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空弄巧成拙,正惊怒,忽听“咄”的一声,仇石满身的鸦羽根根竖起,脚下的海水活了似的沸腾起来。他忽一扬手,两道水柱冲天射出,落在船帆上面,火势登时熄灭。仇石桀桀怪笑,双手圈转,挽起一股海水,白亮亮如一口长剑,“刷”地刺向左飞卿。风部神通忌水,左飞卿闪身躲避。忽听一声朗笑,一抹白光直奔水剑,二者相撞,“哧”地迸出蓝白火光。“雷音电龙”顺水而走,仇石浑身一麻,逆血直冲喉头,慌乱中截断水流,踏浪急退。

虞照才占上风,两艘倭船连开两炮,击中“千春长绿”,木屑纷飞,船头破了一个大洞。虞照扬眉叫道:“宁瞎子,船多炮利,也是你的神通吗?”宁不空笑道:“雷疯子,你真没见识。火部神通不离‘火’字,我这火炮之‘火’,又怎么不是神通?”

温黛细眉一挑,锐声道:“结阵。”地部弟子纷纷盘坐,结成一字长蛇阵,后一人双掌抵住前人后心,次第传送内力。地部弟子约莫百人,此刻一分为二,结成两座阵势,五十人一阵,一在船头,以温黛为首,一在船尾,以姚晴为先。

师徒二人低眉垂目、容色凝寂,“千春长绿”却活动起来,船身势如泉涌,喷出无数藤葛,有如长蛇般划开海水,飞也似的向倭船冲去。

陆渐动容道:“莫乙,这是什么神通?”莫乙笑道:“这是‘化生之阵’,地部弟子的真气集于一人,施展‘化生之术’。”

只听炮声雷动,倭船炮口红光乱吐,铅弹雨点般向甲板倾泻。陆渐心叫不好,正想设法抵挡,忽听四周“刷刷”连声,“长生藤”变粗变长,遮天蔽日,结成层层藤网,护住甲板上的众人。铅弹击中藤网,“哧哧哧”纷纷弹开。

一时间,海上奇观蔚然,一方面火光纵横,火龙子、火霰弹、烈阳箭、神火弩、毒鬼焰,火网交织,映照长空;另一方却是喷青吐绿,藤蔓疯长,“千春长绿”长大了数倍,形似一座青绿发光的小岛,岛屿四周,藤蔓有如蜈蚣百足,反复搅动海水,海水飞溅,一蓬蓬如白雨跳珠,火光一沾白雨,立刻熄灭消失。

倭寇倚仗火器,胆气粗壮,又见来船上多的是美貌女子,心生邪念,一边发射火器,一边操起倭语大声嘲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西部高手不懂倭语,陆渐却听得明白,气汕如山,一纵身,想要冲破藤网,教训这群倭人。仙太奴扯住他道:“陆渐,你上哪儿去?”陆渐跌足道:“仙前辈,狗倭寇出言不逊,说了许多无耻言语,坏我地部姐妹的清誉!”

仙太奴被起眉头,温黛却已远远听见,细眉一扬,大声说道:“地部听令,毁船杀人,不必留情!“

“是!”百多名女子齐声答应,好似群莺娇啼,又如百凤齐鸣,娇弱之中暗伏杀机。“千春常绿”应声变快,轰然撞上一艘倭船。船上的倭人哇哇大叫,拔出长刀,想要跳过来厮杀,不防“长生藤”变粗变长,有如海蛇巨蟒,缠绕水手,拉扯桅杆,钻入船板缝隙。只听“咔嚓嚓”一阵响,倭船土崩瓦解,变成了一堆碎钉烂木,船上的倭寇全数落水,又被水中的藤蔓牵住扯住,“咕嘟嘟”灌了一肚皮海水,翻着白眼沉了下去。

其他的倭人望见,无不心胆俱丧,掉船就逃。不料“千春长绿”千藤齐挥,划起水来航速惊人,转眼赶了上来,缠住了一艘倭船,三两下撕成一堆碎片儿,至于船上倭人,更无一个活命。

陆渐看得心惊胆战,地部主生,温黛崇尚恕道,不意使出手段,竟是如此狠辣。他偷眼看向姚晴,见她双眼微闭,蛾眉轻颤,只因内力运转,双颊染了一抹亮丽的红晕。陆渐的心中一阵紧、一阵热,望着眼前女子,忽喜忽悲,不觉痴了。

一转眼的工夫,倭船毁了五艘,剩下的三艘东逃西窜,狼狈万分,水面上木板飘零,倭寇的惨叫响彻海上。宁不空又气又恨,可又破不了“化生大阵”,只能眼睁睁看着“千春常绿”大发神威。他念头数转,忽地纵声笑道:“天、地、风、雷恃多为胜,宁某以一当四,今日虽败犹荣。”

虞照笑道:“宁不空,你要不服,大伙儿舍了船上岛练练!”话音未落,左飞卿冷笑道:“蠢材,宁瞎子的激将法也就对你管用。”虞照看他一眼,微微笑道:“好啊,你这么聪明,怎么一见仇老鬼的水剑,跑得比兔子还快?”

