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北方的寒风似利刃,而南方的寒风就是锈刀,刮在身上,一钝一钝的疼。

  “我不想一个人。”阮荨荨想了想,只有这个答案最合适。

  月光皎洁洒下,清风拂动。

  周时亦的情绪被她一句话点燃,他掏出烟和打火机,顿了会儿,破天荒的,问了她的意见,“能抽么?”

  阮荨荨一愣,“想抽就抽,怎么还矫情上了?”

  周时亦笑笑,点了一支,把烟盒丢在小桌上,然后整个人靠在藤椅上,呼着气。阮荨荨伸手想拿一支,手刚碰上烟盒,被他一把按住,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干嘛?”

  干燥温热的手掌盖在她的手上。

  她愣了一瞬,看着烟盒上的四个数字1916,打着商量的口气:“就一根。”

  周时亦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理由倒是够充分,只不过,“那你自己还抽?”

  “嗯,准备戒了。”

  有了合适的理由,自然会戒烟。

  他的手掌还盖着她的,温热的气息隔断了外面寒冷的空气。她看向周时亦,发现他靠在椅子上抽着烟,似乎在思虑什么。

  她叫了他名字,他头也没抬,只懒洋洋应了声。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他靠在椅子上一动未动,仿佛没听见,好半晌,才跑出两个字:“死了。”

  气氛一片死寂。

  “你想他们吗?”

  “不想。”

  “为什么不想?”

  他上下唇微微碰了下,什么也没说。

  阮荨荨忽然叹了口气,抽了抽手,却被他按地死死的,说:“可是我很想。”

  周时亦忽然看向她,眼神复杂,没说话。

  隔几秒,她仰头灌下瓶中最后一点酒,抿了抿唇说:

  “今天是我妈忌日。”

  所以不想一个人是吗?

  手被人轻轻扯了扯。

  阮荨荨狐疑看向他。

  周时亦说,“坐过来。”

  他靠在藤椅上,牵着她的手,让她过去。

  阮荨荨站起身,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被他用力一扯,直接带进怀里,然后把她按在自己大腿上。

  阳台落地窗干净透亮,深夜,漆黑的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周时亦坐在藤椅上,长腿微微打开,她坐上他的大腿,他把她圈在怀里,蹭了蹭她的颈窝,“想她了?”

  阮荨荨摇摇头,“我想我爸,我想跟他道歉。”

  也许是酒喝下去的缘故。

  阮荨荨说了很多关于阮明山的事,断断续续,停停歇歇,周时亦听了个大概。

  “我妈走了几年,我恨了他几年。可我累了,我不想恨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再娶,他心里愧疚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其实我都知道,我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我跟我妈说好了这辈子都不原谅他,可是我妈走了,我原谅他了,我背叛了我妈。这样我妈会伤心,可是,我不想看他这么辛苦下去了,我妈已经走了,可他至少还活着,我得珍惜活着的人,是不是?”

  周时亦没有回答是不是。

  他把烟掐了,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往下压,直接吻了上去,在她唇上停留了一会儿,渐渐往上,鼻子,脸颊,额头……最后停在额头,停了许久许久。

  阮荨荨坐在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周时亦直接抱着她站起来,压在栏杆上,低头冷不丁吻住她。

  她被迫仰着脸承受着他的吻,八楼阳台的高度是令人颤抖的,底下霓虹闪烁一片,阮荨荨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害怕之余更多的竟然是刺激,

  心跳骤然加快。

  三人间。

  大包从电视里回过神,看了眼手机,冲徐盛使眼色:“一个小时了,你猜几垒?”

  “无聊。”徐盛说,“我猜三垒。”

  大包喃喃自语:“一个小时是不是短了点?”

  ……

  周时亦终于放开她。

  安静的深夜。

  冷风刮着他们的肌肤,可他们丝毫不觉得冷,

  身体仿佛被点燃了一样。

  阳台上只剩下喘息声。

  周时亦打横抱起她,走进卧室,放到床上,看了她半天,迟迟没有动作。

  还亲不亲了?

  他眼底渐渐清明起来,“早点睡,明天得早起。”

  这……这就没了?

  阮荨荨看着他,扯着他的手。

  周时亦笑了笑:“干嘛?”

  她瞪着眼睛,这才尝到一点甜头呢。

  他拍拍她的头,像哄小孩儿一样:“乖。”

  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说看到希望了吗?

