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唯一还能保持清醒的就是方新教授了,他拉了拉卓木强巴的衣服,大声道:“强巴拉,强巴拉,那石头呢?你放哪儿啦?那颗红宝石!”

吕竞男也道:“当时交由上级研究后,我是取回来还给你了的。”

卓木强巴回过神来,急忙道:“在密码箱里,我们专门存放资料的密码箱,我去拿!”

卓木强巴从密码箱里取出了那颗纽扣大小的红石,所有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来,仿佛那颗滴血红石,发出了比它自身更耀眼的光芒。

方新教授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让大家克制住自己,反复强调道:“不要急,不要急,我们慢慢来。想一想,先想一想,那颗红石是放在中央的,那文殊菩萨的莲叶距离那须弥山有多远?张立,你站过去,西南方,对对对,让我们看看,那菩萨应该是等身人像才对;对,让我把铜镜调到和你胸口等高的位置,好…然后是这颗红宝石…还需要一张桌子,岳阳、强巴拉,去把那张桌子抬过来,快点,小心,小心…”

在方新教授极力平静不乱的指挥下,房间立马大变样:红宝石放在了桌子中央,用一根筷子顶部打眼将红宝石支撑起来,铜镜也摆好位置。方新教授手里握着打开光束的遥控器,拇指在按钮上来回摩挲,就好像手中握着的是炸弹引爆器一般。

张立道:“难怪我们只能看见水印而看不到图像,我们使用的都是平行光束,而经过红宝石的折射,照在铜镜上的应该是散射光束…呼,看来要有奇迹发生了。”

方新教授道:“还不止如此,极有可能古人采用了叠影技术。还记得玛雅照片吗?将一部分影像微雕在红宝石上,另一部分影像雕刻在铜镜上,只拿到其中一样,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图形,必须让两种影像重叠起来,才是完整的光影图。”

岳阳结巴道:“这…这可能吗?古…古人有这样的技术?”

卓木强巴道:“这是有可能的。在唐代对于透光镜的铸造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我们在查藏史资料时就查到这样一段资料:金城公主入藏时,为了不让她感到在异域的孤单,唐中宗命大内巧匠打磨了一方铜镜让其带入西藏。当金城公主想念家人时,就用铜镜照墙,墙上便会出现亲人的影像;而且据说,当铜镜变幻不同的方位,便会在墙上出现不同的亲人影像。其技之精,其技之神,藏民称之为魔镜。透光镜的技术应该是在宋朝以后逐渐失传的。”

亚拉法师道:“不要再讨论了。方新教授,请打开灯光吧!”

方新教授郑重其事地按下开关,一束红光照射在正中的红宝石上。随着光源的位置不断变化,渐渐地,另一道红光通过红宝石折射出来,由垂直光束变为水平,光芒由近及远地扩散开来,好像手电筒发出的光晕,其大小正好与铜镜吻合。随着另一个按钮的按下,铜镜开始迎合着那个红色的光晕,调整着自己的方位和距离。所有的人凝神屏气,关注着与铜镜相对的那面白墙,在那墙上,反射出一个约一人高的圆形光圈。

一个模糊的水印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水印出现了!方新教授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控制着遥控器,让铜镜移动和旋转的速度都逐步减缓下来。终于,那幅神秘的画卷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展开,就像是水流从墙顶缓缓地浸润下来,又如初升的太阳将那道光影分界线缓缓地向下移动,一切有如梦幻般,让人心神俱醉。

那里群山环伺,座座雄峰犹如莲花般展开;花蕊中乃是一屏绝壁,横向伸展出三处平台,非阶梯状而是呈锯齿状悬空陡立;飞瀑流云环绕、包裹着那里,有无数宫殿、亭台、楼阁掩映其间;那水影缥缈之中,尚有飞鹤苍鹰翱翔…真是一派天宫景象,只是底色一抹红晕,看上去有些像印象派画作。

一群人看得出神,方新教授也忘了固定铜镜,直到铜镜转过,图像又渐渐模糊起来,大家才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岳阳抢先道:“教授,过啦,过啦!”

方新教授一惊,赶紧让铜镜倒旋回去。亚拉法师道:“不对,你的光不对。星辰带来的是自然之光,通过红石反射出红光来;可你直接用了红光,所以这图像太红了,需要改变光源。”

方新教授依言重新调整光谱,选用自然光照射。这次,他们看到的是倒转回去的图像,由下往上逐渐成形,就像是一场魔术。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一处色彩缤纷的世外桃源,无数座金碧辉煌的空中楼阁,凭空拔地而起,如画卷般展现在这群幸运儿的眼前。

当光源改用自然光之后,被红宝石分别折射,竟然没有出现如同彩虹般的连续七色,而是有如画家笔触一般,恰如其分地分布给了雪山白云、青松红花、水榭雕楼、飞鸟走兽,那淡淡的一抹红霞,恰似东方的朝阳呼之欲出而未出之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张立隔墙最近,他伸出手去触摸墙壁,在他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座金顶白墙、红柱彩梁的宫殿式建筑,仿佛还能看见窗棂雕花,那屋脊走兽的肩上矗立着一只小鸟,浮光掠影,如梦如幻。张立长久地屏息,唯恐自己一出气,就将那只不及针尖大小的鸟儿惊走了。

待到这幅光影画卷完全展开,但见白雪皑皑,绿树纤纤,云蒸霞蔚,飞涧高悬。远观仙山林立,峰峦比肩,翠裙银绸,青山玉泉,雪峰为眉,气宇轩昂,重楼依山,若隐若现,便宛如那天宫神苑,恢宏磅礴,气象万千。走至近处,更是能见琉璃耀金,麋鹿潜行,千岩竞秀,奇石争景,水不流却闻潺潺声起,鸟不飞却有啼鸣入耳,人无影但见青烟缭绕,花不开偏觉暗香幽然。

