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憬翻卷阅罢,微微一笑,提笔写道:“此事有劳魏陵侯。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虽是冒昧,但不得不请侯爷恩施援手。”

令狐淳道:“公子但言无妨。”

云憬书道:“云氏在青州利城的三处盐池被琅琊郡守令狐恭查封,不知侯爷是否听说过此事?”

令狐淳慢慢饮酒,摇头道:“未曾。”

云憬不由看了他一眼,笑意如常,落笔如飞,写道:“云阁行商向来光明磊落、不欺世人,也从不做阴损市面、图财无道之事,令弟令狐恭封锁盐池一事,这之间想必是有误会。我现下有急事赶往洛都,无法抽身东去青州,不知侯爷能否帮忙周旋一二?澜辰及云阁将感激不尽。”

令狐淳似很为难:“青州地界非我管辖,我若插手此事,怕是僭越。”

“非让侯爷公然出面,不过是想请令狐恭大人留些情面,利城盐池若有违犯北朝律法之处我们自然会及时改过。怕就怕令狐恭大人如果执意封闭盐池,今冬北朝的盐市价格飞涨,到时受苦的还是北朝百姓。”

令狐淳思索再三,无奈叹息道:“百姓受苦终非我所愿见,本侯会尽力而为,从中周旋。只是结果如何,本侯也不敢保证。”

“劳侯爷为此事伤神本已放肆,不敢奢求过多。”云憬放下笔,看了看钟晔。

钟晔会意,取出两个锦盒,送至令狐淳的案席上:“这是我家少主近日得到的一颗麒麟火珠和一颗东海夜明珠,此番侯爷能够施以援手,云阁不胜感激,寥以两珠回馈侯爷的恩情。”

令狐淳看也未看锦盒,只盯着钟晔,笑道:“本侯向来不在乎这些金银财宝,你若当真要为你家公子回报一二的话,其实也不难。”

钟晔揣度他的语气,心中猜到几分,暗暗叹了口气,垂首道:“侯爷请讲。”

“与我再比试一场!”令狐淳盯着他,“十三年前在安风津,钟将军这一刀刺得可真狠呐。其实当年若非我军大势败颓,你能伤得了我令狐淳么?”

钟晔苦笑道:“不能。”

“可是世人不知,我亦不甘,”令狐淳冷笑,豁然起身,伸臂拔出墙侧悬着的宝剑,寒光一闪,直指钟晔的胸口,“如今我若要你命又何难之有?但我令狐淳也非那仗势欺人的鼠辈,取你的鸣雪刀来,我们堂堂正正地分出胜负。”

“在下自愧不如侯爷,我认输,”钟晔以手指慢慢挡开他的剑锋,笑道,“更何况我随少主前来拜访侯爷,怎会随身携带兵器?”

“我令狐淳的对手不能这般轻易认输!”令狐淳咬牙恨道,吩咐石进,“总管,取一把刀来。”

“普通的兵刃如何能敌侯爷的宝剑,如此对打未免不公,”坐在一旁一直默默品酒的沈伊忽然笑出声,雪袖一扬,一柄雪白凉薄的软剑突然在手,他将剑抛给钟晔,眨眼道,“义父,用我这把剑,好好打!”

见沈伊一副看热闹的畅快模样钟晔就觉头疼不已,他皱着眉,转眸望着云憬。

云憬轻轻点了点头。

“承侯爷厚爱,钟晔愿意奉陪。”钟晔提剑转身,青衣一闪,掠至厅外梅林前的空地上。

令狐淳的长剑在风声中振出悠长清啸,矫捷的身影卷飞在道道寒光中,人与剑浑然合一,直朝钟晔掠去。

“好剑法!”沈伊击掌赞叹。

纵是对方来势凌厉凶猛,钟晔挥剑抵挡仍是不慌不忙,他的步法格外灵活轻逸,青影飘如淡烟,但手中长剑刺出时,气势却异常雄浑万钧。他使用的兵器原是鸣雪刀,招式偏厚重沉稳,并不适用剑法。而他与令狐淳的功力本也相当,如今令狐淳恶气在胸,出手狠辣无情,招数霸道逼人,一开始连番急速攻击让极少持剑对敌的钟晔未免有些措手不及,身上的青袍衣袂也被令狐淳的剑气割下一块,险险伤到身体。