  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有趣的事得慢慢做。

  这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很想吃一颗糖,可总也吃不到。

  时间长了,

  于是也就不想吃了。

  可有一天,

  又被告知,你可以吃这颗糖。

  你会怎么办?

  迫不及待地拆了一口吃掉?

  还是小心翼翼却舍不得吃?

  ……

  郿坞镇是一座水乡古镇,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目前为止,已有六千年的历史。它以长河为界,分为青峰、石坞二镇。长河以西为青峰镇,长河以东为石坞镇。

  前几年,文化旅游业大热的时候,郿坞被重点开发,成为了国内十大著名景点之一。但很多人为刻意的雕琢,却失了历史文化遗留产物的本真。

  车子已经驶入郿坞。

  一排排黑瓦白砖的古式小楼,几乎没有现代的建筑,四面环山,青山枯松,一条运河贯穿整个小镇。

  几人都不认路,徐盛没有小白家的地址,只能跟着导航瞎转悠,车子驶过一座桥,开到了青峰镇。

  大包说:“下去转转吧,找人打听打听。”

  这个镇子来往的游客多,但是本地居民少,家长里短的事情,本地人大多知道。

  车子才刚停稳,就有人凑上来,问:“几位来旅游的?”

  车边站着一名高个女孩,长得漂亮,眉清目秀,声音清亮:“要不要住店?”

  大包从后座探出头,问:“不是,我们来找人的。”

  女孩的笑容有些虚浮,“哦,找谁?”

  “白锦辉,你知道他家么?”

  那女孩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好半晌才说:“我带你们过去。”

  大包:“好,你上车。”

  开车的是周时亦,阮荨荨坐副驾驶,女孩钻进车,坐在徐盛旁边,大包捅了捅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别光玩手机,跟人说说话。”

  徐盛瞥她一眼,不是自己的菜,没理。

  大包跟女孩说话就容易脸红,周时亦连阮荨荨都说不上几句,更别说陌生姑娘了,徐盛又不愿意说,阮荨荨也不是会聊天的主,多了个人,整个车厢蔓延着一种尴尬的气氛。

  女孩也不多话,静静坐在一边,到了转弯的时候就提个醒。

  车子停在河边的一栋小楼,她扬手一指,“就是这栋楼。”

  大包:“谢谢,”

  他们下车,那姑娘问了句:“你们也都是记者吗?”

  几人互视一眼,“不是,我们是他朋友。”

  女孩愣了愣,说:“这个时间只有他奶奶在家,白锦辉应该出去了。你们哪里过来的?”

  “北洵。”大包说,“你知道小白什么时候回来么?”

  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他了。”

  大包点点头,又一次道谢。

  小楼有五层高,设计很复古,窗户全是木头雕花。阮荨荨是第一次来,瞧得出了神。

  周时亦走到她身边,“想什么?”

  “这里房子设计的很复古。”

  “这里是古镇。”周时亦提醒她。

  “那你说,这里的人,思想会不会也很守旧?看到那条河了吗?”她用眼神指指运河,“你说,未婚先孕,在这里是不是还要浸猪笼?”

  周时亦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住了。

  他敲敲她的头,“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说着,白锦辉就回来了。

  大包冲上去对着他的肩膀来了一圈,“妈的,不声不响跑回来,想急死我们是不是?”

  几人纷纷回头。

  徐盛从手机里抬头,“你面子够大啊,小爷我都出动了。”

  小白愣在原地,环顾了一圈,熟悉的面孔,眼眶忍不住一热,余光瞥到边上干立着的女孩,脸色微变,声音冷硬,“你过来干什么?”

  那女孩转身就走。

  小白追上前,扯住她,“我问你,你来干什么?”

  那女孩甩开他的手,“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小白冷笑,“看完了就赶紧滚。”

  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干嘛?人姑娘好心送我们来你家的。”大包勾住他的脖子,“对女孩怎么能这样?这点儿你得跟十一学学,看看人家怎么对女孩的。”

  白锦辉冷哼一声,“你确定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万年光棍?”

  大宝掰着他脑袋,往阮荨荨那边一指,“先来认认脸,看见没?贼漂亮那女孩。”

  “看见了。”

  “十一正在追的。”

  “万年光棍追女人?”

  “啧啧啧,别小看他,这丫的藏得深呢,追起女孩子来是一套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