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川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徐白的脸颊:“你十五岁的时候, 也这么夸过我。”

言罢,他大概想起什么, 应景地笑了一声。

当晚他们回家之后,将近夜里九点整。徐白的酒劲还没消,她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就坐在沙发上, 怀抱着粉色的毛绒兔子,缓慢地啃一个削好的苹果。

她和谢平川说:“哥哥,苹果好甜…”

谢平川坐在她身旁,正在用手机翻阅邮件,邮件尚未看完,徐白身体一歪,枕在了他的腿上。

她面朝谢平川仰躺,一双长腿伸得笔直。

徐白穿着纯棉T恤,衣摆只能遮到大腿,且因双腿并拢,斜放在了一边,被此时的灯光一照,就像白皙剔透的冷玉。

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心里话也讲了出来:“苹果这么好吃,是因为它本身就甜,还是因为它是你给我的?”

谢平川放下手机,为她答疑解惑:“因为这一批苹果的含糖量高。”他倾身靠近,摸上她的腰部:“我很好奇,你还吃得下吗?我记得你今天晚上,解决了一瓶啤酒和半盆龙虾。”

以谢平川对徐白的了解,这几乎是她食量的极限。

果不其然,徐白握着苹果道:“吃不掉了,已经饱了。”

她以仰视的角度,凝望谢平川的脸——无论怎么观察,他依然很好看。

徐白把苹果立在茶几上,视线触及谢平川的衣扣,脱口而出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谢平川回答:“我也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他说:“你上床睡觉吧,我十一点来陪你,明天早晨还要开会。”显而易见,他要去处理公务了。

徐白舍不得他走,扔开毛绒兔子,抱住谢平川的腰:“我一点也不困,我想要你衬衣上的第二颗扣子。”

谢平川高中毕业的那一天,曾有女生向他提出同样的要求。彼时他不理解,询问了原因,对方的回答充满了少女心——因为第二颗扣子靠近心脏,所以要被送给最爱的人。

当年的谢平川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今天的谢平川竟然也不例外:“你随口问我,我就给了你,等你明天醒了酒,会觉得我很随便吧。”

客厅里灯光透亮,恍如白昼,徐白凝视着吊灯,有些转不过弯:“那怎么办呢?我好想要啊。”

谢平川为她指出一条明路:“你还可以求我。”

徐白跪坐在沙发上,虔诚地亲了他一口:“求你了,哥哥。”像是庙宇里的少女,在等待神明的垂青。

然而谢平川是苛刻的神明,他吹毛求疵:“不够诚恳。”

徐白想了想,捉起谢平川的手,穿过衣领,直接捂上胸口:“你摸这里,我的心脏砰砰跳,我很诚恳的。”

谢平川侧过了脸,没有和徐白对视。但是手头触感太好,他缓慢地握住那一团柔软,手指稍微用了点力,就听见徐白指责道:“你占我便宜。”

“我是在感受你的胸襟,”谢平川收回了手道,“你喝多了,我抱你上床。”

话音落罢,他把徐白打横抱起来,送到了卧室的大床上,也不忘给她盖上被子。她撒了一会儿娇,抱着他的手臂不放,闹了大概几分钟,就打了一个哈欠。

再然后,因为被子柔软又舒服,徐白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她侧躺在床边,头发散乱地铺着,眼睫浓密且卷翘,嘴唇红润而柔嫩,仿佛童话里的睡美人——与睡美人不同的是,王子俯身亲吻她,她也睡得像一头猪。

谢平川找了一把剪刀,剪下第二颗纽扣,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他关掉卧室的壁灯,在寂静的暗夜中,声音轻不可闻: “给我最爱的人,晚安。”

谢平川没有做无用功。

次日一早,徐白醒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扣子。

天色大亮,穿透了卧室的窗帘。徐白捧起那一颗扣子,对着此时的天光,仔仔细细研究一阵,终于想起昨晚的对话,还有她如何向谢平川证明自己的诚恳。

谢平川躺在她身边,饶有兴致地笑了:“你昨天诚意十足,我不忍心拒绝你。”

此时还不到七点,他伸出一只手,把徐白搂进怀里:“不过我剪扣子时,你已经睡着了。”

徐白和他温存片刻,不管不顾道:“你把它给了我,那就说明你最喜欢我了。”

谢平川抚上她的后背,轻吻她的额头:“你明白就好。”

工作日的早晨一成不变,但是今天的徐白格外欢快。

当徐白抵达办公室,组内还没有几个人,落地窗浸在阳光中,拉开新一天的序幕,她站在窗边赏景,手持一个花洒,义务给盆栽浇水。

口袋里揣着谢平川的纽扣,想起他今早承认的话,徐白不知不觉地笑了。

赵安然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小白,我养了一只猫,不知道怎么照顾…听说你也养猫,能请教你吗?”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找出昨晚拍摄的视频。

幼小的流浪猫睁着双眼,目光纯澈,卧在一个纸壳箱里,箱子中铺了新床单,收拾得整洁而暖和。

那只猫的毛打结了,身上也脏兮兮的,徐白见状,问了一句:“这是你领养的小猫吗?”

