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霍岐南。

闻言,周湛儒雅地笑着:“这不是知道霍总要来,守在这儿迎接嘛。”

“周总客气了。”霍岐南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着。夏悠趁周湛不注意,侧身到霍岐南耳畔,压抑着愠怒,以旁人听不见的音量,朝他低声吼:“霍岐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岐南分明听见了,却眯眼笑着,避而不答。片刻后,他微凉的五指,忽然从袖口底下冒出来,毫无防备地将夏悠牵住。

与此同时,夏悠分明看见周湛的目光,也一同挪到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夏悠登时气急,她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所有的力气,都聚在了那只被霍岐南握住的手上。只可惜,即便她使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脱。

霍岐南却眉眼舒展,得意地对周湛说着:“礼物已经让底下的人送过去了,我正好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大步向前一迈,顺手将夏悠往前带。

他也不顾夏悠的顽固挣扎,牵着她,径直走出周家别院。

**

这时,在众人的掌声与目光中,周老先生也蹒跚着步子,一同出现在人群里。

刚才,周湛和霍岐南的交谈,周老先生在老远就看见了。霍家这二公子霍岐南,在商场上可是有名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担心以周湛的本事,怕是斗不过他,就想着过来声援。

只是,没想到他刚一走过来,两人便散了。他看向远处霍岐南离去的背影,好像还牵着个女孩。

远远地,周老爷子眯眼瞧着。他恍惚觉得,那个女孩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只可惜,仅有一个背影,他年迈的双眸,根本看不清什么。

他走到周湛身旁,拍了拍周湛的肩。

年迈的嗓音,低哑哑的:“阿湛,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周湛孝顺地扶住周老爷子的臂膀:“跟霍岐南,还有一姑娘。”

“什么姑娘?”周老爷子意味深长地,抖动着两撇浓密的眉毛。看那架势,似乎都打定主意,要给这个三十多岁还没娶妻的孙子,选个亲事了。

“一个长得很像小鹤的姑娘。”周湛有些失神。

“小鹤?!”

老人年迈的目光忽地一滞,连脚步都瞬间骤停。

他颤抖着身子,忙不迭地转了个身,赶紧往别院门口看去。然而此刻,霍岐南与夏悠却早已消失不见了,连影子都再也寻不见。

周璟知道老人对于寻找白鹤冉的心切,就也不藏着掖着,认真解释:“说来,那姑娘老爷子你也认识。”

“谁?”

“就是夏悠。”

老爷子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没能看见夏悠折返,眼里失望难掩:“那她怎么走了。”

“可能还有些私事吧。”

别院里起风,扑簌簌地刮在人身上,产生了些许寒意。周湛担心老人家冻着,就扶着他,一步一步地,缓慢往内院的别墅里挪。

等走到别墅里,他还不忘往夏悠离去的门口,望了一眼。与老爷子对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唏嘘。

“今天倒真是可惜了,阿璟给您的礼物,被人带走了。说起来,她那双眼睛,比电视里的,还要更像小鹤几分。”

“老爷子你要是见了她,一定很喜欢。”

第37章

第三十七

周家别院内,为庆祝周老爷子八十大寿,气氛温馨而和睦。

而反观夏悠和霍岐南这边,俨然是一派水火不容的态势。

出门后,霍岐南还继续牵着夏悠。

思及父亲的事,霍岐南紧握着她的那双手,在夏悠看来,像是只烫手的山芋。只轻轻握着,她就打从心底地厌恶着,恨不得立即甩开。

当然,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趁霍岐南走在前头不防备,她用尽臂膀上的力气,就是猛力一甩。

终于终于,两只手纠缠的手,得以分开。

夏悠劈头盖脸地朝他吼:“霍岐南,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霍岐南勾唇一笑,脸上难得失了耐性,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他的车就停在林荫道一侧,小路尚有些坡度,他趁夏悠重心不稳之际,趁机将她往后一推。之后,斗转过身子,顺势将夏悠按倒在车门上。

被禁锢在车门以及霍岐南的怀抱里,那么狭窄的一方天地,险些令夏悠窒息。

霍岐南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对视:“怎么,照你今天这架势,是对周湛有意思?”

夏悠冷笑着,猛一甩下巴,下颌就瞬间脱离了霍岐南的掌心。她到底是了解霍岐南的,她笃定他即便是再气急败坏,也决计不会伤害她。所以,她这样轻轻一转头,就跳脱了他的双手。

“我对他有没有意思,与你何干?”

她从鼻腔了哼出一口气:“霍岐南,你可别忘了。我们只是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而已,况且,那也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你何必耿耿于怀。”

她用指抚了抚下颌,动作轻佻:“再者,曾经和你相识的那个人,叫白鹤冉,她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而我,是夏悠,活生生的夏悠。”

最后的那几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个个铿锵有力。

“在我看来,夏悠就是白鹤冉,白鹤冉就是夏悠,根本毫无差异。”霍岐南反驳。

“不,她们俩根本差别天壤。”夏悠抿出一抹好看的笑靥:“白鹤冉爱过一个叫霍岐南的人,但夏悠没爱过。夏悠对这个叫做霍岐南的人,只有彻头彻尾的恨。”

到底是心里还爱着她,听她言语如此刻薄,霍岐南终是败下阵来:“小鹤,别闹了。我今天拦住你,只是不想让你接近周湛。”

“我想接近谁,与你无关。”

霍岐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线恳切:“他不是个好人,我不想让你被他当枪使。”

“呵,除了你,谁会把我当枪使。”

夏悠掩着唇,讪讪地笑:“怕是至今为止,也只有你霍岐南拿我当枪使过。”

霍岐南略一蹙眉:“什么意思?”

