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见他吃了很多,又赞不绝口,不由得更是高兴。

甜品是西西里冰淇淋和香浓烤奶酪,许幽只能看着,叹息道:“实在不行了,吃不动了。”

安东尼和罗贝托都大笑。

“好吧,不吃甜品了,喝点甜酒吧。”安东尼提议。“这也是我们西西里的特产,我的酒庄出的。”

许幽欣然同意:“那得好好尝尝。”

送上来的酒色泽金黄,有种甜蜜芬芳的香气,入喉时馥郁温柔,感觉非常美妙。许幽连声赞叹,让安东尼大为高兴。

最近三天,许幽都是在忙乱中度过的,根本没有好好吃过饭,今天更是一直都在天上飞,吃的都是飞机餐,整个味觉都处于重度饥饿之中,这一顿扎扎实实地吃下去,才算是彻底舒服了。

这时候,天已黑尽,整座楼灯火通明,渲染出温馨的家庭气氛。

他们离开餐桌,坐到客厅里,又是闲聊。

许幽估计安东尼大概是心里有疑虑吧。他们本来就不熟,又临时换人,安东尼即使心中产生戒备和警惕,也是无可厚非的。总之他是今天按时到达的,他们这方并未失信于人,他也就安心了,即使生意谈不成也无妨,以后再说好了。所以他始终不急不躁,仿佛真的只是来西西里旅行、访友的,一派轻松闲适。

过了一会儿,去接许幽回来的乔万尼走了进来,用意大利语对安东尼说:“唐,他们把人找到,已经带回来了。”

“好,我马上就来。”他用意大利语吩咐完,随即用法语对许幽笑道。“戴维,今晚我很高兴,真想跟你一直聊下去。不过,你应该也累了,今天就先休息吧。”

“好的。”许幽站起身来,客气地笑着。“今晚我也很高兴,谢谢你的美食、美酒,那真是美妙的享受。”

安东尼愉快地点头,欣赏地看着他说:“你有点像我们西西里人,这很好。先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

“好。”许幽笑着点头,随即跟着他的管家走了。

为他安排的客房很宽敞,落地玻璃窗外是宽大的露台,也对着大海。此时,海面上一片黑暗,只能听见隐约的涛声。

许幽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让饱胀的胃缓解一下。

风很轻,有点潮湿,带着地中海的温暖。

下面的庭院里有稀疏的点点灯火,却空无一人,很安静。

表面看上去,这是一个不设防的庄园,可许幽却知道,这里的防备比白啸风的白屋要严密十倍,甚至百倍。

不过,安东尼?科拉诺虽然被称为唐,可他表面上却一直经营着正当生意,在西西里之外都以企业家的面目出现,不与任何违法暴力事件沾边。

十年前,一提起意大利的西西里黑手党,人们往往会想起身穿黑西装,神色冷酷的杀手。

当年,他们曾向意大利警察、法官、将军和政府官员大开杀戒,公开向意大利政府宣战。

中央政府因此被激怒,他们颁布了一系列紧急法令,成立全国反黑机构,调集军队开进西西里,对黑手党展开全线反击。

黑手党陷入它有史以来的最深重危机,其最高领导机构的几乎全体成员和数千名党徒落入法网。

此后,西西里黑手党对组织体系、战略、策略进行了重大调整和改革,他们放弃了“挑战政权”、“打击国家”的一切行动,转而实行“无声战略”。新的战略要点是:避免内讧和相互争斗;向国家机构迂回渗透;集中精力攫取财富和权力。他们还历史性地与巴勒莫的其他敌对黑帮达成全面和解,从此休战。

如今,新一代的西西里黑手党已经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企业经营上,有很多新一代教父都保持了“一身清白”。

他们放弃了街头暴力、批发毒品这类惹人注意的老本行,而以商界大亨的形象直接参与市场竞争。他们招兵买马,网罗了一批律师、计算机和经济界的专家来处理自己的业务,并在全球建立了一个由商务、运输和其他行业组成的网络。

他们的业务范围很广,有大型工程承包、医疗卫生工作、有毒垃圾买卖,甚至还进入保安业打击恐怖分子。

据意大利官方证实,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西西里黑手党大都从事着合法生意,只有少数处于权力最底层的黑手党人才会直接去干“收保护费”那种冒险的事。

