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家这几日人人自危,只有嘉柔这里没受什么影响。她嫁给李晔时,他就是个白衣,也未因宰相之子的身份而受到多少重视。所以李绛罢相与否,对她来说,都是天意。

这日李晔下值回来,神色却与往日不同。嘉柔帮他脱了外裳,问道:“怎么这个脸色?被同僚欺负了?”李晔入大理寺,被发配去整理卷宗。本来就是不受宠的儿子,加上最近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大理寺的同僚自然不会对他友善。

李晔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我听他们说,圣人将舒王妃叫进了宫中,可是那日的事情见效了?”

嘉柔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把他的外裳挂起来,又取了家具常服给他披上:“若是那样,也是她应得的报应,与人无尤。”

李晔转身握着嘉柔的手,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这样的事,皇室也总要审个明白,才有办法定罪。我意外的是舒王的反应,听说他一起进宫了。”

“舒王想保舒王妃么?”嘉柔问道。

李晔觉得她的手很凉,明明快要夏日了,还跟冬天时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小产伤了身子。她这样从小学骑射的人,身子骨本来应该很好的。

他心疼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捂着,然后才说:“这事舒王实在不该牵扯进来。若是舒王妃所为,他应该把自己摘得干净,装作不知道。圣人重子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何况是长子长孙。可舒王这时还跟着入宫,分明是有恃无恐。所以我怀疑他还有什么计划。”

他一口一个舒王,显然没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生父。

那日之后,齐越又来找过他几次,表明了无论他想要在皇城中谋什么样的官职,舒王都可以帮他办到的意思,都被他拒绝了。他从前就没靠过李绛,如今更不会靠舒王。

只是,那日甘露殿的事情之后,广陵王也没有再找过他。

东宫肯定会查他的身世,李淳的身份立场所限,也不便再与他过多来往。这些他心中都明白。可想到这几年自己为李淳做的事,两个人之间几番共同进退,还是有凄凉之感。自己于他的分量终归不过是颗棋子,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听说虞北玄马上要到都城了。他名义上是来见天子,实际上应该是来见舒王的。圣人的身子不是不太好?舒王会不会是想…”嘉柔故意没有说完。

她大概能记得,上辈子贞元帝是在次年的元旦后才病倒的。内宫与外界失去联络长达二十多日,只有太子等人在宫内。而后舒王联合陈朝恩发动了宫变,几乎要成功,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之后李诵登基,同年八月,便因病退位,广陵王成为元和帝。

若是按照这个轨迹,贞元帝还能撑至少大半年的光景。可现在出了舒王妃谋害子嗣一事,等于又在舒王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逼着他提前行动也说不定。

很多事都改变了,上辈子,虞北玄便没有在这个时候进都城。接下来,他会发挥什么作用,也无人知道。

“舒王虽然权倾朝野,但东宫毕竟还是正统,民心所向。舒王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会贸然动手,必定会师出有名。”李晔说道,“先看看今日的事,会有什么结果。”

“四郎,你希望谁赢?”嘉柔下巴靠在他的肩头说道。

“我希望东宫赢,却也想保舒王一命。不过这大概很难。”李晔仰头苦笑了一下。东宫若是得到皇位,怎么可能留李谟的性命?身为李谟之子的他,恐怕也很难幸免。可他绝不会帮李谟,这几年的交手,他太了解那个人。

东宫可能会对舒王府手下留情,舒王却必定不会。延光旧案,是李谟一手造成。数十条人命,几千人的身家,还有偌大的公主府,他一个都没放过。据说不过因延光长公主嫌他没有权势,不肯让萧氏下嫁,他便怀恨在心。

那对于处处与之作对的东宫,又怎会宽宥呢?