在这巧夺天工的艺术精品面前,任何形容都是枉然。目随光至,心随景动,在这圆形美景的最外一圈,依然是放大了数倍的那几个古藏密码符号,醒目地镌刻在墙上:香巴拉密光宝鉴。

刹那间时空静止,呼吸停顿,这群人只看着那圆形的光影,那光影中的美妙画卷已吸走了他们的灵魂,传说中的仙境奇苑历经千年,终于重现于世人的眼前。

【透过光影的背面二】

那一刻,这群帕巴拉的探寻者终于得以窥视帕巴拉所在之地,原本还只是停留在理论上的帕巴拉神庙,突然间就变得清晰亲近起来。张立和岳阳等都是呆立无言,完全为画中光影所折服;亚拉法师不知道诚心祈佛多少遍;唐敏更是激动得泪花涟涟,拉着卓木强巴的衣服又蹦又跳,喜极而泣道:“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卓木强巴的手坚实有力地搭在唐敏肩头,同样心绪激荡:“是啊,终于找到了。”

“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而瞻之,岌树颠而岚云末…”方新教授时而点头,像在品啜美酒名茶;时而摇头,只觉天地之大,无奇不有,陡然见到这样的画卷,还是难以置信;最可惜的是,自己无法亲身前往这样一个地方。

良久,张立才使劲掐了掐岳阳的手。岳阳大声喊痛,张立这才道:“不是在做梦!香巴拉真的存在吗?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岳阳抬起被张立掐得青紫的手背,在下巴上用力揉了揉,感叹道:“奇迹,这绝对是奇迹!别说是在一千年前,哪怕再过一千年,这面铜镜,也只能被称做奇迹啊!”

当最初的惊喜心情渐渐消退,方新教授道:“好了,小伙子们,我们还没有找到那地方呢,如今只是看到了那地方的影像。激情时刻已经过去了,我们需要理性地观察,我们得从这里面找出我们去那里的路。岳阳,我里面的柜子里,挨着床头那个,红色的,看到了吗?里面有台摄像机。开始工作,我还要继续对铜镜的位置进行微调。以得到最佳图像,你用摄像机把调整的全部变化都拍摄下来,然后我们用电脑处理,OK?”

岳阳去取来摄像机,方新教授开始继续调整铜镜和红石的相对位置,同时问道:“你们怎么看这幅仙境图啊?”

唐敏道:“和我们找到的香巴拉资料很相似啊。许多资料里都是这样描述的:其隐藏在青藏高原深处的某个隐秘地方,整个王国被双层雪山环抱,由八个成莲花瓣状的区域组成,中央耸立的同环雪山,初称为卡拉巴王宫,宫内居住着香巴拉王国的最高领袖。传说住在香巴拉中的是具有最高智慧的圣人,他们身材高大,拥有自然力量,至今仍从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借助于高度发达的文明通过一种名为‘地之肚脐’的隐秘通道与世界进行沟通和联系,并牢牢地控制着世界。事实上长期以来,这条‘地之肚脐’的神秘通道,一直作为到达香巴拉王国的唯一途径而成为寻找香巴拉的关键。”

亚拉法师道:“香巴拉是雪山环绕的一个神秘世界。在佛教中,香巴拉是人类文明的圣地,它位于南瞻部洲北部,其形圆,状如八瓣莲花,中心的边缘及叶子两边环绕着雪山,叶子之间由流水或雪山分开;雪山和秃山、石山和草山、林山和花果山、湖泊、树木及园林等都安排得令人陶醉倾心;那里没有贫穷和困苦,没有疾病和死亡,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更没嫉恨和仇杀…那里花常开,水长清,庄稼总是在等着收割,甜蜜的果子总是挂在枝头,遍地是黄金,满山是宝石,随意捡上一块都很珍贵;当然那里不用钱,因为钱没有用。那里的人用意念支配外界的一切,觉得冷,衣衫就会自动增厚,热了又会自然减薄;想吃什么,美食就会飞到面前,饱了,食品便会自动离去。香巴拉人的寿命以千年来计算,想活多久就可以活多久,只有活腻了,感到长寿之苦,想尝尝死的味道,才会快快活活地死去…”

张立在帮岳阳调试摄像机,听到亚拉法师的讲解,他不由抬头道:“哇,这简直是…只有伊甸园才是这样完美的地方吧。”

唐敏道:“还不止呢。有记载说香巴拉在一个会涌出美酒的湖中央的浮岛上,那儿建有被神圣森林围绕着的王宫,要前去该岛必须乘坐‘金鸟’才行。还有记载说康巴地区曾有一个孩子到过香巴拉王国,他看见了车轮大小的莲花,因为走路走累了,他便在那朵硕大的莲花瓣上打了个盹,醒来后却满身清香。他回到家里,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围着他的竟是一群老头,他仔细辨认,才看出围着他的那些老头全是孩提时的伙伴…”

卓木强巴道:“总之,在西藏,你要听有关香巴拉的传说,十天十夜也听不完,很多故事记载得详细又生动,只是没有人能去证实。过去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可是今天…真是没想到啊,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

方新教授道:“是啊,其实不管在哪个版本的香巴拉传说里,它的外形都是惊人的一致,好似八瓣莲花,从这一点就应该知道,这个地方并非绝对是古人杜撰,它一定有某种原型在里面。你们看,这画面和传说中的那个香巴拉多么相似!那几座雪峰卷曲着包裹过来,像不像白色的花瓣?”

张立道:“可是没有八瓣啊?”