经过十年改革,西西里黑手党已经成为一个更加隐蔽、更具野心和更难对付的犯罪组织,却不再是意大利的头号公敌。

当他们放弃了最赚钱的可卡因生意垄断权时,也就自动放弃了意大利“头号黑帮”的江湖地位。前不久,意大利内政部长称,该国“最残暴、最强大的黑社会组织”已不再是西西里黑手党,而是恩德朗盖塔。

回顾西西里黑手党的发展史,许幽觉得白啸风应该从中吸取更多的经验。

自从十二年前上了白啸风的床,许幽便明白,自己不可能与风云帮划清界限了。大学毕业后,他就开始潜心研究如何让风云帮从低级的黑社会帮派转化为合法组织,并得到了白啸风的支持,迅速予以实施。

他的策略取得了巨大成功,使风云帮成功转型,但因为他始终没有实际介入风云帮的事务,白啸风及其手下兄弟依然过分重视武力的作用,与道上的对手仍会发生暴力冲突,从而成为警方对付的目标。其实,一台电脑就能够做很多事了,而且隐蔽,合法,根本不需要伤那么多人,流那么多血。

风云帮的过去,许幽无法改变,但他一直在竭力改变它的现在与未来。他希望这个帮派组织能够最终成为像沧澜集团这样的合法企业,以公司管理的方式让它运作下去,让上万兄弟以及他们的亲人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上好日子,让白涛这样的孩子可以走上正常的人生道路,不要再像白啸风那样,一生都活在枪林弹雨中,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

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许幽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现在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也许,十年以后,风云帮可以彻底洗掉那个“黑”字,变成一个“清白”的大型企业。

他站在露台上,一直遥望着东方,想了很多很多。

第51章

因为时差的关系,许幽睡得比较晚,因为实在很疲倦,他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他的精神完全恢复,身体也舒服了很多。

楼里楼外都很安静,安东尼吩咐管家不要吵醒他,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先去办事了。

许幽下楼,独自吃完早餐,安东尼就回来了,笑着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带你游览一下西西里,也看看我的葡萄酒庄。”

“好。”许幽没有异议。

仍然是一辆黑色奔驰,不过是防弹型,跟白啸风为许幽买的那一款一模一样。许幽和安东尼坐在后座,前面是司机和乔万尼。

公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大片大片的草坪间是大型葡萄园,偶尔有一幢别墅出现,又迅疾远去。

天空阴沉,没有阳光,低低地压下来,有种天苍苍野茫茫地感觉,让许幽想起了在西部高原上的情景。

安东尼偶尔会向他介绍一下路过的葡萄园,告诉他,哪些是今年刚压条的幼苗,哪些是第二年的小苗,哪些是霞多丽葡萄,哪些是安索尼可葡萄,哪些是黑达沃拉,可以用来酿制哪种葡萄酒,等等,全都如数家珍。

许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笑着点头。

到了酒庄,安东尼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四处参观,又向他详细介绍了几款酒庄特产的葡萄酒。许幽觉得很好奇,对酿酒工艺和盛酒的器具很感兴趣,不断发问。

安东尼邀请他品尝了2000年和2001的霞多丽,对他说:“我们的酒有一半是出口的。”

许幽很欣赏他们的酒,想了一下,便问他:“这些酒销往中国了吗?”

“还没有。”安东尼很遗憾地笑着摇头。“我们对中国的巨大市场有着浓厚兴趣,但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渠道。”

许幽提议:“如果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做你们的中国总代理。”

安东尼的眼睛一亮,愉快地笑道:“那当然好了。”

“如果您同意,我们可以商谈一下代理权方面的具体条款。”许幽微笑着说。“我们旗下有规模很大的连锁餐饮娱乐业,本身对酒的消耗量就非常大。以前,我们都是从托尼的公司购进欧洲的各种酒类。如果您对我们有信心,我们可以直接向您定购葡萄酒。”

安东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赞赏地大笑:“好好好,我没问题。说起来,我跟托尼打的交道不多,可他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毫无疑问的。”

许幽从容不迫地点头,笑道:“托尼与我是非常好的朋友。本来这次我是打算去瑞士休年假,跟他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滑雪的。风哥临时出了点事,我才先到西西里来拜访您。等我们的生意谈妥,我还是要去瑞士的。”

