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捶了赵安然一拳:“得了吧你,赶紧删了,血丝糊拉的,恶不恶心啊?”

赵安然笑道:“好,现在就删。”

他把话题引向烧麦:“等咱们下班了,我回家一趟,把烧麦带过来。它有点怕生,但是不挠人,也不咬人,爱吃金枪鱼罐头,每晚十一点睡觉,清晨六点起床,生活比我健康多了。”

赵安然和女同事描述一番,约好了晚上见面的时间,便返回了自己的办公桌。期间他路过徐白,又问了一句:“假如别的同事…想把猫咪送给你,你会接受吗,小白?”

徐白倒了一杯果汁,还没来得及喝,听见赵安然的话,她回答道:“我家面积不大,养两只小猫,不知道会不会打架。”

“没错,我明白,你肯定要为虾饺考虑,”赵安然压低了嗓音,垂首盯着办公桌,“你看,猫的世界,和人挺相似的,有飞来横祸,也有鸿运当头。”

他侧身站立,靠近落地窗,沐浴着冬季凉薄的阳光,一时之间,竟然显得哀思如潮。

赵安然偏着脸,自言自语道:“如果时间能倒退,该有多好呢。”

徐白下意识地接话:“你想让时间…退到哪一天?”

“初中吧,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赵安然自觉幼稚,付之一笑道,“那时候我拉小提琴,你弹钢琴,班上同学喜欢起哄,老让我们表演合奏,你还记得吗,小白?”

他不等徐白回答,就斩断了绮念:“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赵安然对即将发生的事,似乎抱有一种预感。因为没过几天,恒夏集团就以“侵犯商业秘密罪”为由,将包括赵安然在内的几个人,全部告上了法庭。

根据取证结果,赵安然受雇于XV公司,但是他提供的证词,却与证据大相径庭——赵安然一再坚持,不断指使着他,又承诺了回报的人,是恒夏的技术总监。

有人以此做文章,发布了深度分析报告。

技术总监身负巨额股份,又是恒夏的创业合伙人,在董事会里的威望,比不上总裁蒋正寒。

蒋正寒比谢平川年轻,资历更浅,无论学历、背景、经验,无一处胜过他,试问长此以往,怎么忍受得了呢?

何况当年在XV公司,蒋正寒还是谢平川的下级,亲兄弟一起开公司,尚且会反目成仇,更遑论一对曾经的上下级。

舆论哗然。

恰逢“勒索病毒”肆虐,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消息,恒夏的新款翻译软件,采用了盗版Xcode编译器,所以它的Mac和苹果客户端,都被植入了二代病毒。但凡使用恒夏软件的客户,都要小心自己的信息被曝光。

即便几个星期前,恒夏就加班加点,整顿技术部,连夜更新软件,处理了这个错误——但是证据被人截屏,如今又被大面积披露。

有记者想深入调查,可是恒夏经历了清洗,员工的口风都很紧。记者们怅然若失,却有人牵线搭桥。

那人正是魏文泽。

魏文泽认识一批新媒体,他联系了这些朋友,客气道:“恒夏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自己所在的公司,前几个月,都和恒夏有软件合作…”

对方便问:“什么合作呢,方便透露吗?”

魏文泽略微沉吟,装出思考的语气,方才谨慎道:“案件涉及到病毒传播,是网络安全的重罪,我们公司为恒夏集团做外包服务,有些代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调用了恒夏的数据库。不过验收的那一天,我们所有的项目,都获得了谢平川的肯定。”

他站在写字楼里,遥望远处的恒夏,看着他们巨大的金漆标志,在夕阳的余晖中黯淡无光。

魏文泽勾唇笑道:“我们把所有代码,提交到了物证中心。至于是什么数据库,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见分晓了。”

他还补了一刀:“我认识一个被恒夏开除的员工,因为恒夏对他的评价,至今没找到工作…不瞒你说,他叫何兴怀,是法国留学回来的精英。”

魏文泽的人脉圈,为何兴怀的破茧,提供了丰沃的土壤。

何兴怀受到邀请,拍了一个视频短片。而他们背后的赞助商,正是秦氏集团的总裁——与恒夏结仇的秦越。

秦越拍手称快。

视频公布的那一日,秦越在豪华会所里,订了一个大包间。

他邀请了魏文泽、XV公司的副总经理、还有一帮狐朋狗友,在包间里相谈甚欢。周围有不少美女作伴,她们多半浓妆艳抹,穿着一件小礼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

