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佣兵们都开着夜视模式,只因在这片热气氤氲的丛林中,开红外模式的话,会看到整个视野都是红色的。攻击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有的巡逻兵早就被干掉了,攻击他们的,是一群狼。

一大群狼,披着草皮和树枝组成的伪装,突然包围了营地,对所有的佣兵发起了袭击,幸亏那些佣兵经历了前几日危机的洗礼,如今睡觉也戴着头盔,才不至于全军覆没。不过骤然遭到这种伏击,一时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那些佣兵各行其是,乱作一团。狼群凶猛,一扑上来就又抓又咬,不过那头盔愣是让狼群找不到下嘴的地方,那防弹衣也很难被狼抓破。

但是狼群很快就发现了佣兵们的致命之处。它们数只合作,将一人扑倒在地,对着头盔和颈项附近一阵扒拉,很快就将头盔扯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在这样的突然攻势下,莫金和柯夫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扑,围攻他们的狼起码有几百头,他们唯一可做的就是将人聚集起来,寻找安全之处。就这样,莫金的佣兵队伍被生生地撕裂成数支,大家各自寻路逃生,谁也顾不上谁。

照理索瑞斯应该发挥最大作用了,他自制的驱逐狼群的药水一瓶接一瓶地扔出去,可是扔出去之后才发现,那些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攻击照旧,甚至比没有扔出药水前还要凶猛。

莫金好容易聚集起差不多一半的人手,组织起交叉火力网,这才控制了局面。在密集的枪弹面前,狼群的速度优势再大也抵挡不住,当下就响起惨呼,狼群纷纷中弹。

等到狼群退散,清理战场时,莫金数出了三十几具佣兵的尸体,另有三十多具狼尸,负伤的狼竟一头都没找到,估计是全部撤离了。另外有近一百人生生被狼驱逐到联络不上的地方去了,莫金身边就剩下七八十人。

这件事无疑对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这与莫金说的遍地黄金完全不同,在这随时都会殒命的地方,谁还愿意给你做炮灰?佣兵们心想,就算被身上的炸弹炸得粉身碎骨,也强过被那些怪物整得半死不活啊。而在此时,一条惊人的消息也在佣兵中流传开来,那些狼是索瑞斯引来的,而索瑞斯似乎想利用他的动物大军,将所有的人都杀光。

对照进入丛林后佣兵们的遭遇,那些动物真的是只袭击了佣兵,索瑞斯和莫金他们一点事都没有,尤其是昨晚的事情,索瑞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一直在招狼吗?怎么可能一头狼都没有?说什么离狼穴还远,那昨晚的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昨晚索瑞斯的行为也被一些佣兵瞧在眼里,他的瓶子扔到哪里,那里就遭到前所未有的杀戮,那些狼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什么都不顾了!这就是铁证!这些佣兵大多是从同一条死亡线上滚过来的,自己的战友被狼杀了,岂肯和索瑞斯罢休!至于索瑞斯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已经不在佣兵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就算被莫金炸死,也要向那个整天蒙着脸的怪人讨个说法!

“为什么会这样呢?”索瑞斯在营帐中对着一堆瓶子发愣,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狼不听从自己的召唤也就算了,怎么驱散却令它们更疯狂地攻击呢?索瑞斯对自己的制剂十分有信心,那种味道可以极大地刺激狼的嗅觉,让它们感到恐惧、不安,挥发性在方圆几十米都该有效,可是昨晚的结果…

索瑞斯将一个瓶子放在鼻前使劲嗅了嗅,然后用一些生化试纸测试,他找到答案了——那些液体被人掉了包!索瑞斯浑身一阵冰冷,这些液体在没有遇到狼之前,自己不会随意使用,毕竟是挥发性的物质,每打开一次就少一些。是谁给它们掉了包?一定是一个能经常接近自己的人,那人胆大且心细,能够看到细微处的破绽,而且对自己的液体配比也有所了解。

终于,索瑞斯想到一个人来…岳阳!只有他才有时间和机会做这样的事,他也了解这些液体,因为他经常询问,而自己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培养的苗子,并没有想到岳阳会这样做。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索瑞斯还不是很明白。

没错,这就是岳阳在莫金队伍里埋下的第二颗雷,自从他发现了莫金利用衣服上的爆破装置企图控制佣兵,他就做了手脚,让佣兵自爆,让莫金和佣兵的矛盾激化;而索瑞斯无疑是莫金队伍中唯一能控制动物的人,如果他们去的地方有大量的动物,索瑞斯的能力则不在佣兵之下。“永远不要在充满野生生物的原始丛林中与操兽师为敌。”这句警语岳阳从未忘记,而巴桑大哥说的那个环境,怎么可能没有动物?岳阳一直是将索瑞斯视作最可怕的威胁存在,甚至排在那些佣兵之前。但和那些佣兵不同,索瑞斯和莫金的关系非同一般,岳阳无法挑拨莫金和索瑞斯的嫌隙,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让索瑞斯失误,并利用佣兵和索瑞斯的嫌隙。而且他还有个好助手!马索对索瑞斯的不满已经不是藏在暗地了,而是十分地明显。岳阳相信,马索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索瑞斯滚蛋的机会,毕竟有了索瑞斯,他在他老板面前的地位,始终要矮一头。这也是岳阳让强巴少爷一定要等的原因。

就在索瑞斯刚刚想到是岳阳做的,但还没想明白岳阳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营帐被拉扯开来,莫金满脸犹疑地站在帐外。在他身后,是一群目光赤红、面目狰狞的佣兵!

莫金也很无奈,自从他看见昨夜那几十具佣兵尸体后,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有善终,他被迫提前做出决定,必须在索瑞斯和佣兵之间选择一方。而莫金的选择很快就有了结果,索瑞斯能对付动物,佣兵也能,佣兵能搬走帕巴拉神庙的珍宝(虽然未必还在),索瑞斯却不能;索瑞斯是自己的战友,而佣兵被自己用随时能引爆的炸弹控制着,但如果要强留下索瑞斯,那些佣兵可能不顾被引爆的危险也会袭杀自己和索瑞斯。而更为关键的原因是,莫金对索瑞斯起疑了,在他看来,索瑞斯似乎急不可待地想提早下手,清除掉部分佣兵,在这个野生动物横行的地方,自己就只能依仗他索瑞斯了!而昨夜索瑞斯的行为更是明目张胆,虽然莫金本能地觉得索瑞斯的行为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他来不及考虑太多,这件事必须及早解决,在佣兵们彻底爆发之前!

“卡恩,你究竟想干什么?”莫金皱眉盯着索瑞斯。他身后的佣兵全都举枪对着索瑞斯,只要他稍有异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根本不需莫金的命令。

当索瑞斯听到莫金的问话之后,马上想明白了,岳阳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此时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莫金根本不是问自己要一个解释,而是直接认定自己的行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也就是说,这些天佣兵的死,全都算在了自己头上。“岳阳…果然不愧为岳阳啊!”索瑞斯在心中悲怆地想着,此时解释已经没用了,怎么解释?岳阳都消失好长时间了,穿过那堵墙之后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更让索瑞斯感到悲凉的是,莫金竟然选择了一群他根本不熟悉的佣兵,而放弃了自己这个与他多年并肩作战的老友!

