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他们到的时候,耍蛇已经接近尾声,看了不到五分钟,那人肩上猴子就跳了下来,如耍蛇人一般,将手臂伸了过去,那红珊瑚蛇也就顺着手臂爬到了猴子身上,然后绕在猴子的颈项处,将头昂在猴子头顶上方。猴子就像戴了顶蛇帽,若无其事地端起地上的铜盘,开始向围观的人收钱,顶着一条蛇,围观者是又惊又怕,给钱也怕,不给也怕。那红珊瑚蛇冰冷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发毛,几名不想掏钱的人,那蛇吐着芯子,发出咝咝的威胁声音,直到他们摸出美金,很快,猴子就收到卓木强巴他们面前来了。

卓木强巴将手伸向口袋,眼睛看着蛇,眼中余光看着吹蛇人。那人眼里满是阴森的笑意,仿佛知道卓木强巴在看他一般,缓缓揭开面纱。卓木强巴顿时就惊呆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满脸坑洼不平,被各种瘢痕肉丝覆盖着;下眼睑因为瘢痕而被下拉,整个绿眼珠快掉出眼窝般圆鼓鼓的;嘴唇和瘢痕一样颜色,被拉得有些歪斜,不能完全并拢,露出参差不齐的锯齿一样的牙来。那人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喉里发出哨声一样的尖鸣,就在卓木强巴惊呆的一瞬间,那条原本盘踞在猴头顶上的红珊瑚蛇突然跃起,直奔卓木强巴咽喉而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呼声来。

眼看卓木强巴无法避开,他突然后仰,利用沉重的登山包生生顿向地面。他身旁的巴桑迅速出手,将那红蛇尾巴抓住,一上手就将蛇扔向耍蛇人。那猴子扔掉铜盘,三跳两纵,也跑回了吹蛇人肩头,朝卓木强巴他们张牙咧嘴,发出威胁吱声。那吹蛇人鬼叫般的声音怪笑道:“你们走不了了。”卓木强巴一愣,巴桑在一旁道:“法语,说我们逃不了了。”

人群中几个强健男子不怀好意地靠了过来,气氛顿时不妙,不少人四散开了,免惹是非。克萨完全呆住了,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卓木强巴喝令道:“克萨,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惹事的。”克萨结巴了半天,还没开口,就被一人一巴掌掼到了路边,捂着脸爬不起来,看来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此时的卓木强巴和巴桑,早是久经考验,除非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特种兵,普通军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卓木强巴飞起一脚,将最近的一名暴徒踢翻在地,跟着一转身,旁边一人的铁棍敲打在他的登山包上,如打在了棉花团里,完全不受力,卓木强巴转过身来,就是一记老拳,将那家伙门牙打掉一颗。巴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蓝蜘蛛早就受过各种格斗技艺培训,加上这段时间的特训,下手更是狠辣,毫不留情,只要被他击中,短时间内想爬起来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吹蛇人重新戴上了面纱,用手撑着脸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像在观看一场比赛,好像与他毫无关系。打到精彩处,那只树猴还会抚掌大笑,拍手大叫。

卓木强巴和巴桑放倒了七八个暴徒后,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一人趁他们不注意,又在远处叫来十来名穷凶极恶的男子,手拿铁链铁棍,气势汹汹而来。卓木强巴和巴桑一人一边架起克萨,喊道:“快走。”卓木强巴临走看了那吹蛇人一眼,那吹蛇人无动于衷,但他眼里藏着神秘的笑意,好像在说,看你们能走多远。

那些家伙很快追了过来,这时冰吧里的印第安人结伴而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卓木强巴他们,刚打完招呼,就发现情况不妙,印第安人帮着卓木强巴他们对抗那群凶人。而利爪则发现了吹蛇人的蛇,他走过去,大声质问着什么。巴巴·兔解释说红珊瑚蛇是他们部族里的神物,不容他人侵犯的。突然利爪大叫一声,卓木强巴一惊,显然利爪是被那红珊瑚蛇咬了。印第安人发了狠,几下撂倒几个拿棍棒的暴徒,把利爪抢了出来,但他们对那吹蛇人却有莫名的畏惧感,不敢近身。昏天黑地地打了一通后,不知谁发出一声吼,印第安人抬着受伤的利爪跑了。

卓木强巴他们跟着印第安人跑了一阵,混乱中不见那群人追出来。印第安人没有停,抬着利爪一路朝远离普图马约的方向跑去,巴巴·兔焦虑不安道:“我哥哥被红龙咬伤了,必须马上治疗,我,我们就先走了。”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乳霜道,“这是蛇霜,药丸内服,每次一粒,乳霜敷伤口,可以缓解蛇毒发作。”这种蛇霜,是野战部队密制的纯中药霜剂,虽然不像血清一样有特种解毒效果,却能对所有蛇毒起缓解毒性发作的效果,对于需要急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保命之药。巴巴·兔感激地望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再说什么,走了。克萨说不会有事的,他们自有疗伤的良药。

【进入丛林】

三人好不容易回到霍尔门的住处,累得够呛。卓木强巴和巴桑讨论了一下,却没有丝毫头绪,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和当地人产生了冲突呢?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冲着那群印第安人来的,可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追了呢?

卓木强巴和巴桑暂时只能放下刚才发生的事,将买来的工具均分四份,还没分完,就见张立他们狼狈地跑了回来。张立和岳阳一身臭汗,大喘粗气,就连霍尔门也是一脸汗水,脸上的灰迹被汗水冲刷得黑白分明。三人一进屋,岳阳就堵住了门,长出一口气道:“好像没有追来。”

张立撂下身上的大包袱,双手撑在地上喘粗气,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卓木强巴忙问道:“怎么了,你们?”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各说一截,好不容易才凑成一件完整的事。说白了,就是他们同卓木强巴一样,莫名其妙地被不知身份的人袭击,追堵,殴打。“怎么会这样的?”卓木强巴想不明白,先质问张立道,“你们没惹别人,怎么可能被人追打?一定是你们在购买武器的时候和别人发生争执!是不是这样?”

