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苍壁书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

文案: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陈风月出》

遥记当时年小,东山脚下,曲溪尽头。

竹林幽歌,蔷薇纷娆,枫红万倾下,唯见青梅红杏小。

一场政变,满门皆诛。浴血城墙,碧泉落殇。

生是鬼,死无魂。

一朝风华初惊人,行舟走马楚云间,筹谋在胸。

曾忆飞鹰博天,朔方草原,沙漠黄土。

金戈铁马,戎楼吹角,烈火燃苍穹,不及独孤儿郎笑。

一局谲波,全族尽灭。血染长河,白骨山头。

天不见,地不闻。

一夕修罗出炼狱,飞鸿旧月惊尘寰,风云骇浪。

苌弘化碧易散,苍壁行书艰难。

唯见长袖善舞,翻手云,覆手雨,寒色遍江山。

天下何家?皇图谁霸?

笑年少竟解忧,求一醉梦斜阳。

见华色成月,谱月出流音:执手连心,红尘共渡;卿须怜我,我亦怜卿。

内容标签:报仇雪恨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序章风起

作者有话要说:1看文留言,精神可嘉。

2欣赏读者和作者的相互尊重和体谅。

3不弃坑,不V。

又是秋雨。

东朝,邺都城外。

孤嶂郁郁青青,江浪卷似流云,兰泽山下的官道两旁,枯黄落叶正随着雨丝不断飞扬。

当下时节,并未至深秋,可暮晚烟雨中的那缕寒意已然冷瑟入骨。

时逢城门将闭,行人们夹紧衣袍冒雨急行,心中只盼能及早入城。谁料这日却与往日不同,城门外十里官道上竟无端多出数千名执槊佩剑的宫中禁卫。威武冷俊的将军策骑青骊急驰其间,手臂高举时,身后传令的士兵便有条不紊地将令旗展飞,禁卫们在瞬间沿道一字排开,伫立笔直,手握的槊刀锋刃在渐渐黯淡的暮色下透出森冷的雪亮。

铁甲寒光岿然而动,此等肃杀分明是凡夫俗子难以逾抗的威严,本是着急入城的百姓为之震惊,纷纷避在道旁摒息而立,翘首等待的焦灼中,惶惑揣度着――不知今日是哪位宫中贵人即将出城?

片刻之后,踏踏声果然迤逦传来。百姓们偷偷抬头,望到远处的城墙穹顶下,一辆轩丽高古的王青盖车被数百骏骑环绕驶出。那宝车白马驾四,左右騑。两名内侍立于倚兽较前,身着玄锦斗篷,衣袍间几束丝带在雨雾下缓缓飞逸,顺着晚风的牵引拂过伏鹿轼上时,别有一番曼妙清贵的意味。

“是太子殿下出城!”道旁路人自有见识广博的,惊讶之下脱口呼出,忙收了伞笠,跪地叩首。

其他人这才诚惶诚恐地看到,那车驾锦盖九旒,画降龙,金华蚤二十八枚,繁缨垂地,钩膺玉瓖,锡鸾和铃的音色正悠然飘洒满途。

“太子殿下福泽绵长!”

一时之间,礼叩赞拜声滚滚如浪,乌泱泱俯首的一片中,自是无人察觉有墨蓝衣影从人群中一掠而起。道旁大树枝条茂密,风吹过隙,不见叶落。一双清亮的眼睛藏于浓郁的树荫间,紧紧望向太子的车驾。

太子车驾旁有长御八人,各自手提一盏璀璨的琉璃灯。灯下流苏晃动,火光飘忽,一股暗风猛然吹动王青盖车的落帷,纱幔掀起的刹那,一张稚嫩明秀的面庞清晰落入树上那人的眼眸。

