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也算是个单纯的孩子,要她日夜同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同进同出…不知怎的,她的后背总觉得凉森森的。

如今躺在秦博的床上,纵然父亲如今只是个不良于行的病人,也心安不少。

秦博见她睡的极沉,但却不肯放开他的手,只好握着闺女的手坐在床头,与聂震闲聊。

如今他方知眼前这男子乃是淮安帮主聂四通的嫡子,不由打消了要撮合他与女儿婚事的想法。

漕上汉子,但凡稍有资财的,无不是流连女色,他只一个闺女,还想看着她出嫁生子,平安终老,怎能嫁往那等人家?

聂四通本人在女色上头便声名远播,哪怕秦博是个不良于行之人,也有靳以雄生前时常过来念叨,讲起这位漕上大鳄,女色上头是一点也不肯亏欠自己的,府中莺燕不知凡几,还常往扬州府去梳笼当红的姐儿…

身为他的嫡子…秦博对聂震的人品不由自主便打了问号。

如今回头来看,还是瘦弱些的金三千比较靠谱,除了整日在房里熬煮汤药,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不良嗜好。

32

翁鱼在冯家书房里见到周焕的脑袋,一点也不意外。

事实上,从他在山阳县见到周家那具无头尸首之后,就有了心理准备。纵然从疯了的金蝉儿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也自发的认定,砍下了周焕脑袋的是秦苒。

这一点,倒让他大为错愕。

在他的认知里,能碰上秦苒这样武力值不错,性子豁达洒脱的女子,已属难得,现在得知她还是个手起刀落…为了替兄弟报父仇而剁下仇人脑袋的女子,这感觉就十分的微妙了。

假如这是个男人干的,定然要教人拍掌称道,大赞他有情有义,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实地见识过案发现场之后,他不由脑补出来当时秦苒动手砍人有多利索),假如还想要娶回来同床共枕,这就需要三思而后行了。

再次遇上秦苒,翁鱼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天气晴好,听说本地县台大人离任,本地台面上的人物皆去送行,冯天德不在府中,翁鱼便信步而行,在清江浦四下游走。

清江浦不但船泊码头繁体,集市狭稠,南北商旅云集,漕帮盐场相立,又不比歌舞锦绣的扬州府打眼,聂霖每次押送漕船路过此地,总要思量许久。

翁大成乃是他的心腹弟兄,听翁大成在翁鱼面前念叨,聂霖不但想将清江浦漕帮坛子把持,还想将本地盐场主事从明面上的姓钱变作暗地里姓聂。

这个聂姓,与淮安府聂四通及他膝下的骨血无关。

翁鱼这次前来,不过是被遣到此间打前站,可惜首战失利,竟然教靳以鹏占得先机,夺了副坛主之位。

他颇为懊恼的沿着河岸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充斥着各种叫卖声,他却从这一堆嘈杂的叫卖声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本能的抬头去瞧,不远处河岸边停靠着一只舟子,舟子上的少女笑靥如花,正在小心拿了油纸将舟子上的吃食包好了递到一名妇人手中,然后再接过妇人手中的铜钱,丢到了脚边的罐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幕平常而朴实,这样的动作她大概做了无数遍,娴熟非常,阳光晴好,少女俏脸粉琢,完全想象不到她曾经有下手狠厉斩落人头的时刻。

翁鱼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便向着舟子过去了…

清河县令韦恺之离任,清江浦一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送行,其中除了县衙里的师爷旧吏,还有漕帮盐帮头儿,比如钱泰亲爹就带着钱荣去送行,冯天德就带着令他头疼的靳以鹏去送行,另有许多富户乡绅,以表达对县大老爷的依依不舍之情。

钱泰最近埋头苦读,往日鸡飞狗跳的一个活泼小年轻忽然之间整日不出房门,跟个老僧入定似的,钱荣首先就怕了。他是宁可儿子是个祸胎,在外磨砺人情世故,也别闲坐在书斋里读成个迂腐穷酸。于是县大老爷的送别式,便拖了他出门来见见世面。

