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若没理他,将何思越的贺卡拿出来放在一边,又拆开礼物包装。

里头是一个很少女的手帐本,封面是一片水彩星空,暗合她的名字,也很有心了。

陆星延凑过去瞥一眼,然后“嗤”了声,“没创意。”

沈星若睇他,他还愈发起劲了,目光从沈星若所有的礼物上扫过去,补了一句,“都没创意。”

“那陆大少爷是准备了什么清新脱俗的礼物给我?”

他不提这茬沈星若都忘了,他之前还说准备了什么谢师礼的。

陆星延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等生日那天你就知道了。”

沈星若上下打量着陆星延,有点不放心,总觉得他这金鱼脑子会搞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生日当天,艳阳高照。

沈星若九点多被沈光耀的电话吵醒。

电话里沈光耀说,他正开车从汇泽赶过来,已经给裴月报了餐,今天和他们一起吃饭。

她态度冷冷淡淡的,但还是“嗯”了声。

瞌睡醒了,她也没心情再睡一觉,洗漱完出门,发现陆星延的房门是虚掩的状态。

她走过去敲了敲,没人应,推门往里瞧了眼,没人。

——陆星延竟然起得比她还早。

她下楼。

周姨和裴月都已经在厨房里准备午餐,见她起床,周姨还走到厨房门口提醒她“星若,早餐在餐桌上,你先随便吃一点垫垫肚子。”

“好的周姨。”

她应了声,走到餐桌边拿了片吐司,而后四处张望。

陆星延呢。

她正想着曹操,曹操就回来了。

外头一阵动静,她咬着吐司往屋外走。

然后就见陆星延从车上下来,和刘叔一起从后备箱弄出了一个箱子。

陆星延见她,唇角往上挑了挑,“沈星若,你过来,你生日礼物到了。”

沈星若目光下移至那纸箱,没说话,但身体还是诚实地走近了。

纸箱很大,陆星延又去屋里拿了剪刀过来开箱。

沈星若就在一边看着。

忙活好半天,陆星延终于把箱子弄开了,他招手示意沈星若过来,“你快点过来看!”

她凑近,往箱子里望了望。

箱子里是一只,白色的,小小的,毛也不是很浓密的……嗯……禽类好像是,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

陆星延将其拎出来,沈星若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这禽类活蹦乱跳,翅膀还扑腾得挺欢快的。

陆星延将它放至草坪,问“怎么样,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嗯……”沈星若缓了缓神,“挺熟悉的,你……你的礼物是很清新脱俗了。”

也真的很惊世骇俗。

陆星延听了这话,权当表扬,那神情,就有点得意的意思了。

沈星若想了好一会,有点没想通,还是没忍住问了声,“所以你为什么要送我一只鸡,还是白毛鸡?”

第四十六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不是鸡这是白孔雀。”

陆星延凑近那迷茫的白孔雀看了看,又和沈星若说“你有没有常识,这个是白孔雀苗,就是月份小了点, 真不是鸡,你看它前面这个扇形的冠。”

说着,陆星延地指了指。

其实他觉着这羽冠横看竖看也不太像扇形,但老板给他科普的时候就这么强调了下,他也就这么煞有其事地跟沈星若说了。

沈星若迟疑片刻,走近。

小白孔雀扑腾了一下,但实际上还是怯生生地呆在原地没动。

和鸡好像是, 有点不一样。

身形稍微修长点。

然后头顶有小小的羽冠,像个还没长整齐的扇形。

可是它这小小的, 真的很像鸡。

“它是不是还很小?”

沈星若倾身,用手碰了下孔雀羽冠。

小孔雀往后躲了两步。

陆星延垂眸看着两只白孔雀互动, 觉得莫名可爱,笑着应了声,“嗯,好像是四个月还是六个月。”

其实那店里也是有成年白孔雀的,但成年白孔雀又怎么会有养成的乐趣呢?

当然,关键还是因为他妈要控制他生活费,这一下子囊中就显得羞涩起来了。

孔雀越大就越贵, 他想反正也不麻烦,就和鸡一样随便喂喂就行了, 他妈又整天闲得没事干,养只孔雀也挺时髦的。

正在这时,裴月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了。

她远远看见白孔雀就问“陆星延你弄什么鬼东西回来了?不是说给若若去拿礼物了?”

“这就是礼物啊。”

裴月走近一看,想都没想就摁了把陆星延脑袋,“你又给我作妖!钱太多了花不完是你还给弄只乌鸡回来了你,本事啊!我看你是不需要生活费了!”

“不是,这是孔雀不是鸡!”

陆星延又用他那贫瘠的词汇组织了下语言,和裴月好生解释了一番。

裴月凑近打量,还真是只孔雀。

不知想起什么,裴月忽然紧张起来了,回过身就逮着陆星延问“这玩意儿你哪弄回来的,犯不犯法?孔雀我记得是保护动物这还白色的,犯法的话赶紧给送动物园去,你未成年,应该不至于给你判刑!”