“街上捡来的,”赵安然坦诚回答道,“昨天离开公司以后,我在绿化带里发现了它,看它长得太瘦了,想把它带回家照顾。”

说起来,徐白那只名叫“汤圆”的猫,也是在大街上捡到的。

徐白推己及人道:“它现在还很小,需要耐心照顾,定期梳理猫毛,看医生,剪指甲…对了,你还要买猫砂、罐头、粮食和猫玩具。”

她叮嘱得仔细,语气也很真挚。

赵安然由衷笑道:“谢谢。”

他总算找到了共同话题。

窗边景色优美,霞云覆盖朝阳,就连那几株绿色的盆栽,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赵安然走到徐白身边,拨弄滴水观音的叶子,接着问道:“那只小猫还没有名字,能麻烦你帮我取名吗?”

他笑得纯良:“我第一次养猫,没什么想法。”

徐白反问道:“它是什么颜色的猫?”

“棕灰色的,虽然有点脏,”赵安然伸手比划,描述这只猫的体形,“等它再大一点,身强体壮了,我再给它洗澡。”

徐白赞成地点头,给出一个建议:“那不如叫烧麦吧…因为是棕灰色的。”

不如叫烧麦吧。

她说得顺理成章,由于表情认真,所以显得很可爱。

赵安然忍不住笑了:“烧麦是吧,好名字,我非常喜欢。”

他立在窗边,双手插.进裤子裤袋,右腿站得笔直,左腿略微弯曲,而且笑容纯善可欺,形如十几岁的少年:“我想起来了,你的猫叫虾饺,对不对?我听你和同事说过。”

徐白承认道:“对啊,它叫虾饺。”

赵安然状似无意地询问:“你男朋友会嫌弃虾饺掉毛吗?我在家给烧麦梳毛,猫毛黏在了衬衣上,我准备回家手洗。”

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在问猫。

徐白绕开他的问题:“我给你一个淘宝链接,你可以买那种粘毛的滚筒,只要用它一滚,就能去掉衣服上的猫毛。”

赵安然点头说好。

他从魏文泽那里得知,徐白的男朋友是谢平川,然而整个翻译组之内,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

就连宋佳琪也不知道。

宋佳琪来得较晚——但是说实在话,哪怕她当天旷工,也不会被严厉责怪。同事们都知道她背景强硬,只要宋佳琪愿意干活,经理便没有别的要求。

可她偏偏还很努力。

今日要和技术组开一场交流会,谢平川很有可能会出席,宋佳琪出门前精心打扮过,只盼着开会的时候,能引起谢平川的注意。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玻璃杯,喝了一口现磨咖啡。

翻译组的付经理拿着一沓文件,匆匆路过宋佳琪的身边,眼角瞥见她,还问了一句:“你昨晚加班了吗,佳琪?”

“是啊,”宋佳琪道,“任务没做完,就想多待一会儿。”

付经理招呼来徐白,和蔼一笑道:“上午十点要和技术组开会,让小徐帮你浏览文档吧,带你进一步熟悉流程。”

这只是付经理的场面话。

比起宋佳琪大小姐,付经理更信赖徐白。

徐白端着一杯橙汁走过来,弯腰靠近宋佳琪的电脑屏幕。

宋佳琪笑道:“麻烦你了,我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怎么碰过电脑。”

徐白一边审视她的文档,一边接话道:“笔记本电脑也不用吗?”

宋佳琪坐姿端正,并不避讳地坦诚道:“没错,我一直在欧洲旅游,带着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光是南欧那几个国家,我就待了一年。”

徐白滑动光标的手指一停。

她指着屏幕,纠正道:“ten items or less?这句话不对,应该写fewer,而不是less吧?”

宋佳琪一愣,竟然脸红了:“对不起,我心不在焉,出现了手误。”

出乎徐白的意料的是,她本以为这样的大小姐,应该会盛气凌人,恼羞成怒,结果宋佳琪和她说:“多谢你,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三百个纽扣红包随机发放,谢谢大家

第36章

宋佳琪诚心诚意地道歉, 徐白反而愣了一会儿,才道:“没关系, 每个文档都是由两位以上的翻译进行校正。”

她站在电脑屏幕前,不消片刻功夫,宋佳琪拎来一把椅子,放到了徐白的身后。

“你坐下来吧,”宋佳琪拿着调羹棒, 搅弄她的咖啡杯, “站着不累吗?”

宋佳琪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听不出任何温情, 但她能主动帮人搬椅子, 也让徐白感到惊讶。

徐白从善如流地落座,继续帮她检阅文档,翻查之前的补充内容,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

宋佳琪拿出笔记本,把徐白的话记了下来。

她道:“上次赵安然给我讲解流程, 我就有几个地方听不懂。”

宋佳琪握着钢笔,笔尖抵住了纸页——她写一手漂亮的英文斜体字,而且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涵盖方方面面,徐白定睛一看, 才发现这是宋佳琪的工作笔记。

徐白认真对待道:“你有什么地方不懂呢?”