方新教授道:“古代的工匠为了将帕巴拉神庙呈现出来,对整个香巴拉地形作了很好的处理。虽然我们只能看到四座雪峰,很明显视角应该是正对着帕巴拉的,而在我们看不见的另一面,也就是我们的身后,应该还有四座雪峰。你们瞧,由于红宝石做折射,整个底蕴呈一种淡红色,看到了吗?这最上面有淡淡的纹路,这就是两座看不见的雪峰间的弧形空隙。真是精湛的技艺!”

岳阳道:“那么,这里面,这么多宫殿一般的建筑,都是帕巴拉?”

卓木强巴道:“不,帕巴拉应该只是其中的一座,里面还有别的居所,还有香巴拉的王宫。至少传说里是这样说的。”

岳阳又道:“那么,哪一座才是帕巴拉神庙呢?”

唐敏道:“应该是最高大的那座!”

张立道:“不对,应该是最豪华的那座。”

唐敏道:“不,是最高那座!”

“不对!”

亚拉法师道:“没什么好争执的,你们所能看到的,没有一座是帕巴拉神庙。”

张立和唐敏扭过头来,同时惊呼一声。

方新教授道:“没错,我同意亚拉法师的看法,我们所能看到的,没有一座是帕巴拉神庙。首先从建筑风格看,就没有一座同倒悬空寺和生命之门里的建筑风格类同,这些建筑要么工整,要么原始,显然是不同时期的建筑。然后再看这些暴露在外面的建筑,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所能看到的建筑,没有一座是完整的,要么被山石阻挡,要么隐藏在树林后面,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一鳞半爪。虽然说好像是古人的一种渲染手法,让这些宫殿楼阁显得更为神秘,更具艺术感染力,但是从光照下城堡的用途来看,这明显说不通。要知道,带出那三件圣物的使者,其目的是让后人寻找三件圣物的线索,重新找到帕巴拉神庙,就算不将帕巴拉神庙完整地展示出来,至少也该留下一个明显的标志,让人们可以注意到那里。而整个光照下的城堡,唯一的标志在这里…”方新教授遥控着轮椅,来到墙边,尽量伸直身体和手臂,指着墙上的某一个点。

大家在方新教授的指点下看到,果然,整幅光影图中,这里的红光聚集成一个红点,十分显眼,就像红外瞄准器对准了墙面。那是在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位置,一丛茂密的黑森林中露出一个小红点。岳阳不禁问道:“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方新教授道:“没错,正是什么都没有。你们好好想想,生命之门的入口在哪里,倒悬空寺的入口又在哪里?那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吗?这才是符合那个宗教的建筑风格的,建筑深埋入地下,入口处和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才是我们要找的帕巴拉!”

岳阳道:“可是——”

方新教授道:“而且,请注意看,这不仅仅是一个红点而已。注意远距离观察,看整个画面的底色,那淡红色的底色被分作了两块,就像两条透明的红胶带,当它们部分叠加起来的时候,叠加的那部分颜色更红一些。看见了吗?这叠加的部分,隐约勾勒出通往红点的路径,这绝不是巧合。这些古人善于将秘密隐藏在看似普通的信息当中,就像这铜镜背面的图形一样,看起来普通,谁知道它竟然藏着这样的信息。”

岳阳瞪大眼睛跟着红线一路瞄下去,惊呼道:“真的啊,从我们侦缉学的角度来说,这红色部分绝对是一条标注线,它标注了如何从最底端一直通往第三层平台。他们把它巧妙地隐藏在山石和自然的红底色之中,太不可思议了!教授你真是好眼力。”

方新教授道:“心中想得到,你才找得到。从第一眼看到它,我除了震惊,还有很多地方感到很奇怪,正是这些疑惑,带我找到了这处标记。”

亚拉法师道:“可是,我们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卓木强巴道:“没错,这光照下的城堡,按古籍记载,应该是使者带出来的第二件信物。如今,方新教授已解开了谜团,让我们知道它所指引的,是如何从香巴拉的最底层,爬上那三层台阶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入口。可是如何才能找到香巴拉这个地方,我们依然没有线索。”

方新教授道:“还记得你们练习时拆卸的中国古代木锁吗?”

唐敏看看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又望向张立和岳阳,张、岳二人相对望了望,四人又同时回望方新教授。方新教授这一句话,让他们若有所悟。教授继续道:“当你们拆除了木锁上第一根木条,剩下的那些木条也就迎刃而解了。如今这光照下的城堡,正是我们取出的第一根木条,我相信,前往香巴拉的方法很快就会被找到。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幅图里,找寻更多的线索。你们只顾着看这精美的光影画面,现在谁能告诉我,你们都从这幅画里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张立抢先道:“我知道,最顶端的云层有问题!”接着朝岳阳一扬眉,又道:“这个究竟算云彩还是算什么?一条五颜六色的蛇?这条蛇边缘的毛刺又是怎么回事?”

方新教授道:“没错,这是这幅图里最明显的一处异常。周围的不应该是毛刺,应该是光线才对。古人对自然的观察力是非常敏锐的,在远古的时候就注意到太阳光呈同心散射状态,不少蛮荒居民的壁画中都知道用一个圆加上一圈毛刺来表示太阳。”

张立哑然道:“什…什么?教授的意思是,这个是太阳?这个长条形的,说它是日光灯管还差不多,太阳能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所以才说它奇怪啊,按理说这应该表示光源发散,只是形状太古怪了。”

唐敏问亚拉法师道:“这样的图形,会不会在宗教里有特别的暗示?”