张立大呼冤枉,他们买卖进行得十分顺利,霍尔门是个老手了。他们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那群人的,那些人也没打招呼,上来就打,他们在想,是不是那群人认错人了。卓木强巴心想:“难道是武器买得有点过火,有人想半路打劫?”他道:“暂时不管那些,你们弄到些什么武器,打开看看。”

张立打开包袱一抖,砍刀、铁棍、链子,里面竟然还有副霹雳拳套。卓木强巴大吃一惊,问道:“这些是什么?我们是去穿越丛林,不是上街砍人。”

张立忙道:“拉链拉错了,这些是刚才的战利品。”原来他们的遭遇和卓木强巴他们几乎一模一样,先是五六个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打,被张立和岳阳尽数放倒,两人觉得不能白打这一趟,就把敌人的武器收缴了。不料突然又来了二三十人,张立他们就只能夺路而逃了。

张立重新拉开包袱拉链,他们这次需要的急救箱、丛林猎刀、弓弩等工具一一俱全,遗憾的是没有买到火器类武器,不知道是不是霍尔门没有门路。岳阳也打开包袱,满满的一包各式工具。卓木强巴道:“马上分类装包,以便随时能出发。”还没有出发就遇到莫名地袭击,卓木强巴感觉不妙,特别是那个路上的吹蛇人,给他的感觉很阴冷,那种感觉让他不安。

岳阳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急?难道他们还会追到这里来?”

巴桑冷冷地说出了他们的经历,最后道:“难道你认为这是一般的巧合吗?肯定是有计划的行动。虽然目的还不清楚,但是如果我们反抗越大的话,恐怕这种行动还会升级。”

卓木强巴点头同意,他也是这样想的。张立道:“会不会是这次考试特设的考核内容?”

岳阳马上反对道:“不可能,那些人都是当地人,而且是本地的恶徒。”他看了霍尔门一眼,又道,“而且他们进攻时,不遗余力,如你们所说,是想置我们于死地。考试不用这样玩命吧,他们给我的感觉,倒像是——”

卓木强巴三人一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岳阳,只听他道:“什么人想阻止我们这次丛林穿越。”

听他说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但是是什么人呢?似乎四人都毫不知情。卓木强巴突然回想起吕竞男的告诫,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霍尔门自回来后就一直青着脸,一句话不说,仿佛在思索什么,越想越是害怕的表情。克萨见好友这般情形,不由问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些人吗?”

霍尔门心悸道:“不,我只是…只是觉得,里面有几个人,好像是巴萨卡的人。”

克萨翻译给整理包裹的人听了,岳阳问道:“巴萨卡是什么人?”

霍尔门道:“是这一带的暴力分子,他们专门制造破坏和混乱,与政府作对。听说,他和哥伦比亚的毒皇有着联系,好像就是从哥伦比亚渗透过来的武装力量。但是,他们怎么会…不可能啊?”他抬起头来,眼光注视着这四人,明显地怀疑这四人和毒皇有什么纠葛。

“毒皇!”张立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们第一次来贵国,别说什么毒皇了,就是连只毒蚂蚁也没见过,他们——”刚说了一半,突然望着卓木强巴,心中不知道这强巴拉少爷是否与毒皇有过往来。

卓木强巴正襟道:“不可能,我从来不做违法的事,也不和违法的人打交道,我的公司业务范畴也从不涉足美洲。好了,都分配好了吗?那么每人一袋,自己去整理自己的登山包吧。”

岳阳一边整理背包一边询问道:“要不要向总部汇报这件事?”

卓木强巴,巴桑和张立三人同时盯住了他,随后张立道:“刚进丛林第一天就联系总部,这实在有点儿…”卓木强巴和巴桑也点头。从一开始他们这组人就落在下风,这次一进丛林碰到这么一件小事就去找总部,感觉总是很不好,他们还没有充分地展示自己的实力呢。

岳阳耸耸肩,道:“我只是觉得,事情太突然了,又没人跟踪,又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刚一到就被人追砍,叫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啊。”

霍尔门好像听到了什么,透过门缝往外一瞧,惊讶道:“是巴萨卡!巴萨卡亲自带人来了!你们…”他满脸惊恐道:“你们不能留在这里,赶快走!从后面跳窗户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怎么会这样?”卓木强巴满腹疑惑,和张立同时透过门缝往外一瞧,一名狂野壮汉带着三四十个人,手持刀棍等凶器,杀气腾腾而来,显然是张立他们被人跟踪至此,然后那人通报了同伙来报仇。卓木强巴和张立立马返身,一人拎起一个巨型登山包,对还在检查装备的岳阳和巴桑道:“来不及了,赶快走!”当先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

寂静的普图马约河上,一艘梭形小木船在水面上安静地荡着。亚马逊河变化莫测,有时河宽数百米,深几十米,而有时河道只有几米宽,深不没膝,除了这种独木舟改进版的小梭船,别的船只都不好使。船上被三根类似坐凳的横木分作四格,前面两名武装分子持枪小心地打量河道和周围情况,后面四名桨手有节奏地划桨,中间坐着两个人。叼着纸烟的莫金,旁边一张烂苦瓜脸,不是别人,正是在普图马约市吹蛇的索瑞斯,那只丛林树猴穿着小马甲,在索瑞斯肩上四处张望。

“怎么样?对他们的表现还满意吧?”莫金笑着问道。

索瑞斯不满道:“不行啊,毫无危机警惕性,等到危险发生时才做出反应,如果是一些无法逃避的危险,那就死定了。”看莫金脸色不好,索瑞斯又安慰几句道:“不过格斗技术不错,都快赶上我们训练的那些士兵了。”

莫金叹了口气,道:“不说他们了,对那个地方你怎么看?如果是那里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必要去了,白白浪费时间嘛。”

“那你打算去哪里?”