难道说,自己不是被他恳切的言辞请来的吗?竟然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找自己来当替罪羊,这也是你早就算好的吗?“莫金,你好…你很好!”这句话是索瑞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喀拉拉…”四周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莫金却陡然伸手拦住了身后的佣兵。

“老板…”马索在一旁焦虑地提醒着,如果这时候还要护着索瑞斯,老板岂不是患了失心疯,连自己都会跟着倒霉的。

“让他走。”莫金突然冒出一句让马索胆战心惊的话来。

“老板!”马索似乎急得快哭了,一脸焦愁。

“连卓木强巴我都可以放走,还容不下卡恩吗?”莫金似乎下定了决心。

四周的佣兵没有说话,但没有人放下枪,四周无形的威压在逐渐加强,所有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持着。马索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着,似乎在寻找待会儿开枪自己往哪个方向逃,而柯夫则和他手下的佣兵站在同一阵线上。

“让他走!”莫金突然炸喝一声,浑身的杀意汹涌地释放出来,竟硬生生地将身后那一群人形成的无形威压给盖了过去。那些佣兵似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操控着自己的生杀大权!

索瑞斯缓缓地站起身来,那些佣兵的枪口随之移动,但没人开枪,这时莫金又说了一句:“但是你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他对身后的佣兵也做出了让步,以他对索瑞斯的了解,当然知道,全身赤裸的操兽师,将陷入一个怎样的境地,虽然不至于立即死,但和死也差不远了。

听完莫金的话,索瑞斯先将一直罩在头上的黑头套取了下来,露出那张虫噬蛇咬的可怖面孔,那些佣兵这才知道,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骇人的怪物,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就连马索,这个曾经见过索瑞斯真面目的人,也被现场这种诡异的气氛感染,低着头,尽量往莫金身后靠,似乎想将头和四肢都缩进身体里,毕竟煽动这些佣兵的人…

那怪物脸上的肉缝裂开了一下,露出森然白牙,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

柯夫也在莫金身旁小声道:“这是放虎归山。”

莫金却横臂截断了柯夫的话,以示自己的决心。

索瑞斯又慢慢将自己的外衫除去,本来在这湿热的丛林里,穿得就不多,因此立刻露出了宽袍下的肉身!那哪里是一个人的身体啊,简直就像浑身布满了肉红色的蚯蚓,或是全身被烧伤的结痂患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那些佣兵看到这一幕,又退了半步。马索心中颤道:“难道,操兽师,就是这样炼成的?”他隔得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皮肤上的伤痕,全是各种动物噬咬的痕迹。

索瑞斯脱得连裤衩也不剩,就那么赤条条地站在那里,随后很轻蔑地看了莫金一眼,迈开大步朝佣兵群走去。

不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我灰蟒,要回到属于我的丛林中去了!

索瑞斯所到之处,佣兵纷纷闪开道路,他们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伤害会把一个人变成这样。开枪吗?就这样走向丛林,和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们沉默。

很快索瑞斯的身影就消失在一棵巨树之后,可随即就传来了他的吼声:“莫金!你好哇!”

尽管莫金镇静,也不由被索瑞斯最后那一声吼叫中包含的愤怒和怨恨,惊得手臂一颤,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冷酷地下达命令:“所有人,收拾行装,出发!”

当他离开时,不用莫金下令,那些佣兵一拥而上,将索瑞斯辛苦搜集的一切砸得稀烂。这样仍不解气,他们还将破碎的玻璃瓶和别的所有物件拢到一堆,付之一炬,浓黑的烟冲天而起,似乎诉说着死去的人的无尽怨念。马索心中一阵失落,索瑞斯竟然可以这样离开,他也没有因为索瑞斯的离开而得到应有的快感。

第七十一章 狼之禁地

〔在一击迫退莫金的瞬间,卓木强巴才抽空瞅了瞅身后,那一瞥之下,卓木强巴心中一凉。只见狼群簇拥在一起,在半坡上形成一道新的弧线,竟然是没有再往前一步!那几座巨大的石峰间像拉了一张无形的隔离网,将狼群都挡在了外面。狼族的几位最高统领,有些无奈地看着卓木强巴,似乎在告诉他:“我们也没办法,祖先定的规矩。”〕

【血盟】

卓木强巴在小狼的带领下游历了整个狼族王国,他愈发肯定,这里是一个有着高度社会分工的狼族王国,它们分工明确,等级森严,与人类的社会形态不遑多让。

这日,在小狼带领下游历一圈,刚回到王国的首府时,卓木强巴就发现气氛不对,所有的狼似乎都比平时更加忙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负伤而回的狼群。

那日狼群出发时,卓木强巴曾看到大规模的集结调动,他只是以为要进行大型的狩猎活动,没想到会伤得这么多,伤得这么重。

有穿梭的狼衔来草药,嚼碎吐哺,但似乎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而且那些负伤的狼,看卓木强巴时,似乎多了一抹憎恶。卓木强巴靠近检查,才愕然发现:枪伤!这些狼受的都是枪伤!

这么多负伤的狼,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干的,难道说这些狼去围猎的,是莫金他们?卓木强巴马上就想到了这一层,是了,莫金他们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踏入了狼族的领地,所以遭到了围攻,双方各有损失,这些狼不知道莫金他们的装备,恐怕吃亏的是狼群。还有,那个操兽师不是在莫金他们那里吗?为什么他们开火了呢?难道说,操兽师对这里的狼,没有什么约束力?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卓木强巴抬头,便看到了远处被狼群簇拥着的紫麒麟——狼族的王者,前来探视它受伤的子民。早已有狼向它汇报着什么,它一面探视伤情,一面下达着命令。

这还是卓木强巴抵达狼之王国后,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紫麒麟,只是心中的激动,远不如第一次觐见时来得剧烈。当他认识到自己想法的幼稚,和自身地位的低下之后,就已经明白,在现实面前,理想有时候是多么缥缈虚无。

渐渐地,周围的狼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狼王身边的狼群,似乎也都看着卓木强巴在说着什么。卓木强巴虽不能完全听懂狼语,但半听半猜,也能明白个大概,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起来:“这些狼,不会把怨气都发泄在自己身上吧?”

只见那高高在上的王者,却是轻轻地摇头,拒绝了手下的提议。它分开众狼,向卓木强巴走了过来,卓木强巴赶紧叫来小狼。有了小狼这个半吊子翻译和卓木强巴与紫麒麟精神上的交流,卓木强巴琢磨出紫麒麟的意思:这次狼族伤亡惨重前所未有,整个狼之一族相当地愤怒,后果十分地严重,对此,外来的异族人类,你有什么看法?