一扇屏风相隔,美人花影绰绰。

四周灯火鼎盛,宛如琼楼玉宇,纱帐飘浮,薄似蝉翼,秦越斜躺在软椅上,左拥右抱两位姑娘,透过帐幔和屏风,看向对面的魏文泽。

“你干得好极了,魏文泽,”秦越隐有醉意,笑着表扬道,“喝酒吗?那瓶龙舌兰,送你了。”

他把手伸进姑娘的衣服里,下流又恶劣地搓弄着,姑娘们娇笑一声,发出些微的浅吟,闻声便让人酥了骨头。

房间内一股烟酒交杂的味道,还有极其昂贵的香水味——或浓烈,或清新,让人想要纸醉金迷。

魏文泽也搂着一个小姐。但他中规中矩,坐怀不乱,只是翘着二郎腿,还端了一个酒杯。

“秦总,”魏文泽提议道,“要看视频吗?”

秦越欣然应允。

液晶电视被打开,连接了魏文泽的手机,屏幕的正中央,何兴怀并膝而坐,显然还有点紧张。

秦越抬头,笑骂道:“孬种。”

自从秦越接手了家族企业,他再不像从前那般,克己复礼,约束自己,反而纵情声色,雷厉风行。

因为他认识到,奉承、谄媚、逢迎他的人,是从前的许多倍。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既然有条件享受,为什么不享受?既然能报仇雪恨,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恒夏的总裁蒋正寒,曾经让秦越咽下恶气,还有技术总监谢平川,曾经让秦越丢过面子…这些新仇旧账,他都要尽数讨还回来。

前方的屏幕里,何兴怀正襟危坐,终于开口道:“我受到内部推荐,进入了恒夏集团,在翻译组工作,做一个法语翻译。”

他说了几句法语,发音标准,吐词清晰。

而后,何兴怀视线下移,神情变得凄怆。他近日里找工作,屡次碰壁,心中的愤怒和酸楚,全然做不了假。

他说:“恒夏的翻译软件有很大的问题,他们不愿意进步,不听取意见,喜欢做恶性竞争,搞垮同行…技术总监谢平川,为人专断又独.裁,潜.规则办公室美女,整个公司内部,乌烟瘴气,我忍不下去,提出了意见,当天就被辞退。”

何兴怀回忆当天,挺直了腰杆,嗓音却沙哑:“那一天,下着大雨,我没带伞,主管让我立刻走,根本没有…没有辩解的机会。可是我想啊,恒夏集团一手遮天,如果我不发声,谁来发声呢?我不抗议职场性骚.扰,谁来抗议呢?我不拒绝流.氓软件,谁来拒绝呢?!”

话音落罢,掷地有声。

他说了很多,包括工作流程,内心控诉等等。他的发言,并非即兴,而是被策划过,因此从头到尾,感情张力十足。

秦越喜上眉梢,忍不住道:“瞧他这幅样子,演得不错。”

“何兴怀没有演戏。他觉得自己呢,说的都是实话。”魏文泽搭了一腔。

怀中的小姐给魏文泽倒酒,转过脸的那一刻,唇边还有欲拒还迎的笑。

魏文泽垂首,轻吻她的额角。

她含羞带怯,钦慕道:“您真温柔。”

“谢谢夸奖,”魏文泽有些醉了,他附在她耳边,善意提醒道,“我看了名册,你刚来吧?欢场里,再温柔,也别当真。”

言罢,又是一个吻。

秦越调侃道:“呦,魏文泽,你说说看,是你怀里这个比较好,还是宋大小姐比较好?”

“她们两位加在一起,”魏文泽莞尔一笑,“也比不上秦总您,怀里抱着的那两个。”

秦越抬高了腿,架在面前茶几上,和他开玩笑:“你听过一首诗么,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魏文泽立刻会意。

他祝福道:“等到尘埃落定,夏林希作为副总经理,也许会来谈判,您想做什么,都能做了。”

秦越摇头道:“强迫没意思,我喜欢自愿的,就像收购公司。恒夏倒台的那一天,我会让我们的公司,吞并他们的每一份心血。”

作者有话要说:秦总: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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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秦越总裁执意要发五百个红包,前一百五必有,后三百五随机,谢谢大家

第52章

徐白在医院病房里, 看到了何兴怀的视频。

北风清冷, 天干物燥,苍穹如同生了尘灰,映得阳光格外寡淡。徐白凝望窗外,没等视频放完, 就关掉了手机。

她默默在心里, 骂了一句脏话。

奶奶的手术就在近日。趁着今天是礼拜六, 徐白来医院看她——护工也算尽心尽力,老人的状态好了一点, 不过因为疾病缠身,她说了一会儿话, 又变得无精打采。

这般安静了几分钟, 护工拿起杯子, 出门打水。

“小白,”奶奶忽然道,“你的对象…今天还来吗?”