“是吗?那太好了。”安东尼带着他走出酒窖,脸上满是轻松愉快的笑容。“戴维,你这么年轻,却在中国商界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我很赞赏。能跟你合作,我想我们一定会有比较大的发展。从马可?波罗开始,我们就对古老的中国充满了向往,我也很希望能够进入东方的市场。”

“这也是我们的愿望。”许幽对他微微欠身,热情地笑道。“风哥和三哥对我寄予厚望,我很希望能不虚此行。”

“当然,这是没有问题的。”安东尼将他带到自己在酒庄的办公室里,关上门,坐了下来。

生意就这样谈了起来,没有事先通知,许幽也毫无准备,但他在商界多年,对谈判已经驾轻就熟,两人又没有语言障碍,可以准确地直接沟通,谈判起来很顺利。

安东尼很希望能进入中国市场,而白啸风和陈三也希望能与他直接交易,双方的条件都留有余地,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无论在意大利还是中国,赌球都不是合法生意,因此他们并不需要草拟合同,签字画押。两人谈妥后,笑着紧紧握手,便算是达成协议。如果以后有人违约,守约方也不会打官司索赔,派去找对方的肯定不是律师,而是杀手。

接着,他们对安东尼的酒庄出品的十几款葡萄酒的中国总代理权又进行了谈判,对主要条款达成共识。只是,这是正当生意,又是跨国贸易,需要律师拟出正式合同,双方签定才会生效。

安东尼很高兴,跟许幽在酒庄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这才往回走。

许幽对他说:“那我明天就走了,托尼还在瑞士等我。”

“怎么走这么急?”安东尼笑着摇头。“再呆几天吧,我们出海去岛上玩玩,这里的风景很美的。你反正在休假,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到处看看吧。”

见他诚意挽留,许幽也不便坚持,只好点头:“那好吧,我就再呆两天。”

回去的路上,天开始下雨,阴云压得更低,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安东尼的城堡矗立在海边,远远看去,仿若中世纪电影里的某个场景,又或是某幅经典油画,有股特别的苍凉味道。

许幽很欣赏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突然,楼里冲出来一个女人,接着,后面又跑出来一群穿黑衣的人,把她拉住。那女子拼命挣扎,那些人的动作有点小心翼翼,似乎不敢太粗暴,都有点拉不住他。

他们的车已经驶进铁门,往楼前开去。

许幽赶紧转过脸,不看那越来越近的一群人。他不想知道安东尼的家事,如果这是安东尼的帮派事务,他更不想知道。

安东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那是我女儿,我好不容易找回来,一直闹着要离家出走。”

许幽见是这种事,那自然是不重要的,更不需要保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理解地笑道:“少年人嘛,总是有点叛逆的。”

“是啊。”安东尼摇着头,让司机停车,随即开门走了出去。

许幽没有下车,听着安东尼与人群中的女孩在讲意大利语,如爆豆一般,语速极快,似在激烈争执。他一句也听不懂,又不便下车,只好干坐着。

安东尼的个人资料里说,他二十岁便结婚了,现在有三个孩子,女儿十九岁,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都在罗马上学。为了照顾子女,他太太也住在罗马,只有放假时才回到西西里。

他的这个女儿长得很漂亮,现在是罗马大学一年级学生。好像现在应该是上学的时间,不知为什么她会回到西西里,而且情绪这么激烈,一心想冲出家门,安东尼的人又拼命阻止,实在令人费解。

他始终把脸扭到另一边,却一直在出神,没有留意到安东尼的女儿挣扎着左奔右突,已经从汽车的那一边转到了这一边。

他的东方面孔在这里是很惹人注目的,安东尼的女儿安吉莉卡正与父亲激烈争吵,突然看见车窗里有一张东方人的脸,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一把拉开车门。

许幽猝不及防,这才回过神来,立刻看见安吉莉卡的脸近在咫尺,连忙本能地退向一边。

安吉莉卡的皮肤很白,眼睛是地中海般的蓝色,栗色长发如海藻一般披散下来,年轻的红唇娇艳欲滴,犹如拉斐尔画中的少女,非常美丽。此时,她满脸满眼都是激动、愤怒、慌乱,对着许幽讲了一长串意大利语。