卓木强巴已经了解了足够的信息,对着狼王表达了这样的意思: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熟知他们的优势和缺点,请给我一支军队,我愿意带领它们,为狼族报仇雪恨。

卓木强巴还向紫麒麟展示了多种命令的手法,经过数天的研究,他已经能很自然地做出那些命令的手印。数头上了年纪的狼一直在对它们的王耳语,紫麒麟微微点头,竟是答应了!小狼见到狼王点头同意,赶紧对着卓木强巴一阵“呜呜”呼吼,似乎想让卓木强巴做点什么,但这次它说的狼语中,卓木强巴听不懂的地方太多,怎么也不能理解小狼的意思。

小狼急了,跳起来搭在卓木强巴的肩膀上,用嘴轻轻咬了咬卓木强巴的鼻子。卓木强巴知道,狼的鼻子是最脆弱的部位,通常嬉闹中也不会用牙触碰对方的鼻子,小狼这种举动的意思就是:“阿呜肮是个笨蛋,大笨蛋!”

狼族重新调兵遣将,很快又集结了一支部队,数目无法细数。卓木强巴被安排在这支部队中,给了他一支小部队,七个属下,两黑,三灰,一白,还有一头棕色的獒。小狼却不能随队出发,因为比起那些战斗的狼来,小狼实在是很弱小,在狼族里顶多算一个平头百姓。卓木强巴取回了自己的武器,等待着队伍出发的号令。

月已过顶,云淡星稀,百无聊赖的卓木强巴正在熟悉着自己的队员,试图在短时间内以手势和发音与狼建立联系,小狼还能帮他最后翻译一次。队员的行动位置和各自的代称都已完成,小狼突然又一次催促起卓木强巴来,见卓木强巴还不理解,举头望着天上明月频频示意。

卓木强巴灵光一闪,月亮,狼群,脑海中的画面再次浮现。盟约!对了!是盟约,难道小狼的意思,是让自己和这些狼订立盟约?卓木强巴比了一下用刀划腕的动作,小狼与他心意相通,马上点头不已。卓木强巴从屋内找出一个碗状器皿,在狼群的围观下,用刀比着自己的手腕。他还是有一点点紧张,在狼群里放血,那确实有些冒险,谁知道血腥会激起怎样的野性。

殷红的血流牵线般注入碗内,直到有了满满一碗卓木强巴才缠住了伤口。幸亏他还没有忘记阿爸提到过的盟约仪式,于是端着血碗从狼群中穿过。每一头狼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碗血液,轻轻一嗅,再看卓木强巴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友善、亲切、崇敬和赞许,还有狼亲昵地舔舐着卓木强巴的伤口,有的开始摇起了尾巴。

数头年迈的老狼分众而出,围在血碗前,微闭着眼睛,似乎在细细地品味那血腥的气息。它们同时点了点头,交流着彼此的意见:“没错,就是这个味。”并没有因千百年的传承而冲淡了血脉的味道,它们所熟悉的味道。在众狼的陪伴下,紫麒麟也来到了血碗的前面,认真听取了几头老狼的述说,然后也同那些老狼一样深吸一口气,闭目沉思。良久,紫麒麟对着卓木强巴露出认可的目光,仰头向月一声长啸。卓木强巴双手在嘴边拢作喇叭状,也昂起了头,跟随着狼王的啸声对月长吟。一狼一人,两声清脆悠长的呼啸如双龙盘绕而升腾,响彻王国,紧接着,万狼齐啸,响声震天。

这盟约就算缔结成功了,接下来所有狼之王国的狼都会到那血碗前嗅一嗅,然后离开,但卓木强巴却不知道这盟约究竟有何用途。他只知道阿爸说过的,这种盟约是一种非常友好的体现,至于结盟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整个仪式持续了大半夜,仪式完成之后紫麒麟也没有因此而对卓木强巴另眼相看,只是嘱咐了几句,又回到了它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整个狼群却躁动起来,又一支守卫家园的队伍要出发了。

在浩浩荡荡的狼族大军中,多了一头两条腿走路的“狼”,倒颇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看着明月渐西,密林幽暗,卓木强巴暗暗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莫金!”

披星戴月,狼群们有的在树根下穿行,有的在树干上纵跃,还有的爬上了高高的树冠,一盏又一盏碧绿色的小灯,在密林中闪烁不已。

狼群分为上、中、下三路,像渔网般撒开,漫山遍野地扑过去,只看到一道道诡秘的身影划破夜空,震得树枝“嗤啦啦”直响,留下两道流星般的碧绿色光影。卓木强巴也被这种行军氛围所感染,使出浑身解数,逢林钻林,逢树荡树,带领着他的小分队全速前进,脑子里只想着“更快、更高、更强”。

沿途都有接应,相互通报讯息,一路做着标记。黎明时分,以小分队为单位,狼群在密林中还是渐渐分散开来,各自觅食,毕竟密林太大了。在卓木强巴的队伍中,黑背和白额是领路狼,也是侦察哨,没费什么力就拖来一头类似山猪的生物,只是下巴附近不知是牙齿还是角,它是倒着长的。

稍作休息时,卓木强巴就让它们熟悉自己的手势,这些战斗狼已经不知参照那些佛像手势做过多少遍了,动作反应都超乎卓木强巴想象,各自配合也愈发娴熟默契。

两天一夜后,黑背它们带着卓木强巴来到一处水潭,大量灰白的泥浆在水潭底蠕动,已经有无数狼群聚集在此。卓木强巴看见,那些狼用爪从浅水部取出泥浆,相互涂抹在同伴的身上,白色的条纹,渐渐显得狰狞起来。

“这是战斗的符号吗?”卓木强巴手下的狼也开始为自己涂抹白泥,画出一道道并不规整的纹路。卓木强巴伸手摸了摸,这些白泥在离开水潭之后,竟然有很强的黏性。那些涂好白泥的狼在树丛草地里一阵翻滚,身上就沾满了绿色的树叶和褐色的泥,当它们再隐匿于丛林间时,卓木强巴竟然难以发现。

“伪装色!”卓木强巴欣喜起来,也为自己全身涂抹上白泥,并取来草衣和树叶伪装自己。很快,一头头狼就变成了一棵棵会快速移动的树,或者草堆。做好伪装,狼群赶到指定地点,纷纷用尿液标记好自己的领地范围,每个小分队都开始搜寻和消灭自己领地内的敌人,相互之间并无交叉。又追寻了大半天,白额小心起来,似乎已经找到敌人的踪迹。卓木强巴小心地拨草探视,只见正前方五十米,四五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正一步一惊地走着,不时顾盼。

“难道是被打散的队伍?”卓木强巴一眼就看明白了局势。显然,重创了狼群的佣兵队伍,也没能好到哪去,估计已经被狼群驱赶得各自为战。不知这丛林中还有多少落单的散兵,他们的任务,应该就是收拾这些单个的小团体。

卓木强巴知道,如今这密林里到处都是狼群,只要这些佣兵一放枪就会惊动大批的狼群赶来,要消灭他们并不难,问题是他们全副武装,要想自己的小分队毫无损伤,就有一定的难度。

卓木强巴自忖,飞来骨扔出去可以重创一个敌人,那么其余四人怎么办?需要一个合适的伏击位置。战狼在卓木强巴身后围成一个弧形,等待着他的号令。卓木强巴观察了附近的环境,打出手印,狼群分作两队,从两旁包抄上去。

