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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白没有听懂,她抱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沏好的感冒药。于是她端稳了杯子,轻声安慰谢平川:“为什么不能进你的房间,今天你感冒发烧了,我会照顾你的,你不要怕。”

她感觉玻璃杯不烫手了,就把感冒药递给谢平川:“你喝一点,应该不烫了。”

谢平川接过杯子。

果然不烫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心中酝酿着措辞。徐白年纪虽小,待人却不设防,他有必要教会她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区别,否则等她班上的男生想入非非时,徐白就像羊入虎口一样。

是的,他知道那些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谢平川决定从宇宙的发源讲起,从生物进化的角度引出性别的不同,当然这方面存在很多假说,他应该转述一些公认的…

他的思维被此时的电视声音打断。

谢平川的床正对着电视,而徐白又恰好坐在他的床边。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屏幕里冰雪消融,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旁白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

“配”字还没有说完,谢平川及时按下静音键。

然后他关掉了电视。

他以为自己反应敏捷,却听见徐白出声问道:“为什么你不继续看了?”

谢平川欲盖弥彰道:“我准备睡觉了。”

他披着一件外衣,只扣了两颗扣子,头发也有一点乱,与平时衣着整齐的风貌大不相同,颇有一种颓废的美感。徐白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他才好,她就点了一下头,然后给他掖好了被子。

“你有事就叫我,”徐白道,“我的手机是响铃模式。”

谢平川想起他的正事,在徐白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拉住了她的手。

谢平川的卧室极其整洁,实木地板纤尘不染——甚至干净到有些打滑,徐白被他这么一拉,脚底当即“呲溜”一声,整个人前倾着摔在了床上。

他的床单和被罩都是木棉质地,被子里夹着分外柔软的鹅绒,摔上去应该不会硌得慌。但是谢平川偏偏躺在床边,徐白栽倒的那一刻,刚好砸在了他的腿上。

一霎寂静。

直到她懵懂地抬起头,不明所以看着他。

“哥哥,你心情不好吗?”徐白试探地问道。

谢平川沉默不语,徐白就自问自答:“也难怪,你生病了,怎么会开心呢。”她重新爬起来,身影消失在门外:“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煮粥。”

雨后初晴,清晨天光灿好,院中一片草木浓绿,未因初秋霜降而凋零,如果侧耳细听,还能听见清脆的鸟啼。

但是谢平川没有闲情逸致。他走神望着外面的景色,因为感冒药带来的困乏,不久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再醒来时,将近中午。

徐白并不知道他醒了。她在自家厨房里熬粥——每当徐白感冒的时候,母亲就会给她煮粥,喝完了很快就好了。

她拿着一把刀,剃掉了红枣核,看着燕麦和小米相融,蒸腾出谷物的清香。

这是徐白第一次亲手熬粥,但她着实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就连火候都掌握得很好。唯一的问题在于,她可能煮多了一点,砂锅里装满了米粥,分量实在有些大。

几分钟以后,当谢平川衣着整齐地坐在客厅,思考中午要吃什么的时候,徐白端着一个砂锅出现了。

“给你的。”徐白欢快道。

砂锅太重,她快要端不动了。好在谢平川及时赶到,从徐白手里接了过来。

他把这口锅放在了客厅的木桌上。

“都是给我的?”谢平川问。

看着那整整一满锅、分量足以喂猪的粥,谢平川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不禁想到,难道在徐白的心里,他就是这么的能吃。

徐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踮起脚尖,再一次伸手摸他的额头。

“太好了,你退烧了。”徐白道。

谢平川抓住了她的手,从他自己的额头上拿开。他搬来一把椅子,示意徐白坐下,而他坐在她的对面,像是要和她促膝长谈。

徐白却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这样的粥吗?”她双手搭着椅子,自然而然道:“你不想吃的话,我把它端回去吧。”

徐白的母亲教会她一个道理——当你想对别人好的时候,要以对方接受为前提,否则好心容易办坏事,毕竟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性格和兴趣喜好也不相同。

谢平川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起身去了一趟厨房。

等他再回来,手上多了两个碗,以及两把银勺子。

谢平川亲手给她盛粥,仿佛在尽地主之谊。这让徐白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两个都还小的时候,徐白就是谢平川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从那时起,他就经常照顾她。无论是在学业,亦或别的方面。

今天她终于稍微报答了一下。但是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光是煮出一锅粥,好像还远远不够。

谢平川见她低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徐白捧起了瓷碗,开门见山地问:“我在想,你觉得粥好喝吗?”

