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仙太奴所说,这路剑法男女同使,心心相印,才能显见威力。狄希仗着剑招奇巧,剑、凌厉,一开始,杀了谷缜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谷缜“人气相驭”,每到生死关头,总能摆脱他的杀招,尽管身中数剑,但都只是皮肉之伤,狄希费尽心力,也无法予以重创。他一人驾収双剑,阴阳不通,内力有限,起初攻势如潮,时候一久,渐渐势头衰竭,剑招中生出若干不谐。谷缜却已稳住阵脚,“谐之道”心法通明,一旦发现破绽,立刻脱身而出。

想当年,梁萧以“谐之道”大战“太乙分光剑”,三百年后,两大绝学再度相逢,已然物是人非,不复当年风光。

谷、狄两人忽分忽合,身影相接,所过如龙卷飓风,逼得众人纷纷退后。眼望两人翮翻滚滚,斗入太极塔中,时进时出,乍隐乍现,金光白影,绕着塔身盘旋而上。忽听“咔嚓”一声,狄希左边的剑袖偏出,将塔檐削断了一截,跟着“豁啦”一声,右袖洞穿塔壁,在宝塔上添了一个窟窿。

虞照双眉一扬,叫道:“‘九变龙王’不太对劲!”仙太奴叹道:“这就叫小儿耍大锤,没砸到别人,先碰了自己!”陆渐奇道:“这话怎讲?”

仙太奴说道:“第一流的武功还得第一流的人物来使,‘太乙分光剑’天下绝学,狄希秉性阴柔,见识狭隘,又怎么驾驭得了这一路剑法?况且他一心两用,将两人使的剑法一人使出,根本违反剑理,闹得神智分裂,驾驭不了剑法,反被剑法所牵制,没输给对手,先败给了自己!”

忽听“刺啦”一声,狄希左袖断裂,竞被谷缜生生撕下。狄希站在飞檐上方,身子歪歪倒倒,好似风中残烛。谷缜风旋电绕,瞬间到他身侧,手起掌落,正中他的左胁下方。狄希摇晃一下,一头栽下塔来,后背着地,摔得十分结实。他吐了一口血,就地一滚,还没站起,忽觉身后风起,谷缜如影随形,从天落下。狄希反袖扫出,又被谷缜一手扯住,另一手闪电探出,重重落在他的胸口。

袖断,人飞,狄希摔出两丈多远,还没跳起身来,谷缜后发先至,轻飘飘一掌拍中他的后背,打得他口喷鲜血、趴倒在地。

谷缜后退一步,丢下手中断袖,脸色苍白,微微喘气。狄希面朝地下,一动不动,光着两条膀子,发出嗬嗬怪声。

“狄希!”谷缜目中生寒,冷冷说道,“你服不服?”

“服什么?”狄希咽下一口鲜血,盯着谷缜癫狂大笑,“我只是后悔,后悔南京城头没有一掌毙了你!”

谷缜笑了笑,说道:“这么说,那个鸟铳手真的是你?”

“是我又如何?”狄希生平谎话连篇,难得说出实话,心里反觉一阵畅快。

“徐海是你杀的?”谷缜又问。“是!”狄希答得干脆。

“赢万城也是你杀的?”

“是!”

“你干吗杀他?”

“老东西仗着龟镜神通,窥探出我的心意,作为把柄,要挟了我不止一次。我早想宰了他,只是白湘瑶瞻前顾后,执意不许。后来他变本加厉,为了财神指环,想把我卖给姓陆的小贼。哼,我再不杀他,那就是白痴,是傻子!”

谷缜点头道:“这么说,勾结四大寇的人也是你?”

狄希笑道:“自古成王败寇,反正不免一死,多一条罪名又有什么不同?呵,天底下的恶事,杀人、抢钱、淫妇人,我狄希样样干过,样样出类拔萃。别说死一次,就算死一百次、一万次,我也相当够本!“

东岛弟子又惊又怒,纷纷叫道:“不能让他好死…没错,一刀刀活剐了他…”狄希摇晃站身,目光扫过众人,眼里透出一股轻蔑:“你们这群窝囊废,除了跟风吃屁,就只会落井下石,狄某不过先走一步,万归藏一来,你们还有什么好活?”他一指谷缜,纵声狂笑,“他胜得了我狄希,又胜得了万归藏么?”

谷缜淡淡说道:“这个不劳你关心!”狄希冷冷道:“我才懒得关心!谷笑儿,来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挺起腰背,可是牵动内伤,忽又弓起身子,咳出一摊鲜血。“谷缜…”施妙妙心生不忍,叫了一声。谷缜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口中笑道:“狄希,谁说我要杀你?”忽地转过身去,朗声说道,“狱岛谁在管事?”