“去查拉皮塔,刚收到消息,距查拉皮塔以南一百公里的丛林中,索雷普斯公司在架设哥秘跨国石油管道时打通了一座类似古玛雅金字塔的神庙。目前公司已经对外封锁消息,连这两国的国家科考队都尚不知情,我打算先去那里看看。”

索瑞斯咧嘴“咝咝”笑道:“那你先过去,我打算看看他们的丛林穿越之旅,顺便考核考核他们的实力。”

莫金脸色一暗,随即诚恳地说道:“请你手下留情,千万别弄死他们,他们对我非常重要。”索瑞斯做了个你放心的动作,随即令船靠岸,那枯涩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就像一条冰凉的灰蟒。莫金心头一跳,他知道,此刻的索瑞斯才是最危险的,那丛林里的幽灵,又回到了他的丛林。

※※※

卓木强巴四人背着硕大的包袱在并不熟悉的街道上飞奔。若说四人畏惧巴萨卡人多势众倒也未必,只是这样一来,首受其害的就是租房的霍尔门。他们事后可以一走了之,霍尔门却无法再待在普图马约了,现在走了霍尔门便可以推托。

巴桑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岳阳道:“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座城市不欢迎我们啊,看来我们只好提前进入丛林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船呢?”按计划,他们是打算走水路前进的。

张立颇有信心道:“我们已经在岸口附近订租了一条船,只不过提前取来用罢了。”

“带路。”

三十分钟后,四人已经看不到喧嚣的港口了。这条梭形船长约六米,中间宽两米,也是三横四格,包袱就放在每人手边,以便出现突发事故能保住包裹不失,四人都是操桨手。拐过一个河湾,就再也看不见象征文明的建筑了,环境宁谧下来,河水潺潺地流着,仿佛时空都停止了运转,给人一种安详的享受。

丛林深不可测,参天巨树比比皆是。美洲的云杉能高达百米,直径十几米,需要十七八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而且上下一样粗细,是名副其实的树中巨人。丛林中时时传出各种不知名的鸟鸣兽啸,但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什么也看不到。四人行进在河道中,两岸巨树环抱,河道稍窄,怎么看也像在一线天行船,偶尔一两只金刚鹦鹉从头顶掠过,那五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这番景象,与他们闯过的云南西双版纳森林,完全是两个世界。

反正是顺流而下,四人都懒得划桨,只些许控制住船的方向,然后目不暇接地欣赏着两岸的异国风景。行至浅滩,河水清澈见底,在五花石上摇曳游荡着各种彩色的鱼。虽然他们都被要求强记过各种危险动物,也特意查阅了南美洲资料,但面对这许多形形色色的鱼儿,还是叫不出名字。只看它们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仿佛天气也凉爽了,心境也平和了,只让人舒服得想跳入水中,与鱼同戏。

既然有人把舵,张立干脆放下木桨,双手垫头地仰面躺下来,看着头顶的一线天,惬意道:“这简直比去海南岛旅游还过瘾,看来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会提前到达目的地啊。”

岳阳将手垂入水中,拨弄着清流道:“看来某人在这里乐不思蜀了。”

张立道:“唉,我还听某人说这里危机四伏,步步杀机啊,看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巴桑握桨把舵,冷哼一声。卓木强巴道:“我们才刚刚离开普图马约,还不足十公里,根本就不算进入真正的丛林,如果这里就开始危险了,那普图马约里的人每天都会睡不着觉。”

岳阳抬头看天色道:“天马上就要黑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在什么地方宿营。”

张立道:“不如就在附近选一处登岸怎么样?”

卓木强巴道:“不行,普图马约那些人找不到我们,说不定会追来,就算要宿营,也要进入雨林深处以后再选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扎营。”

说到被人追赶,岳阳思索道:“这件事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会惹上毒贩子?”

巴桑冷峻道:“刚刚开始就碰到了毒品贩子,居然还不能引起你们的警觉吗?你们还有心情躺在那里,要是我,此刻哪怕只有风吹草动也会让我惊出冷汗。”

张立坐直道:“这怎么说?”

巴桑道:“这一带就是毒品贩子的势力范围,他们活跃在丛林之中,对这里河道和密林分布的情况比政府和科考队还熟悉,不然他们要成功走私,靠什么来越过边界?可以说,惹上他们,比惹上当地政府还可怕。”这是巴桑作为盗猎分子时的经验之谈。

张立脸色一变,道:“你,你不是危言耸听吧?”

卓木强巴肯定道:“不,巴桑说的是真的。从此以后,我们在这条河道穿行的危险程度,至少比估计的要提高一倍以上。”

岳阳道:“那可太危险了。如果是真的,他们说不定会派出一艘汽艇,七八个武装分子手持枪械,再架两门榴弹炮,一挺机枪,追上我们就把我们轰得稀烂。”

卓木强巴笑笑,道:“也不是那么绝对——”声音被张立生硬地打断,只见他脸部僵硬,双眼发呆圆直,斩钉截铁道:“不,就是那么绝对!”