咸淡适中,滑而不腻,明明很合他的口味,谢平川却回答道:“一般。”

客厅的木桌正对着一扇格子窗,落在深色桌面的光影被切分成块状。桌上的水晶花瓶里只有水,没有花,徐白轻轻推了一下花瓶,使得水纹抖出潋滟的波浪。

而她趴在桌边,看起来萎靡不振,像泄了气的皮球。

谢平川立刻改口道:“火候正好,选材恰当,不稠不淡…”他端着碗和她说:“谢谢你给我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小白看这里!你也给我做顿饭吧

第六章

自从上次熬粥,得到谢平川的表扬以后,徐白一直有些沾沾自喜。

每天课间活动的时候,她都在音乐教室和同学练习合奏,为即将到来的校庆做准备。

徐白忍不住设想,如果她在节目里表现出色,坐在台下的谢平川见了,会不会由衷地赞赏她呢,就像夸奖她做饭好吃一样——这样的假设,让她格外雀跃。

然而合奏团的成员共有七人。除了打酱油的简云以外,其他同学的基本功都挺扎实,都是全年级选出来的佼佼者,两相对比之下,简云越发无地自容。

简云和徐白倾诉道:“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徐白坐在钢琴边,手指还按在琴键上:“老师教给你的步骤,你还是没记下来吗?”

简云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

十一月初的北京天气转冷,窗外寒风接连呼啸,室内已经开放了暖气。一冷一热的遥相呼应,使得玻璃蒙上了浅雾,而简云的衣服仍然单薄。

徐白往旁边挪了一点,简云就和她并排而坐。

她们的关系比起两个月前,早已亲近了很多。对简云而言,徐白是她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她不想麻烦徐白,却好像正在麻烦她。

徐白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每天中午吃完饭以后,我们来音乐教室练习。”

徐白身后站着一位吹萨克斯的男同学,那名男同学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搭了一腔道:“徐白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认真了?”

诚然徐白是那种不太努力,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女孩子。

她擅长钢琴、绘画,外表出众,气质拔群,又多才多艺。归根结底,可能是因为幸运。

不过今天的徐白有点不一样,今天的她充满干劲道:“认真有错吗?”她借用谢平川曾经告诉她的话,正义凛然地说道:“我们不尽全力,至少要努力。”

男同学觉得她言之有理,他抱着萨克斯,退让一步道:“没错没错,你们继续。”

但他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说:“我听音乐老师讲,到时候你们女生要穿正式的裙子,头发也要盘起来…”

他拽了拽自己的黑色短发:“简云同学,你能不能把刘海整一整,眼睛都快挡住一半了,您看得清东西吗?”

或许是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对一个女孩子讲,语气似乎有点重了。所以他又补救了一句:“校庆节目是要评选的,我们不能在形象上输给其他班吧,我觉得我们能超过高中组呢。”

男同学的话音未落,徐白按下一个琴键,目光却落在简云身上。

钢琴的声音拉得很长,一旁还有小提琴助兴。简云略微侧过头,和徐白的视线对上:“你刚才说中午练习吗?好的。”

徐白伸出手,捧住她的脸。

她撩起简云厚重的刘海,两人的双眼直接对视,徐白忽然就笑了:“你的眼睛是褐色的。”

她取下自己的发卡,戴到了简云的头上。

那发卡镶着银边,精致而小巧,照在太阳的光里,阳光都像是新的。

简云脸颊飞红和她道谢,又问:“还有半个月,我们、我们能表演好吗?”

旁边拉小提琴的男生走了过来。他一手握着小提琴,一手拿着琴弓,视线还在徐白的琴谱上:“肯定能啊,简云,你没有信心吗?”

这位男生名叫赵安然,不仅是徐白他们班的班长,也是全年级小提琴拉得最好的人。

他们合奏团平常排练的时候,偶尔没有音乐老师在场,也能进行地有条不紊,其实说到底,都是赵安然计划有方。

赵安然用他那一双灵巧的手翻看谱子,一边拔高了声音说:“我有一个提议,每天午饭结束以后,我们一起来音乐教室,大家一起排练,做最后的冲刺。争取在校庆当天,达到最佳状态。”

言罢,他站到了简云身旁:“简云,你别担心,正常发挥就行。我们是一个团队,谁要是说你不好,你马上告诉我…”

徐白弹出了一串滑音:“告诉你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赵安然思考片刻,甩了甩右手道:“我要用琴弓打他。”

他还没说完,在场的同学都笑了。

他们遵从了当天的约定,每天的活动课时间、以及午饭后的休息时间,都被用作了合奏排练。

到了校庆大会的那一天,学校布置好了千人礼堂,近旁架起了摄影机,仪式感非常隆重——由于是五十周年校庆,学校的领导也很重视。但对于学生而言,只要不上课,都是高兴的。

观众席上几乎全部坐满,高三的学生却来得不多。谢平川原本也不想来,但他得知徐白要表演之后,他提前二十分钟就到场了。

季衡就坐在谢平川的右手边,他的书包里装了几罐啤酒,还有一盒番茄味的薯片——他满怀期待地等着校庆节目,手上还拿了一张出场顺序表。

谢平川问:“徐白的节目排在第几位?”

季衡打开节目单,居高临下道:“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

谢平川略微侧过脸,看向了他左边的男生:“同学你好,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初三年级钢琴合奏的节目,排在第几位?”