钱泰今日能够出席这种严肃场合,全赖近日在家守礼规矩,埋头苦读,才教钱荣放心带了他出来,不怕他像以前一样性子飞扬洒脱,做出什么丢脸之举。

靳以鹏倒是笑意满面,看到钱泰还特意上前去打了个招呼。他记得这傻小子追苒娘追的紧…可惜那小丫头一颗心大概是石头铸就,至今在男女□上不开窍,让这傻小子白追一场。

他如今身为漕帮副坛主,又经过父丧,看人看事与过去全然不同,简直是陡然拔高了一个度,因此看着钱泰的目光不免有了一种“长辈瞧着长势喜人傻头傻脑行事全无章法的晚辈”的宽容心态来,对钱泰的态度便十分的和悦了起来。

自他做了副坛主,整日缠着冯天德,打着“跟冯伯伯学习”的幌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上厕所,无时无刻不缠着冯天德。

冯天德本来做好了孤立他的打算,哪知道他处处笑脸迎人,讲话又谦逊,对漕众多客气相待,亲民形象深得帮内众人好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事我要去问问冯伯伯…”让他想要挑刺也无从下手。

韦恺之的官船载着韦家老小及一众器物家当离了漕船码头,整个的送别仪式才趋于尾声。

剩下的便是各自寒喧告辞归家。

钱荣还要去盐场,冯天德找了个借口丢下靳以鹏跑了,靳以鹏近些日子常缠着他暗中窥伺,今日索性放松一回,最后反成了钱泰与靳以鹏同路。

两个人摒弃前嫌,沿着河岸缓步而回,远远便瞧见翁鱼站在河岸边与秦苒说话。

靳以鹏是认识翁鱼的,只是听了秦苒从山阳县带回来的消息,他如今视聂霖一系为杀父仇敌,见旁边钱泰迟疑的脚步,状似无意提了一句:“前面那位名叫翁鱼的,上次与我们同船去了上京…他对苒娘倒颇为上心…”

钱泰如今读书修身养性,比起上半年那是性子收敛了许多,不过冲动的本性还在,听得这话便拖着靳以鹏冲了上去。

钱大钱在后面哀叹,暗自祈祷这次自家少爷别被秦苒揍的太惨些,在老夫人面前不好交待…秦娘子揍起人来,完全不留情啊!

其实钱大钱同学多虑了,秦苒只是揍钱泰不留情,对别的少年男子还是很斯文有礼的,特别是自从知道自己武力值与聂大少相差太多之后,她最近在聂大少面前明显收敛很多。

当然也不排除被零花钱收卖的可能性。

秦苒并非一味蛮不讲理之辈,撑船出来卖吃食,偶然碰上船上对她颇为照顾的翁小鱼,心里还是有几分微妙的。

她与靳家亲厚,翁小鱼在漕船上对她十分客气兼照顾,既然翁鱼到了清江浦,她便应该略尽一尽地主之谊,可是想到他前来也许身负聂霖的秘密使命,且这种使命会危害靳家,心里就痛快不起来。

两个心理感觉都十分微妙的人,一个站在小舟上一个站在岸上不咸不淡的说着话,秦苒为了表示自己非常感激翁鱼在船上对她的种种照顾,还用油纸包了俩鲜肉烧卖,硬塞到了翁鱼手上。

钱泰与靳以鹏的到来将二人彻底的从这种尴尬里解脱了出来。

所以说钱大钱多虑了。

这种场合下,秦苒看到靳以鹏与钱泰相携而来,简直是喜出望外,热情的招呼两人,利落的拿了油纸出来,给两人各包了一包鲜肉烧卖,连钱泰身后的钱大钱都没落下。

靳以鹏与翁鱼打了个招呼,又向钱泰介绍了下翁鱼,重点描述了翁鱼在漕船上对秦苒的各种照顾体贴。

凭着男性的本能,钱泰对翁鱼的想法已经窥得了一二。

不过他这段时间的书不是白念的,关在房里修身养性也不是白关的,视长的像豆芽菜似的翁鱼如空气,保持着一贯的自信心,双目亮晶晶的瞅着秦苒,羞涩的解释:“…苒娘,我最近一直在家闭门读书…”

靳以鹏满意了。

他不能立时揭破聂霖的阴暗恶毒,也不能当场打杀翁鱼,可是用这种方法膈应一下翁鱼,表面上还能维持和谐,多好!

秦苒意外的打量了他一眼,钱泰满脑子粉色小桃心,有个小人儿在他脑子里使劲翻滚:她看我了她看我了没骂我没打我还含情脉脉的看我了…这脑补的!