借着密林的掩护,卓木强巴在树上像树懒一样爬行潜移,已经悄悄来到那五名佣兵的头顶。得到指令的狼将周围的草丛弄出声响,那五名佣兵早已成惊弓之鸟,频频顾望。

突然林中狼影一闪,一名佣兵用俄语大叫了一声:“有狼!”其余的人全数开火,根本不看目标在何方。有两名佣兵一鼓气打完弹夹,当他们停下来换弹夹的时候,其余三名佣兵正好背对着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从树梢一跃而下,锋利的兽爪弹出,带着下坠的声势,“哧啦”一声将其中一人的防弹衣从胸前整个撕开,暴露出柔弱的腹腔,再反转一剜,兽爪就像锋利的刺刀插入那名佣兵的腹腔,那人顿时就被开了膛。

卓木强巴并不去理会那名双臂软垂的佣兵,当另一名距离最近的佣兵弹夹已上好,正要举枪对准卓木强巴时,他的兽爪直接从前一名佣兵的腹腔中横挪过来,带着大蓬的血花,“嗒”的一声扣上了那人的头盔。卓木强巴自己也没想到,反手一挥的力道竟然有这样大,只感觉兽爪的前端搭在了头盔和连体服的结合部,居然将那名身高、体型和自己差不多的佣兵拎了起来,再用力一抡,“咔”的一声将那人的头盔掀开了,血沫和腹腔的杂质撒了他一脸。那名佣兵完全呆住了,一时竟然忘了向卓木强巴开枪射击,卓木强巴一个旋身,趁势反手抽出飞来骨,“曝”的一声,正中佣兵额头,直接把前额打得凹陷进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瞬间,先是卓木强巴从树梢扑下,从第一名佣兵身上撕下一层外衣,捅进他的胸腔,再反手一撩,从第一名佣兵的腹腔直接划到第二名佣兵的头盔处,把第二名佣兵掀得离地而起,转身又是一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四周配合的狼群已从丛林中扑了出来,余下的三名佣兵也已经发现这个从天而降的怪物。此时卓木强巴已像链球选手一般抡着飞来骨大力旋转,第三名佣兵躲闪不及,被飞来骨钉了个正着,整个人被飞来骨带着旋转起来。

树上另有三匹狼从空而落,按倒了第四名佣兵,最后那名佣兵落荒而逃,连枪带包扔下,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第四名佣兵还在狼牙下挣扎着开枪射击,卓木强巴陡然旋停,将尚未断气的第三名佣兵扔过去堵枪眼,同时打出手印,狼群散开。

果然,没几枪那名佣兵就打中了同伴身上的黑色飓风,“轰”的一声巨响,两人一同被炸成了碎块。这里爆炸声一响,密林中竟然传来一声兽吼,似乎在呼应这声爆炸。卓木强巴暗道一声不好,那声音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不会有错,是巨蜥的声音,原本有狼群引路,是可以避开巨蜥的,只是爆炸和血腥将它吸引了过来。巨树歪裂,巨蜥从密林里挤到了这块空地,仰天就是一阵嘶吼,似乎想震慑住狼群。

面对这种巨兽,狼群通常都是集体寻猎时才合作攻击,平时互不侵犯,几头战狼虽然强壮,但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还是令它们不禁一颤,只好低伏怒吼。不能硬拼,卓木强巴打出撤退的手印,几头战狼都是在巨蜥獠牙伸及身前的一刹那,间不容发地蹿入了林隙间。此时第二名佣兵已经死透,而第一名佣兵还在哇哇呀呀地挣扎,巨蜥循着血味,大步奔走而来。卓木强巴余光一扫,飞来骨尖端一挑,将第一名佣兵挑向巨蜥,巨蜥大口一张,就将佣兵衔在嘴里,配合得极为默契。卓木强巴扔掉飞来骨,倒地一滚,拾起第二名佣兵的武器,对着第一名佣兵一阵扫射,总算打到了防弹衣内的触爆点,又一声巨响,将巨蜥的上半个头颅整个掀飞,那庞大的身躯歪歪斜斜地轰然倒地。

战狼们从隐匿的地方探身出来,确认了巨蜥的死亡,有些惊诧地看着端步枪的卓木强巴,没想到那种需要很多匹狼通力合作才能捕获的巨型生物,就这么轻易地被阿呜肮这头两腿行走的狼干掉了。卓木强巴却没有时间庆幸,他知道,已经死掉的佣兵身上的自爆装置随时会引爆。他一手拿着飞来骨,一手抄起一个背包,临走瞥了一眼被摘掉的头盔,用枪口叉住头盔,一声呼哨,带领他的狼群远离那具尸体。

到安全距离后,卓木强巴停下来,仔细地检查了那个头盔。果然,头盔如此致密,夹层中又布满了电线,根本无法藏下黑色飓风,这个头盔是安全的。

卓木强巴又检查了别的战利品,背包中有食物、弹夹、急救品等诸多物资,但武器很少,除了几枚单兵雷,就只有他手中那把SCAR突击步枪,看来称手的武器都被佣兵别在身上了。

“轰!”爆炸声如约响起,整个密林都是一震。卓木强巴暗道侥幸,他曾经想过,那单兵身上的自爆装置一定是在防弹衣的防护下,从外面射击几乎不可能引爆,因此,第四名佣兵引爆第三名佣兵身上的黑色飓风,以及他引爆第一名佣兵身上的黑色飓风,都应该是子弹从防弹衣内侧引爆了炸药。如今看来,自己对那种防弹衣的认识也是正确的,应该是护板内防弹衣,护板的正面对冲击力的防护作用很强,但为了维持士兵身体的灵活性,在关节处应该没有防护,而自己从高处冲击下来的力道,竟然能将护板整个撕裂下来,说明这套服饰并非无懈可击。

卓木强巴再仔细回想前后两次碰到的佣兵情况,第四名被狼群按倒的佣兵在挣扎着开枪前发出了嘶吼,裤腿下有血,也就是说,护板并没有护住他的小腿。卓木强巴不由笑了笑,对,再好的防弹衣也不能将人整个儿包裹起来,那些士兵要活动,而且还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放下别的武器。或许护板护住了他们的大腿和胳膊,这两个地方很重要,因为那里有大血管,而且当人们骤遇危机时会不自觉地抬腕去挡。但其余地方的防护,就未必有那么严密了,从臀部到小腿肚一线都应该没有防护,而最灵活的肩关节也应该没有防护,头盔和连体衣结合处没有防护。这些部位,虽说用枪械从远处攻击或许很难,但是狼群并不采用远程攻击,它们是近身格斗!

