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雨容在旁边小声道:“嘉柔也是想帮阿兄,更想帮李晔。东宫和舒王之间的胜负,关系到江山社稷。若这三万兵力借不到,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嘉柔从来都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自然能做我们这些人做不到的事,你让她试试又何妨呢?如果我有办法,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孙从舟瞪了这个斯文秀气的女孩子一眼,没想到嘴巴还挺厉害的,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了。

第118章

嘉柔跟着崔时照一路骑马, 同行的还有几位随从。本来众人想照顾她, 行进得慢一些,可没想到嘉柔的马术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 到达徐进端军营的时间,反而比预想的要早一点。

徐进端说是在此地练兵, 但人却不在营地中。而是在不远的丰阳县城,整日里饮酒宴客。丰阳县已经出了长安的辖区, 在商州治下。而商州是忠武节度使的地盘,这也是接近洛阳的一个大藩镇,忠武节度使与徐进端还是结拜兄弟。

此次徐进端故意拔兵五万到了洛阳附近,估计是听到了长安城的风声,想坐收渔翁之利。李晔知道徐进端的用心, 一来以借兵的名义分散徐进端的实力,二来也的确需要这几万兵力。这个重担落在崔时照的肩上,所以崔时照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让随行的人就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休息,顺便观察军营中的动静, 他只带了嘉柔去丰阳县城里打探消息。

丰阳县的地势是三山夹两川,相对狭隘, 没有那么繁华。但是再不繁华的地方,总少不了林立的酒楼食肆,还有供人寻欢作乐的花楼。

崔时照打听到徐进端的行踪, 当地的官员在丰阳县最大的一家花楼里, 宴请他跟忠武节度使, 却不知道顺娘有没有同行。那花楼在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上, 不分昼夜皆是宾客盈门,在远近也算小有名气。

只不过入门需要有熟客引领,否则守门的龟奴是不会放行的。而且花楼周围还有护院,轻易没办法进去。

嘉柔有身手倒还好,爬个楼不成问题,但崔时照就是个文弱书生,得想再寻别的法子。他们正要离开,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里冲出来。

那是嘉柔许久未见的顺娘。她脸上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不像个节度使的侍妾,反而像是风尘中女子。她似乎哭过,脸上的妆有些花了,手紧紧地拢着无法蔽体的衣领,生怕被人看见一样,低头匆匆地往花楼后面去了。

崔时照和嘉柔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去。顺娘背靠着墙根,捂脸小声地哭了起来。弱小的身体,显得特别无助。

“顺娘。”嘉柔走过去蹲在顺娘的面前,“你怎么了?”

顺娘拿开遮脸的手,错愕地看着嘉柔:“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以为自己是做梦,又揉了揉眼睛,直到确认是嘉柔,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崔时照。

“我们是来找徐进端的,刚好看见你从里面出来。”嘉柔手放在顺娘的肩膀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顺娘扑进嘉柔的怀里,委屈地啜泣道:“徐进端简直不是人,身边的女人从来就没有断过不说。他竟然还要我去伺候方由那个老头子,说他喜欢的话,就把我送给他。方由他的嗜好,简直是…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方由是忠武节度使,比徐进端还年长。嘉柔没想到顺娘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从前那些心结反倒释然了。

她拍着顺娘的背,同情她的遭遇。这辈子跟上辈子到底是不一样了,连顺娘的境遇都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你带我们进去找徐进端。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回云南王府吧。”嘉柔温和地说道。

顺娘以为自己听错,怔怔地看着嘉柔:“阿姐,你说什么?我,我能回王府?”

“等我办完事情,就助你离开他。”嘉柔肯定地说道,“你回南诏,挑个自己喜欢的人,再行出嫁。反正有王府做靠山,你改嫁也不是什么难事。”

顺娘猛地点了点头,情绪激动,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从嘉柔的怀里退出来:“阿姐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来找徐进端借兵的?坦白说,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来见过他,都想要打他兵力的主意,但他一律拒绝了,你们是办不到的。”

顺娘虽然被徐进端当做东西一样送来送去,但是一直在徐进端身边,对长安城里的风声也有耳闻。

嘉柔对顺娘说:“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你最了解他,知道他的弱点,只要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就有办法对付他。”