徐白连忙道:“他在开车,路上有点堵, 他很快就来了。”

地砖是青灰色的,花纹纵横交错,瞧着很干净。徐白走路无声,站在病床前, 低头和奶奶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地板上。

“他最近,工作上遇到一点事, ”徐白故作轻松,讳莫如深,“反而没有平常忙了。”

奶奶闷声咳嗽,蹙紧花白的眉毛。

想她年轻时,必是姣好的美人,鼻梁秀挺,脸型柔和,双眼形状标致。不过因为岁数大了,眉梢眼角生了皱纹,肌肉塌陷,肤色泛黄。

她和徐白讲起了,早前去世的丈夫:“你爷爷还在的时候…他那会儿才二十多岁,在工厂里做工,忙得很…我经常和他吵架。”

徐白宽慰道:“说开了就好了。”

奶奶闻言,倒是笑了。

人一上了年纪,总喜欢回顾过往。父母亲戚,朋友至交,竟也驾鹤西去,谈及死亡,多半怆然,谈及往生,多半敬畏,倘若黄泉有灵,即便溘然长辞,也不是什么惊俗骇事。

徐白的奶奶卧床已久,早已猜到这不是小病。手术有没有用,她不寄希望,心中挂念的人,竟然只有儿子和孙女了。

“忙也好,闲也好,”奶奶拉住徐白的手,“做了夫妻,要互相体谅。”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惜力倦神疲,身体乏累。奶奶便拉着徐白的手,拍了拍她细嫩的手背。

徐白却结结巴巴:“我…我还没有和他结婚。”

此话一出,病房里进来一个人。

谢平川并非空手而来,他还带了一捧花束。恰巧窗台上有个瓶子,瓶中装着凋谢的鲜花,他就走到了窗前,把花束放到了一边。

时值清晨,淡薄的日头一照,他的侧脸也不分明,光用“好看”形容也不够,只是左右挑不出瑕疵。

他不仅模样生的俊,性格也安分守常,很快就来到病床前,和躺在床上的老人打招呼,而且开口就是:“奶奶好,身体感觉怎么样?”

老人家对谢平川有些印象。彼时还在四合院里,她去儿子家中探望,稍微待个几天,便要打道回府。

她的孙女年纪轻轻,整天跟着邻居家的小子,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而那个小男孩呢,刚开始是很调皮的,后来就渐渐懂事了。他常在窗前看书,身高如拔苗一般,长成了青葱少年。

今非昔比,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想起徐白刚才的话,奶奶一如守旧的长辈,匆匆寒暄几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的身体没事,我关心你们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呢?”

恰逢护工返回病房,听到老人的问题,护工也应承道:“您有福了,您孙女和她对象,多般配呀。”

“是吧,他们俩啊,打小儿一起长大,”奶奶左手牵着徐白,右手拉住谢平川,把他们的手叠在一起,圆满道,“你们要是结婚了,我就没什么挂念了,去见你爷爷,还能和他讲讲。”

奶奶有撒手的意思,徐白不知如何接话。

她斟酌道:“爷爷想知道的,一定不止我的婚事。”

“你弟弟不成器,”奶奶主动提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长心眼和脑子。我老了,狠不下心,你爸也不想管他,你继母…”

老人叹气道:“唉,不提她了。”

她在心中想着,所谓“老来儿女绕膝,就能安享晚年”,大约是个骗局。

谢平川在奶奶的促成下,如愿握住了徐白的手。他一直没有松开,甚至牵得更紧:“您放心,我和小白快结婚了。认识了这么多年,我的心里只有她,结婚的事,晚一天,不如早一天。”

他道:“所以,等您出院,刚好能参加婚礼。”

徐白并未反驳。

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在病床前要拎清。

谢平川哄人的功夫,在今日大显神通。他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让奶奶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祥的笑意。

老人问道:“你们呐,想过要孩子没?”

