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流一边咬着馒头,一边笑着言道:“哦?那可真是要谢谢萧妃娘娘的这一番苦心了。”

  尧暮野却没有接话,只是将那吃了一半的馒头放在了桌上,喝了一碗米粥后,便向白水流告辞,起身准备回军营了。

  见他起身,那小太监忙不迭地也跟了出来,在太尉大人的身后弯着腰道:“请太尉且留一步,小的受萧妃娘娘所托,想跟大人打听些事情。”

  尧太尉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整理着发冠的扣带,继续疾步前行。

  那小太监不及太尉的腿长步阔,追撵得上气不接下气,便只能抓紧了时机道:“萧妃娘娘的家兄因为酒醉闯入他人府宅,轻薄了一个小丫鬟,被京中的天巡府抓了去,按理说只要赔了银子,这也不算是什么大罪,可是萧妃家兄却迟……迟迟不被放人,据说还沦落了发配的罪责,萧妃便命小的来跟太尉大人打听一二,不知太尉大人……可……可知内里详情?”

  原来萧山犯事,第二日萧家便得了消息。王夫人听闻自己一向稳重的大儿子竟然酒后私闯了寡妇的宅院,又被扭送入了天巡府,简直是如五雷轰顶,连那勒额都不管用了。幸而那日进宫时,收买了宫内太监和侍卫的门路,便寻了由头,有王夫人出面,再次求见萧妃。当初第一次进宫,萧妃问及六姑娘为何没来时,王夫人只含糊到那丫头生病了,是以此时便隐去了萧山欲行奸玉珠之事,一味说萧山醉酒而已。哭求着二女儿从中斡旋,领了圣旨救下她的大哥。

  萧妃听了大哥醉酒的荒唐,也听得瞠目,只低声让母亲赶紧闭了嘴——身在宫中,哪个字都不得说错,这等无德家丑怎么好张扬?

  至于领圣旨去救大哥,更是西北民妇的异想天开了。可是那萧山又不能不管,于是萧妃只能自掏了腰包,拜托宫里有门路的太监,代为疏通斡旋。

  本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跑腿的太监乐得赚上一笔油水,可是府衙跑了一遭后,那封银便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了消费娘娘那。

  再细细追问,太监只含糊地说,此事干系甚深,只怕娘娘兄长的罪名还要加重,而这也不是天巡府自己的意思,实在是上方授意,隐约那邪风是从太尉大人处刮来的。

  萧妃这一听可是大吃一惊。前思后想,怎么也不能把身为商贾的大哥,与那权倾朝野的尧家二少联系到一处。

  于是今日便借着犒赏百官的由头,派了自己贴身的小太监前来亲自问一问太尉。

  可惜太尉今日心情虽好,却并没有抚远至身后的小太监,被那太监问得太紧,便冷着脸回身说道:“你是萧妃宫里的?想那萧妃入宫甚久,怎么还没有学全规矩,教导好下人?这么一路尾随,可是欲对本官无礼?来人,送他去学规矩!”

  此话一出,随侍的侍卫走上前去,就将那小太监按倒在了地上,只堵了嘴,捆绑着便送去了内监处受罚去了。

  再说萧妃,一夜操劳未睡,只等着小太监回信。

  谁知却等来了那小太监被打得半死,一路用担架送回了宫中。

  原本萧妃心内好不大确定,可是现在却是有了些底了——大哥的确是得罪了那位一向冷淡不多言的尧太尉!而且,得罪得还不轻呢!若是太尉大人不肯松口,只怕萧家便要大祸临头。

  可是这内里的冤孽是从何处生出,一时又理不顺,萧妃深吸了口气,决定再召母亲入宫,倒是要好好问问她,那一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哥轻薄的又是何人的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喵,泣血一更,整个人都累屁了~~~大家慢用哦