宛若有细微的凉意荡过眼瞳。树枝间那人双目慢慢一阖。

此一阖眼,太子仪驾便从树下迅疾驰过。

当百姓们从惊惶中反应过来时,那夺目的明黄旌旗早已乘风远逝。仪驾既出了城,道旁的禁卫自是如水撤退。经此耽搁,瞑色四合,行人唯恐城门关闭,慌乱中一窝蜂地涌向城墙。

“尔等休急!太子出城时吩咐今日城门迟关半个时辰!有半个时辰!急甚么?急甚么!”守城的将军有着粗犷宏亮的嗓子,一声厉喝,恰如横空惊雷霹在喧嚣吵闹的行人头上。

“还是这般的臭脾气。”

城外官道一侧的山丘旁,一老者穿蓑戴笠,驾着辆毫不起眼的皂缯盖车,听到城墙上传来的暴喝,抚须悠然而笑。

想当年自己多番调教,此人的暴躁脾气却至今也不见丝毫起色。

老者眯了眯眼,轻轻叹出口气。离一趟回来,睹人思物,惊觉一别八年,原来风雨依旧。人还是那人,城还是那城。变了的,怕唯有自己一头乌发尽染霜。

“钟叔又在感叹什么呢?”一道蓝烟毫无声息地靠近,含笑的话语间是少年独有的清澈嗓音。话声落时,蓝影亦至车旁,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正如江左山水的隽秀无瑕。

老者只管沉浸于自怜自许的惆怅中,并不作声。

少年不以为意,拂了拂半湿的衣袖,转身朝车厢弯腰道:“少主,偃风探路回来了。”

车中并无人应声,老者这才侧首道:“如何?”

蓝衣少年偃风正是方才匿于树上之人,微笑道:“少主所料果然未错。陛下久病不愈,太子奉命去城外慧方寺祈福。我看过了,车驾里的人是太子本人没错。跟随他一起的左右长御也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不过那些人喉结突出,阳刚气浓,应该不是宫中的内侍。另外――”他顿了顿,略有迟疑。

老者道:“但言无妨。”

“是,”偃风禀道,“太子随驾侍卫里,有一位额飞凤凰的少年。”

“额飞凤凰?难不成是谢府的小侯爷?”老者沉吟中自然念起一位故人,忍不住扭头望向身后的车壁,轻声道,“公子?谢太傅想必已然有了防备。我们还需派出人手去慧方寺么?”

夜色降临,深暗的天宇凝成广谧如海的幽蓝。车厢里依旧无人应声,只有火光依稀一晃,冉冉染出一片晕黄。

偃风与老者对视一眼,俱不再语,静候于车外。

未几,清风拂起了窗纱的一角。探出车外的那只手异常地优雅漂亮,修长的五指在夜下寒白如冰玉之色,一张薄薄的藤纸正夹在那人两指之间。偃风上前接过,就着昏瞑的光线阅罢,颔首道:“少主放心,偃风这就去慧方寺。”

车厢里灯光又灭。

偃风对老者道:“钟叔,我离开几日,你照顾好少主。”

“自然,”被一小辈这般叮嘱,老者甚没好气地斜眸,“你自己小心,办完事自回云阁。”言罢轻甩长鞭,碎碎踏踏的马蹄声中驾车上路。

风微雨细,前方的青壁城墙越行越近,老者颓唐的神色慢慢敛为刻骨的怔忡。八年前的腥风血雨似乎再次蒙盖眼眸,浓烈的殷红中,墙头上那墨色古字“邺都”似乎正泛起奇异的暗潮。四周夜色已经完全黑透,吹过耳畔的风声愈发空寂冰冷,将老者的思绪也一并吹旋至遥远的记忆。八年非人非鬼的苦痛过后,那一幕幕往事本已缥缈,可在这一瞬间,他竟又格外清楚地记得,曾几何时,那雪白连绵的营帐前,有人大笑,有人弹剑,有人在击鼓长歌,唱道――

白云剑

碧霄鼓

长风横槊

密雨惊镞

流沙吹山御旌旗

荒原雪海遍银甲

墨水冰生白骨

长河落日血舞

青翼凌天

虎啸心魄……

——青翼凌天,虎啸心魄。

老者于袭面而至的风雨间连声冷笑――昔日的万千豪情此刻只能压在那沉沉苍壁下,如今的自己,怎再有凌天的青翼?