想通了此节,卓木强巴以身作则,让自己的战斗狼群熟悉敌人的弱点。他指着自己的肩头、后臀、颈项,让那些战狼记住这些地方,下次战斗着重攻击这几个点。

最后卓木强巴戴上了头盔,这个头盔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数据传输线和电源线断了。背包里有备用电池,卓木强巴重新接驳好连线,没有通电前眼罩是暗黑色的,几乎不透光,接驳好电线,一通调试、一阵雪花屏之后,卓木强巴眼前一亮,整个画面都是通红的。

卓木强巴以为有血水顺着头盔淌下来,赶紧取掉头盔一看,没有异常,再戴上,才恍然明白,这是红外模式。难怪那些佣兵用这个模式无法提前搜寻到狼群,整个密林的地热从地底丝丝透出,看起来整个密林都是红的,要在一片红色的世界中找几个红色的影子,还不如直接用双眼看来得明显。卓木强巴继续调试,找到了夜视模式和普通模式,找到了电子眼的望远功能,但电子屏上显示的画面和双眼直接观察的画面还是略有出入,他又取下头盔仔细研究。

很快卓木强巴就发现,电子屏显示的画面不是眼罩直接捕捉到的,原来是在头盔耳际部位有两个摄像头,缩放等各种功能都是由它们完成的;而从头盔的连线看,这种摄像头应该不只两个,也就是说,在那套衣服的其他部位还有摄像头,那些佣兵不用回头就能看到自己身边三百六十度的范围,卓木强巴暗暗记下。

至于通讯功能,卓木强巴只找到了连线,没找到相应的设施,看来是在佣兵身上。他害怕使用这个头盔会被佣兵发现,而自己却无法探查到佣兵,所以将头盔扔进了背包,不到关键时候不打算用。

※※※

幽暗的密林中响起一阵清脆密集的枪声,又有三名佣兵倒下了。他们是倒在枪口之下的,四肢都在向外喷血,喉头汩汩地涌出血沫,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位穿着古怪的人。虽然那人也拿着与佣兵相同的武器,却没有穿与佣兵相同的服饰,整个衣服似乎是由各种碎布拼凑起来的,各种武器都插在顺手的地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架子,插满了武器。同样戴着头盔,而原本该埋在衣服内的电子摄像头此刻与连线一同暴露在外,几个向前,几个向后,就像身上多长了几个眼睛,这样的装束实在很怪异。

确认那几名佣兵彻底失去反击能力后,那个人将佣兵的武器和背包通通拿走,又抬腕看了看从佣兵那里夺来的计时器。

心跳和大脑电子脉冲都停止了,五分钟后自动引爆,还有时间。她异常熟练地取出战术匕首,剖开了防弹衣,寻找她需要的电线和防弹护板,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她甚至能将黑色飓风拆下来供自己使用。

远处又有枪声响起,如今密林里完全乱了,到处都在响枪,也不知有多少佣兵被恶狼咬死。这人戴着头盔似乎有些闷,毕竟没有接驳输氧管,她取下头盔,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丛林中闪烁着缎子般的光泽,这个人是——吕竞男!

【佣兵中的神秘高手】

岳阳的侦查追踪术极佳,但终归也是吕竞男教的,她离开卓木强巴之后,一面慢慢地养着腿伤,一面追踪着莫金。以前莫金的队伍首尾相顾,结营布阵也极为合理,吕竞男也只能在暗中观察,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直跟到他们越过了叹息的墙壁,踏上天蓝草碧的香巴拉,又被狼群完全击溃,吕竞男才开始行动。

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可不是卓木强巴这种半路出家的业余人员可以比拟的,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佣兵防弹服上的优缺点,并反过来加以利用,组装出适合自己穿戴的一套服饰,还同狼群们一样,开始收割那些散布在密林中佣兵的生命。能消灭一点莫金的有生力量,对手就要弱一分,不能给对手以任何机会。

只不过这里的狼群实施的是无差别攻击,凡是两条腿站立着的生物都难以逃脱,吕竞男不敢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气息,在摘掉头盔恣意地呼吸了几口之后,又匆匆戴上了头盔。如今她整个外衣上都涂抹了一层泥土和树枝的混合物,就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体的气息。

那边的枪声似乎停了,自己赶过去还有时间,能将武器收集起来,吕竞男看着腕表,朝枪声响起的地方快速而无声地移动着。

不对劲,还未赶到出事地点,吕竞男陡然停止了脚步,她发现了狼的尸体。这里的狼的高度的智慧和团结性,如果有受伤或死亡的同伴,活着的狼一定会将它们托回去,如今出现狼的尸体,难道说来袭击这群佣兵的狼全都死了?吕竞男前进的步伐愈发小心了,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佣兵,难道是莫金的主力部队?

当吕竞男偷偷试探战斗现场时,又是一惊。只见密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佣兵尸体,还有十来头狼尸,可是尸体中间却有一个人,穿着与佣兵完全相同,正在漫不经心地收集着同伴身上的武器。那些人全都死了,这个人却好像一点伤都没有!

吕竞男一惊之下,隔着头盔的呼吸稍稍加重,那个收集武器的佣兵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竟似察觉了什么,吕竞男自忖没有一丝声响地潜伏下来,以避开那人的注意。隔了十来秒,吕竞男估摸着那个人已经放松了警惕,也没有移动,才又悄悄探头一望,这一望却让吕竞男惊得非同小可,那名佣兵不见了!

能在自己全神锁定的状态下突然消失,这绝不是一般佣兵所能做到的,虽然头盔影响了五官接受信息的灵敏度,但吕竞男依然敢肯定,这不是普通的佣兵,难道是那个佣兵头子?

丛林中一片静谧,除了一地尸体和氤氲湿热的风。吕竞男小心地观察着四周,毫无声息的挪移着,对方一惊出乎自己预料地从眼前消失,如今这场暗战便是侦察与反侦察的较量,谁先发现对方而又能不被对方发现,谁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吕竞男断定,对方一定不会趁机遁逃。敢进狼群杀光佣兵收集武器的人,不会被稍微的异动吓走。对方也在移动,他在找寻自己!

时间过得很慢,吕竞男首次生出了疑虑之心。这么久了,就是莫金和那个被赶走的操兽师,自己也有信心把他们找出来,可是那个佣兵,那个穿着普通佣兵服的人,竟连一丝气息也没透出。

吕竞男明明知道那人一定就在附近,却找不到他,只能说明,对方的隐藏技巧超过了自己的侦察技巧,这怎么可能?除非,对方是亚拉法师那种层级的高手!

就在这一瞬间,吕竞男后心生出了本能的危机意识…糟糕!被对方先发现了!虽然吕竞男没有看到人,也没有感到任何异动,但她很清楚身体告诉自己的感觉,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对方的气机已锁定自己,猎手和猎物的关系,已经易位了!

吕竞男找了一棵足够大的树蹲伏下来,首先要确保不会被对手从背后袭击,其次要注意头顶,然后才是四周。隔了一会儿,似乎那名佣兵也觉得吕竞男的防守无懈可击,找不到偷袭的机会,竟然就那么大咧咧地走了出来,出现在吕竞男前面的一丛树藤下。

吕竞男观察着那名佣兵的外形,比自己略矮,体型不显横壮,就在这一瞬间,对方收敛了气息,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危机了。

吕竞男不由猜度起那人的来意,难道是自己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法师…大人?”没想到,那人竟然陡然加速,朝自己直冲过来,显然对方收敛气息,正是为了让自己猜疑和做出不正确的判断,只要让自己心神稍为松懈,对方就能找到进攻的契机!