云松在门外叫了李晔一声,李晔让他进来。嘉柔想把手收回去,李晔却把她揽在怀里,也不避着外人。云松自然是不敢看,只低头做鸵鸟状,快速地说道:“河朔的降将,三位节度使和淮西节度使都抵达都城了。”

第108章

卢龙和魏博两位节度使因为叛变, 是被押解进都城的。而王承元因为一开始就表示了归顺朝廷的决心,所以非但没有被押解, 反而还被当做有功之臣。

王承元等人本来应该进宫面见天子,但宫里的宦官说,今日天子不得闲,要他们先在鸿胪寺住下。

等宦官走了,王承元独自回到房中, 觉得今日的事不同寻常。河朔归降这样的大事,天子都能置之一旁, 到底还有比这个更重要?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摸到腰上的香囊, 上面绣着彩云和明月,神情凝了凝。

他今日见天子, 其实是想请求赐婚的。

门外响起“笃笃”两下敲门声, 王承元问道:“谁?”

“是我。”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王承元立刻过去开门, 见到崔时照负手站在门外:“子瞻贤弟,你怎么来了?”

崔时照看了看两边:“王兄, 可否容我入内说话?”

王承元侧身让开, 崔时照入内之后, 他便把门关上:“你消息倒是灵通,我刚刚才坐下。来,一同喝酒吧。许久没有同你畅饮了。”

崔时照摇了摇头, 径自坐下道:“我今日来, 不是要跟贤兄喝酒的。贤兄可否告知, 这次入都城的人马一共是多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承元在他对面坐下来,说道,“大概只几千人,不过大部分都不能进来,只在城外。魏博和卢龙两位节度使则押去刑部的大牢里面关押。”

崔时照将桌上的茶杯摆了摆:“河朔三镇总共有十五万的人马,这次广陵王出兵,虽然俘虏了两位节度使,但他们的部将仍有不服者在反抗。朝廷要处置他们二人,也是为了杀一敬猴,震慑各镇。若是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兵力有多少,多久可以攻克洛阳?”

王承元吃了一惊,脸色都变了。从表面上看,此次广陵王打了胜仗,三镇节度使被抓的被抓,归降的归降。但是河朔三镇割据多年,早已经剥离中央而存在,势力盘根错杂。失掉三个节度使,仍然有很多人可以领兵作战。这些人若是都被组织起来,兵力可能不下几万!

“王兄暂时不要慌,如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河朔兵力的分布情况。现在只是未雨绸缪,你好好想想,把重要的兵力都告诉我。”崔时照安慰他。

王承元点了点头,从行礼里翻出了一张舆图,细细地与崔时照说起来。

等崔时照离开鸿胪寺的时候,王承元的背后还都是冷汗。他以前与崔时照相交,只觉得对方是个颇有想法,志存高远的世家子弟,没想到竟还如此敏锐和冷静。假以时日,此人必成大器。

他一拍大腿,刚才光顾着说河朔的事情,居然忘记问崔时照最重要的那件事情了!

鸿胪寺外,崔时照坐上马车,对驾车的车夫说道:“我已经问过了,这是河朔剩下几支势力的分布图,你拿回去交给他吧。还有何事是需要我做的?”他的手从帘子里伸出来。车夫接过,斗笠下面露出的脸其貌不扬,正是张宪。

“先生说,请郎君帮忙注意刑部大牢那边的情况,可能有人会去见二位节度使。”张宪说道。

崔时照知道李晔的身份就是玉衡以后,反倒对他的行为和思想都理解了很多。那人所能看到和想到的事,当下都会让人觉得奇怪,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又会发现其预见性和合理性。这大概就是李晔最为过人之处了。

广陵王若因顾虑丢了这个谋士,只能说他自己识人不明了。

“我还需进宫一趟,你将我送到皇城边吧。”崔时照淡淡地说道。其实他帮舒王,也许能更快地达到目的。现在的赢面来说,绝对是舒王更大。但他跟李晔的想法,这天下应该有能有德者居之,才是黎民苍生之福。

这几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延光旧案和当年的奉天之难,发现皆有舒王参与的痕迹。这个男人为了一己私利,可以罔顾生灵涂炭,绝不会是个明君。

*

第二日,李晔照常去大理寺上值。大理寺在皇城的西北角,与其他的公衙相比,显得肃穆森严。高高的石阶上,坐落一个面阔五开间的门庭,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摆法一只石质的獬豸,代表司法的公正。