卓木强巴惊然回头,一艘高速汽艇划破河道,扬起雪白的水花,正朝他们疯狂追来。船面上可见数名持枪武装者,船头那又黑又粗的铁管,说是吹火筒也没人信啊。

“不是吧!”卓木强巴惊呼一声,四人没命地划桨。虽说顺流而下,四人又力大无比,但人力和机械动力比起来,毕竟有天壤之别,看着看着汽艇就追近了。

幸亏普图马约河阡陌交通,河道四通八达,四人充分利用小船的独有优势,转入小河道,然后从另一侧冲出,躲避追捕。只是这样绕来绕去,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绕入哪条河道了。而且河道间相距不过数米,虽说有林木可以阻挡部分子弹,要想划到对手视线之外,再弃船上岸逃窜却是不行。最后他们从一处小河道绕出来,赫然发现追兵也绕了过来,向前划行了几百米,竟然找不到两岸的小溪沟了,只能硬着头皮与汽艇比速度,后果可想而知。汽艇很快追了上来。张立不住抱怨:“什么这条河上就只适合划这样的船,我真是笨啊,竟然上了那卖船的家伙的当了!早知道也该弄艘汽艇,至少速度上不输,也不至于弄到这田地啊!”

汽艇上飘着的并非哥伦比亚国旗,也不是厄瓜多尔的,武装分子军服奇特,但手里的武器绝对不容忽视。那些人近了,拿起扩音喇叭大声呼喊起来,虽然听不懂,但猜也猜得到,无外乎是“停下,靠岸停船,否则格杀勿论”一类的言调。

坐在前排的岳阳一面划桨,一面喃喃道:“这是…这是哥伦比亚游击队!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立苦笑着道:“看来这个地方不欢迎我们,真是糟糕,出师不利啊。”

巴桑冷冷地道:“游击队不同政府武装,一旦被抓,生还希望渺茫啊。”

岳阳点头同意,毕竟出行前都是研究过当地形势的。

后面的追船更近了,看前面小船上的人没有反应,有人扫出一梭子弹,数根水柱在小船旁溅开。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一个威胁,要是还不停船靠岸,那子弹就不会打在水中了。卓木强巴看了大家一眼,下令道:“投降吧,我们靠岸。如果他们不想马上击毙我们,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无疑,连冷兵器都还在包里,没做好丝毫准备的四人拿不出任何可与敌人对抗的力量,再不投降,恐怕就要被打成四个马蜂窝了。

这时,巴桑却显得十分冷静,他不动声色道:“别停,一直划,只要能再坚持两分钟,说不定会有转机。”前方的水道突然向右拐,能不能成功,就靠这次急转弯了。

张立疑虑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可还没结婚交女友,你有多少成把握啊?”话虽如此,手里木桨上下翻飞,一刻也没停过。

岳阳也道:“我好像还没有发现可以摆脱追兵的方法啊?”

这时,卓木强巴也注意到了,手上发力道:“现在给我玩命地划,等一下要做好停的准备,我一喊停,大家就一齐往反方向划。”

张立看着后面的汽艇上火光一闪,低头避开流弹,低声道:“怎么回事啊?你们发现了什么啊?可别玩命啊!”

水流的速度明显快了,小船上的划桨手们都明显地感觉到了,竟然和汽艇的距离又有拉大的趋势。汽艇也猛然加速,距离小船不足十米,甚至连汽艇上武装分子的肩章都看得清清楚楚。流弹横飞,小船被多处击中,卓木强巴只觉手臂一辣,知道自己被流弹擦伤,尚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刚刚转过河道,张立尽量伏低头,突然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一种奇怪的声音开始由小变大,短短几秒钟时间,就由清泉滴水变得万马奔腾起来。

卓木强巴和巴桑脸上同时一笑,卓木强巴道:“停!”四人同时反向划水,接着,张立他们明显感觉到,小船悬空了!

【第一夜】

那种自然下坠之势让人心中一沉,随着身旁水花激溅,张立此时才意识到——瀑布!小木船和船上的人,斜斜地插了下去。而紧随其后的汽艇,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半空中的张立看见,汽艇就像一颗子弹,从自己的头顶上空飞速地冲了出去,艇上的人的惊呼声不绝于耳;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咕噜噜”的水泡声,自己身体像被什么托住似的,潜入水里一两米,又被托出了水面。

卓木强巴冒出水面,吐了一大口水,猛一甩头,水花四溅,接着是巴桑、岳阳、张立,都从水里冒了出来,他们的小木船,搁置在这一层水崖边缘,兀自打转。

这是一个梯田似的瀑布,一共五层阶梯,每层约三四米高,台面宽约四五米,水深也有四五米。由于最后大家齐心反向划水,小木船几乎是贴着瀑布掉在了第一级台阶上,而汽艇那无比巨大的冲势,让它直接冲下了五层台阶,一头撞上河岸的巨树,轰然中裂。爆炸声应该是在卓木强巴他们落水的一瞬间响起,此时只能看见熊熊火焰下的残渣了。

跳艇逃生的游击队员很少,仅三人跌在第三级台阶上,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搞清楚方向,就被卓木强巴他们缴了械。双方言语不通,倒颇费脑筋,最后卓木强巴只能把三名俘虏放走,让他们自行回去。那些俘虏却甚是害怕,原来游击队里有故意放走俘虏,然后在俘虏背后开枪的恶习。那些游击队员常常以此取乐,此次被放,自然怀着同样心情,走两步就回头一看,直到踏入可以挡身的丛林,才突然加速,拼命狂奔。

巴桑举着缴获的M16皱眉道:“这样可不好,他们回去后会将这个消息传开的,我们会成为他们不顾一切也要追杀的对象。”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杀了他们?我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张立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喜上眉梢道:“收获不错!收获不错!”他和岳阳在第四级台阶上又找到两具尸体,缴获了武器和缠肩的弹药,这样一来,他们就已经拥有AK47和M16以及斯太尔各一把,M4两把,B76自动手枪四把,除手枪仅获六个弹夹外,其余各枪弹药均在六十发左右,俨然就成了一支特种小分队。

巴桑拎起水滴不断的背包,冷冷道:“有什么好高兴的?背包全进水了,先看看自己的损失吧。铁枪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就算拿着枪,你们杀过人吗?”

