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暮野虽然知道这妇人向来心思玲珑,有些计谋。可是先前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已经搅和进了宫中的妃嫔内斗中去。

  刚知道她偷梁换柱,换下药镯,他是又惊又怒。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却一直隐瞒着他时,心内涌出的更是一种醒悟到自己抓握不住这女人的挫败懊恼之感。

  他心里再次恨恨地道:此女当真乃是有妲己之容,妺喜之能!不送声色间,便要掀起大魏皇宫的惊涛骇浪!

  他不欲再看着那女子气煞人也的冷淡表情。只抓起来一旁的衣服,一抬脚的便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门。

  玉珠这次可真是要一夜无眠了。只面无表情地倒回在床榻上思虑着接下来的发展。

  自己的二姐无权无势无宠,加之怀有身孕,要捏死她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蝼蚁都简单?

  一夜的辗转反复后,玉珠第二天是顶着一对黑眼圈起来的。

  吃早饭的时候,听闻在府中休息了好几日的太尉终于上朝去了,所以早饭也没有在家中食用。

  而玉珠则要赶个大早,前往慈云庵,查看一下玉佛的进度。

  慈云庵地处京城的远郊,据说在先祖皇帝的时候,香火极为鼎盛,可是后来,京城里有了更加华丽的寺庙,此处反而变得清冷了。

  不过当走到是山门前时,高大是庵门立刻显出了昔日依稀可辨的辉煌。

  当她下了轿子时,发现一旁早有刑部的车马。等入了庵门才发现,原来范青云早就到了,正与胡万筹并立在一处查看着图纸。

  当看到玉珠时,范青云先笑着说:“六小姐,许久不见。”

  玉珠如今看着这满脸敦厚的男子,心内泛起的是说不尽的恶心。

  如果原先只是以为他是在父亲落难时见风转舵,落井下石而已,那么这次西北之行,却叫她清楚无比的知道,父亲为宫中雕刻巫人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这个范青云刻意为之,蓄谋已久的陷害!

  他的心里该是包藏了对父亲多少的怨恨?才可以像毒蛇一般蛰伏在父亲的身旁,伺机咬上凶狠而恶毒的一口?

  幸而此番玉珠带了头纱,范青云并没有察觉到她满脸的厌恶憎恨。

  她只是开口慢慢道:“范大人,许久不见,怎么也抽空来到此处?”

  范青云隔着轻纱,未能看见玉珠的容颜,心内暗自有些失落。不过面上还是笑着说道:“此番功德虽然由小徒胡万筹主理,不过在本官还是要抽空前来督导一番的。”

  就在这时胡万筹也迎接了出来,开口道:“玉珠姑娘来得正好,一起看一看着图纸可好?”

  至于那位范大人,似乎察觉到玉珠的冷淡,早在玉珠查看图纸的时候,借口公务繁忙,转身走人了。

  玉珠移步过去,只见仆人们已经展开了一副胡万筹事先画好的卷轴。那玉佛乃是千手观音的造型,细节的雕琢处处设计精妙。唯有脸部和手的部分一片空白,待由玉珠迪雕琢。

  这两处其实也是最考验雕刻玉匠细处雕工的地方,稍有差池便毁了整个玉佛的整体观感。

  那胡万筹早先故意将这两处单留给了玉珠,可以说也透着说不出的狡猾。这样一来,既能有此佛像乃是胡家的玉铺主理,璞玉浑金在其下之感。又能在脸部与手部不协调时,将错处一并推卸得干净。

  只要这千手观音出了岔子,那么刚刚开张的璞玉浑金便立刻砸了招牌!

  玉珠看着佛像,觉得这佛像的身体比例略微有些怪异,那给手部留白的地上甚少,而已发挥的空间也实在有限。

  当玉珠提出了这一想法的时候,胡掌柜好像才如梦方醒一般道:“六小姐说的也有一番道理,可是您这趟西北之行去的实在是太久,工匠们可等不起。这玉雕的身体部分早就完成了,一时难以更改……不过我相信依照小姐的能耐,这留白太少的问题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吧?”

  玉珠闻言,便走到了庵中的大殿处,抬头一看,果然那尊玉佛已经完成了大样,只是那手的部分甚至比图纸还要再过分一些,这样雕琢出来千手,注定是要比例不协调的!