那个男生马上回答道:“第五位!我看过彩排,记得很清楚!”

他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说:“那个弹钢琴的女生,特别水灵,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待会儿节目结束,我还想去后台,找她要签名。”

话刚说完,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观众席的灯光调暗了,近旁交谈声音变小,大家自觉关闭手机,半点微光都没留下。男生看不清谢平川的表情,只觉得谢平川在注视他。

他小心翼翼道:“同学,节目开始了,你不看节目吗?”

谢平川没有回答,他阴森地笑了一声。

由于身边的氛围实在可怕,那名男同学没有坚持多久,抱起书包落荒而逃,逃到了另一个座位。

如此一来,谢平川的左边没有人,右边也只有季衡了。

季衡递给谢平川一罐啤酒:“来来来,降降火气。”

谢平川掀开拉环,和季衡碰杯。他们两个人各自喝完两罐,却都忘记了一个事实——他们平常都不喝酒,也都没有酒量。

此时台上正在表演第四个节目,那是一个颂扬校园生活的小品,演出者是一帮初二学生,视野也局限在了初二。

季衡拉住谢平川的衣领,同时回忆道:“谢平川,我初二和你分到一组,参加编程比赛,我本来是不高兴的。”

谢平川已经喝醉了,他说:“我也不高兴…”他扯掉季衡的手:“你看起来太弱了,会拖我的后腿。”

季衡指责道:“你太骄傲了,不懂团队合作。”

谢平川端正坐姿道:“我不和咸鱼合作。”

季衡口齿不清地问:“你把话说清楚,谁、谁是咸鱼啊?”

谢平川从善如流,果然讲得很清楚:“初二还不会写大整数加减乘除的人。”

季衡犹自挣扎道:“那可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小程序啊,要用字符型数据结构,来表示整数型的数字,我那时候才初二,我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他猛然拍响扶手,狠狠反击:“倒是你,谢平川,你非说卷积神经网络,可以和增强学习结合在一起,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吧?”

谢平川理了理衣服领子:“不要用胡说八道,来形容你没有见过,或者无法理解的东西。”

言罢,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步履稳健,冷静地走向后方。

季衡乍一回头,小声问道:“谢平川,你上哪儿去啊?”

“去后台,”谢平川斜挎着书包道,“徐白快上场了,我要到后台等她。”

过道上标着绿色的“安全出口”,发出星点微弱的淡光。他沿着安全出口向前走,成功离开了会堂中心,来到了一片光明的大厅。

大厅里有几个忙碌的身影。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发问道:“后勤在哪里?怎么没人送水?”

金白镶嵌的地板砖上,放着两箱矿泉水,一个男生站在一旁喘气:“后勤是我,我太累了,你让我歇会儿。”

那名工作人员便道:“行,我去里面叫几个人,帮你抬水。”

他还没有走远,谢平川就来到近前。他扛起一箱矿泉水,跟着那人走向后台。

此时此刻,第四个节目即将结束,徐白那一组快要登场。

后台人满为患,道具组四处奔忙。

徐白和她的同伴坐在一起,她早已穿好了长裙,头发也盘了起来。除了徐白以外,其他人都有点紧张,而她若无其事地坐着,腰扣上的流苏垂落,也被她拨弄了一下。

离她不远的地方,谢平川放下矿泉水,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向了徐白。

徐白诧然望着他,脱口而出道:“哥哥,你怎么混进来的?”

谢平川站在徐白身边,视线扫过她的同学——尤其是她的男同学。然后他说:“扛了一箱矿泉水,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徐白听完他的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黑色的裙摆微微一荡,拖在深红交织的地毯上,像是蔼蔼红尘里开出的黑色鸢尾。

而她本人呢,天然去雕饰,轻盈不自知,大概是一朵白芙蓉。

周围还有不少人,徐白全然不在意。她直接问道:“我今天漂亮吗?”

谢平川回答:“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白想了想,谨慎选择道:“假话。”

谢平川就像往常一样:“还行吧。”

他的语气冷淡而敷衍,徐白露出失望的表情:“那真话呢?”

谢平川难得坦诚:“非常漂亮。”他压低了嗓音,微微弯下腰,在靠近她耳边的位置说:“不止今天,你每天都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又名:谢总的真话和假话

第七章

谢平川的话开启了循环,在徐白的脑海里不停翻转。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上台的,只记得踏上台阶时,谢平川还对她笑了。她看见人流攒动,光影混杂,听到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但这些感触又好像离她很远。

她在三角钢琴边坐定,裙摆如浅川曳地。小提琴的余音响起后,她弹出极流畅的前奏,全体的配合堪称完美。

演出不可能不顺利,因为他们排练了很久。

谢幕以后,掌声经久不息。

徐白提着裙子跑向台下,很快就找到了谢平川。她挨着他坐好,再次求表扬道:“我们先说好了,你要和我讲实话。”

谢平川反问道:“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