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了这么久都做了些什么?!”太后霍地坐起,“那么大个王府,就没点事发生吗?”

“方王妃——”

“方王妃的事哀家已经知道了!”太后怒喝一声,“那坏事的骚蹄子,差点乱了哀家的棋!”

季凉若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别以为没人给哀家盯着你,你以后最好老实点!人生在世,谁不会有个病痛?哀家的孩子十二岁病死,后宫的美姬正当年华病死的也不少!你那体弱多病的表妹,要病死是容易得很!”

季凉若哭起来,眼泪一颗颗打在地板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手指重重地抠着地面,指缝间传来痛楚,感觉指甲好像要剥离手指而去…她心中想着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愈加沉痛起来。

第129章 弃暗投明(1)

李附美笑得有些尴尬,就是陌生人看了也知这事另有隐情。

秦云薇心情不好,一时也没顾及那么多,心直口快地就问了出来:“四皇姐什么时候怀孕的,怎么没听说呢?”

秦云萝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一边周袭月又笑道:“是了!没怀孕哪里来的孩子呢?”她倒像是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太后伸手按了按她的手,她马上闭了嘴,垂下头。

秦云萝抱着孩子的双手已在颤抖,却不敢瞪周袭月,只能眼眶红红地望着湖面,脸蹭着孩子的脸,一副倔强得不掉一滴泪的样子。

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双手往她脸上挥去,好似要将她推开,小小的头颅也往后仰,很显然是不让她抱。

大家冷眼看着,没有出声。秦云萝呆呆地看了孩子一会儿,果断地将孩子交给身后的婢女,然后默默地扶着画舫的栏杆,背对着大家。

太后看了一眼,收回眼:“聊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大家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大家便认认真真喝起茶来,太后边喝边问展容:“你说,像哀家这样老了的女人,还适合戴首饰吗?会不会太糟蹋了,看起来像丑人作怪?”

“太后哪里老了?”展容说,“你正是风韵十足的时候,天下间的首饰就是给你戴的!像民女这样的小孩子,戴着首饰才是糟蹋首饰呢!”

“你哄哀家。”

“才不是。”展容说,“我们都没长成器,戴上金银珠宝,大家一看,眼睛就全在金银珠宝上了,根本看不到我们的人,好似我们不存在!但太后就不一样了,您本身太美太好,首饰抢不掉你的光彩,完全是给你锦上添花的!金钗在您头上,与您的美貌和气质相映成辉,竟让人不知是金钗让太后美了几分,还是太后衬得金钗有了价值!”

太后听得哈哈大笑:“这小姑娘真会说话!你们展家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吗?难怪生意那么好了…”

“民女说的是事实。”展容一脸坦诚。

-

游完湖,太后说散了,大家纷纷下船,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

季凉若和秦云薇、清太妃走在最后,她对秦云薇道:“你送太妃回去吧,多说几句话没关系。我去看如姬和八公主,然后在宫门口和你碰头。”

秦云薇感激地点点头,待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才和母亲相偕离去。

季凉若抹了抹垂在肩头的步摇流苏,往隆福宫走去。

她先去看如姬和八公主,八公主下巴尖尖的,她看得心疼,问如姬:“听说她生病了?”

“你在哪里听说?没有的事!”如姬口上这么说,表情却告诉她有那么一回事。

季凉若顺着她眼神看向房外,门上有一道倩影,是东月站在那里等她。

“云蕊。”如姬叫八公主,“把你刚学会的曲子弹给表姐听好不好?”

“好!”秦云蕊粲然一笑,转身去隔壁房间,如姬拉着季凉若也跟进去。

秦云蕊走到矮桌边盘腿坐下,伸手拨弄琴弦,琴声悠悠传来。季凉若倾心听着,她偶尔会弹错一个音符,却无损这一刻的美好。

如姬压低声音:“凉若,我知你顾及我和云蕊,才会受制于人…”

“姨妈…”凉若望着她。

如姬按按她的手,让她听自己把话说完:“你这样不是法子。棋子是用完就丢的,你得找新的出路。姨妈相信你找得到,待你找到了,不用管姨妈,找个合适的时候把云蕊带走…周袭月尚且能去和你培养妯娌的感情,云蕊更能去和她的哥哥姐姐玩耍,这是很好的借口。”

季凉若明白了她的话,含泪点头:“我会将云蕊带走,也会将姨妈带走!”