若是从前,顺娘为了自己的地位,肯定不会同意。但是经历过此事,她早就看透了徐进端是个凉薄无情的人,自然不会再帮他,说道:“他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弱点,我倒是知道他放兵符的地方。可是牙兵不同于别的军队,没有徐进端的同意,是没办法调动的。”

嘉柔回头看崔时照,崔时照点了点头。牙兵和节度使之间的关系比普通的军队要牢靠,所以在很多节度使亡故之后,他的部下会被推举成为新的节度使,照样能够领兵作战。

“他和忠武节度使的关系到底如何,真的如外界传闻的那样吗?”崔时照开口问道。

顺娘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他们是面和心不和,我听到方由暗中抱怨过徐进端总是利用他,还说徐进端的地盘比他的多。”

崔时照有了主意,对顺娘说道:“你先带我们进去吧。”

有顺娘带路,他们顺利进入花楼之内。扑面一股浓重的水粉香气,大堂以红绸和鲜花装点,男男女女出双入对。这里的鬼奴和老鸨都已经认识顺娘,以为是徐进端又从外面找了人来一同行乐,也没在意。

但崔时照年轻英俊,路上仍有不少花娘都冲着他猛抛媚眼,想得到他的青睐。崔时照在都城的时候,就很少去这种烟花之地,故而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吓得那些花娘都不敢贴上来。

到了二楼,顺娘手指着正中间的雅室说道:“我就带你们到这里吧,他们就在里面。我先去整理妆容。”

崔时照点了点头,顺娘便转身离去。

那雅室的半扇门开着,门外守着几个壮汉。里面传出丝竹之声,还有男人豪迈的笑声。崔时照带着嘉柔走到门外,对那几个壮汉拱手说道:“劳烦通传一声,舒王府派人求见武宁节度使。”

那几个壮汉目光都集中在了崔时照的脸上,大概他一身正气,半点不像是说话,其中一个便进去了。

里面安静了会儿,那壮汉出来说道:“你们可以进去了。”

嘉柔一直低头跟在崔时照的背后,偷偷打量周围的人。门外那几个壮汉的身手自然不必说,在这个雅室中,应该还有徐进端的暗卫。只是这屋里酒气冲天,和浓重的脂粉味混在一起,着实难闻。

舞姬得了徐进端的命令,暂时先退了出去。

徐进端坐在上首,俯瞰着座下的崔时照,懒洋洋地说道:“你说你是舒王府的人,可有什么凭证?”

崔时照不卑不亢地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要说的事情实在很重要,还请使君屏退左右。”

徐进端扬了扬眉,到底是不敢得罪舒王的人,抬手让左右都出去,只留下左手上座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那个男子虽然瘦,但坐姿端正,浑身都散发着武将的气势,应该是忠武节度使方由了。

“这是忠武节度使,不是外人。”徐进端介绍到。

崔时照不急不缓地从怀中拿了半块玉玦:“这是盘龙玉玦,是从前留下的王气之物,使君应该认识吧?我是舒王的内侄,清河崔氏的崔时照。”

徐进端命人将玉玦拿过来,仔细端详。他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倒是听过,当初先皇将之赐给延光长公主,后来长公主府被查抄,这块玉玦就失去了踪迹,没想到在舒王手里。其实他也看不出真假,但却听过崔时照的大名,舒王没有儿子,可是很器重这个内侄的。料想也不是假物,便说道:“舒王要你来此处,有何贵干?”

“使君此番到丰阳县附近练兵,距长安如此近。舒王要我来问一句,您意欲何为?”

李晔和崔时照商议,不用东宫的名义来见徐进端,也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毕竟在徐进端眼里,舒王是有可能获胜的那一方,手中握着的筹码也就更大。至于借到兵以后能如何用,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徐进端双手撑在案上,笑道:“我觉得舒王这是明知故问。我来练兵,顺便会会义兄,舒王不是连这个都要管吧?”