“参加技术组会议的时候,他们说翻译组的任务,就是尽量扩大样本, 保证翻译的精确度…”宋佳琪抚平了纸张,手指敲打桌面道,“可是哪怕我们人再多,也不可能写完所有翻译文件吧?”

她皱着眉头,表达疑惑:“技术组反馈的翻译数据,和我们给出的不一样,我们还要纠正他们的错误,这是为什么?”

宋佳琪主修英国文学专业,对编程算法没有一点兴趣。

虽然宋佳琪尽力理解了,但她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可她还是充满自信的人,不在乎同事如何看待她,所以当徐白来到身边,宋佳琪想问什么就问了。

办公室内一片嘈杂,大家都在为会议做准备,而在徐白这一块,却没有丝毫交谈声。

格子间里的沉默在延长。

徐白组织了语言,描述道:“我们的翻译内容被作为样本,通过数据库供给技术部,他们要用人工智能算法,就是自然语言处理和深度增强学习结合…”

她拿出一张草稿纸,画出神经网络的图,把词组作为输入,模拟了一次输出:“大概就是这样吧。”

平心而论,徐白也不是很懂。

她只能理解一个框架——框架的建设、开发、升级则是技术部的任务,并且从始至终,都由谢平川亲自监督。

徐白的本职是翻译,她的工作内容也是翻译,至于技术部要如何实现,徐白从来没有询问过。

但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技术部的每一次反馈,都是训练机器学习的结果,我们翻译组的作用之一,是帮助他们调整算法和参数。样本越大,精确度越高,可是机器依然比不上人,所以产品上线之前,我们要做最后一轮检阅。”

古语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徐白对编程一知半解,不敢妄加评论,因此她粗略讲完,就不再说一个字。

宋佳琪的神情却变了。

桌上咖啡半凉,冒着些许白气。

她顾不上喝咖啡,由衷赞许道:“我明白一点了,你说得很简单,方便理解。赵安然只讲了一句话,没有你形容的详细。”

电脑屏幕光标闪烁,缓慢进入休眠模式。

宋佳琪的休眠壁纸是恒夏集团的广告图片,她抬眸瞧见屏幕,竟然轻笑一声:“啊,我想和你说,在来公司之前,我不知道这个工作还挺有意思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

听在徐白耳边,却是另一种意思。

可能是徐白心胸狭隘,她知道宋佳琪为谢平川而来,心里总有一道坎。

徐白敷衍道:“是挺有意思的。”

言罢,她端着自己的杯子,回到了她的座位。

约莫三分钟以后,翻译组的付经理出现了。

她给每个人一张表,让他们写近期总结,发到徐白这一桌时,宋佳琪恰好站起身——她先是绕到了另一边,然后才走出格子间。

宋佳琪道:“付经理,最近工作忙吗?”

这口吻,就像领导视察。

付经理扶着腰,站在桌边,笑道:“还好,比平时忙一点,身体也吃得消。”

付经理是三十多岁的职场女性,做事雷厉风行,管理赏罚分明,她在职场上风生水起,家庭生活却不尽如意。

她半挺着肚子,只因她怀孕四个月了。

恒夏的翻译组离不开她,丈夫的工作却比她更忙。

她把表单递给徐白,顺口问了一句:“小徐,你知道英国有什么婴幼儿奶粉比较好吗?我准备找几个代购。”

徐白点头:“我知道几个。”

她撕掉一页便签纸,把牌子写在了上面。

“你还没结婚吧?”对面的宋佳琪问道,“怎么会懂这些?”

徐白笑道:“因为家里有长辈让我帮忙推荐过。”

徐白没有说出口——这个长辈,是她的母亲。

母亲重组家庭后,又有了一个儿子,他们一家三口,是真的蜜里调油。

继父来自于书香门第,母亲在业内小有名气…按理来说,母亲过得好,徐白应该高兴。

但她有悖常理,她自觉被抛弃。

母亲忙着照顾年幼的弟弟,而且因为定居意大利,顾不上早已成年的徐白。

付经理当然不知道这些,拿到徐白手写的便签纸,她笑道:“谢谢小徐,改明儿我就找代购,为将来做好准备。”

她轻咳一声,接着说:“好了,大家注意,到点了,咱们去会议室,等待技术组联会吧。”

话音未落,同事们纷纷起身。

五楼会议室内,幻灯片早已打开,项目经理坐在最中间,坐姿都比平常端正。

只因今天旁听的人,包括了技术总监。

技术总监带着助理,坐在长桌的旁边,两人正在低声交谈,手头还有一沓文件。

徐白一眼瞧见谢平川,却只敢在路过的时候,悄悄说一声:“谢总监好。”

谢平川微侧过脸,应道:“你好,徐翻译。”

徐白早晨起床时,还被他抱在怀里,如今倒是格外客气:“谢总监亲自来开会,辛苦了。”

“职责所在而已,”谢平川放下文件,视线和她交汇,“谈不上辛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