一个年轻弟子应声出列,说道:“禀岛王,蒙神通公信任,毕箕忝为狱岛内岛管事,外岛本由叶尊主亲自掌管,只是…”说到这儿,神色黯然。

谷缜麵:“叶老梵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毕箕,我问你,九幽绝狱的窟窿补上了吗?”毕箕偷瞟谷缜一眼,苦笑道:“叶尊主当日一怒之下,用生铁堵了缺口,比起以往还要坚固!”“好!”谷缜点头笑道,“毕箕,狄龙王交给你了,这一次,再也不要让犯人逃了!”话一出口,群情哗然,狄希的眼神一阵恍惚,咬牙道:“谷笑儿,你想好了,你今日不杀我,将来可别后悔!”

谷缜微微一笑,漫不经意地道:“区区生平行事,从无后悔二字。狄龙王,有朝一日你从九幽绝狱里出来,大可再来找我,比武也行,斗智也罢,阳谋也好,阴谋也罢,谷某全都奉陪到底。”

狄希呆呆盯着谷缜,陡觉身子一空,“噗”地喷出一股血箭,跟着瘫软地上,两眼神采全无。毕箕一招手,两名狱岛弟子上前,将他押了下去。

谷缜含笑转身,还没开口,人群呼啦啦矮了一半,东岛弟子齐声高叫:“岛王在上,受属下一拜!“

“起来吧!“谷缜挥了挥手,“我这人喜欢自在,繁文缛节都免了,从今往后,你们见我,欠欠身、招招手就行,跪来跪去,大可不必。”

他又一转身,大声笑道:“西城诸君,东岛事了,敢问现在开打,还是等候万归藏?”六部之主面面相对,温黛忽道:“谷岛王,足下所用内功,可是‘周流六虚功’?”此言一出,群情哗然,西城弟子如丧魂魄,东岛弟子却是惊喜过望。

谷缜笑了笑,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温黛叹道:“‘周流六虚功’是我八部克星,一旦练成,生杀予夺,予取予求。不过照我看来,足下神功虽成,火候却不足,处想压服六部,只怕还不能够!”

宁不空一顿拄杖,厉声道:“温师姐,跟他客气什么?趁他羽翼未丰,大伙儿一拥而上!”温黛迟疑未决,忽听陆渐冷冷道:“以一对一,我无话可说,但要倚多为胜,先过我这一关!”忽地上前一步,与谷缜并肩而立。众人无不动容,这两人联手,几乎无敌于天下,此间高手尽出,怕也未必能胜。温黛不觉苦笑,说道:“宁师弟、仇师弟,取巧不如藏拙,温黛老了,冲锋陷阵,还看你们二位的本事!”

仇石面露迟疑,谷缜看他一眼,笑道:“仇老鬼,你我长江边未分胜负,今天正好再打一场!”仇石的嘴角一阵抽搐,江边遭受的痛苦刻骨铭心,实在不愿再来一次。可是若不应战,水部威名扫地,势必沦为西城末流,正在犹豫,忽听陆渐说道:“好啊,谷缜,你对水部之主,我对火部之主。宁不空,拣日不如撞日,你我也来做个了断!”

宁不空哼了一声,忽地冷冷道:“凝儿,你代父出征,教训一下这个金刚传人!”宁凝一呆,檀口微张,舌尖发冷,陆渐也白了脸,怒道:“宁不空,你身为人父,就不知道怜惜女儿吗?”

宁不空冷笑道:“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者,理应为父母尽孝。凝儿,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说,非得有人杀了你爹,你才肯动一动手指吗?”

宁凝面如白纸,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一边落泪,一边凄然苦笑:“爹爹说得是,巨善孝为先,女儿理应为你尽力。”说罢徐徐转身,注视陆渐,泪眼迷离,涩声说道,“陆渐,你当心!”轻飘飘挥出一掌,一股炎风呼啸涌出。

陆渐闪身躲过,结结巴巴地说:“宁姑娘,别…我不跟你动手!”宁凝抿着小嘴,一言不发,双掌连环递出,陆渐一味躲闪,空有一身武功,却发不出一招一式。忽被“无明业火”扫中衣袖,腾地燃烧起来,他一个跟斗向后翻出,挥手打灭火焰。宁凝见状迟疑,忽听父亲阴森森说道:“凝儿,你的‘火神影’呢,练到哪儿去了?”

宁凝叹了口气,身法变快,紧跟陆渐,出掌越来越快,打得陆渐东逃西窜。温黛瞧得不忍,叹道:“宁师弟,你这是何苦?当真伤了陆渐,令嫒一定抱憾终身!”

