多看其他女子一眼。或许,白黎的感受,亦是相同。

邬国的皇宫中,程玄璇孕吐不止,路上这几日的颠簸都无碍,偏却到达目的地就开始呕吐了。

“夫人,喝一碗酸梅汤可能会好一点。”小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小秀,你帮我把行囊里的信件拿过来。”程玄璇缓了气,啜了口酸梅汤,开口道。

“是,夫人。”小秀依言照做,取来一叠信函,笑着道,“夫人已经看过许多回了,还看不够。如果将军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程玄璇抿嘴而笑,接过信函,放在桌上,并没有打开。信中的内容,她早已熟记于心,不需要看也能默背出来。

第七封,他说:路途辛苦,你的身子有否不适?如果腹中孩子不听话,折腾你,待他出生,我就打他屁股。

第八封,他说:靳星魄是否教你武功了?不许学,以后我自会保护你,你不需要学任何武功。乖乖听话,不然连你一起打屁股。

第九封,他说:快到邬国了?距离渐远,你若想我,就写信给我,等返来时交给我。不许不写,除非你不想我。

最后一封,只有三个字。

程玄璇边回想,边掩唇笑着。也只有他,才会写这种所谓的情信,既霸道又别扭。

“夫人,”小秀出声唤她,想想不对,改口道,“郡主,您在笑什么?”

“小秀,如果你要对一个人说三个字,你会说什么?”程玄璇浅笑着问。

“那要看对什么人。”小秀侧着脑袋思索,蹙了蹙眉,撇嘴道,“如果是对那个恶魔,我会说‘大贱人’。”那个男人一路上对夫人动手动脚的,一会儿要为夫人梳发,一会儿要为夫人画眉,他以为他是谁?简直不知廉耻!

“你很讨厌靳星魄?”程玄璇依然微笑。靳星魄故意做那些亲密的动作,就是要让小秀看在眼里,以后告诉司徒拓,让司徒拓吃醋生气。

“不讨厌。”小秀咬牙切齿地再道,“是憎恶,非常憎恶!”

“好了好了,他人又不在这儿,你就别气了。”程玄璇甚是无奈。靳星魄似乎逗小秀逗上瘾了,动不动出言激怒小秀,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小秀气鼓鼓地嘟嘴,过了片刻才平气,好奇问道:“是不是将军写给您的信里面,对您说了三个字?”

“嗯。”程玄璇点头。

小秀捂嘴窃笑:“那肯定是‘吾爱汝’,要不就是‘想念你’。”

“不是。”程玄璇唇畔的笑意渐浓。司徒拓才不会说那么甜蜜的话。

“总不会是‘对不起’吧?”小秀寻思猜测着.“或者是‘多保证’?‘早日回’?”

“都不是。”程玄璇笑容盈盈,揭了谜底,道,“那三个字是——该死的。”

“啊?”小秀愣住,十分困惑,“将军为什么要骂您?”

“他不是骂我。”程玄璇轻轻摇头,走向窗边,举眸遥望天际。明媚的蓝天白云,如此美丽,可没有他相伴.原来美景都会失色。他最后一封信,应该是因想到要分别多日.难忍不爽的心情,才愤然落笔。

那么霸气而又嘴硬的男人,此时此刻,他在哪儿?她抬头所望的这片天空,与他所看的,可算是同一片天?

怔怔出神良久,缓慢抽回视线,然却突然眼前一闪,一张俊容却映入眼帘!

第四卷-第二十一章

“白黎?你怎会在此?”程玄璇十分惊讶,白黎竟到了邬国?他是特意来看她的?