旁边的方由听了,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也是高深莫测地一笑。

“明人不说暗话。舒王要夺东宫之位,希望使君能够相助。不知使君可否愿意?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使君的好处。”崔时照直接说道。

徐进端却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舒王此举可是谋逆啊,我如何能够出兵相助?乱臣贼子,要被天下群起而攻之,我不敢冒这个险。”

“舒王登基之后,便是皇帝,到时候可以分封有功之臣。东宫这么多年没有作为,早就形同虚设,舒王难道不是人心所归吗?使君难道就不想着将来能够封王,压过那个淮西节度使,或从别的节度使那里多分些地盘?天底下有谁的支持,能比得过天子?”崔时照继续诱之以利,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方由。

徐进端果然有些动摇,也不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道:“可我听说虞北玄在舒王面前效犬马之劳,我就算出兵,功劳也比不过他吧?而且舒王决定夺位,难道没有必胜的把握,还需我相助?”

果然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直在试探。

“虞北玄这个人,野心太大,舒王是不会让他的势力继续扩张的,只不过在利用他罢了。舒王的确可以轻易夺过东宫之位,但是各地听说天下易主,尤其是河朔地区,难道不会趁机揭竿而起?现在正需要像使君这样的忠君爱国之士,出来主持局面。当然舒王也说了,事成之后,使君想要什么封赏,都会酌情考虑。”

徐进端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但他仍不会轻易松口,只道:“你得容我考虑几日。”

“舒王举事就在这几日,等使君考虑好,恐怕就来不及了。”崔时照转向方由说道,“不知忠武节度使可有兴趣跟舒王合作?”

方由被他一问,顿时愣住了,当着徐进端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摆了摆手:“你说笑了。我跟武宁节度使本就是一体,自然是共同进退。”

崔时照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如此大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一旦错过了,二位可别后悔。崔某告辞。”

第119章

嘉柔没想到崔时照真的要走,愣在那儿, 却被崔时照伸手抓住袖子, 几乎是强行带出了雅室。

他们一路下楼,头也不回。直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崔时照才放开嘉柔。

“表兄,你怎么真的走了, 他们…”嘉柔还没回过神来。就这样离开, 万一借不到兵,该怎么办?

崔时照的确是铤而走险,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将嘉柔拉到角落里:“我们在这里等等看。”

嘉柔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没过一会儿, 方由居然追了下来。

崔时照故意走出去一点, 做出在街边张望的样子, 方由立刻过来,说道:“这位郎君, 我在丰阳县有座小院, 今夜若是方便的话, 不妨请你来一叙。”

崔时照看向他:“方才我在雅室里, 使君分明对我的建议不感兴趣, 怎么又邀请我去做客?我还要赶回去向舒王复命。”

方由连忙低声说道:“不忙不忙, 我有诚意要与舒王合作, 但这里说话实在不方便, 还是请你晚上到寒舍一聚。这是地点。”他将一个纸条塞进崔时照的手里, 左右看了看,就返回去了。

可这一切都在被站在二楼窗口的徐进端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顺娘把徐进端叫到自己的房间,特意让他看到这一幕。然后说道:“妾身早就告诉过您,这个忠武节度使跟您表面上以兄弟相称,背地里早就不满您的势力比他大,想要自己跟舒王建立关系。您不要这个机会,他可就要夺走了。”

徐进端的手握成拳,冷冷地说道:“想夺我的功劳,没那么容易。他肯定约崔时照去他的小院中,我倒要看看他们谈什么。”

顺娘听到徐进端这么说,又道:“还能谈什么?那崔时照是来谈出兵的事,方由自然是想取代您。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不会再把妾身送给他了吧?”

徐进端从窗口退回来,坐在榻上,一把将顺娘扯进怀里,一边亲一边说:“自然不会。你如此聪明,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其实徐进端刚刚收到一个消息,舒王其实有个亲生儿子,就是顺娘的亲姐夫。也就是说,舒王若得了天下,顺娘便有可能变成太子的小姨子,他怎么可能把这样的筹码拱手送人。

顺娘心不在焉地应付徐进端。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所有的委屈,她都可以暂时忍受。

到了傍晚,崔时照去赴方由的约。到了方由说的那个小院,果然十分僻静,环境清幽。崔时照上前敲门,方由亲自出门迎接,说道:“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快请进。”

崔时照带着嘉柔一同进门,院子里只有一些下人在忙碌,烹牛宰羊,香气四溢。方由请崔时照到堂屋坐下,关上门说道:“你有所不知,很多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那徐进端处处都压着我一头,我怎敢公然与他作对?这才委屈你到这个小地方来。”

崔时照四处看了看,由衷地说道:“使君这院子还算不错。不过崔某有要事在身,使君有话不妨直说吧。”

方由也不再拐弯抹角,说道:“不瞒你说,我手头上没有五万的兵力,只有两万,不知能否榜上舒王的忙?”