亚拉法师还未回答,方新教授便道:“不会。飞鸟走兽、山川沃野、日月星辰,这种对自然的认知图,不管是在哪个民族、哪种思想体系,它们都代表着同样的意思。”亚拉法师点了点头,认可了教授的说法,其余的人一时都皱起眉头。

方新教授又道:“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旁,我们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奇怪之处。”

唐敏在光影图上搜索了一番,击掌道:“有了,这幅图的下面什么都没有,这也很奇怪。”

方新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也觉得很奇怪。照理说,这香巴拉密光宝鉴是圆形铜镜,我们看到的也应该是一幅圆形的图,可是我们却只能看到大半个圆形,最下面的五分之一什么都没有。如果说是红宝石或铜镜的位置不对,那么我们就不应该能看到这么清晰的图像;而且从我们看到的画面来说,不能说是工匠的技艺不够火候,那么,就只能说是古人刻意为之了。那我们就得想一想,为什么最下面什么都没有?如果说有的话,下面应该是什么?”

唐敏喃喃道:“下面,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卓木强巴一震,敏敏的这句话仿佛触动到什么,但是很模糊。他暗自思索了两遍:“下面有很多水?下面有很多水?到底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什么呢?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啊,就好像第一次听到巴巴·兔说最可怕的敌人是看不见的敌人一样,一定有什么是被我忽略了的,究竟是什么呢?”

方新教授看着亚拉法师道:“或许是这样吧。很多传说都提到,香巴拉是漂浮在一个湖上面,或者香巴拉被许多湖泊包裹着。嗯,这是第二处疑点,还有没有呢?”

亚拉法师道:“这里的山和石头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

方新教授道:“亚拉法师的意思是说,这些山石都被红色的底蕴所渲染,不知道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红色,还是由于红宝石的原因,是这个意思吗?”

亚拉法师点点头。方新教授道:“嗯,的确值得我们思考。如果说是红宝石的原因,那么从树林和建筑的颜色看,古人完全可以做到让红宝石某些地方折射出来的光不是红色的。那么有可能这里的山就是红色的,岩体是红色的…”

“岩体是红色的!”当方新教授第二次重复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已经对接上亚拉法师的目光,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火!山!岩!”方新教授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亚拉法师稳稳地点点头。

“哎呀!”方新教授用力拍击轮椅的边缘,差点将遥控器震落。他激动地指着那幅光影图道:“有一个最最明显,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竟然被我们完全忽略了!那三层平台,香巴拉密光宝鉴的主体结构,那三层平台怎么形成的!如果不是密度最高、承重能力最强的火山岩,根本就无法将平台伸出岩壁这么长的距离,山体崩裂或挤压也无法形成这样的平台结构,只能是火山喷发形成的。原本山壁间就有小型凸起,当岩浆流过的时候,在这些凸起的地方被挡住了前进的路线,它们滞留在这里,反复堆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才形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这种平台式地形结构。面积这么宽,伸出崖壁这么长,这样的平台不是一次火山喷发就能形成的,这是很多次,很多次!那么,我们要找的香巴拉,它的真实面貌,其实就是一座被雪山环绕的活火山啊!”

谁都没想到,千百年来香巴拉的真身之谜,竟然就在这样的讨论之中,被方新教授一语道破天机。有多少人花了一辈子去寻找传说中的香巴拉,却连远远窥视香巴拉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当密光宝鉴被再次开启,这群幸运儿就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包裹着。此刻的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香巴拉离他们不再遥远,说不定下一刻,他们就将找到到达这人间圣地的唯一通道。

【透过光影的背面二】

亚拉法师又开始合十念咒;岳阳手里拿着摄像机,已经浑然不觉地将摄像头对准了方新教授;张立摊开双手,望着方新教授一面笑一面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有好几个词在他脑海里蹦跳——“伟大、先知、划时代”;敏敏飞身上前,跪地给了教授一个拥抱:“您太睿智了,教授。”说完又在教授额头亲吻了一下。

卓木强巴凝望着方新教授,教授也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卓木强巴微微点头,方新教授也在微微点头,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好了,敏敏。”方新教授拍拍唐敏的肩道:“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待唐敏退后一些,教授又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请克制住你们激动的心情,让我们继续在这幅图中发现玄机吧,看它还能为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大家这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墙面上。

这次所有的人都很仔细、很小心地观察着,看看这神奇的密光宝鉴还隐藏有哪些秘密,但是很可惜,似乎已经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了。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方新教授道:“好像已经被我们找完了,要不,等我们把拍摄的画面传送到电脑里,经过电脑处理之后再看看还能有什么新发现没。岳阳,拍得怎么样了?哎,我说岳阳啊,今天你可是一直没发表意见,这可不符合你这个侦察兵的习惯哦。”

岳阳将摄像机从眼前移开,笑了笑,道:“因为那些都是较为明显的地方,我想大家一定都看得到,我想找像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找到的那种藏起来的不同之处。”

张立嬉笑道:“一点儿都不诚实,没找到就是没找到嘛。”

岳阳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他那一贯自信而阳光的微笑,道:“我找到了。”

“哦,说来听听。”方新教授等人竖起了耳朵。

岳阳却又不说话了,长久地凝视着那幅神奇的图。其余的人也在关注他的目光,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张立小声嘀咕道:“这家伙,就是鬼门道多。”

终于,岳阳抬起一只手来,指着图画的正中道:“这里的树,非常高大。”

“噗!”张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问岳阳道:“这…这就是你的发现?哈哈,我还以为你看见什么了呢,哈!”

“等一等!”方新教授将脸凑近墙面,小心地扶了扶眼镜,又仔细地看着岳阳所指的地方。“咦…”亚拉法师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张立笑不起来了,他也凑了过去,树就是树,宫殿就是宫殿,树很高,这谁都知道,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啊。

方新教授郑重道:“岳阳是正确的,这不是简单地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问题,如果不经过仔细分析,根本就察觉不到。”

“嗯——”张立将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寻思着:怎么大家都看出来了,就我没看出来?不过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同样一脸茫然的敏敏。终于,他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教授?”