秦苒心道:原来最近这么清静,既不见媒婆上门,到街上也不见钱泰来厮缠,原来这货去书中寻“颜如玉,黄金屋”去了。

钱泰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苒娘喜欢读书人啊?

他为自己更加发奋读书而找到了动力,双手将烧卖拢在手里,以十分坚定的口吻宣布:“苒娘,等我多读一年书,能帮父亲打理盐场盐栈了,便来你家提亲!”

反正老皇帝死了不久,还在国丧期,民间还在禁止嫁娶,这事也不必太着急。

秦苒:“…”钱二少,你这种以成亲为目的地读书动力,先生听到会哭的!

世上的事情本来便很微妙。

经过周焕被刺一事,翁鱼本来对秦苒已经有了些打退堂鼓的念头了,可是见到钱泰这般喜孜孜的模样,又对他十分漠视,也不知是为了意气之争,还是真的放不下秦苒,他又一次坚定了娶秦苒的决心。

33

清江浦与山阳县连着死了两个小头目,一个坛主一个副坛主,终于引起了帮主聂四通的重视。

身为淮安府漕上的总瓢把子,平日看着手下小头目打打闹闹,今日你咬我一口,明日我组织兄弟来群殴你一顿,只当是必要的制衡手段,总比看着下面头目全都抱团,反将他这总瓢把子架空来的好。

像如今这种,聂霖向他禀了山阳县跟清江浦两坛又互相看不顺眼互砍,顺便砍掉了对方的坛主,他就觉得有必要派人前去调解安抚一番,顺便再安排人顶上坛主的位子,聂霖当仁不让的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他带着翁大成坐着淮安府的漕船一路紧赶慢赶到达清江浦,码头上正举行着一场欢迎仪式,声势浩大,几乎阻住了来往的船只。

新任的县台大人乃是永乡候世子,本来是个走马斗鸡的纨绔,中途醒悟如今发奋,也不知道永乡候在新帝面前怎么使了力,他便得了恩旨,被派到了清河县做县令。

这位新任的县台大人目前还未娶妻,只带着一名妾室,几个丫环婆子,据说还是永乡候夫人亲自指定的,不知道是存着监视还是管教之心。

前来迎接县台大人的县丞笔吏本地乡绅富户漕盐两帮主事,前些日子如何在码头上送走了上任县令韦恺之,今日便摆出比之前更为热烈的表情来迎接永乡候府世子卞策。

聂霖带着翁大成只等县台大人的仪仗过去了,本地乡绅簇拥而去,他们这才下船,向着漕上坛子里直奔而去。

翁鱼早将周焕之死向翁大成密报,如今恭敬迎了二人进了冯天德的书房,聂霖劈头第一句便是:“周焕真是那秦家小娘子所杀?”

翁鱼挠头,在翁大成逼视的目光下便忍不住瑟缩了。

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疯了,结合靳以鹏自己回来,秦苒回来之后周焕的脑袋才现世…想不肯定也难。

聂霖拍着翁大成的肩膀笑出声来:“没想到小鱼人虽滑头了点,但相女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要是能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来,将来你最少也能坐个坛主什么的。”

翁大成最是反对这桩□,原来还指望着聂霖能帮他劝服翁鱼,哪知道他也一边倒了,顿感劝解无望,好一阵忧伤。

翁鱼如今倒有几分踌躇。

他前些日子在河边偶遇秦苒,死皮赖脸跟着她去了趟秦家,同行的还有目的性十分明确的钱泰,混水摸鱼的靳以鹏。

秦博的腿如今在金三千的诊治之下已有了一二分起色,虽仍不能行走,但听得金三千言下之意也非不可治之绝症,又见女儿又领回了两名少年,(聂震与金三千也算是初次)秦老爹那颗恨嫁的立呐,立时振奋了起来,将屋里一众年轻男子暗中打量一番,有感于女儿的桃花终于开了几枝,他老大慰怀,明贬暗褒很有技巧的将自个闺女夸了一遍。

当然他说的也是事实,稚龄幼女赡养病父,且越过越好,这种事情本身就足以令他骄傲。

翁鱼去了方知秦家窘迫,秦苒艰辛,他本也是穷苦流浪儿出身,如今更觉得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乃是福气。可是另一方面,秦苒又是亲靳派,将来与靳家撕破脸,她这样重情义的女子要站在哪边?