吕竞男也是毫无惧色,双手微扬,两挺枪同时喷火。刚才她叫的那一声“法师大人”也是诱敌之术,虽然对方的身形和法师大人近似,但法师大人绝不可能发现自己之后还不依不饶地跟踪紧逼,法师大人不可能察觉不出自己的气息。吕竞男喊那一声,正是要让对手以为自己心神出现了破绽,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比拼,在侦察与反侦察上她已经输了一阵。这是一场正面交锋,吕竞男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误差,胜负只在一念之间。避开了…避开了…避开了…

吕竞男一面射击,一面也在火力网下考虑,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极限了,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他还在向前突,他还在向前突!对,用这个动作就能避过去,比我想得更为周密!用身体弹开子弹,防弹衣还能这样用!这样就不会影响前进速度,比我能想到的还要高明!糟糕,太近了!吕竞男突然意识到,对方这种看似极端的进攻方式,其实是在向自己昭示他的强大:“你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做得到的,你却不一定能做到,所以,我比你强大!”而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子弹打光了,弹夹里的子弹数早已计算过,所以吕竞男没有丝毫停顿在最后一发子弹击出弹膛的一瞬间,她就扔掉了长枪,取出两把短枪,保持着射击速度,同时开始后退。火器的优势在于距离,如果真被对方逼到身前,近身技击格斗术,自己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进一退,声势又弱了几分,佣兵趁势突进,在吕竞男枪口前的动作已接近幻影,可怕的速度。那套特殊的防弹服,令那名佣兵可以直接承受大部分子弹,想要打中防弹服的薄弱部位,但那人的动作太快了。吕竞男一惊被逼退了十几步,一步一枪,子弹也快用完了。见那明明比自己还要矮小的身形陡然如泰山压顶般逼迫过来,吕竞男明白,枪的作用已经到头了,同时自己也退无可退。自缩而返,后退时时空仿佛为之一顿,直若弓拉满弦,海啸而退潮,然后陡然加速,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流星银练扑向对方。

那名佣兵眼露精光,仿佛也被这种气势所吸引,不进则退,足尖一点,身形一摆,就好似她从未前扑过,而是一直在高速地后退着。吕竞男在逆境中陡升的超乎本能的气势,就这样扑了个空。

光影变幻间,那双匕首划出破空之声,在密林中舞起一片烂银,数十刀过去,仿佛只划了一刀,那名佣兵也沉得住气,一口气退回十几步,将他逼退吕竞男的距离尽数还了回来。

直到吕竞男那一鼓气用尽,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它才骤然出手,足跟一顿,身形再变,就好似他从未后退过,一直保持着勇往直前的气概。

对于这种身形和气势的陡然变化,吕竞男终于有些吃不住了。她清醒地认识到,这样的对手和自己绝不是同一个层次的,这个家伙的能力,比莫金要高出太多,应该是亚拉法师。不,或许亚拉法师比这个人,也还要差了那么一线,究竟是什么人?莫金的佣兵队伍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短短数招,吕竞男就已经察觉出自己和对手的差距有多大了,她那银练气势如虹,若矫蛇出洞,对手撮掌为啄,轻轻一啄,点蛇七寸;她的镜光乱舞,大开大阖,如雄鹰展翅,对手直捣黄龙,双手一绞,如同一把大剪子撕裂鹰翼;她的分光合击,如虎跳涧、豹穿林,对手捉尾压颈,轻描淡写地就化繁为简。自己每一招尚未发出之前,对手就已经洞悉了自己要出的招式,自己每一招刚刚出手,就被对手压制得无法动弹,这样的对手,不克战!电光火石间,吕竞男已经在思考退路,同时还要强烈地压抑这种想法从身体上表现出来,只要自己动作上稍微气馁,对手就会发现自己的意图。先冲这里撤走,如果能找到其他人,一定要告诉他们,敌人队伍中还藏着一个比莫金厉害得多的可怕对手!吕竞男这样考虑着,猛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跟着又是数声,看来是那些佣兵尸体的自爆时间到了。战斗中两人对此充耳不闻,依旧一招一式地拆解着,一人手持双匕,一人空手。吕竞男勉强应付,而对手也没有进一步施压,只是一步一步,把她逼向预定的位置。

佣兵的拳比吕竞男快,在这种极速状态下仍显游刃有余,拆、封、缠、挡、转、卸,一个“弹”字诀用到极佳。吕竞男的大部分攻击都被他弹开,或是反弹了回去,吕竞男是攻守参半,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出其不意地脱离战场。忽然一块砖头大小的碎岩被爆炸的冲击力掀飞过来,直奔吕竞男的方向,由于头盔阻隔了吕竞男余光的视线,等她发现那块碎石时已近在咫尺了。情急之下,吕竞男想仰身避开,可那名佣兵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吕竞男心思刚动,他的双手陡然一长,如蛇缠缚住了吕竞男的双手,顺着吕竞男手腕向前一捋,吕竞男头盔被碎石砸中的同时,佣兵手臂发力,别掉了吕竞男手中的匕首。吕竞男就算没有受伤,那头盔被砸,视野必然产生偏移,佣兵就趁着这个机会,一矮身转入了吕竞男视线的死角,擒臂、压腰、别腿,几个动作干净利落,不给吕竞男丝毫反击的机会。

佣兵的尸体死亡五分钟后会爆炸这是吕竞男知道的,她也想过在战斗中利用自己把握的爆炸事件给对方以突然的压迫力,只是没想到对手也对爆炸的事件了如指掌。更没想到的是,对手竟然连爆炸产生的冲击力,能将什么物体推向什么位置也计算在内,就算自己看清了佣兵尸体的位置和尸体附近的环境,也未必能算得这样清楚啊,这到底是谁?太可怕了!

吕竞男还打算在近距离内用寸筋缠斗,只是没想到那名佣兵的手臂就像巨蟒一般,越箍越紧,终于令吕竞男无法动弹。“哐当!”头盔落地,那头瀑布般的长发和那张孤傲冷清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之中。这时,那名佣兵才发生胜利者的笑声,似乎刻意压制着,嘶哑,低沉,好似来自地狱中的野兽。

“你究竟是谁?莫金请你来帮助他吗?”吕竞男挣扎着问了一句,用的是英文。“莫金?”那名佣兵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他不过是一名小卒子而已。”他俯下身,头盔碰到吕竞男的耳边,又轻轻道:“就像你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竞男无比震惊地半扭过头去,仿佛隔着那茶色玻璃也能看见那佣兵眼里的戏谑,更让她感到震惊得是,那人说着一口地道的普通话,外国人,是无法说出这种纯正的普通话发音的,这是个——中国人!