左飞卿两道白眉如长剑出匣,扬声叫道:“仇老鬼,咱们一个对一个,要人帮忙的不是好汉!”仇石道:“仇某却之不恭,不知地母意下如何?”

温黛张眼起身,漫不经意道:“天高海阔,正是鱼跃鸟飞的好时候。”宁不空阴阴一笑:“妙得很,今日论道灭神,未灭东岛,先论西城。”

第四十六章 无明业火

天已大亮,万里长空有如一幅淡青大幕,上面刻画一轮红日,海面细密亮滑,如丝如缎,卷着细细白浪,连绵涌向远方。

航行不久,灵鳌岛轮廓在望。岛上顽石苍苍,林青水碧,岛屿形如灵龟,头尾稍矮,中段奇峰突起,高出海面甚多,至高处挺立一座宝塔,上下九层,黑白间杂。岛屿西面,千尺断崖面朝东方,势如鳌头高昂,发出无声长叫。断崖上岩破石裂、刻了七个巨字:“有不谐者吾击之”,笔势雄奇,神惊鬼泣。

陆渐想起鱼和尚所说的掌故,不由问道:“莫乙,这些字是当年思禽先生写的么?”莫乙道:“是啊!”陆渐叹道:“这七个字是东岛的奇耻大辱,为何事隔多年,仍未铲除干净?”

莫乙道:“东岛不铲除这七个字,是为了叫子孙后代永远铭记这一份耻辱。知耻者后勇,当年思禽祖师一死,东岛就大举进犯西城,挑起了两百年的腥风血雨。’’

陆渐目视这七个巨字’心中不胜感慨。这时抵达岛前,各部弃船登岸。宁不空布衣竹杖,阴沉如故,沙天洹紧随其后,神色张皇。在他身后,宁凝、沈秀并肩而来,沈秀手摇折扇,冲着宁凝挤眉弄眼,宁凝却不理他,眉头微微敏起,双颊消瘦了许多。陆渐见她如此憔悴,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丝愧意。

众人走到宝塔下面,近了看时,塔下一座广场,青石铺地,光洁平整,四周按照先天八卦,建起八道长廊,长廊时断时续,断续处以假山池沼点缀。

“这儿是八卦坪。”莫乙一指黑白圆塔,“这座太极塔,相传是仿效天机宫的‘天元阁’建成的。”

一路上无人阻拦,各部均感诧异,纷纷派出探子査探。不多时,探子陆续回报,均说岛上无人。西城众人无不惊讶,一时议论纷纷。宁不空冷笑道:“这也在意料之中,谷神通死了,赢万城死了,叶梵也死了,听说谷缜、施妙妙落入西财神之手,生死下落不明,剩下一个狄希,还有什么能为?”

陆渐听得吃惊,说道:“宁不空,你又在散布谣言,谷缜和施姑娘怎么会落到西财神手里?“宁不空冷冷道:“宁某何许人,说出来的话,岂会是空穴来风?”

陆渐心头一乱,脑海里涌出许多可怕念头,一时站在那儿,呆呆愣愣,忘了动弹。仇石略一沉吟,命人揪出被擒的东岛弟子,阴声逼问:“岛上的人上哪儿去了?”那叫弟子咬牙昂首,神色倔强。仇石阴声道:“不说是么?”出手扣住一名弟子的左肩。那人体格雄壮,被仇石一扣,肩头鼓胀的肌肉登时萎缩,面庞阵阵抽搐,神情极尽痛苦。只一转眼,一条左臂有如泄气的皮囊,眼看着瘪塌下去,那人支撑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陆渐应声惊觉,忽见仇石施用酷刑,登时勃然大怒。他手足未抬,真气自生,怒涛似的冲向仇石。仇石突然遇袭,忙不迭飘开数丈,盯着陆渐,神色惊疑。

陆渐纵身上前,握住那名弟子的左臂,“大金刚神力”灌入,手臂慢慢充盈,顷刻回复原状。那弟子心怀感激,低声道:“多…多谢。”

陆渐还没答话,忽听宁不空高叫:“大伙儿看到了吗?天部之主做了东岛的走狗!”陆渐冷笑道:“做东岛的走狗又怎样,总比做倭寇的走狗好十倍!”宁不空冷笑道:“狗奴才懂什么?倭人做我的走狗还差不多。”陆渐道:“那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无恶不作、伤天害理。宁不空,你我的恩怨,今日也当做个了断!”

“陆渐别急。”虞照笑嘻嘻上前一步,“所谓先来后到,宁瞎子跟我有约在先,你先当看客。”

陆渐迟疑一下,退到一边。忽听仇石冷冷道:“东岛的人一个不见,说不定藏在暗处。咱们斗了起来,他们岂不是坐收渔人之利?”虞照笑道:“仇老鬼,你若无胆,认输就是。”他为帮谷缜,一心将水搅浑,仇石被他一激,死白的脸上涌起浓浓的血色,厉笑道:“雷疯子,你那点儿能耐,只配给仇某提鞋!”