宁不空冷冷一笑,大声说道:“大伙儿都看见了,如今西城万马齐喑,只有我火部的弱女子力抗强敌!宁某父女身为西城之人,死为西城之鬼,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会堕了平生志气!“这激将法十分厉害,其他人明知是计,也是纷纷动容。左飞卿、虞照对视一眼,越众而出,不及出言挑战,谷缜朗朗一笑,身形晃动,抢到陆渐前面,左掌轻轻一勾,泄去“无明业火”,右掌向前一送,与宁凝对了一掌。两人微微一晃,同时后退半步,宁凝纵身再上,谷缜摆手笑道:“宁姑娘且慢,谷某有话要说!”

宁凝本无斗志,应声收手道:“说什么?”谷缜笑道:“我跟令尊打一个赌。”宁不空道:“赌什么?”谷缜笑道:“我站在这儿,不躲不闪,不遮不拦,硬接令嫒三掌,接不了,东岛上下束手就戮;接得了,火部退出论道灭神!”

陆渐惊道:“谷缜,不行,她的‘无明神功’非同小可…”谷缜摆手笑道:“大哥别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宁不空,你说怎么样?”宁不空冷冷道:“谷岛王好胆略,练了个半吊子‘周流六虚功’,就敢小看我火部神通?”

“不敢!”谷缜笑了笑,“宁先生自负神通,何不跟我一赌,畋了不过退出了事,假使胜出,你父女以一部之力扫灭东岛,传之武林,何等威风?胜与不胜,均是于你无损,这样便宜的赌约,宁先生应该不会拒绝。”

宁不空热衷名利,应声心动,但想谷缜气候未成,与狄希交手也要百招之后才见胜负,如今不知死活,敢以血肉之躯硬接“无明神功”,宁凝只要全力出手,万无不胜之理。想到这儿,阴笑道:“说得好,这样便宜的赌约,宁某的确不会拒绝!”

宁凝叫道:“爹爹,我…”宁不空厉声道:“我什么?凝儿,你全力出掌,决计不可留情!”宁凝流下泪来,低声说:“可是…”宁不空一顿竹杖,森然道:“你要违抗我吗?”

宁凝目光一黯,投向谷缜,轻声说:“谷…谷岛王,对不住!”谷缜笑道:“你只管出手。”

宁凝长吸一口气,缓缓出掌,这一掌只用了一成功力,心里只盼谷缜感觉灼热,知难而退。谁知谷缜一动不动,掌到胸口,不过晃了一晃,居然笑道:“宁姑娘下手太轻,令尊怕是不太高兴!”

宁不空也听出不对,还没呵斥,谷缜居然代他说出,宁不空一时语塞,不由怒哼一声。宁凝忍不住瞪了谷缜一眼,谷缜若无其事,不过微微一笑。宁凝心里有气,后退一小,功力提到五成,喝道:“谷岛王当心!”掌往前推,一股无形热力好似利剑穿心,直過谷缜胸口。谷缜长吸一口气,体内八劲转动,损强补弱,好似一具磨盘,火劲送来多少,就被消磨多少,宁凝的双掌落在谷缜胸口,好似击中一片虚空,火劲消磨殆尽,软绵绵无从着力。

宁凝只觉胸口发闷,轻哼一声,错步后退,盯着谷缜,不胜惊疑。宁不空怒不可遏,厉声道:“凝儿,你再若留手,我就死在你面前!”宁凝浑身一颤,回头望着父亲,口唇微微哆嗦,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忽听谷缜轻声说:“宁姑娘,你尽力出手,我不碍事的。”宁凝忍泪吸气,双掌一横,内力提到十成,也低声说:“谷岛王,性命可贵,你若害怕,立刻认输。”谷缜笑笑不语,宁凝看了陆渐一眼,见他望着谷缜,神色十分关切,她的心中微微一痛,几乎垂下手来。忽听宁不空又顿竹杖,内心一阵绞痛,忽地狠狠咬牙,双掌齐出。

陆渐看出来者不善,禁不住惊叫出声。这一掌呑吐如电,一发便收,谷缜却如败叶随风,平平飞了出去。陆渐去势更快,后发先至,一把将他捞住,凝目看去,谷缜面红如火,须发焦枯,身子更如一团火炭,稍稍一碰就灼热难当。陆渐悲恸莫名,两眼盯着宁凝,透出一股怒意。宁凝手脚冰冷,闭上双眼,眼泪如决提一般滚落。她心里明白,这一掌倘若打死了谷缜,陆渐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这一段情再无着落,从今以后,她只有与悲愁为伴,了却这无涯的残生。

“呵!”只听长声吐气,谷缜挺身而起,陆渐还没还醒过来,他已去势如箭,抢到宁凝面前。宁凝觉出风声,下意识躲闪,谷缜双掌一扬,一股无形灼浪滚滚而出,这掌力宁凝再也热悉不过,不由惊叫道:“你也会‘无明神功’?”

