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伊说的吗?”萧少卿笑声阴恻,人影不知何时晃出了房外,关上房门,淡淡道,“我倒是听沈伊说,这话是慕容小王爷你所赐。不过沈伊倒也曾告诉我,阁下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子野虽容貌艳丽胜过女子,生平却又最忌讳别人说他貌美,闻言脸色发青,桃花眸寒波漾起,咬牙道:“沈伊说此话却是拜尊口所出!”

萧少卿嗤然:“你竟信沈伊的话?”

慕容子野瞪眼:“你不也信?”

一旁,商之眯眼看着雪花茫茫的夜空,惬意道:“两位既知道真相,还要这般口舌较量一番,不嫌无聊?再说,此事若让沈伊知道,不正遂他的意了么?”

萧少卿和慕容子野俱抿紧了唇不再言语,夜色突然寂静,长廊深处却有人惶惑问道:“沈伊怎么了?”三人回头,才见舜华不知何时已站在阶下,正望着他们发愣。

商之一笑:“没什么,误会而已。”

慕容子野亦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姑姑不必在意。”

萧少卿道:“正是如此,即便有什么,也是我和慕容小王爷之间的事。”

慕容子野闻言恼火回头,岂料目光相对,却见对方眼底那已埋藏得极深、不可消除的厌烦之意。他怔怔一呆,倒是愕然。

舜华将信将疑,拾阶而上,问萧少卿:“熠红绫找到了么?”

“找到了。”萧少卿心中也担忧夭绍,不再与慕容子野纠缠,与舜华转身入了房里。

商之拂了拂肩头飘落的雪花,沿着长廊慢慢而行,一时轻笑道:“萧少卿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慕容子野没好气道。自家兄弟帮起外人,他当然不服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商之道,“熠红绫是塞北的宝物,中原的人所知寥寥。萧少卿如今却可轻而易举地找到它,的确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慕容子野冷笑:“我不知道他怎么知晓熠红绫的,我只知道路上遇到他时,他就像个疯子。我一提熠红绫,他便揉着脑袋双目通红,身上杀气惊人,一言不发就挥剑劈了我的马。要不是我闪避及时,非得被他刺伤不可。”

“是么?”商之脚下一滞,思了片刻,才提步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谁道非旧识

如此一闹已近拂晓,墨沉的天边冉冉飘出一道白光,微亮的天地间,琼树玉花,冰溪宝峰,满目银色繁华无瑕,却又透尽素严寒凉之意。曹阳驿站的中门一早就大开,长长甬道尽头是苍茫无垠的雪海。漫漫飞雪下,随驾的众人与往常一样,或踏雪牵马,或驾着轩车撵过雪地,咯吱碎响一缕一缕回荡于寂静的晨空。

岂料忙乱不过一刻,驿站庭院深处却有鸾铃作响,侍卫疾步奔出,长呼道:“今日雪大天寒,赵王与豫章郡王有命,公主舆驾暂歇曹阳一日。”未等诸人反应过来,侍卫夺过靠近的一匹马,提紧缰绳,急速赶赴城外传达命令。

东园玉萱阁里,舜华为夭绍包裹好熠红绫,夭绍在她的动作下迷迷蒙蒙转醒:“姑姑,是要启程了么?”

舜华柔声道:“外面下着雪呢,今日暂歇曹阳。你放心睡吧。”

夭绍蹙眉道:“是受我连累么?”