他闭上眼眸,随口哼起沉婉怅然曲调,将皂缯盖车摇摇晃晃驶入那座古老巍峨的城门。

夜鸟啼叫声中,守城将军站在高处眺目远方,见数里外再不见路人,下令城门闭。

城门闭上的刹那,夜风骤起,细雨横斜,官道上枯叶漫天翻飞,江潮白浪十丈起。

东朝永贞十二年,于今夜始,秋意渐浓。

☆、多事之秋

邺都城群山环依,大江接临,横看凤翔飞阖,纵成游龙之势。百余年前,东朝萧氏与北朝司马氏划怒江建国后,定都于此,王气天成。

永贞十二年九月初七,时已入夜,邺都的雨雾依旧迷离。

筑于城北的宫城铺迤于明黄灯色下,金阙朱墙,瑰丽如斯。已是数日细雨连绵,宫阙后僖山上的桂子半数残败,秋风隐送间,凋零的香气却是一如既往地馥郁清冷,溢满了整座宫城。

当朝沈太后居住的承庆宫偏殿,女官舜华正沉浸在这样的冷香间,靠着软褥闭目养神。

凉风缕缕,桂香扑鼻,让她疲累一日的心神终于微微松弛。正睡意朦胧间,却有侍女低低唤道:“夫人,太后出了佛堂,在寝殿等你。”

舜华缓缓睁眸,揉了揉额角,自案侧挑了几卷文书,打起精神步入寝殿。

寝殿里窗扇半开,飘动的帷帐间依稀可闻檀香的祥和清淡。沈太后躺在软榻上,榻前红玉珠帘低垂,映照着满殿灯火,流彩嫣然。

舜华将要叩首,沈太后却道:“免了。”

“谢太后。”舜华站直身,拨开珠帘,将折书递上。

“哀家不看了,你捡重要的说说。”沈太后两手间依旧执着念佛用的玛瑙佛珠,仰起头静静望着窗外夜色,面容极是倦累。

舜华在心中顺了顺朝中诸事,禀道:“明妤公主将嫁北朝,都是各地官员上书恭贺的折子。北朝来国书,说来迎娶的使臣已自洛都南下,十日后到达邺都。”

“十日?看来那位北朝的皇帝倒是很着急,”沈太后露出一丝微笑,问道,“荆州那边战事如何?”

“折子上只说我军和南蜀仍相峙于岷江朱堤,里面未写紧急军情,想必没有大变。殷桓将军也不曾再要朝廷添加军饷。”

“殷桓不再要军饷?倒是难得,”太后在清冷的笑声中收了玛瑙佛珠,悠然道,“岷江水汛已至,南方的战事想必是快有结果了。”

舜华素来不爱询问,秀丽的面容柔静似水,年少时毕露锋芒的聪慧如今已随岁月的流逝淡然敛于眼眸深处,垂首道:“恭喜太后。”

“有结果并非必胜,说喜还太早。”

沈太后慢条斯理地敛平衣袖,撑了手臂要自榻上起身,舜华忙放下手中折书,上前将她扶起,言道:“殷将军武功赫赫,战无不胜,人称不世出名将,太后不必过于忧思。”

“不世出的名将?就凭他殷桓?”沈太后的笑声莫名地畅快起来, “即便世人都如此说,你心中也是这么想?”

答案就在嘴边,舜华却是低头不语。

沈太后自然知道此间顾忌为何,笑容在沉默下缓缓消散。她随手在榻旁的博山炉里添了一块香片,青烟袅然升起时,竟让她也依稀想起了当年那位风姿如神的青甲将军,不由在怔思中怅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荆南战事不过一桩。如今明妤出嫁,陛下却仍病卧榻上,正所谓多事之秋,无一件可让人省心的事。文昭殿今晚可来消息?”