“义父可要小心了啊。”沈伊在一旁不忘乍呼乍叹,看得意兴飞扬。

不多时,厅外两人已斗了几十回合,如此的纠缠不休让一心求胜的令狐淳渐觉不耐,蓦地发出一声厉喝,直震得旁人耳膜嗡嗡作响。钟晔微一分神,不察令狐淳已抡起长剑刺出长河般荡漾不绝的锋芒,左手掌风更是趁机猛然拍出,鬼魅般袭向钟晔的胸口。钟晔大惊,忙提气朝后掠飞,令狐淳剑光直卷而去,顿时横在钟晔的咽喉处。

争锋的剑光忽然消失,空中唯有无数梅花簌簌飘落。

钟晔持剑的手慢慢垂落,于寒风中涩声道:“我输了。”

令狐淳轻轻舒了一口气,脸色红得异常。虽为自己正了名,他却丝毫没有心满意足之感,反倒觉得有些惆怅,不禁又想起安风津那一役的惨烈,那死去的无数将士,那苍红的江水――当自己飘浮在江面碎木上清醒过来时,那一刻万里烽烟消散,唯剩下心里无限的悲凉,连同脸上的疤痕,一直存留至今,稍不留意,便是潮涌心头的苦痛。

“你没输,是我们输了……”令狐淳声色黯然,正待收剑时,钟晔却忽地侧脸,任肌肤在锋利的剑刃上一划而过,淋漓鲜血映着雪亮的剑锋,阳光下,那红色已是无比的剔透耀目。

令狐淳愕然,钟晔后退两步,气定神闲道:“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了。”

令狐淳沉默许久,掷剑入土,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大笑豪迈:“不愧钟晔!”

钟晔微微一笑,抽回手指,对云憬道:“少主,我们走吧。”

云憬轻声叹了口气,揖礼向令狐淳辞行。沈伊掏出丝帕捂住钟晔脸上的伤痕,哀声怨叹,听得钟晔眉毛拧成一团。

三人将离开时,令狐淳似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云憬:“公子方才可说近日将去洛都?如果要走,就尽快走吧,再迟怕就走不了了。”他低声说完,便不再看那三人,拔了剑转身入了厅阁。

钟晔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云憬心中微动,与沈伊对视一眼,恍然有悟。

马车出了刺史府驶入僻静巷道,偃风骑着马正在此处等候,看到驾车的人居然是沈伊,吃了一惊:“沈公子,你……”

“吃惊什么?”沈伊拉着缰绳甚没好气,“我堂堂丞相之子,今日也落得一个马夫的命运。”

“你还委屈了?”钟晔的怒声从车厢里传来。

沈伊忙笑道:“不敢不敢。您老还带着伤,就消消气吧。”

“钟叔受伤了?”偃风又是讶异,驱马上前掀开车帘朝里面望了望,正见云憬为钟晔擦拭脸颊的伤口,不由担心道,“刺史府一行不顺利么?”

“顺利,”钟晔不耐烦地敷衍,“你不待在云阁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尚公子和邺都那边俱来了密函,少主清早离开时说除了刺史府外,还要去趟铜山,我怕迟了会误事,所以送来了。”

钟晔闻言接过云憬手里的纱布,轻声道:“少主看密函吧,伤口我自己来处理。”此话一落,不妨外面的沈伊跳入车厢,扯过他手里的纱布,笑道:“还是我帮钟叔吧。”

钟晔无奈,只得转过身,将带伤的脸颊露在沈伊面前。

云憬洗净了手,接过密函飞速阅罢,眉间一皱。

“何事?”沈伊三心两意,见此状又将纱布扔给钟晔,“还是你自己来吧。”

钟晔气得胡须乱颤,指着他嘴唇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憬将密函递给沈伊,沈伊在两封卷帛间权衡良久,只挑了商之的信函,看罢叹息:“难怪方才令狐淳说了那样的话,正如尚信中说的,这令狐淳必也是想着法子阻拦舆驾北上呢。”他望着云憬,“依你看,这永宁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才能影响到公主行程?”