“说得好!”虞照哈哈大笑,“老子就爱提鞋,尤其喜欢你仇老鬼这双大臭鞋。”不由分说,呼呼拍出两掌,两道“雷音电龙”一直一曲,直的射向仇石,曲的扫向宁不空。

仇石哼了一声,吸气长吐,喷出一团雾气,“嗖”地裹住电龙。这一口“玄冥鬼雾”

蕴含真元,裹住电光,噼啪作响。宁不空却飘身后退,竹杖横刺烟光,“哧”,竹屑纷飞,竹杖短了一截,宁不空大袖扬起,两道火光去似飞梭,射向虞照。

“虞照,当心!“仙碧叫道,“这是凤凰梭!“

“不妨!”虞照一笑,不慌不忙扬起双掌,两道电龙吐出。火光射至半途,发出一声锐嘯,陡然绕过电龙,一左一右射向虞照两肋。不料与此同时,两道电龙凌空画了个圆弧,无声折回,后发先至,撞上火光。

一声巨响,硝烟四散,凤凰梭里的细小铅子八面激射,“嗖嗖嗖”,如天女散花。虞照大喝一声,双掌绕身横扫,阴龙流转在内,阳龙盘旋于外,铅子近身,尽被阴龙弹开,两道阳龙电光离合,摇头摆尾,在空中扫来荡去。宁不空的“木霹雳”四散纷飞,没有一发能够逼近对手。

烟气弥漫未散,黑影一闪而至,数道水剑细如银丝,借着烟火掩护,绕过电龙,射向虞照。虞照全力应付宁不空,不及抵挡,方要躲闪,忽见白影飘飘,纸蝶轻如晓雾,淡如暮烟,缠缠绵绵,封住水剑的来势。

仇石偷袭受阻,害怕风雷二主联手夹击,忙不迭向后飘退,双袖一抖,射出两大团白亮水球。左飞卿白发一振,让过水箭,大袖里抖出一条雪白的长鞭,挽一个鞭花,“刷”地扫向仇石。

仇石双掌一分,吐出两道水雾,那长鞭飘如无物,卷荡而回,绕过水雾,向他面门点来。仇石见那鞭势古怪,慌忙低头让过,不防身后风蝶又至,不得已,分出一道水雾阻拦。“玄冥鬼雾”前后挪移,露出一丝破淀,长鞭钻隙而入,缠向仇石咽喉。

仇石身形后仰,仍被长鞭抽中肩头,痛彻骨髓,半个身子几乎不听使唤。他强忍痛楚,反手一抓,一把扯住鞭梢,大喝一声:“留下!”用力一拽,长鞭应手而断。仇石不料如此容易,捏着那段长鞭,只觉软绵绵、湿漉漉,竟是一束宣纸,他心头一凉,怒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区区自创的小把戏,”左飞卿语声清朗,“暂名‘纸神鞭’。仇老鬼,今日还请你品鉴品鉴。”

紫禁城一战,左飞卿败落受伤,事后痛定思痛,深感纸蝶分散,不易驾驭,自身的修为不够,无法聚散由心,发挥“风神剑”的无上威力。于是舍难求易,造了一条纸鞭,心法与“风神剑”相似,却融入了单鞭的鞭法,虽不如“风神剑”聚散无方,可是用劲专一,驾驭起来更加容易。

“纸神鞭”本是一束宣纸,数以十丈,融合风劲以后,飘忽万端,一沾即走,只在仇石身周萦绕。仇石不敢大意,左手“玄冥鬼雾”,右手射出“水魂之剑“,一虚一实,刚柔并济,云山雾罩中暗伏杀机。

两人各逞神通,斗到五十招上下,纸鞭透过间隙,缠上了仇石的手臂。仇石正要运饳扯断,不料纸鞭缠绕处传来一阵剧痛,肌肤似要生生裂开。

仇石自从练成“无相水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忽被一条纸鞭勒伤,当真匪夷所思。||丁一转念头,他忽地明白,宣纸性能吸水,方才交手之际,左飞卿借这纸鞭,神鬼不觉地吸走了他的附体之水,破了他的“无相水甲”。

仇石的手臂血流如注,心中惊怒发狂,运足水劲,方要反击,谁知左飞卿一击得手,立马收回,长鞭屈曲飘转,“刷”地扫向宁不空。纸鞭上饱吸水渍,舞起来洋洋洒洒,呼啸生风。宁不空正与虞照激斗,突然遭袭,大是狼狈,手上几件厉害火器被纸鞭一卷,濡湿受潮,威力尽失。

左飞卿借水部之水攻火部之火,变化巧妙绝伦,虞照暗暗喝了声彩,忽见仇石鬼鬼祟祟,扑向左飞卿身后,便笑道:“仇老鬼,咱俩亲近亲近。”舍了宁不空,电龙忽分忽合,向仇石痛下杀手。

一时间,四人连换对手,忽而风对火,忽而风对水,忽而雷斗水,忽而雷斗火,走马灯一般厮杀。

风雷固然相生,水火也本相济,四人都是本部顶尖儿的人物,如果两两齐心,正是棋逢对手。可是虞、左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看似不合,其实大有默契;宁、仇二人阴沉自私,嘴里说是一路,其实貌合神离,心里只盼对方多多出力,但若对方遇险,又决不肓舍身相救。是以斗到百合上下,虞、左二人风雷转生,神通倍增;宁、仇二人各自为战,渐渐落了下风。