“我是迎亲特使。”白黎淡淡浅笑.狭长的黑眸温柔平和,巳无之前的暗淡颓败。他已经想明白了.感情事.终是不能勉强。但奢望之念虽灭,心中深藏的爱火却无法控制。从今往后,他会把这一份情,埋葬心底。只要看到她幸福,那么他也就于愿足矣了。

“柔儿呢?她和你一起来了吗?”程玄璇殷切问道,心中暗暗希望白黎会被柔儿的深情打动。

白黎笑容不变,却只说了一句:“感动与感激,并不同于爱情。”

程玄璇不禁失望,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如她对白黎.心存感激,亦有一分欣赏.可这种感觉却与爱情皆然不同。只可怜了柔儿,那么多年的单恋.最后还是付诸流水.一无所获。

“玄璇,一路颠簸,身子可还好?”白黎温声关怀,并不过分热切,只是恰到好处的慰问。

“今日有些反胃泛酸,不过没有大碍。”程玄璇如实回答,又道,“白黎,谢谢你帮我从凤清舞那里拿到了解药。”

“朋友一场,就不要这般客气了。”白黎微笑温言,云淡风轻。

程玄璇亦是微笑。其实她真心感谢他,若非他的解药,只怕司徒拓就必须答应凤清舞借种的要求了。从认识白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帮她,他的情意,她此生就注定亏欠了。

“明日我会与邬国君主正式签定盟约及两国婚盟,再等数日你就可以返回皇朝了。”白黎向她颔首,道,“现在你的身份特殊,我不便久留,你好好保重身子。”

“谢谢你,白黎。”程玄璇真心诚意地道谢。

白黎但笑不语,旋身而去.跨出两步,还是回了头.看着她.轻轻地说:“司徒也已经到了邬国。”

程玄璇怔住,心跳骤然失速。司徒拓也来了?近在咫尺吗?

“他在行棺里,过几天你们就能见着面了。”白黎轻声言毕,再次举步,右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没有拿出给她看。那是他曾经送她的蓝宝石,如今已变了颜色,变成近乎透明的白色。就仿佛他的心,一样苍白空茫,飘渺无着。

程玄璇满心喜悦,没有留意到白黎的异状,更听不到他内心无声的凄凉叹息。转了身,她兴匆匆地快步走出寝居,一心想着要去行馆见司徒拓。

“郡主,您要去哪儿?”刚离开一会儿的小秀返来,疑或地问。

“我想出宫一趟。”程玄璇欣喜地说道.清秀的小脸上漾着欢悦的容光。

“但是殿外有侍卫守着,他们说,如无邬国君主的手谕,我们不能离开寝殿。”小秀一五一十道来,“怒婢早前想去脚膳房为郡主煎药,但被侍卫拦下来,他们说这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

程玄璇顿时泄气,笑容隐去。她差点忘了,她是一颗棋子,巳不是自由身。

小秀见她神情低落,体贴地没有多话,扶着她走回房。正要关上房门,忽听一声清洌如泉的悦耳嗓音响起:“玄璇郡主。”

闻声,程玄璇回眸看去,这一看.却不由地看痴了。

身着一袭月牙白宫装的年轻女子,亭亭而立,长眉清眸,玉面朱唇,如瀑的黑发随意披散而下.没有一珠一釵点缀,只有一跟淡红色丝带系住纤纤细腰,衬得身段修长玲珑.美目盼兮.仿若空谷佳人.清雅绝世。

只见她徐徐走近,衣洁如雪,发黑如墨,裙裾飞扬,发丝飘舞,轻盈如羽,眼波清澈幽寒,摄人心魂。

程玄璇微微张口,可竟说不话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域的佳人,就连言洛儿或柔儿,与此女子相比,都不及十分之一。她的美,不仅与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和身段,最独特的是她的那双瞳眸,漆黑如玉,可却比夜空的明月更清亮。

“这位可就是玄璇郡主?”女子绽唇浅笑,神色清淡平和。

“是。”程玄璇喏喏应声.犹回不过神,肚中偏偏浮现一首诗.不自觉地低喃了出来,“北方才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女子凝视她半晌,忍不住轻笑出声。嗓音清冷,然却仿若一阵清凉的微风,又似一股甘冽的冰泉,沁人心脾,回荡不息。

“玄璇,我是陆映夕。”女子开门见山道,“父皇收你做了义女,而你我年纪相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以名宇相称,可好?”

“映夕公主?”程玄璇一怔,才知这个女子原来是邬国唯一的公主。

“请我进去坐坐?”陆映夕并不拘礼,眸光流转间巳把程玄璇全身打量了个遍。

“公主,请进!”程玄璇忙招呼他进房,转而对小秀道,“小秀,快去给公主沏壶热茶来。”

小秀也是愣愣痴望着路映夕,听到程玄璇的吩咐这才恍然醒来,赶紧欠身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路映夕踏入房中,并未就座,缓缓走到窗边,举目望着窗外的碧草绿茵,开口道:“玄璇,你方才是否想出宫?”