☆、第34章

  尧太尉自然没那份闲心体谅宫内萧妃娘娘的苦恼。

  从宫内出来,坐上了马车后,他便将这茬小事尽忘在脑后了。脑子先是滤了一遍一会入军营后将要处理的事宜,然后又抽空回想了昨夜在自己怀内的小妇。

  都道妇人的心思曲折缠绵,当真如此。若是昨日未曾听见她梦中之言,何曾想到这看似冷静矜持的妇人原来思念着他甚紧……不过她不愿表露也是可想而知,大约也是心知自己的身份低贱卑微,起了些许的自贱心思,就此不愿袒露了真心。

  尧少向来不耐体察这等妇人的婉转心思,可是想到那小妇自幼寄居他人之府,大哥又是那等的无耻,她若穴内小鼠一般瑟缩不敢露头也是有情可原的。

  如今她离了萧家,寄住在自己的别院,总是要让她变得舒心胆大些,若是温柔待之,何愁她不若其他女子一般,向自己大胆袒露心迹?

  想到这,尧暮野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路他都是嘴角微翘,直到入了军营,下了轿,脸上的笑意才收了收。

  大将军温疾才正立在营门口等候着太尉大人。

  最近温将军的风度与太尉大人倒是有了几分相仿,原先爱笑的西北男儿,现在脸上鲜有笑意,又常常在无人时,独自对空怅惘叹息。直叫人疑心他是在担忧即将的战事,真叫人想要颂一声忧国忧民,大魏贤臣也!

  不过尧太尉倒是心知这温将军忧愁的是哪一般,心内冷哼一声,面上的和蔼道:“温将军来得甚早啊!”

  温疾才如今看着太尉是敢怒而不敢言,他此番封侯加迎娶公主,在外人看来真是风头正健,一时无人能及其左右。可是心内吃了闷亏之感,却一时无法消弭。

  那萧山出事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萧家在京城势力渐衰,掌事的大少爷又锒铛入狱。萧家人也是无人可求,便带着重礼求到了他的门上。

  温疾才虽然是武夫,可是仕途一路向来是拎算清楚的。萧家老爷夫人都摸不着头脑,为何这祸事越加棘手,可他一听便明白了内里的缘由了。旁敲侧击下,萧山爬得果然是那六小姐的外墙。

  再听到那六小姐出了事后,便退了房租自搬走了,如今也不知去了何方,温将军更是笃定太尉大人只怕已经是金屋藏娇了。

  只是那六姑娘出身卑微,一个商贾弃妇,如何配得尧家二郎?

  若是他贸然与萧家人说出了这内里关节,势必影响了尧太尉的世家清誉。若是太尉迁怒,自己这泄露了关机之人也难逃牵连。既然如此,自然是早早撇清,只推托了无能为力便罢。

  不过他这知情人心知太尉今日早朝迟迟,势必是与那六姑娘脱不开干系。在看这太尉春风得意的模样,一时竟是可以想见昨夜是何等旖旎香软,心内的怅惘便更甚——竟与那等绝色失之交臂,此生憾事,竟不知可否有一日得偿了夙愿。

  不过此番用兵事关重大,志在收复北方失去甚久的大片疆土,此番北人内乱,正是大魏出兵良机。太尉筹谋甚久,策反北人亲王阿刺骨接下联盟,助他争夺北人帝位,一朝倾覆北帝政权。

  大军在三日后便要出发,温疾才建功立业在即,那点子温柔香暖心思也暂且搁置到了一边,当下陪着尧太尉入营,一时间校场杀声阵阵,马蹄卷起的烟尘直冲云霄。

  太尉此番呆在军营又是三日。

  大军开拔之际,皇帝亲登城台,宣德门大开,三军将士披挂战甲从城门浩浩荡荡地出发。

  沿途相送的百姓人山人海,更有那妙龄女子折柳赠绢帕,与心爱的情郎依依不舍地别离。

  戎装将士们更是胸怀凌云,热血飞扬,高声齐喝:“复土开疆!醉卧沙场又何妨!”千万儿郎的壮喝直冲云霄,更激得相送百姓疾呼:“扬我大魏魂!壮我大魏风!”