又斗数合,仇石脸上挨了一鞭,他的“无相水甲”已破,纸鞭蘸水,不弱于精钢牛皮。仇石头痛欲裂,眼泪快要流下来了,顾不得宁不空死活,纵身向后跳开。宁不空与虞照斗到紧要关头,仇石一退,登时把他的后背卖给了左飞卿。

左飞卿劲随鞭走,纸鞭逼得有如一束长矛,“嗖”地刺向宁不空后脑的“玉枕”穴。

宁不空前挡“雷音电龙”,后挡“纸神鞭”,有心抵挡,无力回天。危急间,忽觉一股热流从旁涌来,纸鞭“哧”地变黑,化为一团飞灰。左飞卿吃了一惊,不及转念,那一股热流又向他冲来。他慌忙飞身后退,可是热流余威所及,半截袍子无火自燃。左飞唧翻身落地,挥掌打灭火焰,抬眼望去,宁不空退到一边,大口喘气,一名青衣少女和虞照拳来脚往,斗得十分激烈。

少女正是宁凝,紫禁城一战,她曾经接下谷神通的杀招,叫众人刮目相看,如今一见,似乎又有精进,一出手,不但拯救老父于危难,还毁了左飞卿的纸鞭。

虞照双掌电光闪烁,风雷鸣响,兼之他性情豪迈,掌法大开大合,一挥一送,势如天雷下击。宁凝出手曼妙潇洒,宛如流云飞虹,不带人间烟火之气,纤掌过处,悄然无声。两人武功如此迥异,众人看在眼里,无不啧啧称奇。

相持时许,虞照脸腔越来越红,头顶一道白气笔直上升,汗水浸染衣衫,留下片片湿痕。仙太奴长眉一挑,忽道:“雷帝子要糟!”

话音未落,宁凝一掌拍出,虞照既不拆解,又不抵挡,向后大大退出一步。宁凝又拍一掌,虞照也还一掌,电龙烟光到了半途,似被无形壁障所阻,扭曲摆动,无法前进,虞照身形微晃,又退了一大步。

一时间,宁凝每出一掌,虞照则退一步,六掌之后,两人相距已有三丈。但随宁凝举手投足,滚滚热流涌向众人,起初只是三伏暑热,渐渐热不可当,有如火炉锻铸。

两人遥遥出掌,虞照出手越来越慢,电龙离掌数尺,忽地消失不见。众人见他大落下风,心中无不震惊,仙碧忍不住叫道:“娘,玄瞳用的什么武功?”温黛沉吟一下,锐声叫道:“宁师弟,令爱用的可是‘无明神功’?”宁不空笑道:“地母好见识。”温黛变色道:“你不怕害了她?”宁不空淡淡说道:“不劳娘娘关心,小女自有办法。”

温黛不禁默然,注视宁凝,面露忧色。薛耳与宁凝交情最笃,忍不住问道:“地母娘娘,‘无明神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害了凝儿?”

温黛苦笑道:“这门神通是一位火部前辈所创。火部神通,大多伴随明亮火焰。有形之火再厉害,只要看见,就能躲避。‘无明神功’练的却是无形无色无明之火,出手全无征兆,不知其所自来,上落飞鸿,下沉游鱼。寻常人如被击中,势必肌肤焦黑,五脏枯朽。只可惜,这功夫威力虽大,却有一个弊端。”

薛耳听得心急,忙道:“什么弊端?”温黛道:“这门神通极耗真气,真气稍有不足,无明之火就会反噬,令修炼者自焚而死。若要免劫,除非道合自然,取法天地。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达到这般境界?是以自古以来’这门神通只有修炼之法,极少弟子能够练成,就是创出神通的那位前辈,也因为真气不济,终归自焚而死。”

薛耳听得脸色发白,盯着宁凝,心跳如雷。但见宁凝出手飘逸,举重若轻,除了神色凄清,不见一丝痛苦。反观虞照,汗如雨落,须眉焦枯,神色间十分吃力。温黛瞧得诧异,心想:“奇怪,玄瞳如此年幼,竟是炼神高手,能借天地之力?”

忽听虞照一声大吼,脸上腾起一股紫气,两眼怒睁,身子摇晃。仙碧看出不妙,纵身欲上,这时白影一闪,左飞卿抢到前面,扬声道:“我来试试!”一挥袖,纸蝶纷飞,罩向宁凝。?