李晔跨入院中,迎面走过来几个同僚,他拱手行礼。他们心不在焉地回礼,然后就从他身边走过,似在低声议论什么。

像他这样低阶的小吏,只能在后院低矮的文书房里工作。那里僻静冷清,普通的官吏都不爱去。李晔走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门就是一股霉味。他挥了挥袖子,刚想去提昨日放在屋角的水桶,忽然从暗处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腕。

他本能地要抽回来,抬头却看到熟悉的眉眼,微微愣了愣,然后被那人拉进了里屋。

里屋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架,连落脚的地方都很少有,光线从破败的窗户里透进来,连空气中的浮尘都看得很清楚。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李晔:“你怎么都不来找我?我那日看到木嘉柔,还以为是你授意她来的。”

“大理寺重地,您是如何进来的…”李晔顾左右而言他。

李淳靠在书架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眼说道:“我想去的地方,便没有人能阻。我今日来就是想亲口问一句,你我当初的约定,是否还算数。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李晔没料到他这么直接,轻轻笑道:“我表明了立场,您就会相信吗?”

李淳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眉眼真是生得非常温柔,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这样低阶的官袍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了那一身的贵气。从徐氏那里知道李晔的身世之后,李淳最初的反应也是震惊,无法接受。

徐氏要他想好与李晔的关系,他冷静地想了几日,一直等着李晔来找他,可是都没等到。还是忍不住自己跑来了。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这个时候,他的口气执拗得像个孩子。

就算他知道李晔是舒王的孩子又如何?李晔是白石山人一手教出来的,很多东西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注定他跟舒王没办法同流合污。对于李晔的选择,李淳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而且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早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李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依赖他,信任他。

就像昨日的事,还是第一个想到来找他商量。但这些话,又不能不问,否则他无法安心。

李晔欣赏李淳的,也是他身上的那颗赤子之心。也许皇室有很多人精于算计,但李淳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权力而去争。他们处在这样的立场和身份之上,换了旁人不可能不猜忌。可他仍然愿意信他。

李晔走过去,坦诚地说道:“我只能说,无论我是谁,我的初衷没有变过。纵然他于我有生恩,但在天下大义面前,我不会助纣为虐。至于还用不用我,看您的决定。”

李淳的神色顿时如阴转晴,抓着李晔的手臂:“好,我自然是信你的,否则今日我也不会来。其实我来找你,是为了昨日宫中的事。你可知,舒王妃已经被圣人软禁在馥园了?可东宫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圣人气得不轻,今日谁也不见了。”

这些宫闱的秘辛肯定是严禁外传的,外人只能看到个结果。很难猜测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为何还牵连到了东宫?东宫不是受害者才对么?”李晔奇怪地问道。

李淳就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昨日在宫中,卫国公父女告发舒王妃使用宫中秘药,暗害广陵王府的两个女眷。宫中尚药局的卷宗上,也的确查出了舒王妃使用那些药的记录。可是内宫之中,女眷用这些药调理身子也是常事,不能作为舒王妃害人的证据。

后来徐氏就把舒王妃的婢女带到殿上,当面指正她的恶行,还说出了不仅是广陵王府,连云南王妃都被她设计差点害死的事情。

崔清思和徐氏的交情一直算是不错,没算到徐氏居然早在她身边安插了一个的内奸,打得她措手不及。

贞元帝当然震怒,要处置崔清思。这个时候,舒王居然又把当年奉天之难的事情搬了出来。当初,本来来勤王的一路节度使和他的军队因为发放的军饷严重不足的问题,发生哗变,转而攻下了长安。

舒王和太子兵分两路,一个护送天子出逃,一个去搬救兵。可没想到在搬救兵的路上,舒王遭遇了伏击,死里逃生,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舒王查出那队伏兵其实是东宫派人假扮的,要取他的性命。若说断人子嗣,也是东宫下狠手在先。

李诵自然是当堂否认,可李谟有理有据,双方争执不下。贞元帝一怒之下,让李诵也回东宫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

“事情便是如此。今日我进宫,听到父亲和母亲在殿内大声争执。看到我来了,他们才停下,但脸色都很难看。他们要我最近没事别往东宫跑,可我从来没看见他们吵成那样。”李淳落寞地说道。

李晔想的却是另外一层。若说舒王对舒王妃的感情,绝对没有深到要不惜一切保她的地步。这个时候跟东宫撕破脸,不惜把十多年前的旧事搬出来,揭自己之短,也要拉东宫下水。只能证明,他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圣人可还好?”李晔问道。

李淳叹了一声:“听闻昨日气得不轻,今日连朝议都没有去,大臣宗亲更是一个都不见。倒是陈朝恩偷偷宣了尚药局的两个奉御到甘露殿去。玉衡,你在担心什么?”