程玄璇吃了一惊,刚刚她和小秀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吗?

路映夕轻盈的旋过身,清眸中闪过一道睿智内敛的锋芒,语气却只是平淡:“我知道你前来我国并非自愿,无奈形势所迫,只能委屈你怀着身孕长途跋涉来当这个郡主。”

程玄璇定了定神,没有接言。看来这位邬国公主不只是有天姿国色这么简单,她主动来找她,是何用意?

“别紧张,我并没有恶意。”路映夕微微而笑,温和的道,“父皇收你为义女,事前自然查过你的事。其实我冒昧来见你,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公主请说。”程玄璇的态度有所保留,身在异地,他不得不防。

路映夕把她的防备看在眼里,不戳穿也不介意,直言不讳的问道:“贵国皇帝,慕容宸睿,是一个怎样的人?”

程玄璇又一次感到怔仲,想了想,反问道:“公主为何对此好奇?”

“因为我将和你一起去皇朝,父皇要把两个女儿都嫁给皇朝皇帝。”路映夕的笑容未敛,眸光却不着痕迹的一暗,掠过一丝自嘲的冷意。她是邬国最尊贵的公主,但那又如何?父皇终究只是把她当做一件货物,用来交易获取利益。父皇要她去皇朝做探子,收集情报,可却不想此举等于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程玄璇诧异:“两国之间不是早已有了协定吗?”

“慕容宸睿打着如意算盘,但我父皇也非无谋之人。”路映夕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只恨她生为女儿身,不能名正言顺地领兵出征,捍卫国土,平白要拱手送出五座城池,如今更要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这些年她苦读兵书,可却毫无用武之地。

程玄璇心中明白了几分,虽仍有些许不解,但也不追问。看着映夕公主眼中浅浅的一层阴霾,她忽然有些怜惜她。即将远嫁他国,未来的幸福难以预料,映夕公主未定感到无助惶然吧?

“其实,我也只见过皇上几面。”程玄璇轻轻的出声,“皇上英伟俊美,是人中之龙,而且雄才伟略,敏智过人,是个优秀非凡的男子。”她只捡好的说,至于皇上高深莫测难以捉摸之类的,她还是别说了,免得害映夕公主更加忐忑不安。

“他的性情如何?”路映夕低垂媚眼,再抬眸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淡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收集信息是必要的。

程玄璇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可能是我太笨,看不出来皇上的性情如何。”

路映夕淡淡一笑:“谢谢你,玄璇,你是一个善良淳朴的还女子。”寥寥数语,交浅言深,足以判断眼前这个清秀小女子的品行。她说看不出慕容宸睿的性情,那么也就说明慕容宸睿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这类人若不是城府极深艰险狡诈,那就是聪明绝顶却锋芒内敛。

“不谢。”程玄璇摇了摇头,神情微赧。她遇见的女子,似乎都是冰雪聪明的,像柔儿,像凤清舞,甚至是言洛儿。只有她自己,资质最差,最愚笨。

路映夕凝望她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唇际露出一丝清幽的浅笑,却有些茫然,有些无奈,隐隐中还带有几许哀伤。她知道程玄璇在想什么,她自幼就别别人多了一分敏锐的观察力,但倘若可以,她宁可不要这与生俱来的聪慧。如果她蠢笨无能,父皇就不会强硬的要她嫁去皇朝。

压住心头的涩冷,路映夕盈盈一笑,道:“我收到消息,贵国的司徒将军已到了京都,你刚才是想出宫见他吧?”后宫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她面前这个已心有所属的小女人不适合那里。不过他倒是好奇,威名赫赫的皇朝镇国大将军,是何等人物。

“你能带我出宫吗?”程玄璇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问。心中一边暗衬着,映夕公主的消息未免太灵通,看来她确实非一般的女子。