谷缜笑而不答,又是两掌拍出。宁凝挥掌抵挡,但觉对方一掌强似一掌,转眼之间,两人“啪啪啪”连对七掌。宁凝双臂酸麻,仿佛置身火炉,口干舌燥,就连呼吸也是灼热不堪,只好一旋身,使出“火神影”,借着谷缜的掌风游走。谷缜嗤嗤一笑,忽也转身相随,宁凝不由“咦”了一声,叫道:“你也会‘火神影’?”谷缜笑道:“刚刚学会!“

“周流六虚功”一旦练成,西城任何神通,均能信手拈来。谷缜接了三掌,化解火劲之余,洞悉了宁凝的内力变化,依样画葫芦,先使出“无明神功”,跟着又学会了“火神影”。宁凝略略一呆,谷缜巳然抢近,无奈之下,只好尽力躲避。一时间,两人好似狗咬尾巴,绕着场上你追我赶,一会儿像是宁凝追逐谷缜,一会儿又似谷缜追赶宁凝,奔到快时,难分彼此,灼热气浪排空而出,人群为之退让,草木为之焦枯。宁不空又惊又怒,厉声喝道:“谷缜,你一岛之王,为何出尔反尔?三掌已过,还斗什么?”

谷缜笑道:“我说了接令嫒三掌,可没说不还她三掌,来而不往非礼也,令嫒芊芊淑女,区区怎可失礼?”他激斗中吐气开声,从容谈笑,宁不空不胜骇异,涩声说:“宁某已经认输,谷缜,你还要怎样?”

谷缜长笑不答,两道人影忽地撞上,宁凝发出一声轻哼,陆渐不由叫道:“谷缜,手下留情!”两道人影应声而止,宁不空侧耳聆听,心子评评乱跳,他只当宁凝受伤,一股悔恨涌上心头,连人带杖蔽簌发抖。

陆渐一颗心也悬得老高,定眼细看,谷缜扬起手掌,距离宁凝的头顶不过半寸。宁凝垂手闭眼,面颊红晕未退,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释然。

“谷缜…”陆渐又叫一声,嗓音微微发颤,似有哀求之意。谷缜看他一眼,笑了笑,撤掌后退,宁凝张开双目,苦笑道:“谷岛王,你何不杀了我?”

“死了比活着容易!”谷缜轻轻叹了口气,“宁姑娘,我送你两句话,不求无愧于人,但求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宁凝轻轻念了一句,抬头看时,谷缜已经飘然走开。经此一战,东岛气势高涨,西城却是心灰意冷。宁凝连败风、雷二主,却被谷缜克制得无法可施,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陆渐身上,心中均想:“若论单打独斗,只有他是这姓谷的对手,可惜,这两人铁板一块,根本打不起来!”

忽听一声炮响,击破岛上沉寂,众人回头望去,一艘金色巨舰破浪驶来,船头飞龙扬翅,一排白帆迎风鼓涨。

“魔龙号!”谷缜拍手大笑,“老头子来了!”仇石一声长啸,纵身冲向海边。宁不空迟疑了一下,忽觉宁凝回到身边,一把握住她的腕脉,运气査探,但觉脉象如常,不由松了口气,说道:“谷小狗没有伤你?”宁凝两眼望天,只是发愣,宁不空连问两句,她也一声不吭。宁不空担起了心事,只怕女儿受了暗伤,一时心神不定,甚至忘了迎接城主的大驾。

施妙妙忍不住问道:“谷缜,现在怎么办?”谷缜笑道:“远来是客,西城之主驾到,咱们去鳌头矶迎候贵宾!”说罢大步流星,向下走去。东岛弟子面面相对,只觉这新任岛王行事奇特,每每出人意表,但见他从容之风,又是心生希望,指望他再出奇招,力克强敌,于是纷纷跟随其后。

西城群雄惊奇之余,也为谷缜的气度折服,均想只因多了此人,今日一战,不论胜负生死,均是弥足风流。

第四十八章 论道灭神

鳌头矶即是灵鳌岛之首、梁思禽裂石成字的那一片断崖,山崖下一带白沙,弯如一勾残月,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众人来到鳌头矶前,身后断崖高耸,七个巨字好似凌空压来。果如谷缜所料,“魔龙号”笔直驶向此间,陆渐怪道:“谷缜,你未卜先知么?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登岸?”谷缜笑道:“老头子爱讨彩头,这里名叫鳌头矶,他在此间登陆,正叫做‘独占鳌头’!”