岳阳从水里探出头来,嘴中叼着一把鹿牌蝎子刀,爬上岸来,又摸出不少弹药,微微喘息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呼…拿,拿着这么多武器,遇到政府武装,会把我们当做毒贩子或游击武装;遇到游击武装和毒贩子又会把我们当政府军,那可是糟得一塌糊涂。才刚刚出发,就先后碰到毒贩子和游击队,这两股正是厄哥两国丛林里最大最危险的势力,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卓木强巴道:“我们暂时从厄国的丛林里穿行,哥游击队不敢贸然越过界河,他们只能派小股的武装力量追来,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大问题了。丛林太过繁密,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们。”

张立这才想到事情的后果之严重,远远超出他们此行的考虑范畴。他打量着周围环境道:“可是,刚才在河道里穿来穿去,我们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哥伦比亚还是在厄瓜多尔啊?”

巴桑翻看手表上的罗盘道:“我们需要朝东南方前进,只是现在没时间研究地图,我怕他们动用猎犬一类追踪搜捕。当务之急是先乘船下行几公里,这里水道众多,他们不可能沿着两岸搜索,这样我们就可以躲避猎犬的追踪。来,先把船弄下去,我检查过了,虽然弹孔很多,但这不影响船的载重。”

一脚踏在船上,张立道:“不管怎么说,有武器总比没有的好,起码遇到武装力量可以抵抗一下,不似刚才,被追得跟什么似的。”他拿起手中的M4看了看,道:“这些武器保养得不错,等一下水汽一干就可以使用了。不过说到这件事,巴桑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瀑布的?”

巴桑望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回望瀑布道:“从水中的漂流物可以发现,它们漂流的速度明显加快,那肯定是前面的河道落差增加。这时透过树林就可以看出,前面的密林明显稀疏了很多,那么极有可能前面是断崖瀑布;而我们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所以我断定瀑布的落差高度并不大,我们只要反向用力,小船就可以贴着瀑布掉下去。而后面的汽艇是动力传送,就算他们看见瀑布也来不及转弯。我当时想的是,一旦落水,我们就有办法改变形势了,没想到瀑布竟然是这样的。不过巴桑,你又是怎么提前发现瀑布的?在你提醒我们的时候水的流速并没有改变多少啊?”

巴桑道:“是雾气,瀑布溅起的水雾让它上方的天空改变颜色,透过丛林不难发现。而且,那样窄的河道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转弯,一定会冲到我们前面去的。”

船又开始向下流漂去,在船上四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大多是弹片擦伤。唯一被命中一颗子弹的是岳阳,不过他好运,子弹打在腰挎的佩刀上,岳阳已经用缴获的鹿牌蝎子刀把那中弹变形的劣质猎刀换掉了。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四人虽然只受了轻伤,但用来挡子弹的背包却被打得像筛子,虽然百分之七十的物品保存完好,但他们唯一一部能与总部发生联系的手机却被打得凹了下去,如此一来,他们与总部的联系完全被切断了。如今真正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在这野兽横行、毒贩和游击队频频出没的原始丛林里冒险穿越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再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了,顺河而下加上全力划船,他们自忖又下行了十公里左右,找到一处浅水区,下船登岸。将船拖到岸边,把船做了很好的伪装并记下标记后,将足迹破坏,在空气中释放令猎犬迷惑的气体。做完这一切后,四人拖着劳顿不堪的身体,背起硕大的包裹朝丛林深处走去。

岳阳看着天空,月亮已挂在天边,但天色同白天一样,完全没有黑下来的意思,他自信道:“就算他们得到消息,也应该不会这时候追来了。”

“嗯。”卓木强巴表示赞同。四人都知道,虽然天色黑得很晚,但只要天完全黑下来,那些有经验的丛林人是不会选择这个时候进入无人的丛林深处的。因为很多夜间活动的动物已经做好热身,它们会给那些陌生访客造成非常危险的后果。

丛林里的植物很密集,虽然做了大量调查工作,但是面对占世界百分之七十的植物园林,大部分物种都是四人叫不出名字的。笔挺的树挺拔秀丽,硕大的树冠如伞蓬开,枝叶相连,令原本就接近黄昏的天空几乎完全阴暗下来。时不时丛林荫深处传来一两声未知动物的叫声,有的婉转悠扬,有的高亢嘹亮,有的沙哑低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既不繁杂,也不嘈乱,而是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宛如一场自然的交响乐。但在四人周围二十步内,却极少听见动物鸣声,偶有风吹草动,一道身影晃过,却是些小型动物以极快的速度躲回洞内。丛林里的生物躲在暗处,警惕地打量着这群初入密林的神秘客人。

四人以方阵前进,卓木强巴在前面居中,张立岳阳分置两侧,巴桑断后,这样前进主要是为了应付大型野兽或是突袭而来的应急事件。

这一天从凌晨飞抵基多,而后又乘坐八小时汽车至普图马约,随即便是大采购,接下来就与当地毒贩和哥游击队交上了火,连停下来喘气的机会都没有。饶是四人铁打的身体,此时背负着近三四十公斤的大包袱,也给压得呼吸不畅。张立咬牙道:“行了吧?到底还要走多远?这套装备分配的时候好像不大对劲啊,我感觉我的包袱比你们的要沉一些。”

卓木强巴道:“不会是进水了吧?”虽然四人的登山包都有双层拉链并且是防水涂层做的面料,但是刚才跌落瀑布时冲势极大,包裹里进了水也不奇怪。

岳阳道:“不行,这里离我们登岸的地方太近了,做饭会被发现的。”在野外生火,没有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笔直的烟道无疑是最容易暴露的目标。因此他们必须选在密林深处,炊烟让树叶滤过之后就会变淡,不易被远方的敌人发现。而且,宿营地的选择也必须很讲究,在这热带雨林里,致命的知名毒物就有七八十种,还有数不尽的凶猛肉食动物,稍不留意,就有殒命的危险。

走到密林深处,林中的天色已黑,岳阳看了看周围环境,张立则丈量了几株大树的间距,岳阳问道:“就在这里宿营吧,怎么样?”