  玉珠抬头看了一会,淡淡说道:“胡掌柜这般,可真是为难人呢!”

  胡万筹冷笑道:“这一点,胡某可是比六小姐厚道多了!最起码,在下可并没有抢夺六小姐到了手的玉料金料吧?”

  玉珠微微一笑,觉得这样商道上的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好过,很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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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千手观音的千手最是紧要,每只手的角度,手势皆不相同,形态各异,若是雕得不好,便显示不出观音的庄重和美感。

  而胡万筹甚是阴险,千手观音身体已经雕完,而给玉珠留白的空间甚是狭小,在如此局促的地方雕出一千只手,雕出来的怕不似观音,倒似蜈蚣了。

  不过空间狭小,不可能雕出美观的千手观音这等话也只能对行家来说,若是讲给白夫人,只会让她以为玉珠自己技艺不精,雕刻不好而开口推脱。玉珠想罢放下其它的心思,仔细端详佛像,与胡万筹应付了几句后,一边往寺外走一边想着如何雕刻出这千只手来。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和说话声,不多时一群人走进了大殿,居中的正是广俊王,旁边是白夫人和翁老等一干人。

  广俊王进来一眼看到了玉珠,神色一喜,撇下众人,快步走到玉珠面前,扬声笑道:“六小姐可还安好,听闻前几日受了些惊吓,本王一直甚是替小姐心悬,可是无恙?”

  若是观阳公主在一旁听到皇叔这样的话,怕是要气得发狂了,当日玉珠可是毛都未伤到一根,反而是自己,不只伤了毛发,更是伤了皇家公主的礼仪脸面,至今又被圣上禁足至南嫁之日。也不见她这个皇叔前来慰问个一二。

  玉珠连忙福礼道:“谢谢王爷关心,玉珠无恙。王爷今日怎么也来到此地?”

  广俊王嘴角含笑道:“在去北地之前,白夫人便几次敦请本王为慈庵寺题画,只是当时前线战事正酣,公务繁忙,本王虽有心却是入不得静,虽然来此数次,怎奈却是意境不佳,无以为继。现在战事已定,小王心无牵挂,可以执笔,今日更是灵光开泄,故而来此。没想到在这里却是遇见了六小姐,才知这灵光一现并非偶然,看来我二人于技之一道上颇有缘分啊!”

  白夫人站在一旁,面上带笑,心中却对广俊王的话不以为然,当初她可是几次三番让自家的白水流去请广俊王题画,都被广俊王拒绝了。直到广俊王得知玉珠为白家雕刻佛像后,立刻转了主意,主动要来白家题画。

  可见这广俊王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点便是痴傻之人也猜得到一二,想到这,她又看了一眼玉珠,果然长得是千娇百媚,即使如她这等阅人无数,也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只是这再美的女人,也总归不是安宅的良妇,只单看这广俊王的劲头,也得知晓日后尧府的后宅绝不得安宁……

  想到这,白夫人心里倒是一宽,只在一旁笑而不言,借口着要去看那玉佛先入寺中一步了。

  广俊王之前已经在墙壁上打了大样,只待挥毫泼墨。

  两人交谈一番后,广俊王接过小厮递来的笔墨,开始作画。玉珠本来要走,可是看他起笔之后,突然顿住了脚步也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广俊王不亏是魏朝有名的书画王爷,只是聊聊几笔,一片佛光便在墙上显现出来。玉珠觉得仿佛自己置身于一处温暖的不知名之所在,仰首望,空空茫茫,俱是青天,低头看,鲜花绿地,无际无边,身在其中,一股身随青天不老,心装万事寂寥之感油然而生。

  玉珠心中恍然,自己要雕琢的千手观音便当如此,不只雕琢出观音的美丽庄重,更要呈现出观音的佛理,要信者观之而通其心,敬者望之而悟其意,畏者见之而思其来世,这才是完美的千手观音。

  广俊王所做的这幅壁画颇为宏大,用工甚巨,以广俊王之才也需要旬日才能画好,今日过来只是开笔仪式,随便画上几笔便可,是以画完佛光后广俊王便收了笔。

  玉珠待广俊王收拾妥当后问道:“王爷可存有观音的图鉴,玉珠想借来观上一观。”

  广俊王眼前一亮,笑道:“我府上存有甚多千手观音的画像,玉件,皆是出自各朝各代的宗师名匠,你可来我府上仔细观赏,明日我便派人去太尉府接你。”