巨舰上响起一声长啸,雄劲悠扬,势如飞龙在天。啸声未绝,船头一道青影飞泻而下,脚踏一叶扁舟,箭也似的向岛上驶来。

转眼之间,万归藏须眉可辨。他将身一纵,冲天而起,一个转折,落在岛上,不待众人转念,又如一缕青烟,踏着悬崖断壁,飘飘然升上崖顶。他站在鳌头之上,俯视下方众人,一领青衫猎猎飞扬,映着苍然绝壁,有如天帝王旗。

突然间,“轰隆”一声,岩石进裂,纷如雨落,断崖坍塌大半,七个大字失去痕迹。原来万归藏登崖之时,内劲涌出足底,震碎了这一面石壁。

“老头子!”谷缜锐声高叫,“你显摆就显摆,又何苦弄坏了老祖宗的墨宝?”万归藏笑道:“这字写得不对!”谷缜笑道:“这是‘谐之道’的精要,如果不对,你的武功又算什么?”

“有不谐者吾击之,此话未免着相!”万归藏漫不经心,闲闲说道,“佛陀云:‘诸相非相,云空不空。’老子云:‘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既然实空并生,有无同在,有谐无谐,其实均合自然,既合自然,又何必击之?“他抹去崖上巨字,已是惊世骇俗,这一番话更是包涵佛道绝旨,精深奥妙,意味深长。

陆渐忽道:“万归藏,何必击之,你又何必要来?”这一问直冲要害,众人无不暗暗喝彩。

万归藏只是笑笑,朗声说道:“有谐无谐,何必击之,有谐无谐,均可击之,击与不击,不过一念之间。陆渐,论武功,你强过鱼和尚,论是非,呵,你可及不上他一个零头!”

话音方落,海上响起一个惊雷般的嗓音:“万归藏,你欺师灭袓,妄论大道,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万归藏一皱眉头,转眼望去,一张白帆乘风飞来,崔岳、沙天河并排下船,一个高壮如山,一个瘦小如猴,两人并肩而立,真是相映成趣。“两只跟屁虫。”万归藏冷笑一声,“你们又懂什么大道?”

“道由心出!”沙天河一指胸口,“老夫良心还在,所以大道不灭。某些人的心都叫狗吃了,说来说去都是屁话!”他个子矮瘦,声如铜钟,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万归藏眉头一皱,眼里透出一股怒意。

沙天洹忽地跳了出来,指着沙天河叫骂:“狗东西,敢对城主无礼?”沙天河瞟他一眼,轻蔑道:“沙某站着做人,从不趴着做狗。”沙天洹两眼翻白,指着沙天河连声叫骂:“狗东西,狗东西…”

万归藏笑了笑,摆手道:“洹师兄少安毋躁!”沙天洹应声一凛,点头哈腰地退到一边。万归藏说道:“猴儿精、老笨熊,你们两人以下犯上,十多年来一心杀我。但我出困之后,一直未加报复,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沙天河两眼一翻:“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万归藏笑道:“少时我父母双亡,体格羸弱,受尽同门欺凌。别的人助纣为虐,只有你和老笨熊、番婆子仗义执言,屡屡为我出头。后来我跟左梦尘不合,那时我武功未成,几乎遭了他的毒手,多亏你们三人为我求情,我才得以活命。我本想,我们四人总角之交,理应携手连心,共创不朽功业,谁想你们三个心思愚昧,明里暗里坏我大事。我之所以容忍下来,不过记着幼时的恩情,猴儿精、老笨熊,我今天再饶你们一次,你们乘船离开中土,万某在世一日,全都不许回来!”

“老把戏!“崔岳吐了一口青烟,“鱼和尚就是这么死的!”

沙天河冷冷道:“万归藏,你就别说什么恩情,你这人向来口是心非,嘴里说什么‘抑儒术,限皇权’,可你干的事情,又跟朱元璋有什么分别?呵,我倒是忘了,还有一样,他杀的老朋友比你多,正好,沙某来了,这颗脑袋送给你好了!”

万归藏双眉一扬,冷笑道:“敬谢不敏!“一扬手,沙天河两眼发直,浑身僵硬,体内传来珠零玉碎之声,七窍之中,“噗”地喷出七股血水。?

“猴儿精!”崔岳抛开烟袋,抢上抉住老友,凝目一看,沙天河已然气绝。崔岳凝视老友面庞,眼眶一热,纵声狂笑,笑声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亦哭亦笑,号叫两声,突然放下尸首,挺身站起,死死盯着万归藏,胡须上泪珠点点,晶莹闪亮。

万归藏冷冷道:“老笨熊,你別逼我!”崔岳呆呆望他一会儿,忽地叹道:“瘦竹竿儿,我好痛心!”万归藏冷哼一声。崔岳又叹一口气,慢慢说道:“打小你脑子好,我脑子笨,我跟猴儿精交情最好,最佩服的却是你瘦竹竿儿。你学任何东西,总是又快又好,尽管受人轻贱,你却从不气馁。那时的万归藏,没有盖世的武功,却有慈悲的心肠。后来,你被左梦尘逐出西城,我满天下找你,可是没有你的踪迹。十年之后,你又回来了,可惜啊,我认识的万归藏不见了,只有一个杀人魔王,这么多年,你可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哼!”万归蔵冷笑一声,“太多,记不清了!”