张立将背上已逾千斤的重担往地上一扔,长出一口气道:“不错,就是这里了。”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数十米高的大树,树与树间隔四五米左右,树下是低矮的灌木丛,大多是带刺荆棘一类的植物,中间则间杂无名的野草,草高不过三寸。这样的环境,大型食肉动物无法突破灌木丛,而蛇一类爬行动物也无法隐匿身形,至少丛林生物能造成的危险度降到了最低。

身上穿的衣物在半路就干透了,如今稍微烘烤,背包里的器械等也已能正常使用。放下包袱,四人就像出去春游的孩童般,忘记了被追捕的险境,开始发泄身上的余力,张立和岳阳用丛林大砍刀将灌木丛砍出一个可供人活动的范围,并用泥和木枝搭成灶台;卓木强巴和巴桑也没闲着,在林中几番追逐后,他们带回一只袋獾,由于不敢贸然使用枪械,是用飞刀解决的。篝火燃了起来,树枝“毕剥”地爆裂着,虽然缺少作料,那半焦的香味依然馋得人直掉口水。尽管背包里有着各种现代的即时食品、压缩食品,还有营养成品,但依据以往的经验,在能寻获野生食物时,那些食品尽量保留,以备不时之需。

河里取的水经过沉淀、过滤和煮沸三道工序,半窖藏在泥下使它冷却下来,入口带着种泥土的清香味,甘醇怡心。张立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灌下半壶水,翻身跃起道:“可以搭营帐了吧?”四人又或坐或站地活动起来。

张立从背包里取出工具,选了一株大树,树干直径差不多在一米左右,树身离地十五六米高才开始分叉。张立将一根粗绳绕树一圈,然后系在自己后腰,双手拉着绳的两端,双脚用力蹬着树干,借助绳力使自己能站在树干上,然后他双手向上一抖,粗绳就开始向树干上挪移。就这样,抖一下,身体向树干上走一步,抖一下,再走一步,很快就爬到了距地面十米的高度。选好位置,将铆钉敲入树身,螺丝旋紧,铆钉的尖端开始膨胀,使铆钉能牢牢地卡在树身内。跟着在铆钉的另一头接上钛合金材料的钢管,并像抽天线一般,将钢管一截一截地向外抽送。而卓木强巴等三人分别在另三株树上重复同样的动作。四根钢管在四棵树的正中聚合,像画了个十字叉,而后又有四根钢管将四棵树围成一个正方形。张立继续向上,爬至树丫分叉处用绳倒悬而下,将十字钢管接头用套管嵌合,这样一个牢固的底座就做好了。

岳阳和巴桑分别从别的树和地面取来了藤蔓植物,悬挂在方形钢管架成的底座上,然后就地取材削砍了些树枝减小钢架的空隙,喷好固化喷胶。张立在底座正中用力跳了两下,也不见有任何枝叶和灰尘落下,他点头表示可以。四人开始在这个底座上搭建营房,营房搭建完毕后,赫然就是一间十平米宽的迷彩树屋。

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但对卓木强巴四人来说,搭这种空中树屋就和在平地架营帐没什么区别,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全部完工。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还可以把树屋帐顶搭至三四米高,就是在营帐里烤火做饭都没有问题。

岳阳做了扫尾工作,他要处理掉地上的烧火痕迹,然后在四棵树的树干,距离营帐上下两米处各喷了一圈无色的化学喷剂,防止有害昆虫或能爬树的动物给营房带来危险。任务完成,他纵身跳向营房,营房旁边还留有一处靠树干的约半平米的瞭望平台。

营帐被喷作迷彩色,上面又覆盖了些伪装物,看上去已经很安全了,但是巴桑坚持要在瞭望台留守一个人,他主动请缨,拿了斯太尔枪出去蹲守。另三人在营房内点亮照明灯,开始研究地图,由于图制地图并不完善详尽,他们还需要结合卫星地图照片来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经过多张地图对比,他们初步判断,尚在厄国境内,并确定了第二天的行进方向。

一天奔波,本该倒头便睡,可是一身疲惫的三人反而睡不着。以前也穿越过不少丛林,但是被人追杀,这还是头一遭。小组中除了巴桑,对另三人而言,这绝对是全新的体验,包括卓木强巴在内,他们都处于一种带一丝惊慌的兴奋状态。卓木强巴首次感到,他们离吕竞男要求的任何情况下都能处乱不惊、说睡便睡还差很远,这想来也不是平时训练所能训练出来的。

三人又开始讨论今天发生的一切,其出现最多的词,还是“不可思议”四个字。那个神秘吹蛇人的突然袭击不可思议,在城里突然被毒贩子追不可思议,在丛林边缘被游击队追还是不可思议。如今游击队有几条人命算在他们头上了,碰上这些睚眦必报,犹如附骨之蛆的恶徒,他们算是倒霉到家了。

“不可思议,”卓木强巴道,“其实早在那人出现在特训基地时,我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你想,他们在可可西里,我们在西藏,两个地方都是方圆上万公里的无人区,这样他也能找到我,若是用巧合来形容,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张立道:“是啊,我也觉得事情太蹊跷了。”

岳阳早先曾听卓木强巴说起过可可西里的经历,此时询问了几个问题,分析道:“我想,只有一种解释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哦,什么解释?”卓木强巴道。

岳阳道:“那群追着你们的人,不是也在可可西里抛锚的吗?”