舜华道:“御医来过话。陛下昏迷中,仍是无法进食。”

“看来纵是用千金灵药,也不见起色。世上的神医便是如此难求么?”沈太后望着自己身上仍着的礼佛素衣,忧心忡忡的话语低沉迷茫,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哀家每日在佛前诚心祷告,今日太子也为了他的父皇去了慧方寺静心礼佛……可红尘中千人万愿,我们的祈求,佛祖何时才会听到?”

“陛下的身体事关东朝社稷、万万人的安康,佛祖定然不会忘了此事,太后放心,”舜华轻声劝慰,“而且方才沈峥从前朝来过,说派去剡郡东山的人已有回信。云濛夫妇虽还在外云游,他们的独子,哦,太后想必还是记得的,就是当年的白云之子云憬,已经回到了剡郡。沈峥亲自书信给他,阿憬也答应近日来邺都。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自小聪敏,听说如今已尽得他母亲的医术真传。请他为陛下医治,定得佳音。”

“但愿如此。”沈太后慢慢道。

云憬,昔日的白云之子――沈太后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时,不防一旁窗扇忽在此刻哗啦大开,冷风夹雨,吹得她一个寒噤。

舜华忙去关了窗扇,回过头时,正见沈太后轻轻拢了拢身上的素衣。一霎间,舜华陡然惊觉,这位叱咤风云素无动容的女子原来也是这样纤细柔弱的双肩,那暗带银丝的披肩长发下,岁月的刻痕是这般地无情沧桑,眼前的太后纵还有惊世的仪容,却早不再是当年初见时那位疑似天人的玉妃。

这样的感慨下舜华未免想得深远,一时黯然。

“奇怪啊,”风雨声被挡在窗外,沈太后环顾殿中,这才觉出异样,“今日承庆宫怎么这般安静?太子去了慧方寺也就罢了,竟也不见七郎那个调皮鬼?”

“这……”舜华欲言又止。

她少有这样为难的神情,沈太后蹙眉:“说。”

“是,”舜华无奈道,“小侯爷随太子驾去了慧方寺。”

“随驾?是谁允的?”沈太后气得冷笑,“他以为此行是游山玩水么,居然敢私自离宫!太子奉谕去慧方寺是为他的父皇祈福,最重耳根清净,七郎好动活泼的性子却是恨不能时时上天捅个窟窿他才称心,此去佛门,必犯大师们的清修!且慢——”说到此处,沈太后猛然一顿,盯着舜华道,“七郎虽调皮也不见得这般大的胆子,他素来只听一个人的话。”

是啊,那个人是谁彼此心知肚明。舜华苦笑,唯有默然。沈太后大怒之际弗然转身:“让夭绍去佛堂,罚跪一夜!”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局面,舜华叹气,轻声提醒道:“太后忘记了么?连日阴雨,郡主腿疾复发,躺在榻上已三日无法行走了。”

此话正戳到沈太后心尖的柔软,怔了一刻才无力坐在案后,微阖了眼眸,轻声喃喃:“这个丫头……看来哀家是太过宠溺她了,愈发胆大妄为。”

舜华道:“我明日一早便命人去慧方寺请小侯爷下山。”

“不必,”一时的怒气过后,沈太后眸色清明,望着摇曳的灯烛,淡淡道,“其实再想想,让七郎陪在太子身边,也不算坏事。”

此夜险乱宫廷的“罪魁祸首”,东朝的明嘉郡主夭绍,丝毫不察觉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雷霆震怒,这一刻正在承庆宫东侧的寝殿里,自关心着一件要紧事。

“当真?憬哥哥今日就已到了邺都?”夭绍坐在榻上,惊喜之下,紧紧抓住榻边那人的胳膊。

“这般开心?倒不曾见你如此关心过我的去向?”这语气颇酸,年轻的公子白袍胜雪,于榻畔斜身屈膝而坐,姿态间分外懒散。他垂眸,望着臂上那双肃手,不紧不慢地拂开。殿中烛火明燃,照得他本就英俊的面庞宛若美玉曜光、宝剑离匣般神采摄人,可惜,如此翩翩气度下,那人眉宇间的风流却可称是轻佻无限,简直是让人望一眼便可轻易着恼的浮夸。