“你们能平安就好,我无所谓的。”如姬摇头。

秦云蕊乱了好几个节拍,如姬忙道:“别弹了。”

她停下来,扭头看着她们,也是满脸泪痕。

季凉若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低声咕哝道:“小心被人看出来了…”

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三人才出去。如姬隔着门问:“什么事?”

“太后请王妃。”门外传来蕙心的声音。

三人低低抽了一口气,季凉若不舍地看着如姬和秦云蕊。

“去吧。”如姬看着她,松了她的手,“不用担心我。”

她点点头,对秦云蕊道:“好生照顾你娘。”然后擦着泪出去了。

走了挺远,她的眼泪还止不住,蕙心不忍地道:“王妃莫哭了,哭多了会把命哭薄的。”

季凉若一愣,抬头看着她。她似笑非笑地回了一眼,转身继续往太后的寝殿走去。

季凉若心中存疑,眼泪止住了。走到太后跟前,太后见她眼眶红红地,问:“怎么哭了?”

“见亲人,总忍不住的。”她弱声道。

太后神色不大高兴,屏退了蕙心和东月等人,只留下她,她心中害怕起来。

“听说你最近有意隐瞒消息?”太后斜躺在凉榻上,半眯着眼问她。

季凉若心中一跳,知道东月告了她的状,头磕到地上:“太后明鉴,奴婢没有!”

“那你去了这么久都做了些什么?!”太后霍地坐起,“那么大个王府,就没点事发生吗?”

“方王妃——”

“方王妃的事哀家已经知道了!”太后怒喝一声,“那坏事的骚蹄子,差点乱了哀家的棋!”

季凉若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别以为没人给哀家盯着你,你以后最好老实点!人生在世,谁不会有个病痛?哀家的孩子十二岁病死,后宫的美姬正当年华病死的也不少!你那体弱多病的表妹,要病死是容易得很!”

季凉若哭起来,眼泪一颗颗打在地板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手指重重地抠着地面,指缝间传来痛楚,感觉指甲好像要剥离手指而去…她心中想着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愈加沉痛起来。

第130章 弃暗投明(2)

秦云薇到碧霄院,见到秦云遥就急得哭了起来:“四哥,你帮帮我…”

“怎么了?”秦云遥问。

秦云薇走到他面前,扯着他衣袖:“太后给五哥定了一门亲,还想把我也嫁出去!我不要,我要等五哥回来…”

秦云遥眼睛眯了眯:“云阳和谁定亲?”

“丞相家的女儿!”秦云薇擦了擦泪,“我看着就不喜欢…我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个什么结果!”

秦云遥想了一下,问:“你四嫂呢?”

秦云薇这才想起季凉若,忙道:“回来就回房了吧,她心情也不好呢,好像比我还糟糕…”

秦云遥闻言,叫上莫言去静月院,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

“不甚清楚。”秦云薇把游湖的事大致说了一下,“游完湖我送母亲回宫、四嫂去看如太姬,我们约好在宫门口碰头。我先到,等了一会儿她才来,脸色很不好,像是突然生了大病——四哥,你说会不会是如太姬或八妹出了什么事?”

秦云遥皱着眉,没答话。走进静月院,进了花厅,莫言不好去内室,就由秦云薇推着他去。

卧室附近没有丫鬟。东月看见季凉若那副样子,想她一定被太后教训了,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对她骂自己的事情就不太计较。知道她要安静,就吩咐大家不要去打扰,同时坏心地想,人都走了,等她要传唤人,活该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季凉若侧身躺在床上,觉着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整个人整颗心都不好受,只觉头晕脑胀、身体飘然、肋下隐隐作痛。

突然听见门打开,她翻身坐起,火大地道:“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又进来做什么?”

秦云薇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结巴道:“嫂、嫂嫂?”

季凉若听见她的声音,忽地想起刚刚好像听见轮子滚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一把扯开床帐,看见秦云遥寒风凛冽的脸。

他知道了吗?猜到了吗?