贞元帝已经是个六十几岁的老人了,此前更是病倒多次,此番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不可能无事。他担心的是,虞北玄进都城,没那么简单。也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加上河朔还存在极大的隐患,若两方同时发难,长安城未必招架得住。

第109章

李晔从大理寺回到家中,嘉柔正在屏风的那头沐浴。他坐在书案后面, 拿出张宪交给他的舆图, 铺展在案上细细看了起来。

嘉柔没想到他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匆匆擦干净身子,就吩咐玉壶去厨房传晚膳。

李晔坐在那儿,头也不抬地说:“无妨, 我还不饿。”

他似乎有心事,眉间拢着一抹愁云,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抹平。他身上真有几分天家的贵气, 那种与生俱来在骨血里的气质, 似孤月皎皎。可他在想什么,做什么,嘉柔永远都猜不到。

“昨日宫中之事可有结果了?”嘉柔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随口问道。她相信他总会有办法得到消息。

李晔望着舆图的目光略微深沉:“东宫和舒王府两败俱伤。舒王妃被秘密囚禁在馥园, 听候发落。”

原来被囚在了馥园…怪不得今日嘉柔派出去的人在舒王府门口顿了半日, 都没有打听到消息。嘉柔是一定要见这位姨母一面的,有些事需当面问个清楚。

李晔说完话, 便又专注地看着舆图。这舆图就这么好看吗?他都不看她一眼。嘉柔有些生气,走到他身后, 伸手搂着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上。她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淡淡的澡豆香气, 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潮湿未干的头发很快将他后背的衣裳润湿。

李晔按着她的手臂, 扭头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都不碰我了?”嘉柔闷声问道。那一夜之后, 他们又有一阵无肌肤之亲。对比刚成亲那时的热情,这阵子他冷淡了许多。她知道许是诸事缠身,他暂时顾不上别的。可被冷落了,终究还是难过伤心。

“别说傻话。”李晔将她拉到身前,取下她肩上搭着的长巾,盖在她的头发上,慢慢地帮她擦。她只穿着抹胸和轻薄的绸裤,他一低头,雪白的肩颈和起伏的峰峦,几乎尽收眼底。穿得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她的小脸从白巾中露出来,明眸皓齿,眼中沾着点点水雾,仿佛池上一朵芙蕖般白净。她伸手揪着李晔的衣襟,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犹如蜻蜓点水般,却在他心里荡起一层层的春波。

李晔微微一顿,目光瞬间变得幽深,凝视着她。他是舍不得碰她,怕触碰到那件伤心事,她心里排斥。

嘉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神极具魅惑,李晔哪里还能忍住,就势将她压在怀里,碾压着她的唇齿。她的小舌勾魂摄魄般,将他脑海中关于河朔,关于舒王,还有纷乱的朝局,统统都挤了出去。

都到了这会儿,嘉柔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本就是忍耐了好几日,欲火焚身,直接将李晔压在榻上,按住他的双手,低头舔他的脸颊和脖颈。李晔皮肤上滑过一阵酥痒发烫的感觉,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大胆狂野的一面。

他失笑,只觉得身上这小女子力气还挺大,宠溺地看着她,任由她为所欲为。

可没想到她着实心急,还没等完全湿润便猛坐于他身下,两个人都闷哼了一声,顿时进退不得。

李晔看着她可怜巴巴,湿漉漉的眼神,翻身将她抱在怀里,低声笑语:“你急什么,伤到自己怎么办?”