方新教授观察了很长时间,终于道:“如果这是真的话,很可能是一条很有用的信息。我也注意到了,却没有想明白。你们瞧,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宫殿式建筑全都藏在山石树木后面,难道古人是想用渲染手法使那些宫殿式建筑显得更神秘、更缥缈吗?不,没有这个必要。很明显,除了能让观察的人从中发现帕巴拉神庙入口和前往入口的路径以外,他们还想强调的是——那里的树!”

方新教授再移近一些,指着光影里的半座宫殿对张立道:“你们看这里,这座宫殿露出三层加一个拱顶,你们看仔细点,它一层有多高?按照这个高度,它下面还应该有多少层?这座,上面被遮住了,只露出下面,从基座数起,一共是七层,这暴露在外面的七层和它旁边的树比起来,看到了吗?不及树的三分之一高。再比较一下其他宫殿和树之间的高度差距,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岳阳说那里的树很高了。”

张立道:“噢,这样的话,那些树的确很高啊,三七二十一。二三得六,至少有六十米高。”

教授摇头道:“不止。一层三点三米,那是现代楼房的高度;在古代,通常层高不会低于五米。”张立念叨道:“五七三十五,那不是…”

“没错,如果古人是想通过这些比例告诉我们真实的香巴拉的话,那么,那里的树平均高度——都超过一百米!”方新教授严肃道。

一百米!张立马上想起了那阴冷冰凉的莽林,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方新教授道:“树高一百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平均高度为一百米的树林中,将会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机。要知道,根据野生动物的自然生活习性,树林越大,树木越高,就越容易藏匿体型巨大的野生动物。”

对于这一点,在莽林中先后遭遇过鳄鱼母和森蚺的张立、卓木强巴等人深有体会。

唐敏道:“可是传说中没有说过有野生动物啊?”

方新教授道:“当然,谁都希望香巴拉同传说中的一样,但是我们也都知道,香巴拉不可能与传说中一模一样。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何况是这么大的林子!而且,在这幅图里不是很明显地告诉我们了么?”

方新教授往墙上一指,在那里,一只看起来像仙鹤一般的飞鸟当空翱翔,虽然只有芝麻大小,但和全图的比例比较起来,那似乎就不再是一只小鸟了。张立道:“如果这样看的话,那鸟,似乎也太大了点吧?”

唐敏安慰自己道:“未必,只是我们主观认为那像一只鸟,也有可能就是一片云彩。还有这看起来好像麋鹿的东西,你们瞧,这些都是红色的,那有可能就是一块石头。总之,整幅画面出现的动物很少,说不定真没什么野生动物呢。”

岳阳道:“希望敏敏小姐说的是真的,只不过——请想想你哥哥,还有巴桑大哥吧。”

一提到唐涛,唐敏就不再说话了。卓木强巴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背脊。张立本想打个哈哈,也被震住了:自从得到唐涛的笔记以后,他日夜翻读,越看越惊,对唐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一个人,在去过那地方后竟然疯了,那里究竟潜藏着什么?还有巴桑大哥,那个冷漠的男人,他和岳阳走在巴桑身边时都有如小兔伴狼般惴惴不安,那一身虬然的肌肉,那嗜血的性格,如果真在战场上遭遇,十个张立说不定也杀不过一个巴桑。可是,这个被战争磨砺成钢铁机器的杀人工具,在那里竟然也被吓得失去了记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种铁打的神经也无法承受?

方新教授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也绝对不要忽略任何可能导致危险的因素。总之,只要我们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就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不如,再继续看看古人还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吧。强巴拉,强巴拉…”

“嗯?”卓木强巴有些发蒙。

方新教授道:“自打看到这香巴拉密光宝鉴之后,你是徐庶进曹营啊,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卓木强巴道:“唔,我…刚刚我好像感觉到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特别是听到敏敏说这幅图的下面本该有很多水,我觉得我抓住些什么东西,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么,所以我一直都在回忆,不过你们讨论的我都听到了。这幅密光宝鉴图,古人以他们的智慧,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真实的香巴拉。但我更迫切地想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去到那里。我一直在想导师你告诉我的话,透过事情的表面,看到它所隐藏起来的东西。我们有很多的线索,甚至连唯一的地图都在我们手里,可就是不能从中发现通往香巴拉的路。到底,那些线索中隐藏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一直都忽略了的?我有种感觉,我就快抓到它了,在我看到这幅图的时候,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

“真的?”方新教授坐直了身体,道:“不要让这种感觉溜走,我们大家来帮你一起想。”他知道,有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往往比理性的分析来得更为直接。特别在卓木强巴的身上,自打教授认识他以来,这个藏族小伙身上那种直觉,往往会带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方新教授将目光转向卓木强巴凝视的那幅图上,道:“那么,我们就从香巴拉开始吧。敏敏,你和强巴拉收集了不少有关香巴拉的资料,我们现在将关键部分抽取出来。你来说说,要去到香巴拉,那些资料都提供了哪些方法?”