她突然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低下头,她一边挂起床帐,一边摸摸索索地下床来。

“云薇,你先回房。”秦云遥说。

秦云薇看着季凉若略显紧张的动作,莫名有些担心,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季凉若站在床前,将腰带解了重系,然后才走到秦云遥面前,将他推到桌边,拿了杯子给他倒茶。

他伸手扼住她手腕,茶水溅到两人手上,落到桌上淌成一片。

季凉若低着头,仍是没看他。左手被他握着就被他握着,她右手放下茶壶,把左手里的茶杯也拿来放下,然后就直接用袖子擦起桌上的水来。

“太后把云阳和丞相的女儿定了亲?”

“是。”她拉了凳子坐下,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真是美极了。若她长了这样一双手,琴棋书画、刺绣女工,一定样样绝顶吧?可惜,她做宫女这些年,只学会如何更衣梳头、端茶递水,偶尔绣个荷包,连自己都没脸戴出去…

“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倒忘了。”太后的侄女,也算是他表妹,先皇在世时应该见过,只是没有印象。

“叫袭月。”季凉若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长得挺标致的。”

“个性怎么样?”

“挺害羞的样子,只听她说了几句话,摸不准。”

“你觉得如何?”他看着她的眼。

她忍不住闪躲:“妾身不会看人…”

“妾身”两个字惹火了他,他捉住她肩头,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他知道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他不忍心骂她、责问她,她倒敢来挑战他的耐心!

季凉若想到在太后受的各种罪,禁不住哭起来,眼泪汪汪的望着他:“对,是我的错,是我把云阳他们第一次来这里说的话告诉了太后!云阳出征,简直是一箭双雕之计!他没打过仗,十有回不来,就是回得来,在他回来前把云薇嫁了,他还能怎样?!”

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白白就在告诉他她是太后的奸细了。但是,他没敢顺着问,反而抓紧她肩头,使劲摇晃着:“云薇要嫁谁?!”

“我不知道!”她大吼,然后才想到,这是静月院,不如他碧霄院那么好说话,不禁懊恼起来。她叹口气,低下声音,“求你小声些,我还不想死…”

他胸膛起伏,松了她,满怀希翼地问:“你想说什么?”她要向他坦白了吗?

“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怀疑我是太后派来的奸细,可能不仅是怀疑,而是确定…”她想起今日蕙心说的那句话,和他说的多么的相似。原来,太后身边也埋伏着他的人吗?蕙心就是?

“我是。”她抬头看着他,“太后想知道你的一切,你是不是装残废,你是不是二王爷设在帝都的棋子…她想要你手上剩下的兵权,她要兵符,她要你脑中的兵法!”

他当然知道她是,所以很平静,但也忍不住有一丝失望。

“那你现在不打自招是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实在是染不上温度。

“我受不了了…”她哭道,抓住他双手,“云遥,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话?你的感情收不收?你还要不要我?”

她只有他了!他是她的浮草!他点头,她就获新生;他摇头,她就下地狱。

“你觉得你有资格吗?”他看着她,抽出一只手,抹过她脸颊的泪,“你拿什么来换?”

她望着他,眼中的希翼一点点消息,心一点点冷却。换?换来的,还有他的感情吗?

他闭了闭眼,一把将她推开:“我不要!季凉若,你不配!”

她跌倒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

抬头,看见他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彷如历经风霜的石像。

他不要啊…

她不信他能如此果决!他此前不是不怀疑她,那时候要,为何这一刻不要?

脑中有什么闪过,快得她抓不住。她曲起双腿,在地上缩成一团:“太后想一直利用我,有什么就利用什么!她说,我今日用身体魅惑了你,改日还要脱光了去魅惑别人!她想对付谁,我就得去魅惑谁?”

第131章 弃暗投明(3)

她抬起头,看见他双手紧握成拳,静静地问他:“你要让我躺在别的男人的床上?”

“季、凉、若!”他咬牙,“你给我起来!”