處照趁机后退,不待仙碧搀抉,盘膝坐倒在地,浑身热气腾腾,仿佛刚从蒸笼中出凇一般。

宁凝面对纸蝶,眉间凄凉宛然,左掌从左至右轻轻画一个圆弧,炎风所过,纸蝶化为满天飞灰。左飞卿大袖一挥,纸灰被风劲一卷,呼啦啦卷了回去。宁凝视线受阻,移步后退,左飞卿因风飞转,绕到她的身后,并指向前点出。宁凝这一退,无异于将后心送到他的指下。

这时间,左飞卿指下一虚,宁凝忽地失去踪影。左飞卿心往下沉,翻身纵起,一股炎灼之气从脚底流过,鞋底着火,空中弥漫一股焦臭。左飞卿发声清啸,展开身法,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恍若一团白烟,随风流转不定。

他的身法幻妙飘逸,宁凝也不多让,身子仿佛失去了重量,紧随左飞卿左右,左飞唧到哪儿,她也飞到哪儿,仿佛一根铁针,紧紧吸附磁石。左飞卿只觉四周热流纵横,任由他上天下地,始终无法摆脱。西城众人瞧得目定口呆,均想火部高手何时练成如此神通,蹑空蹈虚,能与“风君侯”比斗身法。

两人漫天飞舞,看似飘逸好看,其实凶险百出。温黛瞧得脸色苍白,念头转了几下,忽地高声叫道:“是了,这是‘火神影’!”

仙碧忍不住问道:“‘火神影’是什么?”温黛道:“这是一位火部前辈从火焰燃烧中悟出的身法,神奇奥妙,匪夷所思。但凡世间高手,施展身法轻功,必有风声相随,这时修炼‘火神影’的高手,就能凭借这些微的劲风,紧随对手左右,对手到哪儿,他就到哪儿,如影随形,有如附骨之蛆。风部神通无风不成,这门身法正是克星,天幸与‘无明神功’一般,‘火神影’极耗内力,百年来虽有练法,却几乎无人练成。”说到这儿,温黛注视空中两道人影,心中愁意更浓:“无明神功,火神影,这女孩子还有什么神通?“左飞卿身在半空,“无明神功”接连涌来,只叫他应付不暇,炎风拂身而过,半晌工夫,肩背灼伤数处。风君侯外表冲淡,实则极为好胜,纵然落了下风,仍是苦苦支撑。他隐约听到温黛说出“火神影”的来历,心想:“既是随风而动,如果无风,必然技无所施。”想着收起白发,飘落地上,旋身出掌,攻向身后的宁凝。

宁凝神通厉害,打斗经验却少之又少,兼之本性善良’争强斗狠并非所愿,左飞卿停下,她也随之站定,不料左飞卿孤注一掷,倾力出掌。宁凝反应极快,心念未动,双掌已出。“啪”,二人四掌相交,宁凝的“无明神功”转动,将左飞卿双掌黏住,左飞卿但觉炽流入体,白玉般的双颊涌起一抹艳红。

温黛心叫不好,只见左飞卿肌肤转红,白发无风而动,俊秀的双目似要滴出血来。众人稍有见识者,均看出他大落下风,只怕转眼之间,一代风部奇才,就要被这女子毙?

于掌下。

宁不空忽地冷笑一声,大声说道:“凝儿,当日灭我火部,害死你娘,风部也有一份。你快将这姓左的杀了,以慰你娘在天之灵。”

众人无不变色,仙碧的脸色苍白如纸,叫了声:“宁姑娘!”望着宁凝,眼里流露一丝乞怜。宁凝应声转眼,正与仙碧的目光相接,心中不由微微一软,她若是全力发出“无明业火”,不出一刻工夫,左飞卿就算不死,也会精血焦枯,武功尽失。她为救老父,方才出手,连败风雷二主,并非她的本意。

宁不空感觉异样,焦躁起来,厉声道:“凝儿,别受他人蛊惑,快杀了姓左的,给你母亲报仇!”

宁凝目光流转,看看父亲,又看了看仙碧,忽地泪涌双目,掌心的真气微微一弱。左飞卿见她凄惶落泪,又觉对手真气变弱,心中不胜讶异,也不再催劲进击,凝神守意,静观其变。忽见宁凝长吸一口气,撤了内力,飘退丈许,幽幽说道:“左部主神通高明,小女子自愧不如。”

她突然汄输,众人都是莫名其妙。宁不空却深知女儿性情,闻言脸色铁青。宁凝走到他面前,低声道:“爹爹,女儿…”话未说完,宁不空忽地抬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宁凝左颊高肿,口角流血。陆渐又惊又怒,叫道:“宁不空,你再动她一下试试!”姚晴看他一眼,心头怒起,不由得冷哼一声。

宁不空下巴扬起,冷冷道:“狗奴才,我自己教训女儿,关你什么事?”陆渐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宁不空转向宁凝,森然道:“臭丫头,你说,我为什么传你火部绝学?”宁凝伸袖抹去眼泪,低声道:“给娘报仇。”

“亏你还记得!”宁不空将竹杖一顿,“那么我让你杀人,你为什么不杀?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宁凝低下头,泪水点点滴落。

沙天洹干笑两声,忙打圆场:“宁师弟息怒,贤侄女年纪小,不懂事,说两句就罢了。”宁不空道:“这孩子太不听话,分明蠃了,偏要认输,白白折了我火部的威风。”

忽听一声冷哼,左飞卿扬声道:“宁不空,你不要说嘴,令爱没输,输的是我!”众人无不惊讶,只道左飞卿性情孤傲,不料也会磊落认输。宁不空大为得意,点头笑道:“左师弟赢得输得,不愧为大丈夫。”