唐敏道:“这个,虽然很多种说法,但大体归纳起来就是两种。一种是湖心说,坐金鸟、坐黄金舟、坐莲花,总之就是香巴拉在一个湖的中央,去到那里需要一个代步工具;还有一种就是通道说,地之肚脐、地之轴心、地之命脉等等,都是说有一条隐秘的通道通往香巴拉,香巴拉里的人可以借助那条通道前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而外界的人想去香巴拉,就必须先找到那条通道。而那条通道呢,就叫做机缘可遇不可求,凡人自身是无法找到那条通道的,只能靠机缘。”

吕竞男道:“在大藏经里,还有一种说法,类似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我们称为厄难说。最先明确提出这个说法的是六世班禅,他根据大藏经描述而写的《香巴拉指南》一书中提到,要前往香巴拉,必须经历种种艰难,要翻越无数雪山,蹬过无数河流,还要战胜许多前来阻止人们抵达香巴拉的恶魔;更重要的是,必须得到香巴拉里面的神人认可,否则,是无法踏上香巴拉那片土地的。”

唐敏点头,方新教授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特殊的版本,似乎也是支持通道说的。强巴拉,还记得你们家的宁玛古经是怎么说戈巴族的创世史吗?先前的神明们为了带来光明埋葬黑暗,他们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又穿越了蛮荒的地狱;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装甲车一样;里面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虫比人高,蚊子比牛大…这些,可都是你告诉我的。”

卓木强巴仔细地听着,无数的信息正在他脑海里交织,尽管一言不发,但他的瞳孔开始散大。“在漆黑的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这句话在卓木强巴的脑海里化做一幅清晰的图像:一条条造型奇特的船,整齐的船桨从船身伸出,一艘接着一艘朝黑暗驶去,竟似无穷无尽…这幅图,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方新教授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卓木强巴此刻的思绪不容打断。在教授示意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卓木强巴看着墙面上的光影图,那图像仿佛变成立体的,他能穿过墙面,感受到画面里的泉水飞溅,听到兽语鸟鸣。同时,自从他看到那张紫麒麟照片后,所经历的一切,正在脑海中逐一过滤,那些泉水仿佛正在汇集,与他的回忆汇成了一片。在香巴拉的脚下,细泉变成了江河,一直延伸开去,通往无尽的黑暗。黑暗中的暗流奔涌,在卓木强巴的记忆中,它们流过了可可西里,胡杨队长抖动着沾满冰碴的胡子,忌讳莫深地告诉他和张立:“是地下暗涌,说白了就是地下水。消融的冰川通过这种方式将自身的水分输送到各条支流,然后在高原上汇集成湖,也有不少冰河的源头便是以这种方式形成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却不是我们可以勘测得到的…”

那水跟着又流到了美洲丛林,支流交汇,阡陌密布,方新教授在花园里散步时对自己说:“要知道,玛雅人的智商远远超过科学家的预期。因此,他们从安第斯山脉采集巨大的白石,利用河流的运力将那些白石送至千里之外的丛林深处,并在那里修建城堡…”

那条河又流过了古格地底大峡谷,那时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在漆黑的崖间小道,吕竞男在说:“不错,这就是一个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峡谷,就目前我们所能看见的,它的规模恐怕不比雅鲁藏布江小呢。”

谁的探照灯掉入深渊,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探照灯发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见,这…这裂缝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见鬼了!”

亚拉法师也道:“难不成真的通向黄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黄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在倒悬空寺的倒塔之内,亚拉法师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界的力量,风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环的动力。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地底大峡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条奔涌的大江,只是与我们距离太远了,所以听不见水声…”

对了!想起来了,那幅无数的船驶向黑暗的图,是在倒悬空寺的石室内看见的!但是还不够…

紧接着,河流漂到寒冷的雪山之中,覆盖着积雪的冻土开裂,下方漆黑一片,不知道深有几许,侧耳倾听,隐约传来闷雷涌动的声音。唐敏担心道:“下面是什么?”

岳阳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另一层的冰裂隙吧,掉下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是暗涌!”张立颇有经验地解释道…

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在卓木强巴脑海里回放,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香巴拉、地之肚脐、地球轴心、漂过冥河…他只差一件可以让自己恍然醒悟的东西。所有的线索都是围绕着那件东西展开的,那东西很重要,可是,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呢?卓木强巴闭上眼睛。“冷静,一定要冷静!”他这样告诉自己,“为了找到香巴拉!所有线索都是为了找到香巴拉!我们有了光照下的城堡,我们还差什么?地图?对了,地图!”

那张蛛网地图马上出现在卓木强巴脑海里,胡杨队长对它的评价也同时出现——“古代的地图没有现在这么详细,古人绘制的图一般反应的是山脉、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虽然比例并不能做到绝对,但使人一目了然。你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地图需要标注的要素它一样都没有,如果说是通道,那么起止点在哪里?什么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个之多?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到处都是路?最后又通向哪里?到处都能钻出去?那还叫啥地图啊?”

就是它!卓木强巴猛地睁开眼睛,他终于明白自己抓住的东西是什么了!“地图,导师,把那幅我们一直看不懂的地图调出来吧!”卓木强巴大声道。

【香巴拉的前身】

方新教授道:“什么?那张地图吗?好的,我马上调出来,这里。”教授抬头看着卓木强巴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强巴拉?”

盯着电脑上的地图,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这个想法听起来荒唐而可笑,但它却隐藏着一种可怕的信息。如果这是一个事实,那么,这就是他们接触帕巴拉以来,所接触到的密教中人所做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不管是传说,还是他们的亲身经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一事实。卓木强巴指着电脑,艰难地说道:“导师,你说这幅图,有没有可能是…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统分布图?”

“啊!”尽管方新教授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震惊得将遥控器掉在了地上。所有的人全傻眼了。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统!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已经不止是荒唐了,简直就是荒谬!这个世界上最高的高原,平均海拔4300米,占地250万平方公里,而且,地下水是什么概念?那是在不见光日的地底,天知道那里的水流环境有没有断层、漏空区!谁又能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把握方向?要想画出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统图谱,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是,话说回来,这样密密麻麻的蛛网地图,如果说真要表达什么自然现象的话,也只有那四通八达的地下水系统才符合。青藏高原也的确有着丰富的地下水资源,从可可西里到墨脱,到古格,到雪山,都有地下水,谁知道它们是不是相通的。若非强巴少爷突如其来的觉悟,他们哪怕再想一百年,也不能联想到那里去啊,哪怕再高估古人的智慧,也不能高估到这份儿上。

卓木强巴关切地问道:“如何?导师?你怎么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方新教授已取下老花镜,揉着鼻梁道:“等一下,等一下再问我强巴拉!我需要…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维。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简直就和两年前你给我看的那张紫麒麟照片一样,你还是这么直接,这么石破天惊!”