崔时照理了理袖子,淡淡地说道:“众所周知,使君的藩镇可是洛阳城附近最大的,牙兵总共不下八万,只愿意出两万,未免太没有诚意。舒王虽然希望各位节度使能够鼎力合作,但是也不至于到让人施舍的地步吧?”

方由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郎君别生气,你有所不知。我虽然手下号称有牙兵八万,但都要在各地镇守,你知道节度使之间并不太平,常有小规模的争夺爆发。若是我把兵力都派给你们了,何人来守家?这样吧,我再拨出一万人给你们?”

崔时照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方由被他看得不自在,从怀中掏出兵符说道:“你看,我连兵符都带来了,非我不愿,实在是能力有限,只能出这么多了。”

嘉柔上前去拿护符,方由似有犹豫,没那么痛快地给。被崔时照一看,这才松了手。

“你既拿了兵符,可要在舒王面前替我好好美言几句,若是能将徐进端手下与我毗邻的三州给我,那是最好不过了。”方由搓着手说道。

崔时照却摇了摇头:“崔某倒是知道各地牙兵的一些规矩。光有虎符恐怕是调不动兵的吧?还需使君亲自下令,将这三万人都交由我调遣。”

“那是自然。”方由赔笑道,“不过我请了厨子做晚膳,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待明日天亮,我跟你一起出城,将我的兵力调来。为了避免徐进端阻扰,我面上还需应付他一番。”

他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用力地推开了,外面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院子里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方兄今日在此宴客,怎么也不叫上我啊!”徐进端带着人马站在外面,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方由一下子站起来,神情错愕。

崔时照端坐不动,只拿起手边的茶碗饮茶,嘉柔倒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虽说来之前,崔时照就跟她说过,徐进端肯定回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徐进端几步走到方由面前,怒道:“你我是结拜兄弟,我一直敬你为兄长,没想到你竟然背地里出卖我?”

“你敬我为兄长,还屡次大兵压境,逼我就范?我早就忍你很久了!来人啊!”方由高声叫道,但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徐进端一把将方由按在墙上,冷笑道:“你以为叫还有用?你院子里外的那些人早都被我抓起来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方由这才觉得不对劲,猛地看向崔时照:“是你告诉他的?”

崔时照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依照约定来赴约罢了,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武宁节度使,只是个巧合罢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真的与他无关。要不是嘉柔知道顺娘肯定发挥了作用,也要被他骗了。她心想这不愧是元和一朝的名臣,有胆有谋,此番跟着,她算是见识了。

方由一下子软了下来,不停地向徐进端求饶,徐进端只是让部下把他押出去了。等屋中平静之后,徐进端面带笑容地对崔时照说:“让你受惊了。不过我清理门户,稍后会自行向舒王解释此间发生的事。”

嘉柔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徐进端这老狐狸,还是不相信他们,竟然自己偷偷向舒王禀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崔时照一眼,崔时照仍是面不改色。

徐进端伸出手道:“方由的兵符,还是让徐谋来接管吧。”

嘉柔自然是不会给,崔时照抬头说道:“你们二位节度使之间的事情,我不欲多加干涉,但是兵符既然是方使君交给我的,也不能如此随便就转交你。”

“是吗?”徐进端笑了笑,负手道,“你们不会认为,不交出兵符,就能离开这里吧?”