她嗫嚅着嘴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佣兵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直接道:“不用想试探我什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

在雪山山根处一道崖壁前,是人为开凿的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散落着许多巨石,看起来是想雕凿什么石像或记年柱,但最后未能完工,只留下巨石原本的姿态,嶙峋古朴,像卫士一样守护着这里。

广场究竟有多大,恐怕没人能一眼看清,只能感觉。那些足有六七层楼高的巨石在这广场上,就像一颗颗孤零零的小旗子,但这个广场和它外面那一圈人工湖比起来,又显得太渺小了。

而这座湖和第二层平台上的生命之海比起来,也小不了多少,之所以说它是人工建造的,是因为它的外形有着太过明显的人工痕迹。这座湖像一个眼睛,或者说与墨脱工布村附近的那个生命之湖极为相似,两端完全对称,边缘整齐如切,光滑如玉。那个广场在这只眼睛的上眼皮位置,还没有这只眼睛的瞳孔大,顶多算是眼睛上一小块白翳,或者某根睫毛下的毛囊。

若是俯身在湖堤边缘,就能看到清澈透亮的湖里,竟然是巨大的人工建筑,雕梁、雕廊、镂空的门窗、楼层,一一清晰可辨,透出神秘且磅礴的气势,还有无数游鱼在那些廊坊梁柱间游弋。湖是活的,雪山的融水千年不变地汇流于此,再由眼睛两侧的泪腺处分流而下,化作苍龙盘绕奔流于第三层平台之上。

而在广场一隅,山壁向内微侧,看上去像自然形成的斜坡,竟然也是人工所为。在这道斜坡和别的自然山坡相交处有一道缝隙,看起来也像自然形成,可转过裂隙,空间陡然增大,竟然是一间凿空的石室。靠山壁的一端,屹然耸立着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正中是一只巨大的雪山蜘蛛,蜘蛛背负着无数愤怒的天神和恶魔,双方各自占据着门的一端,仿佛历经千万年,兀自征伐不休。蜘蛛的八条腿一直蔓延到石门边缘,插进山岩中去,蜘蛛的腿上则长着无数的纤毛,像管网一样布满了整道石门。而蜘蛛的身体,则被禁锢在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中,三角形内又有一圆,蜘蛛处于圆的纵轴线,像一只竖立的眼睛。谁又知道,这样的浮雕代表了怎样的意义?

石门的左下方,有一个好似净手台的小池子,但是里面没有一滴水。石门的右方墙上,则竖刻着三行大字。一脸疲惫的法师掩饰不住满眼的兴奋,正一字一句地翻译出来:“一个血统纯正的人,一个智慧绝伦的人,一个没有畏惧之心、身手了得的人…”石门前是一道数米宽的走廊,走廊外端立着巨大的支柱,每一根都需要五人合抱。紧靠着支柱的是五六级平缓的台阶。唐敏似乎早已走不动了,坐在台阶上靠着支柱,听到亚拉法师的翻译,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意思,法师?”

亚拉法师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来这里的人需要有纯正的血统、绝顶聪明和不惧怕一切的心,才能打开这扇门。唔,在古代藏语中,充满无比自信的勇气通常也意味着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和最高明的技巧,那最后一句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武艺卓绝、技高胆大之人。”

敏敏偏头看了看那三行大如卡车的字,不禁道:“那我们打不开这扇门吗?”她想了想,提议道:“炸开它呢?”

亚拉法师摇头道:“我刚才在门缝处试过掌风,这道石门和普通的石门不一样,它的厚度比它的宽度还要长,我们剩下的那几枚炸弹,根本不足以炸开它,反而可能破坏机关。”

这道石门的确和别的石门不同,它高一二十米,宽度却要长得多,左右延展出去,都有四五十米。敏敏惊奇地想,如果照法师所说,它的厚度比宽度还要长,那怎么打开?显然向内推或向外拉都不可能。这时她想到了那蜘蛛腿上的纤毛,那种结构和他们曾经见过的血池所控的大门极其相像,不由轻声道:“呀,这门是——”

亚拉法师拍了拍门身,道:“是啊,这门是向两边回缩,最后退入山腹中,有着近似血池的机关控制,所以,才需要一个血统纯正的人呀。”敏敏这才明白,难怪那凿凿大字无比肯定地告诉他们,他们的血是打不开这道门的,她又问:“那个井是做什么的?”

敏敏口中的井,是与左下方那个好似净手池的设施相对应,在右下方的一个圆洞,其实不能算井。没有井缘,就是地板上凭空多了一个规整的圆,下面幽暗无光。亚拉法师一到这里就投石问路,结果石块从圆形通道发出“嗒嗒”回声,一直滚了很久。

“这是门的祭井。”亚拉法师道。

“祭井?”

“对,在古代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做法,在某座宏伟的建筑完工之后,或开工之前,要掘一座祭井,献上活人或牲畜,以确保开工的平安或建筑以后的平安,后来发展出奠基仪式,变成了埋石头。从这座祭井的样式来看,应该是完工以后的设计,确保这座建筑在完成之后千万年不倒,庇佑子子孙孙都能享受这座建筑所带来的荣誉和安康。”

“噫?”敏敏想起了玛雅的阿赫地官,不由道,“那我们可以从这祭井中进到门里面吗?”

亚拉法师当然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而他更知道,那座玛雅城邦本身就有着很浓厚的藏族建筑特色,有许多地方都模仿了藏地戈巴族的密教式设计。法师如实道:“这和阿赫地宫下面的那座祭井不同,每座祭井都有各自的特点,要看它是做什么用的。有的祭井在下面直接挖一个坑,投入活的人畜,那四周是完全封死的;有的祭井则是在下面放养了最凶狠的动物,再以活的人畜去喂养,下面就有通风道;而玛雅的那个祭井除了投入活的人畜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将上一层的血水排泄掉,所以它和上一层的间隔才会那么薄弱,通常祭井都是一个单独密闭的房间。从刚才我扔下去的那枚石子看,这样的高度,我们下去后是绝对上不来的,能不能找到出路就得凭运气,要不要赌一把?”

敏敏撇撇嘴,不说话了。开什么玩笑,还没见到强巴呢,她可不想又一次独自跌人密闭的石屋。虽然这次有亚拉法师,可这位法师一旦坐神密修,就和死尸没什么两样,这么长时间里法师所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一天多。过了一会儿,不甘枯等的小姑娘又不耐烦起来,问道:“法师,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等!”亚拉法师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的目光坚毅起来,穿透了那道裂隙,似乎望到了湖的对岸,喃喃道,“我捕捉到远方的风带来的信息。整个密林已躁动起来,狼群在怒吼,有大规模的厮杀,莫金他们已经来到这里。莫金都来了,强巴少爷想必也不会相距太远吧。”

“强巴!”敏敏突然没有了倦意,站了起来,似乎也想像亚拉法师一般,目光穿透那湖面,看到丛林深处的情形,“强巴一定会来的。”她对自己的爱人充满了信心,强巴是圣使,血统应该是纯正的吧?“是啊,一定会来的。”亚拉法师瞟了一眼敏敏耳际后方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心中迟疑,已经蔓延到这种程度了,这个小姑娘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呢?