嘉柔贴在他白玉的胸膛上,他的手指如甘雨,慢慢地滋润干涩之地。另一只手像剥葱似的,将她剥了个干净。

嘉柔难耐地扭了扭,身子越发滚烫,在他耳边娇娇地喊道:“郎君,我想要…唔…”

李晔怎经得起她如此撩拨,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口,这下只想将她拆分吞入腹中。

一时狂风骤雨,雨打芭蕉,那芭蕉叶摇摇颤颤,几乎是被风雨摧折了腰。

玉壶去传了晚膳,待婢女抬着食案过来,却被守在门外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玉壶心领神会,可都这个时辰了,不进晚膳也不妥吧?漫漫长夜,两个主子总不能饿着肚子行事。她硬着头皮在门外问道:“郡主,这晚膳备好了,您跟郎君可要用些?”

屋内响起细微的说话声:“不要了…你去开…”

男人似哄着,不愿。

“我饿…吃完再来…”

过了会儿,李晔才过来开门。他发未束,身上只披了件简单的外袍。婢女把食案放在屋中便退下了,不敢乱看。玉壶则是帮着在屋中点了烛火,又将掉落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才躬身退出去。

李晔走到床边,弯腰将陷在被窝里的人一把抱起来。嘉柔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蹬着腿,笑着挣扎:“你让我先穿好衣裳呀。这样怎么进食?”

李晔却一本正经道:“穿了还需再脱,徒劳。”

嘉柔脸颊发烫,被他抱到食案后放坐下来。他坐在她身后,将被子扒开一些,让她能露出两手吃饭。嘉柔是真的饿了,进食特别香。若没有人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她可能会再多吃一些。

杯盘见底,嘉柔漱了口,转头对李晔说:“你刚才不是在看舆图吗?被我打断。现在吃饱了,你可以继续看了。我去找本书看…”她说着要起身,却被李晔一把拉进怀中,用力抱着,笑得如朗月入怀。

“昭昭莫不是觉得,方才将为夫逼到那份上,区区一次便可全身而退?”

嘉柔浑身一抖,那一次可足够她受得了!下刻,她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又被李晔抱回了床上。李晔覆身上来,一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深深落下一吻,声音哑得几乎破碎成沙:“吾此生所有,唯昭昭而已。昭昭一定别抛下我。”

嘉柔心口发烫,眼中潮湿,捧着他的脸,主动地吻了上去。任何语言都太过苍白无力,唯有与他化为一体,融为一心,才算是回答。

这夜,房中烛火,直至凌晨才燃尽而熄。

嘉柔睡到日上三竿,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玉壶把帐子勾起来,看着嘉柔,一直掩嘴低笑。前几日郡主的闺怨闹得都快让整个院子泛酸了,今早郎君神清气爽地出门上值,还特意吩咐她们别进来打扰。如今一看,这闺怨可不是就治好了么?

“还笑?”嘉柔扫了玉壶一眼。

玉壶蹲下身子给嘉柔穿鞋:“婢子早就说过,郡主绝对是多心了。郎君怎会不喜欢您呢?只是怜惜您的身子罢了。”

嘉柔没好气地说道:“他哪里怜惜了?”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把青红一片的腰和大腿给她看,“差点没把我拆了。现在两条腿还发软呢。”若不是她早年骑射的那点底子,恐怕今日都下不来床。

她说得理直气壮,全然忘了昨日自己是如何抵死纠缠,卖力迎合。哪个男人能经得住她这般。

李晔临走时,特意吩咐厨房将早膳做得丰富些。嘉柔饥肠辘辘,将满桌饭菜一扫而光,拍了拍滚圆的肚皮。她现在像是冬眠之后饱餐的小动物,身心皆满足,去李晔的书架上找了个话本来打发时间。

“小娘子,您怎么过来了?”外面响起婢女的声音。

李心鱼温声道:“四婶在吗?我想见她。”

嘉柔在屋内道:“进来吧!”

李心鱼长高了一些,衣裳也不似从前黯淡,反而打扮得精致,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了。王慧兰失势以后,对她倒是越发好了,现在还许她自由出入。她走到嘉柔的面前,只递了个眼神,嘉柔便吩咐左右:“你们都出去吧。”

屋中的婢女尽数退出,李心鱼这才对嘉柔急急说道:“变了,全变了!”