她慢慢爬起来,用膝盖在地上挪了两步,伏到他腿上:“云遥,我相信你不会不要我的…”他前不久还对她那么好,今天早上还亲自给她戴发钗…

“相信?”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吻着她头顶,“既然相信,为何还要问?我已说过你可以完全相信我,你为何还要问?为何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云遥——”她终于知道他绝情发火的原因,不是不要她,只是气她忘了相信他,“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凡事保留三分,难以相信人。别人许诺,你怕是从来不当诺言来收藏,只当是希望埋在心底。实现了,道是自己运气好,没实现,就说是人之常情…”

她更哭得凶了,没想到他那么了解她。

“凉若,请你相信我。”他抱紧她,“我说过的话算话!会骗别人,但绝不骗你;我的感情不收,你收了,我也不收;我要你,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

她呜咽出声,紧紧地捉住他的衣襟:“对不起…云遥…我以后再也不问!再也不问…”

哭了一场,她终于获得新生,觉得轻松多了。她往后,就靠他了。原来,有依靠的感觉这么不错。

“糟糕!”回过神来,她有些担忧,“我们刚才闹得那么大声,不要给东月听见才好!”

“她也太后的人?”

季凉若点头:“瑞雪最初也是太后的人,只不知她现在什么心思。太后让我杀了她,我一直没找着机会下手,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故意忘记了。现在我事情都告诉你,更不打算下手了。”

他笑看着她:“那便暂时不管她。她入府后虽然惹过一些是非,但到底安身了三年,往后对我们有用也不一定。”

“往后?”

他吻了她一下,贴着她耳朵说:“二哥迟早打回来的,你说到时候我们站哪边好?”

“你…”季凉若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你已经站在他那边了。”

“我这人,除了自己是不太管的,哪会那么快?”他笑。

她也忍不住笑了,真是冷心冷面啊。

东月有意为难季凉若,当时时间已晚,她料想季凉若是睡不了一会儿就会起来。她偏要她起来叫不着人,就拉着薰儿去厨房,说季凉若身子不适,给她做几样可口的饭菜。

她故意磨蹭时间,待要传膳了才离开,交代厨娘传膳时记得把她们做的菜加上。回到静月院,却发现秦云遥来了,她顿时后悔不迭,生怕这段时间季凉若有什么新进展会瞒着她。

吃过晚饭,秦云遥离开,季凉若并未跟去,看样子他们今天是分房睡了。

临睡前备了水沐浴,浴桶放在卧室的隔间。季凉若先在卧室卸了妆,然后才过去。

东月留在梳妆台前整理从她身上取下来的首饰,看到百宝匣里的一只玉钗,伸手拿了朝隔间走去。

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的季凉若听见声音,猜就是她,顿时不悦地睁开眼:“你不知我规矩吗?这世界谁给你撑腰,总不把我放在眼里?”

东月在路中停了一下,转动着手中的玉钗,笑着朝她走去。

季凉若看见她手中的东西,皱了皱眉。

东月在她身边蹲下来,手撑在浴桶边沿,依然转着那钗:“在屋外你是王妃,在屋中不过都一样!今日在太后娘娘身前受委屈了吧?哼,叫你不老实…”

季凉若的手从水中飞起,啪地一声打在她脸上,水花溅得满天都是。

东月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怒吼:“你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季凉若冷笑一声,没入水中,水触到了她下巴,“大家在同一条船上,你害我是为哪般?至于一样不一样,也不是你说了算!在府中我是王妃,进了宫我还是王妃!就是到太后跟前,她也总是单独召我问话,哪次单独问过你?!你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东月晃了晃,才想起却是这么回事,太后从不曾单独召见过自己…

她嘴唇颤了几下,突然道:“召你又如何?消息都是我传的,她怎么没叫你传过消息?!”

“我知你们传信用专门的符号,没特别学习过,就识不得、写不来!我想,太后要你随我来,就是为了这一点吧?若我懂那些暗语符号,自然不需要你了。”

东月窒了窒,低吼:“才不是!我还是来监视你的!免得你被秦云遥那不男不女的脸骗了去!”

不男不女?

季凉若愣了一下。她知秦云遥俊美,但他气质更胜容貌,且是过分偏冷的气质,使人看到他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冷,而不是美,所以不会对他的绝艳铭记于心。没想到,会有人用“不男不女”来形容她!她十分不喜欢这个形容词!

东月以为她被吓住,得意地笑道:“知道怕了吗?那你以后最好对我好些,不要把我当那些丫头一样的使唤!否则,我一定向太后告状,说你背叛她!我看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自会向太后解释。”季凉若说。

“哼,面对奸细,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谁没几分怀疑?她不信也得信!”

“那我也可以告你的状了?”这东月还真有些头脑,懂得怎么攻心。

东月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举起手中的玉钗:“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