“与你无关,”舜华轻声劝慰,“北朝赵王刚刚派人来说,昨日半夜方到曹阳,诸人本就没有歇好,自曹阳到庐池的路要走一整天,不下雪倒罢,下雪天必然滞留路上,到时又得麻烦一番。而如今至洛都不过两日的路程,等雪停后再上路也无妨。”

“如此……”夭绍放下心,不知是否药效未褪的缘故,她清醒不过一刻,仍觉睡意模糊,侧过身又沉沉闭上了眼眸,呓语般喃喃道,“姑姑劳累一夜,也去休息罢。”

“好。”舜华为她拉好锦被,拿了一件狐裘,掩门出了玉萱阁。

阁外风雪飒飒,寒气逼人,倚在石柱上的银袍年轻人心事重重,眺望着远处雪峰,怔立不动。

“小王爷。”舜华叹了口气,将狐裘披在萧少卿肩上。

萧少卿这才收拢蔓延无边的思绪,定了定神,回头笑道:“现下无外人,姑姑唤我少卿便是。”

“好,少卿,”舜华微笑道,“沈伊是不是在你和子野之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们方才那样是……”

“姑姑莫担心,与沈伊干系不大,”萧少卿清透的双眸映照冰雪之色,深邃而又寒澈,笑道,“沈伊何人何性,我还不清楚?”

舜华倒是愈发疑惑,蹙眉打量着他:“既然如此,你和子野应该是素未相识,为何刚刚看起来却是怨意颇深?”

萧少卿一笑:“姑姑说得是,我和他素昧平生,怎会生怨?”顿了一顿,又道:“敢问姑姑,既称呼慕容小王爷为子野,是否和慕容家的人很熟?”

舜华眉目温和,微笑解释:“你可能不知,我本是鲜卑族人,与子野的父亲慕容虔是兄妹情分,何况子野的母亲是剡郡云濛的妹妹,也是我的旧识。”

“原来如此,”萧少卿若有所思,“上次在怒江翔螭舟上,曾听姑姑说起北朝的旧事。姑姑既是和慕容虔是兄妹情分,那想必也不陌生慕容虔的大哥,慕容华了?”

舜华闻言怔忡,侧过身望着漫天雪色,好一会儿才涩声道:“那又怎会陌生?他是我的师兄。”

萧少卿并无任何惊疑,依旧不动声色问道:“姑姑说慕容华因八年前独孤家族的事猝死狱中,既然慕容虔已经戴罪立功,加封官爵,如今更贵为王爷之尊,又是权领北朝将士的大司马,不知为何至今也未曾为他兄长平反?”

“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北朝的局势而言,现在绝非翻起旧案的时候,”舜华回眸,盯着他,“少卿,你为何会如此在意慕容华的事?”

萧少卿漫不经心地微笑:“姑姑不知道么?我素来喜欢打抱不平。兄弟二人,一人尊贵无比,一人是孤魂野鬼,对比如此悬殊,而前者却还被世人称为情义之人,我只是有些奇怪,如此而已。”

舜华细细看着萧少卿的神色,眸间疑虑慢慢凝重,说道:“慕容虔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而且我也知道,不论慕容虔今日作为如何,即便师兄地下有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事。”

萧少卿唇角一抿,不再言语。

“小王爷!”萧少卿的贴身侍卫恪成从长廊尽头快步赶来,对舜华行了一礼,禀道,“小王爷,魏将军来了。”

“魏叔?”萧少卿微愣,“他不陪在父王身边,来北朝作甚么?人呢?”

恪成道:“正在小王爷住的阁楼前等着。”

萧少卿所住之处离玉萱阁并不远,绕过长廊,穿过一片竹林便可瞧见。魏让一身黑裘斗篷,正伫在阁楼前的溪畔,见到萧少卿回来忙迎上去:“小王爷。”

“站在外面作甚么?进屋说话,”萧少卿转身走入楼中,嘱咐恪成道,“叫人送些吃的来。”

魏让忙道:“不急,我也不饿。”

萧少卿亦不强求,领着魏让到了楼上书房,里面暖炉燃了一夜,温暖如春,萧少卿褪下狐裘,坐下喝了口热茶,方问魏让:“父王让你来的?”

魏让点头:“是。王爷放心不下。”

“不过送嫁,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萧少卿转身靠在书案旁的软榻上,扬手示意魏让也坐下,轻轻一笑,“而且即便是之前我上战场,也未见父王这么不放心。到底是什么事?”