“您能别瞎操心么,我都问老板了,绿孔雀才不能养,白孔雀它是蓝孔雀的变种,这都人工培育的,不犯法。”

陆星延简直无语了。

“那现在为了卖点东西人家什么话不敢说?是不是还说路上死了包赔?”

“这你都知道……”

“我看你也不像个靠谱的样儿,改天让你爸去问问。”

他俩说话这会儿,沈星若已经蹲着和雀雀互动了好几个回合。

这雀雀有点怕生,但可能是同类相吸,一开始还躲沈星若,慢慢地沈星若给它顺毛,它也不躲了。

裴月正忙,问完还赶着去看她精心烹制的老鸭汤。

陆星延笑了声,这才有空蹲到沈星若身边,问“怎么样,喜欢?”

沈星若被这小孔雀轻轻啄了下袖口,忽地弯了下唇,意识到陆星延就蹲在她身边,她很快又拉平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点了点头,随即问“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本来我想买只母的,但店家说母的不开屏,你说孔雀不开屏那它还有什么意义?那我当然买公的了。”

“哎说起来,你倒挺能变种啊,随时随地疯狂开屏。”

沈星若反应了两秒,才发觉陆星延说的“你”是指她自己。

她拍了下小孔雀的尾巴,说“啄他。”

这小孔雀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在陆星延伸出的手上“啾”地就是一下。

陆星延“嘶”了声,“我靠,果然你儿子。”

都是狠雀。

两人蹲着看了会小孔雀,陆星延想起件事,忽然说“雀姐,给你儿子取个名字。”

沈星若想了想,“那就叫延延。”?

“延延?”

沈星若拍了拍他脑袋,云淡风轻道“儿子乖。”

这边认了个儿子,那边她爸又来了。

沈光耀还记得陆星延和她一天生日,给两人都准备了礼物。

不过沈星若的还多一份,沈光耀说“这是景然给你准备的。”

沈星若接了。

方景然给她送了根项链。

项链很细,银质的,并不名贵,不过款式不错。

沈光耀解释“这是他用竞赛的奖金给你买的。”

沈星若没说话,打量完项链,又从礼品袋里拿出方景然给她写的贺卡。

方景然年轻小小的,也很钢铁直男了。

不知道什么审美,写完祝福语还在附近画了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像手工版的“我把祝福送给你”表情包,整张贺卡弥漫着浓郁的小学生气息。

其实沈光耀和方敏在一起前,沈星若和方景然是相处得很不错的。

方景然的爸爸走得早,他一直跟着妈妈过活。

刚进初中那会儿,他放了学,就会到高一的语文办公室边写作业边等他妈下班。

沈星若经常在方敏的办公室见到方景然。

那时候她和方敏的关系很好,连带着和方景然的关系也很好。

沈光耀的礼物比方景然的要贵重很多。

大约是听说她校庆上台表演,沈光耀送了她一把小提琴。

琴盒上有某知名制琴师的lo。

她也打开看了眼。

两份礼物沈星若都收下了,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表现,就和陆星延一样说了声“谢谢”。

沈星若和沈光耀的关系,陆山裴月也知道。

只是从大人的角度,当然还是希望父女关系修复,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言语间都是在尽力撮合。

陆星延倒没多掺和什么,反正他是从心底觉得,沈星若蛮惨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扔这儿,大半年该结婚结婚该度蜜月度蜜月,好像是忽然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女儿似的,忽然又殷勤上了。

不过他们这些搞艺术的,有时候思维比较跳脱,常人难以理解也实属正常。

反正陆星延是理解不了,他只知道如果他妈突然和王有福结婚了,他可能会拿把菜刀钉在王有福脑门上。

话说回来,裴月也是很不拿他当亲生儿子了,这边撮合着沈光耀和沈星若,另一边还要拿他当话题往死里贬,用以衬托吹捧沈星若的优秀。

“……他第一次月考就考了星若一半的分数老沈你敢信?我去开家长会真是没被他活活气死。”

陆星延不乐意了,“你当时不是冒充沈星若她妈冒充得挺开心的吗,我可没见你哪儿气了。”

“你瞧瞧!你瞧瞧他说的这是不是人话,老沈你真是命好,哎你说当时就同一天生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说起来我还真想去那医院查查啊,那小孩子抱去游泳的时候都长一个样儿啊,没准星若才是我女儿,这陆星延是你儿子呢!”

沈光耀也笑,“星延哪里不好了,成绩那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他也许只是不擅长学习课本上的知识,可能以后和老陆一样,也是商业奇才,这也说不准不是么。”

陆星延虽然觉得沈光耀人不怎样,但这几句,就还挺像个人话

一顿生日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席间说话最多的还是裴月,沈星若没怎么开口。

马上就要考试,吃完饭,沈星若和陆星延都上楼复习去了。

沈光耀他们就在楼下客厅聊天。

晚上还是在家吃饭,只是在吃饭之前多了个双层的大蛋糕,上面插着17的数字蜡烛。

等陆星延和沈星若洗手下楼,裴月往他俩脑袋上都戴了个纸质的生日皇冠,然后又忙前忙后地指挥上菜,关掉屋内灯光。

总控灯按下。

屋内倏然变暗。

陆山拿打火机点燃蜡烛,裴月开始组织大家一起唱生日歌。

沈星若原本只是跟着他们歌声一起拍掌,后来也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hay birthday to you,hay birthday to you……”