反观傻头傻脑的钱泰,似乎就没这方面的忧虑了。

一路行来,自知道靳以鹏与秦苒情同兄妹,这货已经同靳以鹏称兄道弟了,只差张口喊大舅哥了。见到秦博那叫一个谦逊恭敬,只差顶礼膜拜了,完全是拜见未来岳父的谨慎态度。

翁鱼很失落,没有什么比中意的姑娘是敌对阵营里的女子更令人沮丧的了。

聂霖安慰翁鱼:“…这点忧虑不足为惧。天下哪个女子嫁了人不是向着一心夫家,生儿育女给男人暖床?更何况靳家还不是秦小娘子的正经娘家…再说她这样窘迫的家庭,衣物首饰总是稀缺的吧?难道你吝啬这点银子?”

投其所好正是追妻必备秘诀之一。

翁鱼眼睛一亮。

看着那傻小子乐颠颠的出去准备送秦苒的礼物,翁大成十分惆怅。

翁鱼与秦苒如今身处两方阵营,他这种从敌方阵营里挖墙角追姑娘的作法,其实十分的不保险。聂霖对此信心十足,只觉挖了靳家的墙角(凭着靳以鹏与秦苒的交情,两人如果没有男女之情,亲近程度可直逼血亲兄妹),也是一桩好事。

翁大成却觉得,到时候别人墙角没挖成,自己墙角反倒塌了,翁鱼被秦苒牵着鼻子走了,那就悔之晚矣了。

在对待翁鱼的亲事上,两人的观点没法统一,只等到冯天德从县衙回来,亲自招呼他二人,这才打破了僵局。

翁鱼趁着功夫早揣着钱袋,丢下这两人往成衣铺子首饰店跑了

翁鱼去秦家的那日,聂震恰带着聂小肥出门去了,后来听说翁鱼来过了,他当机立断搬了出去。

依着聂四通对聂霖的信任,恐怕至今被蒙在鼓里,不知聂霖在底下的小动作。无论是私心还是好奇心,他都想弄清楚聂霖对清江浦漕帮坛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唯今之计只有密切关注了。

临去之际,他半开玩笑逗秦苒:“翁鱼那小子定然是对你十分上心,假如小苒能够多上几分心,套套他的话,许是能知道聂霖的打算。”

秦苒心中一动,将他的这话放在了心里,连他几时改了称呼,跟秦博靳以鹏似的叫她,都未曾注意。

等到翁鱼带着亲自采购的衣物首饰前来秦家送礼给心上人,秦苒半点推辞都未曾打,痛痛快快收了下来。

犹记得这么多年来,每每家至窘境,皆有靳良雄或者靳以鹏施以援手,不以秦家的落魄而耻于为伍,这份情,秦苒牢记在心。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达时不忘故交,待人一如旧时。

翁鱼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收下礼物,顿时欢欢喜喜回冯府向聂霖汇报追妻进度。

以前他只会送果蔬,果然送首饰衣物更讨人欢喜,秦苒如今瞧着他的眼神都亲切许多——这纯粹是脑补!

这事靳以鹏知道了,稍稍向钱泰透露一二。引的钱泰翻箱倒柜找首饰,差点将其母的陪嫁都拿来送秦苒,后来在靳以鹏委婉的劝说之下方才作罢,自带了银子去街上银楼。

秦苒忽然之间就发现,自从聂震送了她零花钱与首饰衣物,就有人开始陆续送衣物首饰了。

难道是春天到了桃花要开了?

先是翁鱼后是钱泰,连靳以鹏也来凑趣,送了两千两银子过来,只道如今他当家,靳家的银子就是她家的,缺了尽管张口。

他这种共产主义真是令秦苒心口都暖乎乎的。

刚被放出来的薛红伶听得靳以鹏拿大笔银子去填秦家那穷窟窿,只觉心头滴血,感觉闺女的又一笔嫁妆银子飞了,但想到这段时间的念佛吃素,只好咬牙忍了下来。

在强权面前,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取道而行,不会硬盘碰硬的。

秦苒对着窗外南地十二月雾濛濛湿冷的天气辗转反侧,卧底真不是人做的,这才收了些翁鱼的首饰衣物她就心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思想品德课听多了。

她觉得她应该去找聂震熏陶一下。

某种意义上,聂大少的人生观道德观黑的比较彻底,与传统美德相悖,洗脑又是他的拿手好戏,不比靳以鹏还在进化阶段,时不时露出生手的一面,有时候还要同情下敌方阵营的冯苑。