魏让道:“属下也不知,只是王爷七日前收到了华夫子的来信,便让我兼程赶来北朝陪在小王爷身侧。”

“师父写信给父王?”

“是,华夫子还有一封信是给小王爷的。”魏让自怀里取出一卷帛书,递给萧少卿。

萧少卿展开帛书匆匆阅罢,皱起眉,半晌沉思不语。

“还有这个药,”魏让将一个银色琉璃瓶放在书案上,“小王爷此行忘记带了吧?王爷担心你头痛复发,特让我送来的。”

“有劳魏叔。”萧少卿正被脑中余痛折磨得心神烦躁,伸手拿过琉璃瓶,打开瓶塞倒了一粒,服入口中。

的确如萧璋所料,北上一路他头痛频发,先前去城外找熠红绫时更是头疼得异常,回城的路上遇到慕容子野时正是他神魂激荡、最难抑制的一刻,脑中勃然塞满的竟全是刀剑厮杀的铮铮烈响,慕容子野绯色如血的长袍恰如殷红的闪电般划过他的眼眸,极容易地便将他胸中激湃汹涌的浪潮挑得冲天而起――那一瞬拔剑刺去,仿佛只是一个本能。至于由何而来的本能,现在回想起,他却惘然无所知。而如今在脑颅里绵延不休的,唯有那渗透骨血、仿佛要碎裂的痛楚。

魏让见状不无担忧:“小王爷真的头疼了?”

“嗯,”萧少卿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书案,望着印染窗扇渐亮的日光,慢慢道,“韩弈这个名字,魏叔听说过么?”

魏让身子不禁一颤,低声道:“知道,当年郗峤之帐前的青翼四虎骑之一。”

“你认识他么?”

魏让努力镇定着:“小王爷为何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萧少卿看着魏让发青的面色、紧握的拳头,心下已料到几分,他仰身躺在软榻上,轻轻道,“昨夜有那么一刻,我似乎突然记起了一些八年前的事――”

“小王爷?”魏让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可是现在又忘记了,”萧少卿轻声苦笑,阖上双目,淡淡道,“现在,我脑子里唯留下了一人的名字――韩弈,那声呼喝似是从狂风暴雨中而来,愤怒、杀气、悲痛,却是你魏让的嗓音。这个人,必然是你认识的,也是我认识的吧?”

魏让沉默不言。

“是父王不让你说么?”萧少卿笑容寥落,“我知道了。你赶了一路必然累了,歇息去罢。”

魏让仍是不动,几次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有一声压抑的叹息自喉间扭曲逸出,而彼时萧少卿双目紧阖,面容沉静,似已深深入睡。魏让将狐裘盖在他身上,这才轻挪了脚步,悄然下楼。

脚步声消失在耳畔的一瞬,萧少卿慢慢睁眼,几重茫然迷惑郁郁弥漫了那双素来清透的眼瞳。他自袖中又取出华夫子的帛书,目光落在信中所书的一个名字上,长久移开不得――

“云、憬。”萧少卿念着那个名字,心头萦绕起一抹异样的熟悉,仿佛是贴近灵魂的亲密,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昨夜夭绍唇间吐出的那六个字。

憬哥哥,熠红绫――

正是她昏迷中无意识的呼唤让他脑间刹那空白后便是翻涌而来的激浪,再之后做什么,想什么,仿佛是入魔,事过之后,一切淡然,却唯有魏让暴喝的那声“韩弈”烙印般刻在了脑中,凭空而来,却再也忘不了。

他叹了口气,揉着额角,头中隐隐发昏,眼眸无力阖上。

如此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隐约响起一阵细碎轻微的动静,萧少卿惊醒过来,喝道:“谁?”

“是我。”恪成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

萧少卿斥道:“怎么鬼鬼祟祟的?”

恪成缩了缩脑袋,委屈道:“曹阳郡守求见,我只是来看小王爷醒了没。”

萧少卿无奈起身:“他有什么事?”