卓木强巴道:“哦,你是说…”

岳阳道:“他们可能与可可西里的狐狼寻求合作,盗猎分子无非是为了寻求利益,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会考虑的。那群人一直在跟踪观察我们,这样一来,那名盗猎分子能发现我们特训的基地也就不稀奇了。他或许是忍不住想单独找强巴少爷寻仇,才暴露了身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找到我们的训练基地,为什么会知道强巴少爷的名字,至于他为什么会变强…该不会是和我们在做同样的训练吧?”

张立道:“咦?这倒是可能。”

岳阳道:“而且,如果那名盗猎分子并非巧然路过,而是特意探听的话,说不定,我们刚一到美洲就被游击队袭击,也与他们有关呢。”

卓木强巴道:“可是,如果你的假设是合理的,那么,他们让游击队来阻止我们的美洲之行,又有什么好处呢?”

张立道:“会不会,是想假游击队的手,将我们这支寻找帕巴拉神庙的竞争队伍除去?”

卓木强巴道:“应该不会,从他们以前的行为来看,想拉拢我们的可能性更大,否则早在可可西里就把我们除去了,何必让游击队动手,这么大费周章。”

岳阳道:“情况瞬息万变,不排除张立说的可能性。以前在可可西里,是强巴少爷单独行动,他们想拉拢强巴少爷的可能性大一些。如今我们是国家成立的特别训练小组,拉拢已经不可能了。而且不知道他们从绑走的那个疯子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如今要除掉我们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还有,他们手中的线索,恐怕不仅仅是绑架一个疯子那么简单,我们对他们毫无了解,不知道他们寻找帕巴拉神庙有多长时间了,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掌握了什么线索。但是我相信,组织上不可能不调查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或许特训队刚刚成立时,组织就已经在调查你们碰到过的另一群人了。”

张立道:“但是在训练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岳阳讪讪道:“或许组织上认为,还没到公布的时候。总之,组织上有他们的考虑,至于什么原因,我们并不清楚。还有,张立,你有没有觉得,这次教官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张立道:“怎么不一样?”

岳阳道:“不好说,这些猜想本不该当作推论说出来的,但是确实很可疑。我记得以前教官在培训我们侦察兵的时候,那可是绝对权威,一向说一不二,言必行,行必果。可是在这次的特训队之中,我总感觉,教官并没有放开手脚,好像有时候并不是按照她的意志在进行训练。你看,方新教授去提建议要人性化管理,她居然同意了,这种受到拘束的感觉,就好像在这支队伍里,还藏有另一个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一样。”

张立道:“你是说,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真正的总指挥,已经以另一种身份,潜入我们这支特训队当中了?”说完,满眼怀疑地打量卓木强巴。

岳阳道:“这只是我的假设,可别当作推理哦。不过话说回来,不会…是你吧?”

在岳阳注视下,张立挺了挺胸膛,正襟危坐道:“咳咳…,哎,没想到,竟然被你看…”话未说完,岳阳又补充道:“不过看你都不像啦,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张立就像斗败的公鸡,顿时焉了下去。

卓木强巴突然道:“还有一点很可疑。在向我们宣布这次中期考核的时候,吕竞男这样说过,如果不幸被那名盗猎分子听到了我们要来美洲这个消息,我们在路途上说不定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而且,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张立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还说过,难道他们想给我们当陪练…我的妈呀,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岳阳道:“唔,这句话的确很可疑,我当时也产生过怀疑,只是后来去收集资料,将它暂时放下了。现在回想起来,教官当时是无意中,不,或许是有意暗示着我们什么。她说话不说全,也不言明,这也从侧面反映出队伍里另外有决策者,就在我们队伍中。”

张立道:“那会是谁呢?难道是毛拉大叔?”

卓木强巴道:“这个不重要,关键是她说的这句话,究竟暗含着什么?岳阳,你来分析分析。”

岳阳道:“只言片语,仅凭第一句话无法推断出什么,顶多暗示这次行动的危险性非常高,如今,这句话已经被应验了。关键在于第二句话,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必须,是强调,赶,也是强调,他们指谁?如果符合我前面的推理,他们应该就是与狐狼盗猎团伙合作的,在可可西里追击强巴少爷你们的那群人,我们可以将他们假想为我们的第一对手。教官连续用了两个强调词在那群人身上,说明她非常重视我们的第一对手,这些人,恐怕比我们能想象到的还要可怕。如果说今天我们遭遇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对手所采用的手段,那么,他们不仅能在中国大陆搞到武器,还能调动万里之外的哥伦比亚游击队和毒贩子,这太可怕了。然而,赶在他们前面,这句话就显得很奇怪了。我们的考试内容只是穿越丛林,而我们的对手没理由到丛林中和我们比赛谁跑得更快。综上所述,从教官这句话我能得到的结论只有这么几个:第一,我们的第一对手很有可能已经和可可西里的狐狼盗猎团伙合作,或者是将其收归帐下;第二,我们的对手相当可怕,他们的势力范围和手中的权力超乎我们想象;第三,教官有事瞒着我们,这次美洲之行,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穿越。”

卓木强巴心中一阵惊叹,仅仅凭借一句话就能做出这么详细的推论,还说只有几个结论,岳阳实在是太谦虚了,而且这三条结论,条条在理。吕竞男手中握着那么多有关帕巴拉的资料,却不告诉他们,这不是有意瞒着他们是什么?

张立却道:“你的第一第二推论还说得过去,这第三点——啧,我们来美洲就只接到了十天穿越的任务,没别的什么了啊?”