谢平川承认道:“嗯,想要一个孩子。”

他微微低下头,神情温柔,唇角上扬些许,应该是笑了:“儿子或者女儿,我和小白,都会喜欢。”

徐白盯着谢平川,被美色所迷,神思有些恍然。

她禁不住暗暗地想——如果谢平川做了父亲,他必然是很好的父亲。既不会过分严厉,也不会疏于管教,宠爱和指引,他都能给。

奶奶接下来的话,又把徐白拉回现实:“我盼着能…再活一两年,见到你们的孩子。”

“手术会很顺利,”谢平川预祝道,“到时候,请您给孩子起名。”

卧病在床,百感交集,仍要抱有憧憬。老人微笑点头,拍了一下谢平川的手背,改口称呼道:“孙女婿。”

谢平川得到了首肯。

他在整洁的病房里,向徐白的长辈许诺:“我会好好照顾她,比小时候更仔细。”

“唉,小白对你呢,真心实意的,她小时候一提到你,眼睛都会发光,”奶奶也说道,“你们俩啊,我都是看着长大的,我放心你们。”

心情舒畅起来,难免更加疲乏。徐白察言观色,及时止住话题,零零总总讲了几句,便和她的奶奶告别了。

再然后,她和谢平川一同出门,来到了医院的正门之外。

朝阳东升,日头正盛,洗净阴云铅华,视野也越发开阔。

谢平川稍一停步,拿出了车钥匙。不过他想了想,又提议道:“你早上吃饭了么?如果没有,我请你吃饭。”

医院门外的对街,有一排开张的店铺,包含了各类面点小吃。再往前一段距离,又是一家星级酒店,院前停了不少豪车,总之有很多选择。

朔风刮得正紧,徐白的头发被吹乱。她从口袋里拿出皮筋,把长发扎成了马尾——可惜没有镜子,她就是胡乱扎的。

她抬头望着谢平川:“我没吃饭,起床迟了。我们一起去吧。”

整条长街上,行人疏落,谈话声浅,徐白问了一句:“我的头发乱不乱?”

以谢平川的直男审美,他只觉得,无论徐白怎么弄头发,她都是很漂亮的。因此谢平川回答道:“不乱,符合你的气质。”

正巧,他们路过了一扇橱窗。徐白对着玻璃照了一下,马上质问道:“我的气质这么凌乱吗?”

谢平川摸了摸她的头,把几缕头发拨到了耳后。他顺便抚弄了她的耳朵,像是徐白经常对猫咪做的那样——冬日天冷,他不戴手套,指尖很凉,冻得有些红了。

徐白拉了一下围巾,主动牵住谢平川的手:“你不冷吗,哥哥?”

“冷,”谢平川道,“膝盖麻了。”

他没有心理负担,倾诉自己的现状:“昨晚睡得迟,早上醒不来,没空准备衣服,披了外套就出门了。”

徐白听了这句话,解开脖子上的围巾,要挂到谢平川的身上。不仅如此,她还凛然道:“待会儿我把外套脱给你。”

“我们的角色,是不是反了?”谢平川调侃道,“不应该是我照顾你么?”

话中一顿,他提及刚才的话:“我在长辈的面前,说了…”

“你没来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夫妻之间,要相互体谅,”徐白打断道,“等她做完手术,病好了,可以出院,还要…”

还要参加婚礼。

徐白没有讲下去,谢平川揪住不放:“还要什么?我在等下文。”他站在路灯旁边,掂量着徐白的喜好,选中了一家饭馆——他今天没带银.行卡,当着徐白的面,从口袋里拿出现金。

而且不是面额一百的现金,是零零碎碎的几十块钱,甚至还有几张毛票。他用冻得微红的手指,将毛票捋得平整,谨慎地打了个对折,又重新揣回了口袋。

徐白感到不可思议。

她整个人都懵了。

谢平川见她发愣,竟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说我的事?”

不同于徐白惹了麻烦后的遮遮掩掩,谢平川格外坦诚:“公司高层怀疑我,警.察也来取证。我的律师费用很高,不巧最近,股票被套牢了…”

他倒是没提,今天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去了缴费处,在徐白奶奶的医户账号上,充了一笔不菲的巨款。

谢平川笑了笑,聊以解嘲:“董事会要罢免我,蒋正寒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