左飞卿一言不发,萧然转回本阵。宁不空手拈长须,冷笑道:“还有谁不服的?天部之主、地母娘娘,二位意下如何?”他说这话时,心中已有算计,宁凝有恩于陆渐,陆渐一定不会跟她动手;温黛艺业虽高,也不是“无明神功”和“火神影”的对手。宁凝连败风雷二主,若能再将天地二主一举折服,当可威震西城,为火部出一口恶气。

陆渐一听,果然面露迟疑。溫黛沉默一下,举步出列,微微笑道:“宁师妹青出于蓝,叫人钦佩,溫黛不才,情愿领教高招。“宁凝只觉心跳加快,她还没出生,地母温黛就已名动武林,今时今日,要与这西城夼人交手,宁凝如处幻梦,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不及应战,忽听一个清冷娇柔的声音说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一阵,晴儿愿代师父出战。”

宁凝芳心一颤,转眼望去,姚晴俏生生地步出人群,白衣素裹,吴带当风,肌肤嫩白,吹弹得破;双颊不染胭脂,天然一抹艳红,眉眼灵动秀气,目光却很清冷。宁凝与她四目相对,不禁神意恍惚,忘了身在何处。

温黛皱眉道:“晴儿…”姚晴不待她把话说完,抢着说:“师父放心,弟子必然不负所望。”

宁凝还在迟疑,宁不空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姚晴突然出战,将他的如意算盘尽皆打乱,不但损不了温黛的威名,而且姚晴一旦危急,势必惹出陆渐。宁凝的武功精进不少,可是比起金刚传人,仍无多少胜算。

如他所料,陆渐盯着二女,心乱如麻:“阿晴遇险,我不能不救;可是宁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跟她动手?”他越想越是难过,眼巴巴盯着宁凝,只盼她出口回绝。

宁凝呆了呆,忽地转眼望来,这一眼意味深长,似乎看透了陆渐的心思,她忽一咬牙,迈步上前。陆渐见此情形,有如万丈高峰一脚踏空,身心俱是一沉。

海风吹来,袅袅不尽,两名少女遥遥相对,一如秋日雏菊,一似怒放牡丹,一个清丽皎洁,不染点尘,一个明艳照人,揽尽天下秀色。清艳相照,淡浓不一,相形之下,清者越清,艳者越艳,惊心动魄,颠倒众生。

宁凝双袖一挥,“无明业火”无声涌出。陆渐心房为之一紧,心中矛盾到了极点。忽又听“嗖嗖”连声,地上蹿出无数荆棘,张牙舞爪,向宁凝迎面飞出。

这一战不止拱卫师门,更掺杂了许多别样心思,二女人比花娇,出手却是又凶又狠。宁凝双掌所至,热浪腾空,炎风飞扬。姚晴身形所过,蛇牙鬼刺丛丛涌起,天女花迎风怒放,漫天飘零,片片如雪,粗大的根须破土而出,与藤蔓荆棘上下呼应。人群中有人低叫:“菩提根么?”另有人接道:“化生六变,她已会了五变,下一任地母非她莫属。”温黛站在一边,瞧着弟子,也是默默点头。

姚晴得了温黛指点,这些日子精进神速,无奈“无明神功”威力太强,掌风所过,藤来藤断,荆棘尽焚,菩提根虽强,竟无生根之处,反而变成火源,助长宁凝的火势。姚晴技无所施,只有竭力拖延,不出十招,便已气息转促,雪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忽听宁不空冷笑道:“木能生火,区区化生又算什么?遇上我火部绝学,真是自取灭亡!”

“宁师弟此言差矣!”温黛冷不丁接道,“木能生火,火亦能生土,地部绝学岂止化生?”姚晴恍然大悟,旋身使出“坤元”,泥土起伏如浪,地上青砖冲天而起,火焰遇上泥土,转眼化为乌有。姚晴一招得手,“坤元”、“化生”交错互用,“坤元”挪移沙土,沙土化生藤蔓,藤蔓燃烧,又变灰土,泥土不怕烈火,但能生长树木,如此生生不息,势成一个循环。宁凝原本大占上风,不料姚晴悟通五行相生之道,一举夺回劣势,跟她斗得旗鼓相当。

宁不空听得焦躁起来,竹杖一顿,厉声道:“凝丫头,她用‘坤元’、用‘化生’,你的‘火神影’呢?‘瞳中剑’呢?”