陆星延站在她对面,不经意抬眼一瞥,就见蜡烛融融暖光映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好像映出了些平日少见的温柔弧光。

等歌唱完了,裴月又催两人许愿。

陆星延看了沈星若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他许得很快,没过几秒就睁开眼,下意识往前吹蜡烛。

裴月眼疾手快拉住他,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等等沈星若。

沈星若对着蜡烛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只有眼睫偶尔不安分地颤动一下。

也不知道她在许什么愿。

等了好一会儿,陆星延想这位大小姐要求也太多了点。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许个够本真是亏大了。

趁着蜡烛没灭,他闭上眼又想继续许愿。

可屁事儿太多会不会不灵?

算了。

又等了会,沈星若终于睁眼。

两人一起往前,吹灭了蜡烛。

随即屋内顶灯重新打开,大家一起欢呼祝福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明天期末考个好成绩!”

“星若那肯定能考个好成绩,陆星延要是能考个四百分那也算是祖上显灵了!”

陆星延摘下脑袋上被强行戴上的皇冠,又仗着身高优势戴到了裴月脑袋上,“妈,今天我生日你能不能消停两句别损我了?”

“行啊,那吃完饭你去厨房帮周姨洗碗。”

“都十七八岁的人还这么四手不捻香的,不进厨房你怕是连洗涤剂和洗手液都分不清楚。”

“……”

吃完饭,陆星延还真被裴月撵去厨房洗碗了。

沈光耀还有事,得连夜赶回汇泽,吃了饭,也不再多留。

为了给父女俩空出点单独相处的时间,陆山和裴月特意没有远送,在门口招呼了声,就让沈星若一路陪着沈光耀往外走。

沈光耀问“若若,暑假有什么打算?回汇泽吗?”

“不了,学校应该会组织补习,放假的时间不会很多。”

沈光耀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只剩一年了,你抓紧。”

“爸爸知道,学习上你一向是不需要人操心的。但你还是要注意身体,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便到了车前。

沈光耀停步,看着沈星若,有些感慨。

他伸手,顺了顺沈星若的头发,“我的若若,十七岁了啊。”

沈星若没说话。

过了会儿,她上前帮沈光耀拉开车门,说“爸爸,上车,路上小心。”

沈光耀点点头。

直到沈光耀的车驶离别墅区,沈星若还一直看着车消失的方向。

十七岁生日的夜晚,落星湖的风有些凉,夜空清朗,星星明亮。

她也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有些东西破碎了,再怎么粘合,也永远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往回走的时候,陆星延在三楼阳台喊她,“喂,沈老师,今晚还补习吗?”

沈星若抬头。

陆星延应该是洗完碗就上楼洗了澡,他穿着黑t,松松散散站在那,手里还拿着毛巾擦头发。

沈星若说“马上上来。”

明天要考语文和政治。

语文靠日积月累,临阵也磨不出什么发光发亮的枪,倒是政治还能抓抓重点,死记硬背一下。

沈星若进房,带了一摞政治资料。

陆星延问“你和你爸聊什么了?”

“没什么。”

“那你是原谅你爸了?”

沈星若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又将资料放到书桌上。

等扯开马克笔的笔盖,她才说一句“我就这么一个亲人,如果他想心里好受一点,那么我会妥协,但妥协不是原谅。”

毕竟有些伤害早已造成。

她的爸爸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她也有无法接受,和永远不能再当无事发生的权利。

其实她念四年级时,沈光耀和宋青照就已时常争吵,但他们刻意地躲着她,维持花团锦簇的假象。

到六年级时,这假象也维持不下去了。

潜意识里沈星若明白,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

大多时候她不愿意去想,但每每想起这件事,她心底的天平其实是偏向沈光耀的。

因为宋青照的个性很偏激,对沈光耀动手的时候甚至砸坏了她的钢琴。

相反,沈光耀大多时候都是以慈父的形象出现。

后来宋青照意外过世,她跟着沈光耀生活,也不是没想过他会再婚。

她不能接受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再婚这件事,而是他再婚的对象,是她的老师方敏。

陆星延都被她绕糊涂了,“所以是原谅还是不原谅,是不原谅?”

沈星若敲了敲桌面,“你能不能不要关心家庭伦理情感肥皂剧了,你是觉得期末能考七百五?”

这怎么能不关心呢。

这直接决定了他面对未来岳父时的态度啊。

陆星延心里碎碎念完,也拉开椅子,在沈星若旁边坐下。

“时事这次有三道选择题,你不用背,就把这两页的内容看一下就好了,我画了圈圈的是看,用灰色马克笔标记的是背,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陆星延懒洋洋地随口应声。

他看了看沈星若画的重点,又随手拿起支笔,吊儿郎当地转着。

忽然他想起件事,“喂”了声,又问“沈星若,你刚刚对着蛋糕许什么愿了,许了怕是有三分钟,我瞧你那架势是打算往后十七年都不过生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