张立不可思议地看着卓木强巴问:“强巴少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卓木强巴耸肩道:“我不知道。当敏敏提到水的时候,我感觉很强烈,我想,应该是和水有关的;然后我将这两年我们的所有行程联系起来,发现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没离开过水,准确地说,应该是地下河;加上我们找到的所有有关香巴拉的资料,前往香巴拉的方法无一例外地提到了水。水和通道,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就是地下水系统。我只是一直在想,这个地下水系统究竟能带给我什么提示;我反复地想,总觉得地下水系统应该告诉我什么。然后,我将它和香巴拉联系起来了。要前往香巴拉,是否应该通过地下水系统?那么,我们不是拥有前往香巴拉的唯一地图吗?那地图像蛛网一样密布,而地下水系统,不正好符合这一特性吗?我其实也就是灵光一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岳阳难以置信道:“真亏你想得出来,强巴少爷。要知道,就是今天的科技手段也无法探测出完整的青藏高原地下水系统,一千年的古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真的是无法想象。”

卓木强巴道:“其实,我应该早一点想到的,因为古人已经明确地告诉过我们,只是我忽略了。”

岳阳大惊,道:“啊!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亚拉法师,还记得我们在倒悬空寺的时候,在那些石室中看到的图像吗?其中有一幅,便画着无数的船驶向了黑暗。我们并没有记录下来,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图的含义。其实,那些图正试图告诉我们他们去了哪里。你还记得那些船的样式吗法师?这青藏高原的地下河,只怕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亚拉法师看着那阡陌交通的地图和一根根细如蛛丝的线条,不由得闭上眼睛。“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这简短的一句话包容了怎样的艰难历程,为了埋葬黑暗而选择了黑暗吗?舍弃了渴望的光明,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之中,人究竟又能坚持多久?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这张地图,竟是无数古人用自己的生命描绘的!倒悬空寺里的那幅壁画再次出现在亚拉法师脑海,法师突然感到无比的震撼——那么多人,那么多条船,一艘接着一艘,驶向未知的黑暗,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圣地,那需要怎样的胆魄和决心!千百年前的古人们,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去追逐希望啊!

岳阳道:“强巴少爷是说,那些地下河足以行船?有这么大?”

卓木强巴点头道:“嗯,至少那幅图上是这样画的。还记得在古格倒悬空寺吗?那条地下大裂谷,我们所能感受的宽度就超过了两百米,谁知道下面有多大?所以我想,古人们对那地底峡谷有所了解,他们才敢乘船前往,在黑暗中摸索,并用他们自己的方法,为后人留下了一张地下河分布图。我还记得,当时胡杨队长对这张图提出了质疑,说这张地图到处都是入口,到处都是出口,不知道是从哪里通往哪里。可是,如今我们已从亚拉法师那里得知,不同颜色的线条加上不同的生肖符号,表示不同的时辰;这些时辰是由上往下不断递增的,也就是说,船是从一端驶向另一端;标注得最早的时间,就是我们要找的入口;而最终的时间,就是我们抵达目的地的时间,而目的地也就是——香巴拉!”

“没错。”方新教授也恢复过来,理性地分析道:“我想明白了,古人所描绘的,并不是整个青藏高原的地下水分布图,那太大、太复杂,永远也不可能探测得完。他们所描绘的,是从外界通过传说中的地之肚脐,或者叫秘密通道,最后抵达香巴拉的地下河系统。地下河只属于地下水的一种,只要河面够宽,足以行船,就将大大降低从地底穿行到香巴拉的难度。不过,这也绝对算得上一次壮举了,至少,我们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古人却敢做,而且,成功了!”

岳阳道:“可是,就算这些线索都和我们猜测的一致,这些入口我们又到哪里去寻找呢?倒悬空寺的地底峡谷可是崩塌了的啊,至少这一两年我们都不可能再去那个地方。”

方新教授抬起头,那睿智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他淡淡道:“不,至少我们还知道其中的一个入口。”

“哪里?”卓木强巴急切问道。

“地狱之门!”方新教授答道。

“生命之门被关闭了,地狱之门就打开了,地狱之门打开了,勇敢的使者们便出发了。他们漂越冥河,穿过荒漠,蹚过长满毒虫的沼泽,历经一切艰难,来到天上的圣殿,人间的仙境——香巴拉!”多么熟悉的歌声,仿佛从天上飘然而降,又仿佛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那古朴而浑厚的男中音在歌唱,多吉那颗硕大的头颅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又浮现在卓木强巴脑海中。那颗红石正放在房间的正中,透过淡淡的光芒在墙上印照出密光宝鉴,多吉亲手将那颗红石交到自己手中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

“地狱之门,天哪。”卓木强巴闭上眼睛,甚至感到有一些眩晕。他们曾经离真相是如此之近,最终却绕了一大圈,上天又让宿命轮回了吗?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跳出轮回的圈子。

“地狱之门!是多吉提到的那个地狱之门吗?”岳阳也想起来了,当时自己还嘲笑多吉:难道是顺着雅鲁藏布江漂流而下?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真会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嗯,正是那个与生命之门相对的地狱之门。强巴拉,你还没有返回工布村,对吧?”