云憬思了片刻,目色微微一沉。

“你既有了方向,我便放心了,”沈伊也不问缘由,只管跳出车厢,复又驾起马,对偃风道,“你在前面带路,去铜山。”

“是。”偃风一紧马缰,掉头急驰。

一时马车辚辚上路,云憬捏着东朝来的那封卷帛有些出神,钟晔不无忧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憬展开卷帛,放在小书案上。钟晔看了看,冷笑道:“殷桓终于是按捺不住自乱阵脚了,如此大动静的军队调动和操练,必然让朝廷注意。看来大乱的一日已经不远了,殷桓那厮的死期,亦不远了。”他看着云憬,慎重请求道:“少主,若真到了决战那日,请少主许钟晔再披盔甲,上阵亲手结束殷桓奸贼的命。”

云憬轻轻一笑,转过头望着车外景色,不置可否。

深夜,雍州刺史府,书房里依旧烛火荧荧。令狐淳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对面坐着位华彩衣袍的清秀少年,正一件一件翻阅着案上那些还未拆封的书帛,动作间极是轻悄安静。

令狐淳忽然道:“离歌,兖州那边可有消息来?公主舆驾何时将至雍州?”

那清秀少年卷起手上的帛书,答道:“兖州许郡太守崔安甫的信件方才刚至刺史府,说舆驾已至兖州宜阳古道,估计六日后将达雍州地界。”

令狐淳笔下一顿,想了想,道:“叫石进来,让他把白天云阁送的那两颗明珠也带来。”

“是。”离歌起身,到外间吩咐侍卫。

少时,石进便奉命到了书房,将那两个装有明珠的锦盒放在书案上。令狐淳随手打开其中一个锦盒,盒盖翻起时,骤起熠熠如火的刺眼光芒。

“这大概便是那传说中的麒麟火珠了,”石进不无感慨,“听说世上仅有两颗,云公子竟将这等宝物送给了侯爷。”

令狐淳未置一词,将锦盒盖上,又掀开了另一个盒子。

这次的光芒不同方才,玉色幽凉,光泽寒澈,仿若空山静谷的冰潭月色。

令狐淳拿起夜明珠,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沉吟道:“将东海夜明珠送给朝廷做贺礼,至于那颗麒麟火珠……送去丞相府吧。”

离歌看了看他,眸波一动,欲言又止。

石进似有些惋惜:“如此难见的珍品,侯爷不留下一颗?”

“留了作甚么?”令狐淳冷笑,“等着玩物丧志?”他放下夜明珠,将刚写罢的两个奏折分别装好,道:“和珠子一样,一封交朝廷,一封交丞相府,立即找人快马送去洛都。”

“是,”石进接过,“我这就去办。”

“慢着,”令狐淳喊住他,“上次让你找的石匠找到了没?”

“找到了,已请入了刺史府,歇在厢房。”

“叫他立即来书房,我有事问他,”令狐淳看了眼离歌,挥挥手道,“你也走吧,今夜不必再回书房了。”

“是。”

出了书房,离歌跟在石进身后穿过长廊,望着他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锦盒,突然笑道:“总管真要将麒麟火珠送给丞相,将东海夜明珠送入宫?”

石进瞥了他一眼,声色不动:“有问题?”

离歌一笑:“总管觉得这两颗珠子那个更珍贵?”

“麒麟火珠天下仅有两颗,自是物稀为贵。”

“侯爷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丞相大人,这是他的忠心,”离歌笑颜极其隽秀,月色下的一双眼眸更似带着灵灵水意,话语温和道,“而我们身为侯爷的属下,也自要一样地忠心,要为他多多考虑,是不是?”

石进顿下脚步,怫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的忠心?”

“自然不是,”离歌解释道,“只是据我所知,另一颗麒麟火珠正藏在洛都宫廷之中,若我们将此珠献给陛下做大婚贺礼,不就有恭祝他和东朝公主今后成双成对的美意么?如此一来圣心必悦。总管想想,丞相虽说如今权势极盛,但难保永久不衰,若之后有个什么万一,那我们侯爷――”

离歌顿了顿,虽不再言语,石进却将余音听得明白。他睨眼打量离歌,目间锋芒闪烁,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劝侯爷?”

离歌叹道:“我说了,侯爷刚直之人,只对丞相忠心,怎会想着刻意讨好陛下,于他说这些话徒劳无益。但是我们身为侯爷的属臣,也要帮侯爷多做设想,不能一道走死,总管觉得呢?”