岳阳道:“这点我不清楚,我们小组看来是没接到别的什么命令,但是方新教授那一组呢?他们比我们早出发,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新任务没有?至于这线索嘛,就只能等我们在穿越丛林时去慢慢发现了。”

卓木强巴道:“另一组人是方新教授带队,没理由给他们特殊任务不给我们啊?”

张立争着道:“而且能有什么特殊任务呢?我们只是接受一个综合性考试而已,而我们要找的是帕巴拉神庙,总不能说穿越美洲丛林和找帕巴拉神庙有什么关系吧?”

岳阳怪异地看了张立一眼,耸了耸眉毛道:“这很有可能哦。”

“得了吧你。”张立叫道,“这里是美洲,帕巴拉神庙在西藏,隔了十万八千里呢,中间有个太平洋。看来你不仅能推理,你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

岳阳不置可否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我们训练了这么久,关于帕巴拉神庙的事,组织上却并没有告诉我们多少。据强巴少爷所说,必须要等我们达到训练要求之后,才能让我们接触有关帕巴拉神庙的事。说实话,以前当侦察兵,都没接受过这么严格的特训。说不重视我们吧,训练又是极其严格的,说重视我们吧,并没有告诉我们多少有关最终目的地的资料。我个人觉得,国家给我们这个小组定义的性质,恐怕就是探路工具,从性质上来说,倒是一个光荣的职业。”

岳阳接着道:“说起帕巴拉神庙,强巴少爷,据我的观察,每天你都要抽出一两个小时,和教授专门研究这个地方。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到底这座神庙是怎么回事啊?它的来龙去脉我倒是想了解了解。”

卓木强巴理了理思路,道:“说起这个帕巴拉神庙,恐怕一晚上也说不完。先睡觉,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

※※※

与此同时,韦托已联系上莫金,告诉他游击队武装遭遇了巨大的损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能力可以控制的,现在游击队武装已经掌握卓木强巴一行人的资料,并下达了追杀命令,对于这一切,他爱莫能助,只能对朋友表示歉意。

天色全黑,营房内的人已经入睡,营帐外的巴桑也抱着斯太尔打盹儿,四周寂静得只有虫鸣。就在距营房不足二百米的密林另一头,月光洒下一片银色,将一株巨木温柔地包裹。而在这棵巨树笔挺的躯干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正在无声地上演。蜘蛛,各式各样的蜘蛛,大的有如巴掌,小的好似麦芒;颜色也是五花八门,黑得如炭钢发亮,红色如鸡血欲滴,蓝色闪烁着幽暗的妖冶。它们好像得到了共同的邀请,集体赶来参加盛大的宴会,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将这棵无比巨大的树紧紧围住。这棵高达二十几米、直径两米多的巨树,此刻如同穿上了一件毛茸茸的蜘蛛外套。树的横丫处,伫立着一道灰色的身影,赫然就是索瑞斯。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眼睛盯着前方黑暗中的营帐,手里拿着一个书本大小的仪器,微笑着道:“嗯,伪装得还不错,凭肉眼发现他们还真不容易。”在闹市袭击卓木强巴的蛇只是障眼,他真正需要的,是布奇手里那枚塑性图钉。当卓木强巴躲开蛇的攻击时,这枚可以追踪的图钉已经牢牢钉在卓木强巴的旅行鞋鞋底了。

丝毫不为周围的恐怖生物所惧,索瑞斯喃喃道:“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哦。布奇,这个时候出手,他们恐怕活不下来吧?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吧?”

他肩头那只穿花马甲的猴子,摇晃着头上的树枝,露出牙齿“吱吱”地轻叫了两声,几只蜘蛛站立不稳,已被摇下树去。索瑞斯回想起来,竟然能让本那样的人露出这种诚恳的态度,这群人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让本这样感兴趣。索瑞斯不由回想起几个月前莫金突然打来的那个电话…

“嗨,卡恩,还好吗?”

“不怎么样。”

“我是火狐。”

“我知道,有什么事就说。”

“嘿,别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姿态嘛,我这次找你,可是有好事的哦。我正在准备计划一次大的行动,说不定比七年前那次还要刺激惊险…”

“对不起,我没兴趣…”

“嘿,等等…你对你的研究也没有了兴趣吗?”

“你想说什么?”

“蛊毒,这个你有兴趣吧?”

“哪里的?”

“中国,西藏,还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吗?那可是你们操兽师的发源地哦,怎么说回去看看也不过份吧…那个人怎么说来着?数千年来几乎一直过着半与世隔绝的生活,曾经是一切瘟疫和疾病的发祥地,集古老东方四千年的机关术于大成者,有着最神秘的教派之争,还有…”

“什么计划?要找什么?”

“我说嘛,我要找一座失落的神庙,传说中的——帕巴拉!”

思索再三,索瑞斯终于狠狠地将左手那只像小熏炉的盒子盖上了盖。失去了气息的源头,那些蜘蛛就像从梦游中醒来一般,它们惊愕地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棵树上呢?竟然!竟然和自己的天敌待在同一株树上!蜘蛛群顿时如炸了锅的蚂蚁,飞快地四散逃离,更有几种捕食蜘蛛的蜘蛛,毫不客气地就对别的蜘蛛下了嘴。索瑞斯像想起了有趣的事情,露出狰狞的笑意,道:“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走吧,布奇。”

穿着马甲的树猴当先跃起,抓着树枝熟练地荡往另一株大树的枝干。索瑞斯抽出一根长鞭,呼地一挥,准确无误地缠在了另一株树干上,轻盈地远荡而去,月光下的灰色身影,就像一只蝙蝠,那枯瘦的躯体,竟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魔鬼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