对方不过是在他与冯天德讨教漕上事务的时候来书房多送了两次羹汤,便引的某人怜香惜玉,大叹冯姑娘错认了爹…

亲爹又不是随心所欲可以换的,秦苒心道。

聂震点评靳以鹏,阶级立场不够坚定,不利于将来的斗争。

秦苒收了礼物,聂霖比翁小鱼还高兴。

收了礼物,就说明靳家的墙角也不是有多牢固,轻松几锄头便刨开了。又听说钱荣之子也送了衣物首饰给秦苒,聂霖轻笑:“这事你不必担心,钱家二少也送不了几回了…说不得再过不久,钱府就会变作聂府呢…”

秦苒此刻坐在聂震在清江浦两进的宅子里,使劲揉脸,愁苦已极,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既然在清江浦有宅子,为何这么久一直赖在秦家狭小的厢房里?

有钱人的想法真不是她这等穷人可以揣度的,也许聂震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不一定。

秦苒默默吐糟。

秦博对秦苒收到的这两份礼物只表了一句态:“闺女,爹没有一女许二家的想法…”要退哪家,你还是及早拿个主意。

…这地界儿不都流行包办婚姻吗?

秦苒对着豁达的过份的亲爹,更觉抓狂,她极想大着胆子告诉他一声:其实爹啊,这俩少年你闺女我一个也喜欢…

翁鱼的底细,她至今不曾向秦博讲过,令得他老人家只当这少年是良配。

聂震人生的更多时刻,是沉浸在吃喝玩乐中的,做别人的思想导师顺便洗脑这种事,尤其对象还是个十五六岁的花样少女…这还是初次。

为了表示他的支持之意,他伸出手来在对方的脑袋上轻摸了两下,细软的发丝让人心痒,顿时有点心猿意马,恨不得将爪子一直搁她脑袋上摸下去。

聂大少向来有一种错觉,面前这个倔强的少女不是应该生一头粗硬的头发吗?以准备她随时怒发冲冠,怎的这发丝柔软到不可思议?

秦苒正在苦恼之中,虚心求教,将面前的男子当作了人生导师,那是差着辈儿的,对他这种行为只当是安慰之意,全然不曾往旁的地方去想,只苦恼的拿一双清澈的眸子求救一般盯牢了他,企图从他口里听到能解开她心里罪恶感的良言来。

——其实秦姑娘你来错地方求错人了吧?

指望着大尾巴狼教小绵羊,能教出什么好来?

34

说穿了,这其实是一场关于良心的解救。

秦苒习惯了自力更生,对不劳而获有一种本能的罪恶感。而聂大少恰恰相反,他习惯了不劳而获,对自力更生恰恰没有充足的理解。

两个人思想上存在严重的分歧,秦苒企图用聂大少那歪曲掉的三观来拯救一下自己的良心,聂震索性将自己的金钱观嫁接到秦苒头上,又因良心这块土壤质地不同而出现了不同的后果。

“…其实累积钱财的过程是个十分造孽的过程,譬如聂霖,他带着漕船北上,身边跟着一帮兄弟混饭吃,夹带私货,才能养活这帮人,最主要是自己发财。途中要是有什么天灾人祸,那这些跟着的兄弟们受伤是轻的,送命都有可能,你说他赚的银子是不是血淋淋的?你花点这样的银子,就是在替他们消解罪孽…”

秦苒双手合十,做慈悲状:“少帮主果然孝顺,替聂帮主消散了银子,便是替他积福!”

聂震被她这幅调皮模样逗笑,又轻易为自己的挥霍找到了个完美的借口,手痒的想伸出去再摸两下她的发丝,又恐被笑轻浮,万一招来小丫头强烈报复,动起拳脚来,白白糟蹋这段平静相处的时光,只得强捺下这股冲动,作神圣导师状:“你年纪小,当然不懂这些。再说,聂霖设计令靳副坛主丧命,你骗骗翁鱼的感情,花花他的银子,比之他们所做,根本不值一提。”

站在敌对立场上想一想,秦苒便为即将到来的间谍生涯找到了更容易说服自己的理由。

心头重负卸下,她亦调侃起聂震来。

“这么说来,少帮主果然是个慈悲的好人。我见得你在赌桌上面将那些赌徒们赢的身无分文,难道也是积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