“能。”路映夕笑着点头,笑颜如花绽放,绚烂夺目。她且先会一会皇朝大将,看看皇朝男子与邬国男子有何不同。

程玄璇再一次看呆了。竟然有人灿烂笑起来时,犹如明净无垢的初雪,出尘无暇,光滑耀目。

“走吧。”路映夕不以为怪,见惯这般的反应,上前轻轻牵住她的手,往屋外而去。

第四卷-第二十二章

路映夕心思缜密,牵着程玄璇散漫的走到茶水坊里,低声向小秀交代了几句,而后才带程玄璇走去僻静的后殿。

“屏住呼吸。”她轻声对程玄璇叮嘱,然后携着她的手臂飞跃上殿顶,急速如风。身形似鬼魅。

这等绝妙轻功,程玄璇前所未见,心中惊疑,然却发现耳畔虽是阵阵疾风灌注,但两人身子都是平稳,一路悄无声息的飞过阁楼殿宇,片刻间已出了宫门。

到了闹市的一个胡同里,路映夕才松开了手,嫣然笑问:“玄璇,没有影响到你腹中的胎儿吧?”

程玄璇只觉叹为观止,半响才赞道:“公主,原来你的武学造诣这般精深。”只怕连靳星魄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只是师傅教的好罢了。”路映夕清美绝伦的脸上不显骄矜,态度谦逊,甚至还带着一丝晦暗的无奈。懂得太多,未必是好事。上天赐予你一种天赋,必然就会剥夺你另一样东西。而她失去的,就是自由,为自己争取幸福的自由。

程玄璇不察她的心事,略带殷切的询问:“行馆在哪儿?”

“来,我带你去。”路映夕淡笑,边慢行,边揶揄道,“看来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程玄璇赧然地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确实很想念司徒拓,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他,她的心就砰然跳动。不知他好不好?等到见面时,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已到行馆门口。路映夕亮出玉牌,堂而皇之的进入,那些守门侍卫只当程玄璇是公主的侍婢,没有盘问。

这诺大的行馆,仿皇朝江南的建筑,亭白点缀,鲜花绕径,水榭回廊蜿蜒曲折,微风拂过,犹带花香。

经过长长的回廊,才见一排精致厢房整齐罗列。但每间房门都是紧闭,不知那间是司徒拓居住之所。程玄璇迟疑的看向路映夕。

但路映夕却只道:“凭着你的感觉,自己去寻吧。”她慵懒而笑,眼中含着几分趣意,停步在蜿蜒木廊的末端,不再举步。

程玄璇向她点头致谢,然后慢慢走向那一间间的厢房,徘徊片刻,踌躇不定。要每间都敲门吗?这似乎不太妥当。司徒拓到底住在哪一间?

不经意的站在某间厢房门口,左右观望,忽听吱呀一声,面前的房门被人打开,一张粗狂的俊脸蓦地出现在眼前!

“璇?!”司徒拓一愣,随即惊喜的一把接住她的身子,紧抱在怀中。

程玄璇挣扎了几下,疑惑的开口:“拓,你怎么…”如果不是他那双灼灼发亮的黑眸依旧那般熟悉,她都差点认不出他了。他刚毅的下巴长满胡须,一身墨黑色锦袍褴褛不堪,灰尘味极重,鬓角凌乱,几缕黑发落在额前,整个人显得颇为落魄,一点也不像往日不可一世的霸气摸样。

“什么?”司徒拓稍微松开了她一点,目光紧紧锁着她,眼神仿若如饥似渴,要一口气把她看个透。

“拓,你什么时候到邬国的?”程玄璇的心情欢喜,迎上他深邃的黑眸,抬手替他拂开垂盖额头的散发。

“一个多时辰之前。”司徒拓俯头在她眉间亲吻了一记,挤压心底的浓浓思念终于得到些许纾缓。

“一个时辰了?那你为什么不梳洗一下?”程玄璇疑问,小手摩挲着她的下巴,感觉点点刺感扎在手心,有些刺麻,又有些好玩。

“梳洗?”司徒拓皱了皱浓眉,她该不是嫌弃他满身风尘仆仆吧?

“是啊。”程玄璇点头,理所当然得道:“你肯定赶路赶得急,所以才会这副潦倒的流浪汉样。”

“流浪汉?”司徒拓的眉头再皱紧了一分。分开多日,她这张小嘴里突出的话,还是一样惹他生气!