崔岳沉默一下,忽道:“你知道,我和猴儿精为什么一心杀你?”万归藏目光一闪,默然不答。崔岳惨然一笑,叹道:“只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杀朋友?”万归藏面带讥讽,“这道理挺有趣!”

“我们别无他法!”崔岳的眼里闪动泪光,“瘦竹竿儿,你犯了错,真正的朋友,不会看你一错再错!”

“好啊!”万归藏哈哈一笑,“所以就要杀了我?”

崔岳又叹一声,说道:“瘦竹竿儿,若你还念旧情,我跟你做个交易。”万归藏笑道:“做交易?你可知道我是谁?”崔岳道:“你是财神之主,若是赚钱做买卖,我自当低头服输,不过这一次,我跟你换命!”

万归藏目光一冷,淡淡说道:“换我的命?”

“不!”崔岳摇了摇头,“用我的命,换东岛弟子的命!“话一出口,山崖之下一片哗然。

万归藏看了崔岳一眼,摇了摇头:“老笨熊,你的命值不了那么多!”

崔岳哈哈大笑,拧腰转身,抱住形如石笋、髙达两丈的一块礁石,发生沉喝,山劲所至,“咔嚓”,礁石齐根而断。

“起!”崔岳又喝一声,千斤巨石扛过肩头。“呼!”礁石陡然一跳,腾空而起。“去!”崔岳双掌如风,拍中礁身。一声巨响,礁石龟裂四散,密如冰雹陨石,向万归藏呼啸而出。

这一招“星流石陨”是山部首屈一指的神通,施展者平生真元附在石雨之中,一招使出,崔岳浑身脱力,双膝一软,砰然跪倒。

石雨去势如电,升到十多丈高,到了万归藏脚下,忽然力穷势尽,纷纷向下坠落。万归藏一动不动,望着石雨下落,眼里闪过一丝悲怆,他目光一转,定定看着老友。崔岳跪在那儿,七窍鲜血长流,似乎化身为一具伟岸的石像。

崔岳明知伤不了万归藏,仍是掷出石雨,无非表明心迹。山、泽二主此来,存了必死之心,只盼自己一死,能够唤醒万归藏的良知,保全东岛弟子的性命。谷缜望着两人身,心中滚热发烫,如被火焰燃烧。陆渐两眼赤红,盯着万归藏,双拳挂得咯崩作响。万归藏忽一扬手,朗声叫道:“谷缜,我在八卦坪上等你!”一晃身,消失不见。

谷缜挺身欲上,忽觉衣袖一紧,被施妙妙死死拽住,少女泪眼婆娑,冲他拼命摇头。谷缜扳开她手,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忽又化为无声一笑,他一转身,向着八卦坪奔去。

赶到坪上,万归藏袖手而立,仰望太极圆塔,似乎若有所思。谷缜含笑招呼:“老头子,你找我有事?”万归藏一扬手,掷出一个小旗:“给你!”谷缜接过,囊中一绺金发,还有一张字条,白纸乌墨,写了两行字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字体生硬,“郎”字沾染水渍,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艾伊丝的头发?”谷缜抬起头来,眉头皱起。

“这是她的遗物!”万归藏神气冷淡。

谷缜的胸口闷了一下,喃喃道:“她死了…”

万归藏冷冷道:“她斗宝败北,安庆一战功败垂成,这些足以严惩,可她不知好歹,居然放你逃生…”谷缜大声说道:“她没有放我,她把我丢在荒岛,几乎饿死渴死…”

“在我看来,那也一样!”万归藏淡淡说道,“换了是我,就得亲眼看着你死。她将你弃之荒岛,心里存了一念之仁,明里将你置之死地,暗中却盼你逃出生天。哼,别当我不知道,她对你动了情!”

“所以你杀了她?”谷缜拳头一紧,紧紧捏住那一绺金发。

“不!“万归藏冷冷说道,“我让她二中选一,一是亲手杀你,一是自杀!”

谷缜脸上失去血色,万归藏看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谷缜一咬牙,大声说道:“是你逼死了她,你早就看透了她,知道她会选择什么!”

“这是宿命!”万归藏抬头望天,“当年你二人同门学艺,我曾经说过什么?”

谷缜长吸了一口气,涩声说道:“你说过,天无二日,财神只有一个!”万归藏冷冷道:“没错,将来我死之后,财神只有一个!艾伊丝输了,因为她动了情!”