“什么变了?你慢慢说。”嘉柔安抚她。

李心鱼在屋中走了两圈,半大的小人,神态动作却似大人:“我听母亲住处的人说,天子昨日和今日都没有早朝,四婶可知缘由?”

嘉柔疑惑地摇了摇头。

李心鱼坐下来道:“他病了,很有可能病得还不轻。这件事,本应该发生在明年的正旦以后。那个时候太子也生了一场重病,许久无法面圣。大朝会上,贞元帝没有看见太子,泪流不止,最后病倒而逝。所以我才说变了,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嘉柔亦知道前世这些事,只是没有李心鱼详细。此时天子病倒,对局势而言,肯定是不容乐观的。难怪李晔近来心事重重。

“小鱼儿,你还要说什么?”

李心鱼咬着嘴唇,脸上的血色褪了一些:“我是担心四叔。我最近想起一件事,四叔在宫变前后,失踪过一阵子,等救回来之后,身子羸弱不堪,无人知道他遭遇过什么。”

嘉柔抓着李心鱼的肩膀,紧张地问道:“是什么人要害他?”

李心鱼垂下眼眸,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我前世嫁的人,恰好是徐良媛近侍之子。我曾听他醉后说起过一件事。东宫太子在登基后,未册封徐氏,还曾想秘密处死她。可还没动手,就中风不起,被迫退位。徐氏坐上太后之位,暗中将当年知情之人屠戮殆尽。所以元和帝恐怕还不知晓那件事。”

太子曾想杀徐氏?这是为何?徐氏对东宫来说,应该是有大功的。

李心鱼走后,嘉柔想到一个症结所在,前世舒王明明胜券在握,为何在紧要关头却功亏一篑?如果有人抓了李晔威胁他?或者利用李晔算计了他?那只有可能是东宫的人。太子生性仁厚,断不会如此。而从前世广陵王四处为玉衡寻医问药来看,也不会是他。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还有,徐氏。

这个女人犹如最精明的猎人,一直躲在暗处,寻找即中猎物的机会。而也只有她,有办法调走广陵王用来保护李晔的暗卫,抓住李晔。或许她还有别的什么身份,是他们不知道的。

“玉壶!”嘉柔高声叫到。

玉壶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问道:“郡主,怎么了?”

“你把阿娘陪嫁给我的那些府兵全都派出去,日夜不离地守在郎君的身边,别叫人发觉。再帮我快马送封信回南诏去,我要问阿娘一些事。”嘉柔严肃地说道。

第110章

嘉柔在房中走来走去, 心里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一样。她必须要帮李晔, 不能让他落入徐氏的手中。虽然李心鱼只说了两间毫不相干的事情,可嘉柔却很自然地联想在了一起。她心中, 居然对此事坚信不疑。

她用力地搓着手指, 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思考对策。要尽快告诉李晔徐氏的真面目,让他早做防范。

嘉柔还想见舒王妃一面, 她觉得当年阿娘被推入水,或许也是另有隐情。她要向阿娘求证的, 也是那件事。可是南诏太远,书信太慢。只有确认了那件事, 她心中所有的线索才可以连起来。

但馥园如今有重兵把守, 凭她一己之力, 肯定无法进去。

“郡主。”这时, 秋娘在外面叫了一声。

嘉柔回头,看见她拿着一封信进来。那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 字体无比熟悉。虞北玄!嘉柔心里咯噔一声,秋娘道:“有人在门房那里放下这个, 说一定要交给您,但没有署名。”

虞北玄这时候给她写信做什么?

嘉柔不动声色地把信接过来,等秋娘离去,才将里面的信取出来看。虞北玄约她在东市的茶坊见面, 说有要事说给她听。最后一句还强调了与李晔有关, 请她务必要去。

从上次她挟持了老夫人, 逼虞北玄回淮西,他都没有杀她开始,她就明白,他是不会害她的。就算前世,她没有比过他心中的大业,他的感情也未必全是假的。更重要的是,虞北玄应该可以帮她见到舒王妃。

所以她要去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