门外的几人立刻拔刀相向,寒光乍现。崔时光面色一沉,知道徐进端得了方由的兵符,如虎添翼,恐怕连舒王都不会怕。事实上,有了这兵符,他完全可以自立为王。所以他才不再有所顾虑。

就在这个时候,嘉柔一个飞身到了徐进端的身边。徐进端似没有想到,本能地抬手一个格挡,嘉柔却拔出匕首,刺破他的手臂。那匕首是临行之前,崔雨容交给她防身的,乃是都城中最有名的兵器谱锻造,削铁如泥。

徐进端吃痛,往后退了两步,嘉柔站在他伸手,一把将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将他受伤的手臂背在身后。

徐进端痛叫。

“别动,否则我这刀可要划破使君的喉咙了。”嘉柔低声说道。她跟着虞北玄的时候,虞北玄教过她近身防卫的办法。虽然久不用了,但是手中有兵器,挟制住徐进端也是绰绰有余。

徐进端一听这个声音,分明是个女子,更加的吃惊。他太自负,他以为崔时照手无缚鸡之力,随从必定也是不堪一击,制住两个人太容易,都没有带部下在身边。

哪里想到自己居然这样轻易地被一个女人制住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门外的牙兵反应过来,冲进屋子里时,徐进端已经没有反手之力了。

崔时照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他看到徐进端原形毕露的时候,本能反应是拖延时间。可这样一来,也许会连累嘉柔。他没想到嘉柔会来这么一下,快步走到她身边,对那些牙兵说道:“若不想你们的使君有事,就从屋里退出去。”

他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是徐进端受伤的那只手臂被嘉柔狠狠一戳,痛得大叫道:“叫你们出去,没听见吗!”他虽是领兵打仗的武将,可久未上阵杀敌,加之平日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个。

那些牙兵看到血“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很快就有了一小滩血迹,使君脸色都白了,只能慢慢地退到屋外,但始终没有拉开太大的距离。

嘉柔和崔时照一起往屋外走,院子里还有不少人,怎么说也不下百个,徐进端当真是有备而来。他们就两个人,势单力薄,很难全身而退。

崔时照果断地朝天空放了一个信号弹,那信号在夜幕中绽开,犹如烟火一样。

徐进端转了转眼珠,说道:“崔郎君,你看这样如何?我同意出兵五万,帮助舒王,今日之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他说话的时候,跟一个部下使了眼色。那个部下悄然离去。

那些牙兵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院子里气氛剑拔弩张,哪一边都不敢轻举妄动,静得鸦雀无声。这个时候,嘉柔眼角的余光看到四面墙上爬上了一群弓箭手,正拿箭头对准他们。

“表兄,我们退到屋里去!”嘉柔果断地说道,拖着徐进端挡住二人。

崔时照跟着她一起后退,本能地将她整个人都掩在身后。这时候,若是那些箭射向他们,嘉柔肯定没事,崔时照却会被打成个马蜂窝。

他们正要退进堂屋的时候,门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喊杀声。有人从天而降,杀进牙兵之中,顷刻就放倒了几个。嘉柔看清是凤箫,心中松了口气,这下他们有救了。

可就在她松气的这个当口,徐进端看准时机,抬手一震,将嘉柔的手臂弹开。而后反身一下掐住嘉柔的喉咙。

崔时照毕竟是文弱书生,反应怎么都比不上徐进端快,欲上前的时候,被徐进端一掌震开。

嘉柔只觉得自己双脚离地,喉咙仿佛要被一股蛮力掐断,整个人都喘不上气。她痛苦地在半空中扭动,双耳嗡嗡作响,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吗?可她还不想死,她想在见到李晔。她试图去抓徐进端的手腕,想拼尽全力,做最后一击。

忽然,徐极端闷哼一声,松了力道。

嘉柔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地喘气,只是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而后,她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第120章

嘉柔抬起头, 看到一张熟悉的银制面具, 在月色和火光的映照下, 一半森冷,一半温暖。

她既惊又喜,脱口叫道:“四郎!”

崔时照赶过来,看见李晔的身姿,也吓了一跳。临行前说好, 李晔会派人在附近接应他,只要他放出信号弹, 那些人便会出现。可没有想到, 李晔竟然亲自来了!