“天道无亲,天道无情!”谷缜苦涩一笑,“万归藏,你逼死了艾伊丝,也害死了你最亲近的人,你这样孤零零地活着,难道就不寂寞么?”

“古来圣贤多寂寞,寂寞的又何止我万归藏一个?”万归藏微微苦笑,“要想成就大事,就得拿出相应的筹码。谷缜,世人大都庸凡,我生平识人无数,可真正懂我的只有你一个。你我本是同类,所以你能继承我的商道,也能从商道中悟出天道,要不然,又怎能变祸为福,因败为功,将六虚之毒化为无量神通?”

“万归藏!”谷缜叹了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老了!”万归藏的声音有些苍凉,“人生百年,弹指即过,强如西昆仓、思禽祖师,百年之后,也不过化为微尘。可我心中所念,一直没能实现。我扫荡东岛,并非喜欢杀戮,也无关太多仇恨,你可知道,我为的是什么?”谷缜心中极不情愿,嘴里还是说了出来:“一是齐人心,二是练兵马。你志在天下,所以用军法统治西城。至于东岛,不过是你练兵的靶子罢了!”

“说得好!“万归藏拍手笑笑,“谷缜,你说我无亲无情,但还漏说了一样,所谓天道无私,我取这天下,难道也是为了一己之私么?想这茫茫红尘,几多愚昧之人,只说士农工商:士子自命清高,以为读了几本臭书,就将万般视为下品,一旦当官从政,只会欺压良善,若论见识气量,好比井底之蛙,除了子曰子曰,全无自身见解;说到商人,唯利是图,全无远见,好比逐臭之蝇,为了几个臭钱,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我身为商人魁首,也耻于与之为伍;至于工匠农夫,一生浑浑噩噩,但随世事沉浮,受人轻贱欺压,好比蚍蜉蝼奴,终其一生,一字不识,一文不名,不知世界之大,不知万物之理,迷信愚昧,朝生暮死。

“至于那些狗皇帝,以诈力夺取天下,以八股禁锢人心,愚民以逞,不思进取,前代的还有几分血性,后代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沉迷酒色,病魔缠身,一介病弱之夫,统帅亿万之民,如此世界,还有什么天理可存?”

谷缜苦笑一下,摇头道:“翻天覆地固然痛快,改朝换代却要死人。民乐其生,不乐其死,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你的主意,天下人未必喜欢!“

万归藏冷笑道:“有道是‘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民如羔羊,牧之可也!你我师徒只要齐心协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世界颠倒过来,那时间,老百姓高兴还来不及,歌功颂德之词,只怕你听得发腻!“

谷缜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活着的当然高兴,死了的不知如何?”万归藏道:“人死万事空,高不高兴,又有什么区别?”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谷缜,只要你一句话,东岛西城,立马合二为一,论道灭神也无须再提。等到天下一定,你我并肩为帝。我老了,这天下早晚归你,那时间,民智大开,万物向荣,没有你这样的气度,怕也治理不下来!”

谷缜微笑不语,万归藏级眉道:“你笑什么?”谷缜笑道:“我在想,你当初说服沈瘤子,那些话也很动听!”万归藏摇头道:“沈舟虚深受儒法之害,执念太多,进取不足,收拾几个倭寇,也费了老大的工夫。换了你我,根本不会在陆地上与倭寇周旋,早就大张旗鼓,诰船直捣黄龙,先扫荡沿海诸岛,再重创倭国本土,破敌于沧波之间,决胜于大陆之外!”

谷缜摇头道:“万归藏,你说的都是人谋,天意如何,还未可知。当年忽必烈挟一统天下之威,想要平服倭寇,结果神风三来,吹得大元水军落花流水。”

“你说的不错!”万归藏微微一笑,“天意高难问,但不问又怎么知道它的意思?”

谷缜沉默一下,叹道:“你说了沈舟虚许多不是,可我还是比不上他!”万归藏皱眉逬:“你胜他多多!”谷缜摇头道:“有三样我就比不上他!”万归藏道:“哪三样?“

“天道无私,天道无亲,天道无情!”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这三样我样样不行。无私么?我私心太重,总想逍遥自在,好吃好玩;无亲么?我这人不爱寂寞,喜欢热闹,亲戚朋友越多越好;至于无情,哈,三天不见美人,我就浑身发痒,男欢女爱,就得你侬我侬,若不能调情说爱,哪还有什么趣味?所以说嘛,万归藏,你要找打天下的搭档,还得另请高明!”

“是么?”万归藏低眉垂目,幽幽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谷缜双手一摊,“可惜得要命!”

万归藏抬起头来,微微笑道:“谷缜,‘周流六虚功’是武功,但凡武功,不同人使来,就有高下之别。如果你以为练成此功,立刻天下无敌,那就大错特错了。换了我是你,一定避开今日,觅地潜修,十年之后,老夫精气已衰,你却如日中天,此消彼长,有胜无败。今日与我交手,你的胜算实在不多!”