敏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不安地道:“法师,你说,我们来的路这么复杂,强巴他们,他们会不会…怎么会有那么多狼昵?我们不是没遇到狼吗?”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只有他才清楚,他不知有多小心,才避开了所有的大型生物,将小姑娘安全地带到这里。不过,那些狼群确实不对劲,就凭莫金他们几个人,能让整个密林产生如此巨大的动荡?他的手下不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吗?那个莫金,到底还藏了多少人啊?难道是那个操兽师?一想到操兽师,亚拉法师就在心里打个寒战,可怕的职业,也不知道岳阳那个小侦察兵成功了没有。

亚拉法师转过身来,摩挲着巨门上的雕刻,喃喃道:“帕巴拉,地狱的最后一层,什么时候才为我们打开这扇门?”

【再见索瑞斯】

卓木强巴和他的战狼小分队又消灭了几名残余的佣兵,在陷阱和狼群的配合下,并没有费多大力,甚至卓木强巴还没怎么用武器。

这时,他们碰到了另一支小分队的侦察狼。在验明身份后,将它们引到了一株大树下,有七八头狼围在树下,别的地方也布置了暗哨,似乎围住了什么猎物。

虽说这里的狼能上树,但只能借助纵跃之力攀上一些较矮的、多枝丫的树,对这株离地数十米,只有光溜溜的树干的大树,狼群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卓木强巴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树丫上,有一个通体粉红的灵长类动物,像只猴子一样蹲坐在树梢,想跃到邻近的树枝上似乎又够不着距离,想下来吧,狼群正虎视眈眈。卓木强巴不禁暗想:“这是什么怪物?”

树梢上蹲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索瑞斯,卓木强巴看到的一身粉红,便是他那满身的瘢痕。

此时索瑞斯也在向下眺望,只见围着自己的狼群分兵出去,不多久就带回一个两条腿走路的家伙,看起来像个猿人,不知是围着兽皮还是长了一身粗毛,头发胡子完全将脸遮了起来,皮肤上杂草丛生,手掌似乎特别粗大,可明明就是这样原始的装扮,偏偏手上还拿了把枪,别提多怪异了。索瑞斯也不禁暗想:“这是什么怪物?”

两个怪物相互观察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愣是没有认出对方。最后还是索瑞斯认为,能够用那种姿势持枪,多半有一定的智慧,看看能不能用手语交流。他在树梢上比画了几个卓木强巴根本看不懂的手势,又怕下面的智慧生物不明白,嘴里“吼呜,吼呜”地叫了两嗓子。

卓木强巴在下面一看,噫?那个猴子在树梢上手舞足蹈的干什么?讥笑我上不去吗?

卓木强巴持枪当胸一阵擂打,胸腔中蓄满了气,然后“嗷呜——”一声狼嚎长啸,引得周围的狼纷纷附和,以壮声威。

索瑞斯极其郁闷,明明看见那个猿人和狼群似乎有着某种形体交流,刚才自己那几个手势和声音,对方怎么会不明白呢?居然换来了挑衅和战意,他不禁骂道:“他妈的。”卓木强巴吓得向后一跳,猴子口吐人言,居然还是英文。那些狼群也跟着一退,散作圆形,然后只听卓木强巴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索瑞斯更是吓得差点直接从树上掉下来,猿人居然说话了!真是邪门儿!他手指着那个猿人,“你…你…”地叫了两声,却是说不出话来。

卓木强巴已经在下面不耐烦了,大声道:“你给我下来,不下来我开枪了!”

既然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那枪不是当做木棍拿在手中的,常瑞斯自忖难以幸免,只得乖乖地滑下树来,卓木强巴约束住狼群。

此时站近了距离,索瑞斯才发现,眼前这个猿人除了头发胡子是原生态之外,那一身的长毛和杂草都是一种伪装。可这人绝不是莫金的手下,莫金手下那些人绝不可能和狼站这么近,看这人的身高体型,索瑞斯惊叫道:“你是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虽然没在第一时间认出眼前这个赤身裸体、满身瘢痕的人,可一听那说话的声音,就想起那个冷漠而怪异的操兽师来,不禁道:“你是索瑞斯!”

一想到对方操兽师的身份,卓木强巴便打出了手势,让四周的狼退远一些。索瑞斯无奈地笑笑,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对你的狼构不成威胁。”

“你真的是索瑞斯·卡恩?”自打卓木强巴从岳阳那里证实了这个名字之后,就始终在想,为什么会是索瑞斯,他怎么会是莫金的同党,那可是导师所敬佩的人啊!索瑞斯不置可否,似乎觉得这种事情何必冒充。

卓木强巴在心中问自己:“这是死敌吧?自己应该恨他吧?”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名全身伤痕、瘦得像猴子的老者,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更多的只是怜悯。“你不是和莫金在一起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卓木强巴自己也惊讶自己出口的话。

索瑞斯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屈辱和无奈,叹息道:“和你当初被驱逐时一样,我…也被他们驱逐了!”

卓木强巴的记忆瞬间就被带回那冰冷孤寂的雪地,被赤裸放逐的屈辱,那记忆永生难忘,再看眼前这位赤身裸体的老者,那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油然而生:“莫金干的?”索瑞斯点头。

“你为什么帮他?”

“我只是一名学者,我对动物世界的玄妙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致。莫金说,这里是操兽师的发源地,这里有别的地方没有的动植物种类,这里有蛊毒,总之,他说动了我。”

“那怎么会被驱逐?”

“说起来,这可得拜你们那位优秀的侦察兵所赐,对了,岳阳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他没找到你吗?”

“他…已经…”

卓木强巴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和他们这支队伍中最令人忌惮的一个人,一个敌对阵营的操兽师,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他们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索瑞斯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卓木强巴,从莫金的那个电话开始。卓木强巴解开了很多心中的疑惑,但同时又带来了许多新的疑惑,令他不得不去思考。最后,卓木强巴提议道:“帮我,对付莫金。”

索瑞斯摇头:“你放心我?不,我不帮你,我也不帮他。我要回去了,我对什么珍宝从来就没有兴趣,我对你们之间的间谍与反间谍游戏也没有兴趣,太累了,我只想回去,继续完成我的研究。”

“你怎么走?”卓木强巴皱眉道,“莫金的人和狼群遍布密林,我不可能送你出去。”

“给我一把刀,”索瑞斯骤然抬头,无比肯定地道,“我只需要一把刀,或一件像样的工具,就能活着走出这里,不需要你送。对我而言,森林就像是家一样,当然…”索瑞斯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可能凭双手造出工具来。”

卓木强巴迟疑,但还是递给索瑞斯一把刀,询问道:“前面的路,都没有走过,你有信心穿过狼国的国都?”

“不,我听你说了最下层的那些远古生物,我要回最下层。”索瑞斯坦言。

“你要从海里走!一个人?”卓木强巴惊异。

“就算不能离开,能看一看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生物,也不遗憾。”索瑞斯似乎并不打算真的回去了,已经见到了这么多,他很满意了,而“人类”、“战友”这样的词对他而言,才是可怕的。他给卓木强巴留下一句警告:“再碰到火狐,不管他说什么话你都绝不要相信,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火狐,他根本就只信他自己,任何人他都不会相信。”站起身,想了想,索瑞斯又留下一个建议:“你的头发和胡须,整理一下吧,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你的同伴见了,恐怕也认不出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