李晔没有多说,只是将嘉柔轻轻推给崔时照:“照看她。”而后拔剑向徐进端刺去。

嘉柔从来没有见过李晔的身手, 只见他身轻如燕, 几步踏地到徐进端的面前, 在徐进端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剑没入他的肩头,两人一起倒退, 直接将之钉在了墙上。

徐进端看不到眼前人的脸,只看见那双目,凉如秋月,杀气乍现。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深知自己今日是要栽在此处了。

凤箫那边很快也制住了徐进端的人手, 过来将徐进端五花大绑。李晔负手站在院子中, 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各自行事。他戴着这面具的时候, 便像是广陵王身边的第一谋士,有指点江山的气势,丝毫不像是嘉柔认识的那个郎君。

徐进端这才缓过气来:“你,你是玉衡?你,你怎么会在此处?”尽管世人此时知道玉衡的还在少数,但是白石山人的弟子,广陵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多少会引得这些野心家的注意。

李晔淡淡地看了徐进端一眼,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找你借兵,自然会许你好处。你非但不肯借,还想借机吞掉方由的兵力,这世上的好事,如何能都被你占全?”

徐进端哑口无言,他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别说借兵不借兵了,就是能保得性命都是万幸的。他连忙说道:“我,我只是不想借兵给舒王。舒王本就胜券在握,行谋逆之事,我不能与他同流合污。若早说是东宫,东宫想要借兵,我一定把兵符双手奉上!”

李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你认为自己现在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徐进端的身子扭了扭,凤箫按住他,喝道:“给我老实点!”

“玉衡先生有所不知,就算你们拿到了我手里的兵符,没有我本人露面,你们也调动不了军队…”徐进端还想耍滑头。李晔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强行给他灌了下去。他猛地咳嗽两声,想把药丸咳出来,他怒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药丸是我师弟独门炼制的,三日没有解药,浑身发痒难耐,五日没有解药,肠穿肚烂,七日没有解药,七孔流血而死。我要的自然不是屈屈兵符,而是你全部的兵力。只要你不配合,你乃至你全家的下场,可清楚了?”李晔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全家几十口人的性命都捏在我手里。”

这一番话说完,已经彻底扭转了乾坤。

徐进端浑身一凛,这下老实了,不敢再说话。玉衡果然是个狠辣的角色,难怪广陵王对他言听计从,听说河朔之战,也是被他一力扭转了战局。以前只听说此人厉害,还觉得是传得玄妙了些。可现在徐进端知道自己大意了。

崔时照至少是正人君子,不会玩些阴毒的手段,玉衡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白石山人精通医理奇门,行军打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作为他的继承人以及集大成者,绝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凤箫将徐进端等人押了下去

李晔走到崔时照的面前,点头道:“辛苦了。”

崔时照摇了摇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是方由交出来的兵符。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晔接过兵符,说道:“两边的牙兵没办法同时收归,难度太大。我派个人盯着方由,用刚才的法子控制他,先把他放了便是。只要他不惹事,暂且还可以做他的节度使。至于徐进端…”他眸光一寒,崔时照便立刻会意了。

徐进端太唯利是图,留着对国家来说也是个祸患。此番事了,绝对不能留了。崔时照觉得这样的安排最好,他跟李晔的思虑周全相比,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

嘉柔巴巴地望着李晔,好几次想张口,都忍了回去。李晔却没有看她,而是仰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先回客舍休息吧。”

城中最大的客舍早就被清了出来,专供他们一行人使用。掌柜和小二看到那么多的官兵,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幸好没有被为难,只是命他们回房去休息,没有吩咐不要出来。

李晔从长安一路疾行到此处,两日一夜没有合眼,身体已经吃不消。到了房间,就坐在木榻上,解了面具。他的面色惨败,手按着胸口,呼吸很重。

嘉柔连忙给他倒了水,着急地味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找大夫。”

李晔抬眸看了她一眼,只接过水喝,没有说话。

嘉柔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袍说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以身涉险是我不对,可我是想帮忙。谁知道徐进端如此穷凶极恶,竟然要动手…”

“昭昭。”李晔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手摸着她勃颈上的红痕,“我让开阳带你离开骊山,便是不想让你卷入这些事里面。方才若我和凤箫没有及时赶到,你可想过,后果会怎么样?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你,行事之时多想想我,你可有放在心上?”

他说话的口气并不严厉,但就是让嘉柔有种负罪感。她本意不是想添麻烦,最后还是没能帮他顺利解决此事。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双唇,知道他必定是马不停蹄地赶来救她,也不晓得说什么,只是仰头便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