  就在这声声颂喊之中,尧家二郎高立于点将台上,峨冠宽袍,手持帅印,郑重将它递交此番主帅——自己昔日同袍博远侯陆展峝,而征战的副帅为忠烈温疾才。两大大魏帅才掌兵,更是让士气为之一振。

  在熙攘的人群里,更是有无数女子是倾慕尧家二郎的风采,一路相随,热泪盈眶高呼着二少的名姓。在看到尧太尉托付帅印,城下点兵的飒爽英姿时,只激动得几欲晕倒过去……

  在这繁华而迷离的盛世里,从不缺乏追逐美貌儿郎的簇拥!

  玉珠戴着纱帽挤在人群中,觉得呼吸略显憋闷,于是在身后侍卫的环护下从人群里慢慢挤出。终于离了大路来到了一旁的小巷。

  今日倒不是她有意入城来看热闹,但是后日便是玉雕大赛的初赛了,按着规定,所有参赛者要来到内监处确认参赛碟牌,谨防有人偷盗碟牌冒名顶替。

  而玉珠是昨天才终于拿到了刻有萧玉珠的碟牌,所以自然是要抓紧时间赶在初赛前,来内监处核查。

  只是没料想今天竟然是大魏出兵之日,大街小巷皆是送兵的人群,马车亦不可行,只好下了马车在侍卫的环护下一路抄着近路朝着内监府赶去。

  待到了内监处,前来复核的工匠倒是没有几个,大多数人一早便复核完毕,加之今日城中盛况,就连负责核查的官员都离了本职,跑去看热闹了。

  是以前来复核的参赛工匠都等候在庭下,等待着官员兴尽而归。

  他们原本三三两两地闲谈,待玉珠戴着纱帽入内时,纷纷惊异地投递了目光过来。

  玉匠一行无女子,这不是什么祖宗规定,而是天择淘汰所致。更何况看着入内的女子,身姿娇柔若柳年岁不大的情形,看那体态风度更不是什么气力大的乡野村妇,加之手臂还吊着绷带,更是弱不禁风。

  一时间心内都起了猜忌,心道这小女子莫不是走错了衙门口,跑到这主管工匠的内监府里作甚?

  身后的侍卫这时取了折叠的胡床,支在一旁的庭下的一棵榕树下,让六小姐坐下休息。

  许是观礼兴致太浓,那入册的官员竟然是临近午时也不曾回转,眼看这日头正午高挂,又到了午饭的功夫,想来这一上午便要白白来了。有些工匠不耐腹饿,便各自散去。

  一旁侍卫等得不甚耐烦,有心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去叫来庭下当差的是差役问一问那官员的去处,可是转念又想到此番自己办的乃是隐差,太尉并不欲人知他与这西北玉匠女的干系。是以虽然办了碟牌,却并没有特意关照一干官员大行方便之门。

  能在尧太尉身边当差的,都是心思透亮之人,这么互相小声一商量,便歇了叫来差役之心。

  玉珠等了一会,见那些工匠各自散去,她便也起身准备找寻地方,吃了午饭再做打算。

  可是当她在珏儿的搀扶下准备离了府衙时,迎面疾步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因为走得甚是着急,竟是与玉珠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那纱帽便径自被撞飞了去。

  那迎面走来的男人正弄浓眉待要申斥,可看清了玉珠的面庞时,顿时那喉咙似乎是被什么钳住了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玉珠被撞得措手不及,一时手里拿着的碟牌也被撞飞在地,在石板地上打了个滚发出咣啷啷的声响。她正待弯腰要捡起。那男子却快了她一步,捡起了碟盘,看着上面的名姓低声念道:“袁玉珠……”

  珏儿见这男子竟然这般无礼,念出了小姐的名姓,顿时气得小脸微红,径自上前夺取了那男子手里的碟牌。

  就在这时,却听那男子身后跟随的侍卫冷喝:“大胆!敢在广俊王面前无礼!是哪个府里的妇人?”