“是。”卓木强巴低头答道。多吉死后,委托自己将那颗天珠和玉蚕交给嘎嘎,没想到几次计划前往,都因为别的事情而耽搁了,最终也没能成行,现在想起来,不免愧疚。

方新教授道:“那好,既然我们已经查到这条线索了,你应该准备一下,重返工布村。我们会继续从地图和这幅密光宝鉴查阅线索的,你们先去探查一下,然后再回来制定详细的计划。我想,这次一定会有发现的。”

卓木强巴来到方新教授轮椅前,像中世纪骑士一般半蹲跪下,凝望着教授道:“我们一定会。”

时间有限,卓木强巴等四人准备了充气筏、潜水服等和水有关的工具,再度前往工布村。考虑到直升机目标大,而且目的明显,在众多强敌环伺的环境中,为防万一,他们决定步行前往。由于工布村不通公路,他们又是长途步行前往,所以唐敏留了下来帮教授整理线索。

一路上,三人都在谈论香巴拉。亚拉法师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就在人们普遍认为香巴拉只是传说中的理想之境时,还有那么多的藏民对它的真实存在深信不疑?”

张立看看岳阳,道:“没有啊,我们就很相信啊。”

“是吗?”亚拉法师淡淡一笑:“在没有看到光照下的城堡之前,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张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卓木强巴道:“没错,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它只是传说中的虚幻之境、理想之境,和基督教里的伊甸园、道教的太冲幻境、佛教的极乐世界是一样的。现在,我希望我错了。”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们查了不少关于香巴拉的资料,你们可知道,香巴拉是从何而来?”

卓木强巴道:“据我们查证,最早提到香巴拉的是《大天轮经》,后来有关香巴拉的种种传说,大抵都是从这部经书中所得。”

张立道:“《大天轮经》?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亚拉法师道:“不错,《大天轮经》为密教最高法典,由后弘期的阿底峡大师从印度带来。据载,阿底峡大师开坛论经,便道明了此经乃囊括密教之大成者,能释通此经,便能理解其余的所有经文,悟出密传佛教的所有法门。后弘期的所有藏传密教,不管什么教宗派别,其核心思想,都是从这部经书中衍生出来的。这部经书,记载描述了一个与佛教显宗不同的宇宙世界,香巴拉便在这部经书中占据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卓木强巴道:“没错,正因为它里面描写的,是一个佛教理念中的理想圣地,所以在我们这些非信徒的眼中,自然会认为这只是传说。”

亚拉法师道:“但是,你们别忘了,阿底峡大师在开讲《大天轮经》之前,明确地提出,这部经书并非印度的学者所著,这是从西藏传过去的,后来在西藏失传了,他才再次将这本旷世奇书传回来。很少有人重视这句话,包括许多学者也没有去彻底解读它。阿底峡大师说的是真的,在这部经书出现之前,香巴拉还有另一个名字,也就是香巴拉的前身——魏摩隆仁!”

“香巴拉的前身?”张立和岳阳一同惊呼起来。香巴拉他们听说过,前身却没有听过。

亚拉法师道:“你们先听听魏摩隆仁的描述再下结论。魏摩隆仁是西藏苯教的圣地,这是象雄语,意思是涅槃之地。它坐落于雪山群峰之中,周围的雪峰像八瓣莲花将它包裹起来,守护四方的瑞兽驻守着它的边界,从那里分出四条河流灌注到世界各地。没有人能够翻越雪山到达那里,出入那里的唯一通道是暗不见天日的箭道,狭长幽暗,伸手不见五指。苯教的祖师辛饶,诞生于魏摩隆仁,他便是从箭道出来,来点化世人。因此,在上古时代,每一个苯教徒都坚信不疑,魏摩隆仁是真实存在的,就好像今天我们深信,黄帝、炎帝、大禹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原本象雄应该有关于魏摩隆仁更详尽的描述,可惜,在战火纷飞的历史中,所有的象雄史料都灰散烟尽了。”

岳阳道:“听法师这样一说,真有些像呢。”

张立道:“可是,如果阿底峡大师说的不是真的呢?”

亚拉法师道:“哦,这点毋庸置疑,因为《大天轮经》本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部经书便是香巴拉的王与佛教的祖师释迦牟尼见面时,彼此探讨世间大道,所记下的心得体会。据传这部经书一共有一万两千颂,每一颂讲一个故事,囊括了世界的万事万物,大至天下生死大道,小至虫蚁生长、嫩草吐芽,无所不载,无所不包。只可惜,传至阿底峡大师手中的仅剩下一千两百颂了,就是这一千两百颂,便包含了所有密修的奥义,已经有融会天地、贯通古今之神奇。后来的佛学大师,大都只是去研读这部经书,而很难想象,这种充满大智慧的典籍,是由何人或是哪个团体所著。”

岳阳道:“如此说来,这部《大天轮经》便是香巴拉人民的智慧结晶,由香巴拉的人带至西藏,再由西藏传至印度;而香巴拉就是苯教中的魏摩隆仁,魏摩隆仁则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任何翻雪山的人都不可能到达那里,要去那里得通过箭道,也就是香巴拉传说中的地之肚脐隐秘通道。”

张立接口道:“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又想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道:“亚拉法师,你说的这个很重要。我感觉像又抓住了什么东西,不过现在还串不起来,回去后再查查资料,说不定有更多发现。法师,你说,那魏摩隆仁为什么要叫涅槃之地?”

亚拉法师道:“是这样的,在魏摩隆仁的传说中,自天地诞生之初便有此地,并且将永远不会毁灭;每隔一千零二十八年,它就将在火焰中重生,将里面的一切都重新清洗;而那一天,所有虔诚的苯教徒都会随着魏摩隆仁的重生而前往极乐之地,得成正果,不生不灭,所以叫做涅槃之地。”

卓木强巴道:“我越来越相信,我们接触到的一切,将带给我们一个真实的香巴拉,一个被历史遗忘在角落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