“你好脏。”程玄璇嘟嘴,心中偷笑,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并未介意他沾染尘土的衣衫。

“嫌我脏?程玄璇,你好样的!”司徒拓磨牙,恼火的咆哮,“我日夜兼程的赶来,你就只注意我脏不脏?”

“那还要注意什么?”程玄璇无辜的看着他,水眸晶莹闪亮,隐带笑意。

司徒拓扫了她一眼,忽的邪笑一声,道:“好,既然你嫌我脏,我也不会让你独善其身。”话未说完,他已接近她,故意蹭着她干净的罗裳,一边还用胡茬磨着她嫩滑的脸颊。

程玄璇忍不住痒感,咯咯直笑,左闪右躲,可却挣脱不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

看她笑得快要岔气,司徒拓才停下动作,眯眼瞪着她:“还敢不敢嫌我?”

“不敢不敢了…”程玄璇急忙摇头,唇角上扬的弧度还收不回来,笑得极是开怀。俗语云,小别胜新婚,却有其道理,重逢的喜悦是如此的令人振奋。

“这还差不多。”司徒拓满意的勾唇,大掌扣在她的腰际,游移摸索了会儿,冷不防道,“你胖了?路途漫漫,你倒是未觉辛苦?”

程玄璇一怔,不可思议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胖了。”司徒拓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肉,道,“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到?你长肉了。”

程玄璇气闷的瞪了他一眼:“司徒拓,你是笨蛋!”

“平白无故又骂人,你越发刁蛮了。”他说的是实话,这样她也要生气?

“你知不知道,是不可以随便说一个女子变胖了?”谁听到这种话会高兴?

“但事实胜于雄辩,你确实胖了。”司徒拓只觉一头雾水,但难得重聚不想见她气恼,便又道,“之前你的身子太单薄,长点肉比较好。”

“你会不会说话?”程玄璇又气又好笑,他这算是安慰她?他好歹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竟连一点常识也没有。她怀孕三个月了,自然会开始逐渐丰腴。

“我又不是哑巴,如何不会说话?”司徒拓没好气的瞪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闹事么脾气。

“不跟你说了!”程玄璇扭开头,懒得再对牛弹琴。

司徒拓见她鼓着腮帮子,脸颊白皙如玉,粉嫩的几欲滴出水来,不由自主地凑近轻咬了一口。十多日不见,他好像变得更加诱人了。

“你干么咬我?”程玄璇伸手捂着脸,瞠眸瞪他。

“你可以咬回来。”司徒拓无赖的回到。

程玄璇轻哼:“你的肉那么硬,我怕崩了牙。”

司徒拓扬唇而笑,不再与她嬉闹,问道:“你怎回来行馆找我?”

“白黎到皇宫找过我,告诉我你到了邬国。”程玄璇回到,转头往长廊看去,“映夕公主带我来行馆的。”

不远处的那一袭月牙白身影,优美清雅,犹如仙谪下凡。程玄璇忽然心生一丝担忧,这般绝色佳人,莫说是男子,就连同为女子的自己也看得目不转睛,那么司徒拓会不会感动惊艳动心?

司徒拓顺着程玄璇的视线看去,黑眸顿时一滞。天底下竟有如此出色纤尘的女子?明明只是静静伫立,却彷佛浑身散发着流溢的光彩,夺目摄人,那一双漆黑明眸,清冷如冰雪,直透人心。

路映夕淡淡一笑,向司徒拓颔首致意,便就旋了身,自行避开。一般男子初见到她,大多都是张口结舌惊艳痴楞,但这位皇朝的司徒将军不同,他的眼底只有锐利的探究之色,即便有怔仲,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望着路映夕离去,程玄璇沮丧的想,司徒拓果然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肯定是被吸引了。

司徒拓抽回眼光,看向程玄璇,见她垂头丧气,心中暗暗好笑,刻意以惊叹的口气道:“九天玄女坠尘,想来也不是她的绝色风华。”

程玄璇低着脑袋,懊恼又憋屈,可却无法否认路映夕的美超凡脱俗,颓丧地接话道:“我太蠢了,根本不应该让你见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