石进双目微微一眯,沉吟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断桥伏波,争锋雪夜

永宁城外山水奇秀,既有星罗陈列、峻岭奇峰迭起不绝的三崤山脉,也有烟光凝泽、宛若玉带飞纵的洛河。洛河浩淼宽阔,水深浪高,流经永宁城北的三崤山脉,于山峰峭壁间穿梭而过,是以此处水面甚是狭窄,流滔犹急,自古便是天险地段。二十年前,雍州当时在任的刺史广集天下奇匠巧工,费了三年之久,在洛河此段修筑了一道连接两岸的石桥。桥建成时长达数十里,流丹萦回,恰似横卧水上的长虹,谓为奇观。朝廷闻之震惊,民间为之欢腾,此桥筑成畅通了整条洛河,飞津济渡,功代千秋,先帝特赐桥名“飞虹”,至今仍以鎏金隶书刻于桥头。

公主舆驾将经永宁往北,司马徽和萧少卿商量后,决定舍崤山古道而选飞虹桥。崤山古道崎岖险峻,极是难行,且穿过整座山脉后还要绕走三郡方能至洛都。而自飞虹桥北上后,沿洛河过曹阳、庐池两城,不出意外,三日之内便可到达帝都洛城。

舆驾至雍州河阳郡时已是这日的黄昏,斜晖万道,蔓染青天,夹在黛黛苍山间的洛水在夕阳下粼粼耀闪,而那道飞虹桥――

残梁碎石,断桥浮波,落霞中,几只白鹜大雁点水飞过,啸声哀长,仿佛也在悼念昔日的辉煌。

诸人惊颚,呆呆地望着水中废墟,车驾人马齐齐拥堵在洛河岸边,进退不得。

“来人!”司马徽驾马上前,盛怒之下,平素温和的眉目流飞出刀剑的烈烈锋利,“传令狐淳即刻来见本王!”

“是。”侍卫领命刚要离开,却见前方河岸有几人从一艘官船上匆匆而下,大步朝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一人华服锦裘,英气霍霍,正是令狐淳。

中午一传出飞虹桥倒塌的事,令狐淳就立即命人封锁洛河两岸,好在桥断时行人并不多,虽伤了几十人,却无一人送命。安抚好欲渡河的百姓,遣散围观的众人后,令狐淳与召集而来的永宁城石匠乘船到洛河中查找石桥突然断裂的缘由,忙了一下午竟是一无所获,正焦头烂额时,却看到岸边忽然而至的大队人马和连绵不断的滚龙锦旗,他这才意识到是公主舆驾至此,于是又赶紧自水中急急上岸。

侍卫赶赴上前传了赵王旨意,令狐淳跃上坐骑,飞驰到司马徽面前,下马单膝跪地:“见过赵王。”

“起来罢,”司马徽努力压抑着怒火,扬鞭指向飞虹桥,“这桥是怎么回事?”

令狐淳道:“臣也不知缘由,据当时行走桥上的百姓说,是惊天一声巨响后,桥就骤然裂断了,先前还没有任何浮动或晃荡不稳的情况。”

“不知缘由?”司马徽斥道,“二十年前朝廷拨款几千万铢钱堆成的桥,曾经先帝时大司农断言几百年不会出事的固桥,能无缘无故断了?其中必然有隐情,定要彻查!”

“是是。”令狐淳应声迭迭。

裴伦在一旁问道:“赵王,飞虹桥既断了,那要不要掉队回头,走崤山古道?”

司马徽叹了口气,望向身旁静默半日的商之:“商之君以为如何?”

商之凝视在断桥上的目光微微一动,松动了紧抿的薄唇,刚要说话,令狐淳却在此刻道:“赵王,那崤山古道……怕也不行。”

裴伦不耐烦,嚷道:“水路不行自走山路,怎么不行了?”

令狐淳道:“崤山古道昨日山顶又有碎石滚落,阻塞了山道,行一人一马容易,若是这般大队人马,估计费难,何况是公主的鸾驾,断然过不了那狭窄的山道。”

司马徽目光骤深。崤山古道有碎石滚落本是经常的事,只是发生的时间与断桥之事这般凑巧,倒显出几分诡异。他别有所思地望了眼令狐淳,沉吟道:“渡江须集船,过山须搬石。魏陵侯办好这些事要多长时间?”