  玉珠略一犹豫,想着广俊王此前对自己的种种“仰慕”,便仿佛感觉到太尉正站在自己身后,散发着冷意,眼中含着冷箭地看着广俊王,于是说道:“玉珠不过一寻常匠人,岂敢到王府叨扰,还请王爷将画像玉件赐之一观。”

  广俊王听后先是眼中微路落寞,继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冷淡,有些恼意道:“书画玉雕皆是风雅之道,你我各得其趣,自当时常交流切磋,以增其乐,便如我与翁老和京中许多书画名士一般一般。我大魏素喜文雅之道,便是嫁为人妇亦可入门过府谈论诗画,与才子名流相交。太尉自己不通风雅便也罢了,怎么还不准你与我等名流相见,这岂不是成了一个粗鄙的妒夫?这是何道理?”

  玉珠心知这广俊王一时又犯了不羁痴劲儿,实在不宜与他在这么神游畅谈下去,知出声道:“是王爷言重了,太尉大人从来不拘禁着奴家的自由,只是奴家来自小乡,不比京中世家贵妇见惯了京城里交际的场合规矩,小乡之民,只知既有婚约在身,自当谨言慎行些……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见玉珠话说到这,广俊王也自然不好再义愤填膺下去。只是怅惘地将玉珠送到了庵门口。

  当玉珠回到璞玉浑金的店铺上时,西北的金料又进了一批。

  这几日因为观阳公主的事情,玉珠一直无暇顾及店铺。这一忙碌,又忘了时辰,到了掌灯的时候还在跟店里的掌柜对账。

  玉珠对于钱帐上的事情,并不如拿着刻刀一般在行。可是这些事情,又是事必躬亲的,是以看一会,便要按揉着眉眼再继续。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突然有黑影笼罩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玉珠抬头一眼,尧暮野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倒是又长了本事,这是要怄气不回府了吗?”

  玉珠慢慢低下头,因为不甚熟练,手指慢慢地拨打着算盘上的硬木珠子,在静谧的厅堂发出啪嗒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她才道:“玉珠不敢……店里事忙而已……”

  昨天那争吵之后,尧太尉上了一圈早朝,去公署处理了些公事,倒是得缓了功夫,慢慢冷静了下来。

  有时候气头上的话最是不禁细想推敲。尧暮野闲暇时品茗远望,在这么一琢磨,隐约之中也有些两脚悬空未曾着地之感。所以,了结了公事之后,特意叫了内侍监的官员过来,拉了单子让人替他拣选出了一套前朝的玉.十八罗汉准备给玉珠赏玩,这罗汉玉雕有伏妖降魔,镇宅凝神之寓意。

  可是早早回了府,又吩咐厨下做了妇人爱吃的莲藕花生排骨汤,可是没想到日头渐西,也不见她的马车回转。尧暮野先是闲暇地在书房看书,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唤人来问,知道玉珠今日去了慈庵寺,然后又去了店铺核账。到了现在,账目也只核对了一半,没有丝毫回转的意思,搞不好还要在铺里过夜呢。要是平日,尧大人只会恼怒这妇人不懂爱惜自己,可是今日不用细思,便知是这妇人故意地躲避着自己。怄气如斯,竟不回府,当真是让人着了恼。

  尧暮野当下便命人备马,沿着清冷的夜街,一路奔驰到这店铺旁,然后便看着这女子在自己面前不紧不慢,一下下地拨打着珠子。她分明是拿捏着自己一时的话短,便要跟自己怄气了不成?可是有心再发作,到底是有些理亏,便命身后的仆人端着食盒送到玉珠的面前。

  食盒打开,盒盖里热气腾腾,除了小盅的莲藕花生排骨汤,还有腌制的小块鹿肉,另外掺了了甜栗的小花卷上点缀着蒸熟了的红枣,看上去便甚是喜人。除此之外,还有片成了薄片的果木烤鸭,蘸好了酱料,用细葱丝卷上摆在食盒里。尧暮野觉得饿着肚子,带着气实在是养生的大忌,便说道:“快些食了饭,再去拨打算盘。”