  原来这急匆匆赶来的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的小皇叔广俊王杨素。

  他委托内监范大人赶在离任前为他雕琢一座玉山。

  要知范青云玉雕千金难求,只从在内监为官,就鲜有作品,而今快要入职户部,以后更是难以相求了。

  是以广俊王决定趁早下手,幸而这范大人也是有心与太尉大人一众好友交好,于是显然答应了。

  今日这雕好的玉山本该送入广俊王府内,可是因为街市全是相送三军的人群,一时间水泄不通,只能改日再送。

  可是这广俊王天生喜好这等玉雕精琢之物。陪着圣上观礼后,便干脆亲自去了存放雕物的内监府衙,打算现自赏玩一番。

  却不料在这门口,撞见了一个如玉如琼之艳美妇人,一时间,广俊王呆呆望着那妇人的面庞,突然顿悟——玉若无魂,空有玉色又何益?而眼前这美人一点玉魂凝成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休息,恨不得睡一万光年,起来晚了~~亲们久等了。

  有亲问此文男二是谁?

  狂仔不欲回答,只期待知音看出此文的复古风…………又或者能看出尧少其实刷的是魂斗罗加强版……就是bug出再多的命也斗不完无穷无尽的小怪………………╭(╯^╰)╮

☆、第35章 请品尝

  广俊王心内一阵激动,只觉得自己苦寻了多日的画中仙子,总算是有眉目。

  原来近日广俊王苦心构思,立意画下一副踏春赏花长卷,其画卷之起为宫中正殿,画卷之末为京郊的群山远路。一路穿行街市、河道、城门,上至皇族,下至三教九流无一不有,其磅礴广弘堪比《清明上河图》。

  可是一路画得得心应手,偏是在花仙庙那一处,不知该如何描绘气质空灵的花仙。正是这番作画不顺,才让广陵王想转换心思,出城送兵透一口气。

  谁知却在这内监府衙的大门处,正撞见了这偷下凡来的仙子。这怎么能不叫杨素心中生喜?连忙开口问道:“我乃广俊王杨素,敢问小姐是哪家府宅里的?待我去你府上与你父母禀明,邀你入我画中可好?”

  他瞧见了玉珠身后跟有侍卫,身上的衣服虽然颜色素雅,却是名贵的绸缎,当下心内便认定,她一定是京中富庶人家的女子,若是未出嫁的那就好办了,只跟她的父母禀明一声烦请小姐安坐上一会,让他临摹下来便是。

  要知道能让广陵王入画,可是京中许多高门贵女千金难求的美事。一则,广俊王素来格调甚高,与尧家二郎相若,皆是便览群美甚是挑剔之人。能让他入画,那女子定是美过了天际的云霞一般。

  再则,京城中贵胄云集,姻缘门阀登基森严,虽然不曾有宗法言明,但是高门大族向来是不会迎娶庶族女子为妻的。可偶尔也有貌美女子因为才学出众,一时被人传诵为才女而被大族子弟纳为偏房的轶事。若能入广俊王的画中,必将扬名,将来就算不能嫁入百年旺族,对于女子的未来婚姻也大有裨益。

  像广俊王这等名流,在京城里可以说是无人不晓,所以广俊王这般贸然自报名号开口,准备邀约玉珠入画,在他看来并不应该有什么阻碍。

  可惜玉珠还真是不知广俊王的大名,只是听闻他带了个“王”字,心知其身份必定显贵,只微微福礼道:“民女并非京中人士,方才多有冲撞,这厢赔礼告辞了。”说完便准备告辞。

  广俊王久负盛名,这等被人当做街边菜帮子的冷遇,真是许久没经历了,当下便想拦住玉珠。

  可就在这时,门外又有车马停了下来,只见范青云范大人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广俊王立在那里,便笑着道:“未知广俊王亲临,下官有失远迎。”

  广俊王回身与范青云大人寒暄的功夫,玉珠便低头从一旁回去了。待广俊王再回过身来,那丽人已经转过街角,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