“自飞虹桥建成后河阳郡的舸舰数量已然不多,如今随驾的人马逾万人,舟舰怕要从他郡征集而来,”令狐淳话语一顿,又道,“而崤山古道上的碎石,因这次滚落之处长达数里,请赵王给臣三日。”

“三日?”裴伦冷笑,“三日后再过崤山古道,需五日方可出山。出山后要过武平、陈留、许昌三郡,费时必不下七日。如此一来,我们不是要等到下月才能到洛都?到时婚期已过,令狐大人你让陛下和谁成婚?”

令狐淳沉默不言,神色间似极是为难。

商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刺史大人不必太过为难,目前你唯要做好一件事,其他的并不用你再操心。”

“何事?”

“攸攸之口、难以防川。如今断桥山崩,百姓迷信天命或可能有些不干关系的无端猜想,此番正是陛下和东朝公主大婚的关键时期,若有大不敬之言流传出去,到时朝廷首先会问责的,想必定是刺史大人您。”

此话一出,令狐淳与司马徽不禁俱是一身冷汗。

自飞虹桥无故断裂之后,城中早有百姓流言蜚语,以为是这次预示陛下大婚的天兆。令狐淳当时还未在意,此刻听了商之的话后,才感心惊肉跳,祸正临头。

司马徽道:“商之君说其他不用魏陵侯操心?那我们的行程――”

“请赵王再等片刻,今日必能渡江。”商之轻声说完,依然眺目望着远方水上倒塌的石桥,夕日落霞映入那双狭长的凤眸,瑰色流转,瞳如血玉。

司马徽半信半疑,看着他脸上那张冰冷的银面,不再言语。

岸边诸人僵持不下,后方东朝送嫁的车队受阻,两人飞骑而出,正是萧少卿和夭绍。未至岸边,萧少卿就提声问道:“前方车队为何停下?”

“回豫章郡王,是飞虹桥断了。”有侍卫答道。

萧少卿与夭绍闻言皆是一惊,急鞭上前,靠近洛河时,入目只见断桥沉浮,水色连天。

闻名天下的飞虹桥就此绝世,夭绍不禁黯然,目光不经意瞥过桥头上那鎏金刻字的铭记,看到铭记最下方的一个名字时,她微微一怔,转眸去看商之,却见他目光直视长桥断裂处,眸底深处暗潮涌动,杀气隐露。

夭绍默思片刻,一紧缰绳,骑马踏上岸边还未断裂的桥头。

“郡主――”岸边侍卫俱是大惊。

“夭绍!”萧少卿忙纵马跟过去,恼道,“你不要命了?这桥说不定随时会全部塌陷。”

“不会塌的。”夭绍下马将缰绳交给他,飞身掠去了桥中断裂处,停在那水中的浮石上,蹲下身体,一寸一寸往前,慢慢翻摸着碎裂的桥梁。

萧少卿扔了缰绳,亦跳下桥头,停在夭绍身旁,皱眉道:“你找什么?”

“断桥的缘故。”

萧少卿嗤然:“你还懂这个?”

“以前我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飞虹桥的构造图。飞虹桥既巧夺天工,又坚固厚实,若非有人蓄意破损桥梁,此桥绝不会断。”夭绍摸索半响,自水中吃力地抱起一块断裂的石梁,察看良久,满意起身。

时已入冬,河水冰寒刺骨,她的双手在水中浸泡许久,早已冻得通红。

萧少卿一言不发,接过夭绍手中的大石,冷冷看了一眼她的手,揽住她的腰掠回桥头。夭绍双手冻得哆嗦,只能抚着自己的脸颊取暖,经过桥头时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块鎏金铭记的石碑。

萧少卿牵过马,仿佛是漫不经心道:“人家桥断,你拼了命去找什么证据,如此地较真,为什么?”

夭绍笑了笑,亦不隐瞒,如实道:“因为这桥当年是我父亲的好友在雍州做刺史时建的,如此就被小人借故毁了,我心也不甘。”

“也?”萧少卿掂量起这个字眼,垂眸看着铭记,看至最后一行时,他眸色一深。

――武帝元康七年九月雍州刺史独孤玄度建此飞虹桥

萧少卿若有所思:“除了你,还有谁不甘?”

夭绍眸光淡淡飘过远处商之的脸上,盈然一笑:“还能有谁?自是天下百姓,后代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