谷缜笑道:“万归藏是神龙,冬来潜藏,春来惊蛰,应时变化,能上能下;谷缜却是只皮猴子,上蹿下跳,全无耐性,再说了,我一躲了之,东岛上下岂不毁在你的手里?不错,我火候不足,胜算也微,不过武功一道,千变万化,正如师父所言,天意高难问,不问又怎么知道它的意思?”

万归藏哈哈大笑,仿佛十分快慰,谷缜也是大笑。笑声中,两股劲气从二人体内涌出,纠缠一处,冲撞摩擦,空气中响起“哧哧”异响,满地尘土冲天而上。

突然之间,谷缜生出奇怪感觉,天地飞速放大,他在飞快缩小,一股浩荡之气将他包围,结成一个巨大的涡旋,叫他身不由主,向内慢慢陷落。他的心微微一乱,可这慌乱一闪即逝,他眯起双眼,真气尽力收敛,神意向外蔓延,不住试探万归藏的破绽。他深信任何武功均有破绽,“周流六虚功”也不例外。

万归藏见他临危不乱,暗暗叫了声“好”,身子微微一挺,真气陡然变强。谷缜的感觉又是一变,直如千钧巨石迎头碾来,浑身气血乱窜,根本无法遏止。万归藏的八劲忽集忽分,凝如山岳,散如飞龙,一且分散开来,不住抵消他的八劲,水克制火,火克天、译’天、泽克风、雷,土、石克制水劲,雷、风又克制土、石二劲。谷缜依样画葫芦,想要反制万归藏,可他心意一动,对手的劲力忽又收敛,浑然天成,简直无机可趁。

气流越转越快,变化越来越奇,谷缜的真气饱受压制,又为对手反复冲击,渐渐站立不稳,脚下步子蹒跚,一步一步向万归藏走去。他竭力抵挡,可又无济于事,忽觉舆孔一热,鲜血汹涌而出,跟着耳鼓生痛,双眼发胀,喉头微微发甜,冲出血腥之气。谷缜心里明白,不过片刻之间,他就要步崔岳、沙天河的后尘,真气冲脑、七窍喷红而死。

“喝!“一声沉喝,气劲如山墙压来。万归藏的真气向内一缩,谷缜如释重负,大大后退一步,只觉浑身酸痛,几乎一跤摔倒在地。他抬眼望去,陆渐拳脚如飞,向万归藏招招抢攻。

一眨眼,陆渐出了十拳,万归藏还了一招,一道真气如倚天长剑,刺穿了“大愚大拙之相”,绕过了“明月流风之相”,骗过了“九渊九审之相”,破开了“唯我独尊之相”,击碎了“万法空寂之相”,“极乐童子之相”勉强挡了一下,气劲余势不衰,正中陆渐胸口。陆渐闷哼一声,手舞足蹈地摔了出去。谷缜吃了一惊,挺身欲要上前,谁知一提真气,周身经脉似要裂开,痛得他敏眉撇嘴,浑身上下一阵疼挛。

“咻!”一束白光飞来,萦萦绕绕,飘忽万端,先剌万归藏的背心,虚晃一招,忽又向他的后颈刺来。

左飞卿的“纸神鞭”到了!万归藏头也不回,反过手来,屈指一弹,正弹鞭梢。“哧”,纸鞭轻轻一抖,向后缩回,另一头的左飞卿身子后仰,口中鲜血狂喷,通身火光熊熊,两眼迷迷瞪瞪,身子向后飞出。

人影闪动,虞照纵身跳起,双手托出。两人身子一碰,虞照只觉一股劲力山倒天崩般压来,不由得身形踉跑,连连后退。他大喝一声,双脚如锥,钉在地上,跟着“咔嚓”一声,虞照左膝剧痛,居然被震脱了臼。

“喵!“北落师门的尖叫如针贯耳,地上突然涌出无数荆棘根须,空中天女花开,飘如飞雪。

“温黛…”万归蔵低叫一声,叫声透出一丝沉痛,他一转身,目光对上了仙太奴,后者目射奇光。乱神绝智,仙太奴面对强敌,目光绚烂如火,一下子燃烧到了极致。

“喝!”陆渐去而复返,“万法空寂之相”使出,身若无物,在万归藏的气劲中游走两步,忽地沉身扎马,一拳送出,气势唯我独尊,出手时大愚大拙,三大本相合于一招,威力之强,超乎以往。

万归藏身形不动,掌势圈回,一股狂飙迎上了陆渐的拳劲。这时间,热浪滚滚而来,万归藏衣角着火,升起一股焦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