在霍岐南怀抱与车身隔绝的那一方空间里,夏悠昂起头来,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将面前的霍岐南穿透:“霍岐南,我只问你一句,我父亲是不是你一手害死的?”

夏悠原以为,她这样问,霍岐南应该是有所辩驳的。即便没有辩驳,他也定是会咬紧牙关,绝不承认。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

霍岐南却只是松开了将她圈禁的那双手,抬眸冷声问她:“是谁告诉你的?”

“听你这口气,倒是变相承认了?”夏悠冷不防地一笑,面上虽维持着笑靥,但袖管下的五指,却攥得死紧,险些都要抠出血来:“怎么,敢做还不敢承认了。为了你们霍家的内部斗争,置我父亲于死地。霍岐南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于心不安吗?”

无法释怀的往事被重新提及,此刻的夏悠,暴怒地,像是只张口就要咬人的狮子。

她踮起脚尖,猛一把攥住霍岐南的衣领:“霍岐南,你害死了我的父亲,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敢再来找我?你怎么还敢存着跟我重新在一起的想法?”

她定定地看向他,蓦地从底下伸出一只手,用纤长的指甲,抠住他的脖颈,拉出一条血印。片刻后,她的指尖停留在他颈间跳跃的大动脉处,久久滞留。

她笑得危险:“你说,我要是张口这么咬下去,你是不是就会死了。”

面对她的遭怒,他平静异常,连笑容都一如既往的宠溺:“你可以试试。”

“可惜啊可惜,这一口咬下去,你死了,我也肯定是要坐牢。”夏悠停在霍岐南劲动脉的那只手,开始慢慢退下:“以你一命,换我父亲一命,再加我几十年牢狱之灾,未免太不合算。”

夏悠的手刚退到半路,停在半空的时候,却蓦地被霍岐南捉住。

他薄凉的体温,开始透过指尖的触碰,传达到夏悠的心底。他眼眸深邃如海,里头仿佛浸润着无限的宠溺。

他说:“既然这个买卖不划算,那就回到我身边吧。”

霍岐南忽地挑眉笑了:“十年百年,我可以等着你用千种百种的方法,为你父亲报仇。”

“可笑!回到你身边?难不成是当你的情妇?”此时此刻,即便霍岐南的眼里,有夏悠难以拒绝的温柔诱惑,但她仍是清醒的拒绝了:“抱歉,我还没那么下作,要卖身给自己的杀父仇人。”

霍岐南继续说:“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愿意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夏悠冷嗤一声:“抱歉,即便你要的起我,怕是你们霍家也要不起。”

说完,她退开一步,远远地看着他。而后,她交叉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尽是无端的轻蔑和挑衅。

“况且,我也实在不屑于,嫁给一个母亲做别人的第三者,才生下的私生子。”

最后那私生子三个字,被她吐得掷地有声,极尽轻屑。

闻言,霍岐南的表情瞬间冻住,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夏悠无视他落寞的神情,径直转身。

背对着霍岐南,夏悠抿唇一笑。

她实在太了解霍岐南了。

了解到,甚至能清楚明晰地确认他的弱点,而后一击即中。

他的弱点,不仅仅是他的出生、他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

那个二十多年前,纵身一跃跳下保护区的水库,自杀身亡的女人。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周家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日,夏悠原本是想趁机打入周家的。只可惜,霍岐南的意外出现,却将夏悠的计划全盘打乱。

夏悠原以为,等待下次时机,可能还需她再从中作梗几番,又或是借助周璟与周家多加接触。

然而,令她未想到的是,机会竟是来得这么快…

周氏集团的产业,全面面向建筑业。建筑商圈与演艺圈,基本上是完全绝缘的两个行业。演艺圈与商业圈子接触最多的方式,就是广告代言。而类似建筑楼盘等商业产品,根本无需明星广告代言来推广,更何况是夏悠这样的三线女明星。

但破天荒的,这次周氏集团新开发的楼盘,竟是想出了启用女明星拍摄楼盘广告,并在各家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推广的广告创意。

而关于女明星的选角,在广告创意产生之初,对方已一眼选定夏悠。

既是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选中了她,夏悠又怎会轻易错过。

于是,在郁欢的洽谈之下,夏悠顺利接下广告。

**

广告拍摄得很顺利,不到三天,样片就已完成。

广告拍摄期间,周湛偶尔会来探班。久而久之,周湛就与夏悠热络了许多。

楼盘开盘的前一天,周湛特意邀请夏悠,与他共同剪彩。甚至还神神秘秘地告诉了她,其实当初内定她为广告女主角,是有人私心为之。周湛还说,如果她能参加剪彩,就一定能见到那个人。