宁凝稍一迟疑,身法转急,一晃身,到了姚晴身后,眼里玄光一转,姚晴小腿灼痛,“哎哟”一声,身形踉跄,向前跌出。宁凝手起掌落,向她后背“刷”地劈落。

手掌没到,炎风先至,姚晴浑身酷热,抵挡已是不及。这时间,忽觉一股磅礴之力涌来,热风消散,遍体清凉。姚晴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到了,心中微微一甜:“这傻子,终归还是向着我的。”

陆渐如何动身,在场众人无一看清,但觉眼前一花,“无明业火”已被“大金刚神力”冲散。宁凝怔了一下,一股酸气冲上心头,手掌圈转,又向姚晴拍去。陆渐抬起右掌,将她掌势挑开,说道:“宁姑娘,别打了…”宁凝一咬牙,大声道:“要我别打还不容易,你一拳打死我就是了。”心里却想:“若是死在你手里,定能叫你记一辈子,你不能陪我一世,记我一世也行。”想着又发两掌,掌势没到,眼泪先巳流了下来。

陆渐无法可想,一边与宁凝拆解,一边心想:“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能与宁姑娘动手?”忽觉地下土动,一丛恶鬼剌缠向宁凝双足。陆渐头大如斗,右掌抵挡宁凝掌势,左掌拂出,恶鬼刺化为粉末,四散飞扬。

姚晴怒道:“臭陆渐,你到底帮谁?”陆渐硬起头皮道:“我谁都不帮。”姚晴道:“好,你滚开一些,我是死是活,都不要你管。”陆渐摇头道:“你们不打,我谁都不帮;你们要打…”姚晴道:“你又怎样?”宁凝一双妙目也凝注在陆渐脸上。陆渐的脸上热辣辣的,口中支吾道:“你们要打,我两个都帮!”

二女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可是陆渐横身其间,任由二女使出手段,陆渐左来左挡,右来右迎,轻轻松松一一化解。宁不空忍不住叫道:“狗奴才,火部地部比试,跟你天部有什么相干?”

陆渐道:“火部地部比斗跟我不相干,宁姑娘和阿晴比斗却与我相干。你要不服,我们两个比划比划。”他一出手就破了“无明神功”,宁不空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向他挑战,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

二女攻势如潮,仿佛无休无止,陆渐背腹受敌,手脚还能应付,心里却很为难。心想用武力制服二女不难,但难保将来不受埋怨,姚晴对自己的误会本就恨多,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若对宁凝动手,更是忘恩负义。一时间,陆渐除了苦苦支撑,再也别无他法。

这时间,忽听几声炮响,众人转眼望去,海天之际涌出六艘大船,船头高昂,吃水甚深,三片白帆耸列如云。

“那是红毛战舰!”陆渐借故跳出斗场,死命大声叫嚷。两个少女本是打给他看,陆渐一旦退出,两人反而不知所措。

“这些船从哪儿来的?”众人议论纷纷,温黛凝目观望,忽道:“那是荷兰战舰!”仙太奴道:“何以见得?”温黛说道:“我幼年之时,从英格兰渡海来中国,在海上见过荷兰人的战船。你看,那帆上不是挂了旗么?橙、白、蓝三色间杂,正是荷兰人的奥伦治亲王旗。说起来,奥伦治王室跟我还有一点儿亲缘,他们的旗帜,我打小就认识。”

温黛出身于西国王室,幼年遭逢战乱,孤苦无依,被其师带来中土。她生长异域,对西方之物见识渊博,她说是荷兰战舰,那就一定不错。

虞照怪道:“荷兰人的船来这里干吗?”温黛说道:“西方土地贫瘠,人民大多航海经商为业,荷兰人以‘海上马车夫’自居,长年往来东西之间,其中一条商路直通广州。近年来,听说他们在东南海边占了几个荒岛,建立堡垒,作为补给之用,若在此间出没,似也说得过去。”

“我看是来者不善!”宁不空冷哼一声,“此去向西,都是大明海域,海禁森严,无处通商,他们来做什么?”

正议论,荷兰战船乘风驶近,仙太奴忽道:“不对!”溫黛知他目力过人,忙问:“怎么?”仙太奴皱眉道:“既是荷兰战船,怎么会有华人?”

众人心头一凛,突然间,炮声雷动,六艘战舰火炮齐发,轰击岛周船只,转眼之间,连带“千春长绿”,西城一行的座船纷纷沉没。船上留守的弟子或死或伤,活着的均在海水里挣扎,战舰上一排鸟铳响过,溺水者又死伤不少,逃到岛上的人不过三成。

岛上众人又惊又怒,其中火部船只最多,倭人大多留在船上,经过这一番变故,十成去了九成,死伤最为惨重,气得宁不空破口大骂,竹杖连连顿地,发出笃笃闷响。

忽听号角划空,荷兰旗陡然落下,“刷刷刷”升起了一面新旗,雪白的旗面上,绣了一只金色的鼍龙。

金鼍龙是东岛标记,众人恍然大悟,东岛人并未逃走,而是放弃本岛,乘红毛战舰退到海上,直到西城各部登岸,方才掉头杀回。那主脑十分狡猾,知道温黛来历,先是打着荷兰旗号迷惑地母,直待靠近,方才火炮齐射,击沉西城船只。这么一来,红毛战舰环岛巡航,就能将西城高手困死在岛上。

众人赶到海边,只见红毛舰各站一方,将东岛团团围住。温黛一皱眉头,潜运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方今东岛,谁在主事?”

船上沉寂时许,一个粗大嗓门传来:“狄岛王令我知会尔等,尔等不自量力,来我东岛挑衅,真是自取败亡。岛上无米无粮,尔等若要活命,立马自废武功,绑住手脚,听任狄岛王发落!”

温黛冷笑道:“狄希无胆小辈,也敢自命东岛之王?若是岛王,为何不亲自答我?”