许幽不知所措,百忙中只得用法语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懂意大利语。”

安吉莉卡立刻改用法语央求他:“先生,先生,请您帮我求求我父亲,请他不要伤害阿波利诺。先生,阿波利诺跟您一样,有黑头发,黑眼睛,求您…”

她的话说得非常急,但还没说完就被人拖了出去。

安东尼用意大利语大声呵斥她,她毫不犹豫地大声反驳,吵得不亦乐乎。

许幽听到“黑头发,黑眼睛”这几个词,觉得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便站了出去。

安吉莉卡立刻朝向他,大声叫道:“先生,求您了。阿波利诺没做坏事,我们相爱,我们只是相爱…”

安东尼大怒,一边用意大利语骂她一边向周围的人挥手,那些人再不迟疑,立刻抓住安吉莉卡,硬将她抱起来,向楼里走去。

安吉莉卡拼命挣扎,用意大利语大声喝骂。

安东尼这才回过身来,对许幽笑道:“对不起,戴维,让你受惊了。”

许幽想了想,谨慎地说:“安东尼,我知道我不应该管您的家事,可,令嫒说,那个…阿波利诺…是东方人吗?不知他犯了什么错?我可以为他求个情吗?”

安东尼犹豫片刻,对他做了个手势:“来,我们到海边走走吧。”

许幽点了点头,与他并肩向海滩走去。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个阿波利诺是华裔,祖父从中国到意大利,他父母和他虽然是中国血统,不过都是在意大利土生土长的。他们家在托斯卡纳地区有十来个葡萄园,生意做得不错。他跟安吉莉卡同岁,在罗马大学是同班同学。我女儿喜欢吃中国菜,喜欢中国刺绣,喜欢中国的许多东西,也喜欢中国人,就这样,他们走得很近。”

许幽以为他是不满意女儿与中国人谈恋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不吭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安东尼看着大海,慢慢地道:“安吉莉卡还没满十九岁。现在,她怀孕了。”

许幽吃了一惊,转头看着他。他虽然没有孩子,可完全能够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

安东尼阴沉着脸:“我并不反对有个中国女婿,但我反对堕胎。那个阿波莉诺不肯和安吉莉卡结婚,要她去堕胎。”说到这里,他似乎忍不住了,低声用意大利语咒骂了几句。

许幽便明白了。这事肯定是那个中国男孩不对。他也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惹了黑手党教父的女儿,而且这位教父还是一位唐,他居然想不负责任,那真是找死。

想了想,他冷静地说:“安东尼,我看安吉莉卡很爱那孩子,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您能不能让我跟他谈谈?我想,他的父母都是中国人,而中国的家庭也是有规矩的,他是不是害怕父母不同意,或者害怕家里人会责备他,这才会有一些不适当的反应?您看呢?”

安东尼沉默下来。

海水一波一波地拍上沙滩,泛着清纯的淡蓝色。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渐渐打湿了他们的衣服。

乔万尼带着两个侍者从屋里出来,打着伞走到他们身边,替他们遮住雨滴。

安东尼长出一口气。此时此刻,他与那些普通的父亲一样,为不听话的子女而满心烦恼。

许幽笑了,安慰道:“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您女儿爱他,不妨成全他们,让您女儿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不是很好吗?”

安东尼仍然叹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戴维,麻烦你去跟那小子谈谈,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真的爱我女儿,那就跟我女儿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否则的话,即使我放了他,可他欺骗了我们西西里的姑娘,西西里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我明白。”许幽微笑道。“我会跟他好好谈的。”

第52章

吃过晚餐后,许幽跟着乔万尼走进三楼的一个房间。

这房间不大,没有露台,只有窗户,看不到大海,只能看到大门里的草坪。

一个中国男孩坐在窗边,正焦急地看着外面。

他虽然是纯正的中国血统,可由于饮食习惯和水土的关系,身材很像西方人,高大魁梧,宽肩长腿,方正脸膛,浓眉大眼,看上去完全是个成年人,可气质却也跟西方人一样,单纯稚气,一看就不像是有坏心眼的孩子。

听到门响,他转过头来,一看到许幽,他便大喜过望,冲上去问:“你是东方人?是中国人吗?”他用的是英语。

许幽便用英语回答:“对,我是中国人。”

那孩子显然有极好教养,虽然身处险境,仍礼貌地向他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阿波利诺。”

许幽客气地与他握了握手,微笑道:“我叫戴维。”

阿波利诺心里一直很慌乱,这时仿佛见到了救星,拉住他急急地说:“戴维,你问问他们,为什么抓我来?是绑架吗?他们通知我父母了没有?我父母一定会付赎金的,请他们不要杀我。”

许幽暗自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乔万尼:“能让我单独跟他谈谈吗?”