  玉珠慢慢地起身,在珏儿的服侍下,用温水泡了泡有些酸麻的手指,抹了皂角,用清水涤荡擦净后,便坐到了桌旁。放眼桌上,倒尽是自己爱食的小吃。玉珠知道,太尉一向不是关心汤水之人,此番主动过来给自己送饭,便也是有缓和之意,自己也不好弄尴尬了场面。可是又实在是嘴懒,不想跟他说些敷衍的话,便只一味静默地吃着。

  尧暮野夹了一只鸭卷放到玉珠的碗中,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咀嚼轻轻微颤,眼下的黑眼圈就算在昏暗的灯下也看得甚是清晰,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痛。他心知她向来心事沉重,也不知他那一场气话叫她熬度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没吃饭,秒着。以为自己睡了十分钟,老公却说睡了一个小时,感觉睡眠质量特好,好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第113章

  想到这,尧暮野的话不禁又和缓了些:“梳理账目本不是你的强项,要不叫府里的管家带人帮你梳弄分册好,你以后也省力些……”

  玉珠吃了几口,就觉饱足了,放下了碗筷开口道:“这些事情本就是应该自己去做的,何必麻烦别人……”

  尧暮野嘴里的鸭肉却再也咽不下去了,他直觉她的嘴里的“别人”说得正是自己!

  他也放下了筷子,抿嘴道:“我昨日……说得是略重了些,可是道理在那,你应该是懂得的。”

  玉珠却不想跟他再谈这些,只打断道:“太尉说得在理,若是无事,玉珠继续理账了。”说完便站起身来。

  尧暮野哪里见得她这样的不理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冷声道:“既然在理,你怎么还这般甩脸子?难道我们还要因为一个外人而争吵?”

  玉珠有些无奈地理了理自己颊边碎发,轻声道:“之于太尉,我和二姐其实都应该算作外人,的确是不值得争吵,玉珠已经知错,太尉可不可以放开手了?”

  尧暮野觉得自己若是将来被活活气死,眼前这羸弱的女子绝对是元凶罪魁!

  可是他深知这女子的性情,若是就此继续与她鏖战,那么石头的心肠,哪个能硬得过她?想到这,只能将她扯进怀里,道:“我便是你的丈夫,怎么能算外人?你若是跟你的二姐亲近,帮一帮她也是可以的,但是要注意法子啊!当时你若是将这事原本告知我,我自可替你解决了,哪里需要你这般偷梁换柱?若是被人发现了的话,这残局你一人能收拾了干净?”

  说到这,他又和缓了一下道:“今日下了早朝后,我去御书房面见了圣上,随便聊了聊家常。对圣上言及京郊的娘娘庵里和气厚重,瓜果甘美,气候宜人,最适合孕妇保胎静养,宫中久无子嗣新降,萧妃先前又流产了两次,不若去那里将养聚拢元气。圣上已经答应了。到时娘娘庵会关闭山门不再迎接香客。而庵里的人也会经过仔细筛查,绝不会出现人为纰漏的,少了宫里的人事繁杂,到时能不能诞下龙子,单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了。”

  玉珠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没有想到昨日那般争吵后,尧暮野居然亲自去跟圣上面谈了这些后宫女子之事……他一向懒理这些事情,是怎么跟皇上开的口呢?

  尧暮野许是看出了她心低的惊异,淡淡地道:“所以以后像这样的事情,自己莫要下了主张,我总是有法子办得比你妥当些。”

  这样一来,玉珠心内反而不大好意思了,立刻要下拜感谢太尉救了姐姐于水火之中。

  尧暮野单拎起她的衣袖,不要她再弄这些假俗的客套,略带嘲讽道:“也难怪枕头风这般的厉害。可真是顺着便春风无限,逆着便要你寒风刺骨呢!”

  玉珠咬了咬嘴唇,也不说话。

  尧暮野贴着她的脸道:“好了,怎么还寒着张脸?闹了这么一出,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快些跟我回府去吧!”

  可谓玉珠却觉得还是要将话说得开了才好:“太尉,玉珠虽然感谢太尉的一番苦心,然而出身、亲戚皆是不能改变,玉珠的父亲是罪人,亲戚也多是商贾,这一点是嫁给太尉也不能改变的。然则太尉位高权重,尧家又是百年的望族,而若是娶了我这般出身的女子,注定是不配的,情浓时自然甜蜜全然忘了这份差异,可若是情淡时,恐怕是会觉得累赘无比,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