“番婆子,你张狂什么?”粗嗓门大笑两声,“小小西城,狄岛王还不屑理会,只我鬼王岛赫连夜,就叫你们有来无回。”

“食婴人魔?!“温黛脸色一变。

陆渐奇道:“谁是食婴人魔?”莫乙接口道:“就是这个赫连夜,此人是东海鬼王岛的岛主,听说他嗜食婴儿心肝,故而得了‘食婴人魔’的绰号!”

陆渐怒道:“世间竟有如此妖孽?”温黛继眉道:“奇怪,听说鬼王岛为谷神通所破,赫连夜也死在他手里,难道说传言有假?“宁不空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谷神通也不是善男信女,他自知东岛虚弱,所以收罗一帮江湖亡命为己所用。东海离岛无数,海賊甚多,其中不乏奇人高手,倘若集合起来,倒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势力。”

“宁师弟此言差矣!”仙太奴冷冷说道,“谷神通何等人物,岂会与赫连夜之流联手?宁部主连结倭寇,对错先且不论,但若以己度人,那也未免小看了天下英雄!”

陆渐听得痛快,拍手说道:“仙前辈说得对,谷岛王心如日月,岂是你宁不空可以诋毁的?”宁不空怒哼一声,悻悻道:“狗奴才你懂个屁!赫连夜就在东岛的船上,任你说上天去,那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虞照上前一步,扬声叫道:“狄希,谷缜可在船上?”赫连夜哈地一笑,说道:“谷缜奸妹試母,勾结倭寇,早已不是我东岛中人!”

“血口喷人!”陆渐忍不住大声说道,“早在东岛别院,白湘瑶当着众人亲口说了,以上罪名都是她一手炮制,谷缜从头到尾都是受了她的诬陷。狄希,我正要问你,南京郊外,你用鸟铳杀了赢万城是不是?”

对方沉寂时许,赫连夜的粗嗓门又响了起来:“你是金刚传人吗?狄岛王说你貌似老其实奸诈,赢老分明是你用‘大金刚神力’击毙,亏你还敢嫁祸到狄岛王头上,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陆渐气得脸色发青,大声说道:“狄希,你颠倒黑白,难道就不惭愧吗?”话一出口,宁不空、沙天洹嘻嘻呵呵,放声大笑,仇石的死人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意。

虞照苦笑道:“陆老弟,你好天真。跟这些奸恶之徒谈‘惭愧’二字,就好比让蚊子不吸血,逼老虎吃素斋,纯属白费口舌、异想天幵!”

仙碧忽道:“娘,现在怎么办?困在岛上,可不是办法!”温黛沉吟道:“岛上多有树木,大可结成木筏,等到深夜,集合本部高手,趁夜偷袭战舰。”

“结木为筏,太过费事。”宁不空冷笑一声,语调阴沉,“狄希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小看我西城群雄。光是仇师兄驭水而行,这一片海水就如通天的坦途,等到大风一起,风君侯白发三千,御风飞行,又有谁能防范得了?再说了,他操之过急,不等城主和山、泽二部到达就下手,真是有头无尾的蠢材。待城主大驾一到,我方里应外合,前后夹击,管教姓狄的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所。”

这时红毛舰向前进逼,炮声隆隆,大肆轰击岛上。西城诸人退到高处,破口大骂,左飞卿扬声叫道:“狄希,你一岛之王,不以武功服众,却用大炮开道,前代岛王有知,又该作何感想?”

船上传来一声长笑,众人听出正是狄希,只听他曼声说道:“风君侯,西城方强,东岛正弱,以卵击石,智者不为。此次论道灭神,鄙人宁可斗智,不与你们蛮力相争。”

左飞卿叹道:“兵不厌诈,你用计取胜,我无话可说。不过赫连夜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你与他为伍,不嫌有失身份吗?”他与狄希武功相近,是以惺惺相惜,不忍见他结交匪流。

“左兄言重了!”狄希语中带笑,“古人唯才是举,赫连兄小有嗜好,可是武艺精深,是本岛难得的人才。是了,左兄大约还不知道,东海三十六岛岛主,尽数投入我东岛麾下,从今往后,本岛声势大壮,今日一战,必当威扬七海!”

左飞卿还没答话,忽听沙天洹阴阳怪气地说道:“三十六岛岛主,什么狗屁东西?不过是一群海上盗贼,劫掠沿海,打劫客商,奸淫烧杀,无所不为。当年谷神通扫荡东海,这#人全是釜底游魂,只是姓谷的慈悲,不肯多加杀戮,才容他们活到今天。东岛收了这一帮幺麽小丑,真是贻羞袓宗、自甘下流,从今往后,再也不配做我西城的对手!”

话一传出,红毛舰上响起一片叫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许多下流言语叫人不忍卒闻,地部的女弟子听得面红耳赤,纷纷捂住耳朵。

虔照听得不耐,提气开声,一声怒吼,有如万里晴空炸响一声惊雷。对面的人为他声势所夺,略略沉寂一下。虞照厉声高叫:“西城之主尚在,金刚怒目有传,至于东岛之王,从今往后,再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