显然安东尼已经交代过了,乔万尼微笑点头,退出去将门关上。

许幽笑着安慰这孩子:“你先坐,别急,这不是绑架。”

阿波利诺略略放了点心,坐到桌边,焦虑地看着他,疑惑地问:“那他们为什么把我绑了来?”

许幽略想了想,笑着问他:“知道这儿是哪里吗?”

“不清楚。”阿波利诺摇了摇头。“我被他们蒙住了眼睛,只记得坐了很长时间的车,然后又上船,最后就到了这里。”

许幽温和地说:“这里是西西里,是安吉莉卡的家。”

阿波利诺吃了一惊,忽然站起来,奔到窗边往下看着:“那…下午那个女孩子是安吉莉卡,是不是?”

许幽上前去扶住他的肩,冷静地说:“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父亲很爱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现在,主要是你的问题。”

阿波利诺转头看他:“我怎么了?”

许幽让他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耐心地问:“你知道安吉莉卡已经怀孕了吗?”

“知道。”阿波利诺有些慌乱。“我们不知道会这样,我和她都不是故意的。”

“好,好。”许幽的声音一直很柔和,极力抚慰他的情绪。“阿波利诺,你是怎么打算的?你爱安吉莉卡吗?”

“当然,当然我爱她,她也很爱我。”阿波利诺很激动。“我们是因为相爱才上床的。”

“这很好。”许幽笑着点头。“那现在你们有孩子了,你是男人,你打算怎么做?”

阿波利诺的眼中出现茫然的神色,半晌才嗫嚅道:“我们都太年轻了,现在还在上学。安吉莉卡如果要生孩子,至少得休学一到两年。我和她商量过了,决定等毕业以后再结婚,然后要孩子。再说,堕胎是合法的,法律规定,妇女在妊娠九十天内可无条件进行人工流产。”

许幽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的想法其实也不错,可是,安东尼却不是这么想的。他略一犹豫,问道:“你了解安吉莉卡吗?”

“了解啊。”阿波利诺很稚气地看着他。

许幽不动声色,淡淡地问:“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

“知道啊,西西里。”阿波利诺眨着眼睛,满脸单纯。“可她是在罗马长大的,她父亲有很大的酒庄,许多葡萄园,跟我们家一样。”

“就这些?”许幽轻声问。

“是啊,就这些。”阿波利诺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和安吉莉卡相爱,跟她家关系不大吧,将来反正也不住在一起。”

这也是年轻人的通常想法,无可厚非。许幽想了想,决定不提安东尼的真实身份,只提一个父亲的担忧。他对这孩子说:“阿波利诺,你和安吉莉卡相爱,这是对的,但你要考虑她父亲的心情。她女儿现在怀了孕,你却不肯跟她女儿结婚,还要她女儿去堕胎,这在很多传统保守的天主教徒眼中都是大逆不道的。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更明白。将心比心,安吉莉卡的父亲现在感到很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阿波利诺低下了头。沉默半晌,他低低地说:“我家里不会同意我这么早就结婚的。”

许幽的声音也很轻,和蔼地问:“那你打算如何对安吉莉卡的父亲交代呢?”

“我…”阿波利诺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茫然。

“先结婚吧。”许幽轻声提议。“以你和安吉莉卡的情形,早几年结婚也无妨,结婚以后也可以继续读书。孩子还是生下来吧,你们两个人可以一起休学两年。反正你们双方的家庭都有自己的生意,你们可以先跟着家人学习,帮忙打理葡萄园、酒庄,这也是很好的事情。等孩子生下来了,你们再回去继续读书,这样不好吗?”

阿波利诺显然被他说动了,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答应:“我爸妈那边…我得问问他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