“因今日舆驾暂歇曹阳,郡守想请明妤公主和诸位王爷、郡主移驾城东的明泉山庄,名曰幽泉胜景,夜宴赏雪。”

“他倒知礼节,”萧少卿睡意未散,随口道,“可是下雪天走来走去太麻烦了,辞了罢。”

恪成道:“外面雪已停了啊。”

萧少卿一怔:“雪停了?”

这场落雪为时虽不长,地上积雪倒厚,午后薄薄的阳光穿透重重云雾,绵软乏力,慵慵然洒照人间。

萧少卿牵挂着夭绍的腿疾,起身洗漱罢,打发走了曹阳郡守,便急急去往玉萱阁。阁里没有他人,一片安寂,夭绍一人坐在榻上,倚着软枕静静看书。案边茶炉上水声沸腾,正噗噗作响,间或夹杂竹简相击的清脆,氛围恰是惬意舒适。

“腿还疼么?”萧少卿盛出两盏茶汤走到榻侧。

“好多了,”夭绍放下书卷,接过茶,对着萧少卿难得地笑意盈盈,“姑姑说昨夜你陪了我一夜,还冒雪去城外找熠红绫,多谢你了。”

萧少卿撩袍坐在榻侧,吹了吹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汁,微笑道:“是该谢。怎么谢?”

“你还真不客气,”夭绍抿唇,“你想我怎么谢?”

萧少卿认真思了一刻,突发奇想:“反正今日无事,画幅像吧。”

“画像?”夭绍有些发愣,待回过神来,她微微舒展几下纤长的手指,也不推却,笑道,“画不好可不许怨我。”

“第一次么?”

“当然。”

萧少卿望着她,笑意愈发隽永深刻:“那更要好好画才行。”

两人都是说做就做的爽利之人,片刻后,侍从便取来画架,侍女磨墨以待。

“都下去罢。”夭绍摒退诸人,扶着画架,沉吟了好一会,方提起玉笔蘸墨,手腕灵活运转,笔下线条浮空而出,挥洒间,唯见自然流畅。

“怎么不看着我画?”萧少卿备受冷落地坐在对面。

夭绍道:“你什么样子,我还不记得?”

萧少卿唇角微勾,但觉流旋舌尖的茶汁刹那似多出几分沁心的芳香清甜。他起身走到夭绍身旁,静静望着她在画绢上泼墨写意。

夭绍的画一如她的字,行笔峭劲有力,却又不乏秀丽清雅,着墨之风流从容,极具飘逸之气。

素绢上此刻线影寥寥,却已见广袤的天宇、流光的孤月。苍野绝壁于挥毫间徐徐而现,顺着伏浪如波的枯草吹来的,仿佛还有那横破虚空的烈烈长风。一曲江水荡漾蜿蜒,色泽深沉宛若血凝。铠甲威仪的将军驰黑马自远处而来,血染战炮,挟剑凛然,刚毅俊美的容姿间有寒煞之气勃然而出,清澈黑亮的双眸在夜空下神光四溢,自透着摄人心魂的凌厉绝伦。

墨洒肆意,却又如此地咄咄迫人,嗜血杀戮的悲壮凭空而生,萧少卿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画面俨然正是岷江大胜后的那夜,孤月之下,苍壁之间,自己纵马徘徊在血流飞紫的江边那一刻。

只是画中的那个人――

“这是我吗?”萧少卿哭笑不得,画上的男子除了那双眼睛与自己神似外,看那面庞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夭绍盯着画绢里的人,缓缓放下玉笔,垂眸咬唇,睫毛微微一颤,脸色刹那苍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成他……”她蹙着眉,声音愈说愈低,忽地扬手将墨迹未干的素绢扯下,正要揉成一团时,萧少卿却伸手将画绢夺走,重新摊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画中男子的面貌。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画中的人不是自己,可是他却不觉得突兀,更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那是浑然天成的一张面庞,更是浑然天成的一幅画。而那人的样子,他看在眼中,竟无丝毫的排斥,只有说不出的熟悉和亲近之感,于是忍不住询问:“他是谁?”