“我和他八年未见啦,”夭绍不理会他的嘲讽,盈盈笑道,“何况舜华姑姑说了,憬哥哥此趟来邺都,是为陛下的病情而来。”

“嗯,就你忧国忧民。”白衣公子剑眉一飞,很是不以为然。殿中烛火明燃,照得他本就英俊的面庞宛若美玉曜光、宝剑离匣般神采摄人,可惜,如此翩翩气度下,那人眉宇间的风流却可称是轻佻无限,简直是让人望一眼便可轻易着恼的浮夸。他瞥着夭绍的双腿,语气怪异:“你莫要忘记,当年是谁连累你双腿险些残废?而且这厮竟狠心至此,八年里从未来过邺都看望你,亏你却这般念着他?”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便让夭绍从欣喜的云端坠落,神思复清,顿觉腿骨间似万针倾扎的痛楚。寝殿里虽燃了暖炉,却不抵连日的秋雨将潮湿的寒气缕缕散发的阴冷。夭绍敲打双腿,秀眉紧蹙一处,唇边还是笑意微微,说道:“憬哥哥必然是有苦衷的。”

“嗬!”白衣公子终于气得冷哼,“如此说来,你们倒心有灵犀了,我沈伊却是枉做小人。”

“我看你确实是枉做小人了。”

殿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本是轻柔,却听得白衣公子浑身一僵,讪讪扭过头,看着慢步而入的华衣女官,敛笑肃容,起身道:“母亲,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这声音不同方才的放荡无忌,改之无比雅正醇和,正与他父亲一般无二。

“你也知道是这么晚了?”舜华面色淡静,只是越这样难辨喜怒的波澜不兴,在沈伊眼中越是不怒自威的严厉,遂安分守己地站着,不敢妄言。

舜华道:“你酉时不是已出了宫,怎么眼下又在这里出现?”

“这个……”沈伊支吾,眸色飘飞。

舜华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正见殿间云母屏风上一袭半湿的黑衣斗篷,顿时恍悟,冷冷一笑:“明日见了你父亲我倒要问问,我做母亲的虽然未尽全力,八年里不得不处在深宫,无法教你向上。本以为他沈峥堂堂一国丞相,作为父亲自该是教导有方,不料今日所见,原来是如此成果,竟容许你仗着那些皮毛之技,便以为自己可以做飞檐走壁的刺客,夜闯禁宫!”

“刺客?”沈伊本是不痛不痒地听着,这个词入耳时,着实觉得有些不妥,忍不住道,“母亲,能不能换个说法……”

舜华怎想到一番训诫下来,他还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模样,怒不可遏道:“什么!”

沈伊在她的喝声中一个激灵,连连颔首:“是,是,刺客。母亲教训得是。”

“姑姑,”夭绍在旁解释,“伊哥哥得到憬哥哥入城的消息,知晓我一直惦记着,这才冒雨入宫,想要及时告诉我的。”

舜华闻言一怔:“阿憬已来了邺都?”

“正是,”沈伊这才底气十足地抬了头,“阿憬是今日傍晚入的城,眼下已在云阁。”

舜华道:“你父亲去信不过三日,阿憬竟这么快便至邺都?”困惑之下略起疑思,不禁微微出神。

沈伊趁机迅疾披了黑绫斗篷,对夭绍眨眼:“消息送到,我先走了。”袍袂一振,已是黑衣如烟,瞬间夺门掠出。

舜华不住摇头,望着在风中兀自晃悠的门扇,命殿外侍女关了,这才低声叹息:“若不是禁卫统领看你是丞相之子的情面,你以为自己可以这般来去自如?当真是不象话。”回身坐在榻边,见夭绍忍痛已忍出满额冷汗,忙在一旁洗净丝绢,擦上她的面庞,柔声道:“若疼得厉害,我去找太医过来。”

“不用,那些太医对这腿疾素来无法,”夭绍脸色微微发白,眸光流盼间依旧故作轻松,“七郎私自出宫的事,想必此刻婆婆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