夏悠忍不住好奇,便私下应了场。

**

楼盘剪彩的那天,是个雨天。

盛城已经进入了一年中雨水最丰润的雨季,空气中仿佛含着一张雨水织成的网,每个人走进去,就染上了一身的水雾。

雨水不仅带来了湿意,同时也带来了寒潮。

此刻,保姆车已经开到剪彩地点,但由于前头的工作人员实在太多,车开不进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悠见这样堵着也不是办法,就干脆和助理越芹一起,撑着伞,走下了保姆车。

夏悠没想到室外居然这么冷,风一阵阵刮上来,冷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偏生为了剪彩,她特意穿了件露肩的礼服,即便是此刻缩着脖子,也起不到任何的保暖效果。

好在下车地点距离剪彩点也不算太远,她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大楼里,人满为患。

而众多人群,似乎正簇拥着一个人。远远地,夏悠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那人一头灰白的头发,其余就都看不见了。

夏悠走进剪彩点,里头开着空调。

冷热交替的那一瞬间,鼻子难以适应突变的环境,冷不防地,她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来得突兀,显得有些不礼貌。还好周遭人声嘈杂,夏悠心想,应当是没人听见的。

然而,正当她悄悄准备抬眼时,却看见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似乎正朝她而来。那鞋皮质光泽饱满,鞋底缝合整齐但不死板,一看就是高档的收工定制鞋。

还未等夏悠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人温和的嗓音响起,有些似曾相识。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夏悠小姐吧?”

夏悠一抬脸,瞧见那人灰白的头发和模样,登时就认了出来:“周老先生,您好。”

周老先生眯眼笑着:“夏小姐是怎么认识我的?”

“那天您的寿宴,我也到场了。只可惜,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您道上一声贺。”

“夏小姐客气了。”周老先生笑得慈祥而温和,他打量了一会夏悠的穿着,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穿这么一件礼服。不过是过来剪个彩而已,不用这么隆重的。”听口气,他倒不像是驰骋商场数十载的周家老爷子,反倒像是和蔼的爷爷,时刻担心自己的小辈,吃不饱穿不暖。

说完,他就大手一挥:“陈管家,早晨出门时不是带了件外套吗?拿过来,给夏小姐披上。”

“不用不用。”夏悠受宠若惊。

然而她的拒绝并未起到任何效果,外套仍是稳稳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周老先生又开始吩咐:“刚才都打喷嚏了,兴许是受凉了。陈管家,赶紧再倒一杯热水过来,让夏小姐暖暖。”

“是。”底下有人回应。

不到一分钟,一杯温水,已经硬塞到了夏悠的手里。

既是周老先生的好心,夏悠也不好意思拒绝。她握在手里,捂了捂,才端起被子来抿了一口。

待她喝完一整杯,周老先生才满意地笑了笑,说:“夏小姐,说真的,你的模样可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是白鹤冉吗?”她微微一笑。

“哦?”周老先生挑眉,略显讶异:“怎么,夏小姐也知道小鹤?”

“之前遇到过周湛先生,他跟我提起过,他说我的眼睛很像她。”

“是啊。”周老先生笑笑,声音意味深长。

大堂里有些嘈杂,不便两人交谈。周老先生就开始缓慢地踱着步子,往里头走。上了年纪的人,腿脚总有些不便,夏悠就亲手搀扶着他,往里头去。被夏悠这样关怀着,周老先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

管家走在前头,推开了私人休息室的大门。

夏悠刚扶着周老先生坐下,就听见他忽然欺着嗓子,缓缓开了腔。声音里,依稀带着些怅然若失的味道。

“你和小鹤那姑娘,确实像极了。当初只在电视里看了你一眼,就觉得像。现在真实接触过,倒是觉得更像了。”周老先生抬起褶皱遍布的眼睑,看向夏悠,遐远的目光,像是透过夏悠,在看另一个人:“小鹤那姑娘,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我找她,找了也快有六年了,耗尽人脉,也没能找到她一丁点的线索。她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一家医院,动的流产手术。我当时听见了就心惊,心想着那时候她才多大,又是哪个男人,居然敢动了她,我简直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

夏悠看见周老先生的手,攥得死紧,手上的斑点,都快聚成一团。

周老先生轻微叹息:“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动了那样的手术,身体应该很虚吧,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个好好的人,能够照顾她。现在,一晃眼都六年了,却再没能听见她的音讯。”

听完周老先生的话,夏悠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过往的一切,被人以一种心疼扼腕的方式讲述出来,夏悠只觉得难过。她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亲人,但此刻周老先生的一席讲述,却让她仿佛觉得,眼前人心疼的口气,俨然像是自己的至亲。

“夏小姐怎么哭了?”周老先生笑得慈祥。

“可能是周老先生说的白小姐的故事,让人难过。”

“是啊,她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夏悠顺理成章地问:“听起来周老先生似乎很心疼她,不知道这位白小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