夭绍眼瞳中似存着疑惑,唇动了又动,才吐声道:“是憬哥哥。”

“云澜辰?”萧少卿捏着画绢的手指微微一紧,“你们很要好么?”

夭绍道:“我和他自小一块长大,和伊哥哥一样,你说好不好?”

“和沈伊一样?”萧少卿不知为何顿觉舒心,扬了扬眉,“他是不是从小就对你很不错?”

“憬哥哥吗?”夭绍微微笑起,看了他一眼,回忆道,“小时候,他聪明灵活,义气骄傲。他对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喜欢和我绊嘴吵架,便和你一般。”

萧少卿寒着脸,一言不发。夭绍黯然叹息:“我其实倒宁愿他永远和我吵,可惜如今……”

“怎么?”

“他却不能说话了,”夭绍的神色失落且茫然,“而且重逢后,他似乎也不再是也前的他,对我忽冷忽热,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萧少卿望着画绢,沉思不语。

夭绍只道他还在生气,一时颇感过意不去,小心翼翼道:“我再重画新的?”

“不必,这幅就好。”萧少卿风清云淡道。

傍晚时分,曹阳郡守前来驿站,恭迎诸人去了明泉山庄夜宴赏雪,夭绍行动不便,没有随行,独自留在驿站。用罢晚膳,她一人倚在窗旁软榻上看了半日书卷,心中不知为何愈发觉得闷闷不乐,便放下书推开窗扇,趴在窗棂上,望着夜下雪色,任寒风吹拂面庞。

夜空中,一轮残月正透云而出。远处银峰素妆巍峨,近处溪流冰莹清澈,苍穹开阔,积雪重重,夜下景致如此明秀怡人,夭绍正望得出神,耳畔却忽闻一缕细微幽冷的笛声若有若无地随风飘来。

她一怔,不禁坐直了身,正待仔细听时,那笛声又倏然不见。

夭绍恍惚,只道是自己幻听,然而在抬眸间却见一道黑色烟云飘行雪地间,瞬间掠至她的窗前。阴影乍然倾覆下来,笼罩住周身,夭绍望着窗外的人,却见他今夜竟未戴面具。雪夜下的容色如此俊美,皎如月华,只是神情却依旧清冷。

夭绍抿着唇微笑:“你怎么没去明泉山庄?”

商之看着她:“你不也没去。”

“我其实很想去,”夭绍道,“那里可是你们独孤氏的故邸。我从小就听伊哥哥他们说明泉山庄是如何地端庄瑰丽、雅致绝伦,只可惜至今无缘一见。”

“那今夜为何不随他们去赴宴?”

夭绍叹息道:“因为如今的明泉山庄与往昔的不再一样。”

商之道:“明年罢。”

无头无脑的话夭绍却听得明白,不禁颔首一笑:“好啊。”

又是一股冷风卷雪袭来,夭绍不自禁瑟瑟一颤,对他道:“进来罢。”商之也未踌躇,利落跃入室中,等夭绍关了窗扇,他并无避忌地在榻侧坐下,拉过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

夭绍调皮一笑,问道:“怎么样?你昨夜的毒药是不是还未发作?”

商之瞥了她一眼,将指下柔腕放开,自怀中取出针囊,淡淡道:“躺下罢,我为你施针。”

“施针?”夭绍想起幼时腿断、云憬母亲为自己施针时的痛楚不禁犹豫起来,脸色很是为难。

商之盯着她道:“怎么?你还怕这个?”

夭绍轻哼,只得依言仰卧。商之将她的裙裾撩至膝盖处,露出熠红绫。他伸手轻轻捏过夭绍的腿骨,移来一盏灯,将金针以明火炙过,方慢慢扎入夭绍小腿上的穴道上。

果不其然,腿骨间迅速窜流起细小的噬咬之痛,夭绍蹙眉,不免自红唇间透出细微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