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里干什么?”小草眨眨眼。

段十一半睁着眼看了看她,道:“坐在这里想一下,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小草觉得这是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于是便坐在段十一的床边想。

段十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薄薄的嘴唇有些干裂,一张脸即使易了容也显得憔悴。

小草看着看着他就走神了,这一路上他好像都很辛苦,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瞒得简直天衣无缝,她这么聪明,都半点没发现破绽。

转身去倒了杯茶,又拿了干净的手帕浸湿,轻轻擦了擦他的嘴唇。一个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笔直的鼻梁,摸着鼻梁太舒服,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造物主真是不公平,凭啥什么好的都拿来造段十一了,而造她的时候,全剩下边角料,要不然她要是倾国倾城的,站在他身边就绝对一点都不自卑了。

看着他的脸发了会儿呆,小草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得都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细细的绒毛。

只差一点就能吻上他又干裂了的唇!

窗外阳光正好,夏天来了,大树的绿荫显得格外清凉。

段十一没睡一会儿就醒来了,侧头,小草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微微翻了个身,段十一看了看这丫头的脸,挑眉。

“睡着睡着,还能睡出鼻血了?”

流着两条鼻血的段小草同学沉默不语,装睡是唯一的出路!不然就等着被降龙十八掌拍出去吧。

段十一好像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伸了懒腰刚准备下床,外头幽兰就来喊:

“段捕头,段捕头!老爷回来啦!”

小草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拿手帕抹了鼻血,精神十足地回:“马上来!”

段十一挑眉,看着这丫头跟疯狗一样冲出去,忍不住看看外头的太阳。

春天已经过了啊。

第57章 谁二啊这是

也不知道她抽的哪门子风。

摇着头跟上去,段十一觉得这样的画面真是熟悉,他在后面跟个带孙女的老爷爷一样走着,段小草在前头蹦蹦跳跳地跑着。

不管两人谁是男的谁是女的。这模式都是万年不变。

“这位是…段捕头?”钱老爷挺着胖胖的肚子,看着段小草,好像有些不可思议:“跟传言的差别…好像有点大哈?”

小草一脸沉痛地道:“传言不实。实在害人。段某没有令人惊为天人之容,倒是我这徒弟有惊人心魄之貌,这一趟出来,一定能纠正许多人的看法。”

她甚至可以预想到,以后的段十一全球后援会。会变成段小草粉丝团,每当她出行,街边人群举着她的名字夹道围观。再也没那么多女人见着段十一跟狗见着屎一样地往上扑了。

世界该多美好啊。

“呵呵…”钱老爷扫了一眼小草腰间的腰牌,确定是真的,才道:“关于芊芊自尽之事,段捕头可有眉目?”

小草回头看向段十一,段十一上前盈盈道:“钱三小姐身上的确是上吊致死,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上吊,还需要查一查,不知钱老爷可能给我师徒二人一点时间?”

钱老爷抿唇道:“三天之后小女就该下葬,不是钱某非要为难,这时间,似乎只有三天。”

三天啊,足够了啊。小草张口就想愉快地答应。

段十一一脚踩在小草的脚背上,阻止了她脱口而出的话,脸上满是为难:“三天…这。我们只有尽力了,要是无法查到的话…”

“毕竟二位只是路过帮忙,实在查不出来,钱某还能怪你们不成?”钱老爷挥挥手:“段姑娘不必担心,尽管查吧。”

“多谢。”段十一笑着颔首。

等出了大厅的时候,小草才委屈地蹲下抱着自己被踩肿的脚:“你可以换个温柔点的提醒方式么?”

段十一摇着小绢扇,没好气地道:“不痛你长记性么?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能做到也要给自己留后路,别兴冲冲什么都答应着。到时候做好了没好处,没做好还都怪你。”

这个心机婊!小草不服气地嘟嘴:“直接答应下来,不是显得段十一牛逼一些么?”

“然后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成傻逼了。t”段十一拿眼尾看着她:“你脑子里的豆腐干再过几天都可以拿出来炒了吃了。”

段小草:“…”

也是她现在说不过他也打不过他,不然一早脱了鞋往丫脸上糊了。

“小草啊。”段十一抹了把脸,瞬间又变得笑嘻嘻的了:“为师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又来了,又来了!小草浑身皮子收紧,下意识地想后退。

段十一一把捞过她,捻了两张银票往她裤腰带上一塞:“去青楼找人去吧。”

青楼?小草想了想:“找那个孙少爷?”

“嗯。”段十一道:“我这样子,不好跟你进去,就在外头等你了。”

这任务简单啊,就进去找个人而已。小草松了口气,点头道:“没问题!”

比起要她去偷琴,这任务简直不要太简单,还给报销消费的!小草乐颠颠地问了孙少爷平时爱去哪个青楼,然后揣着银票就走。

走过三条街,到了千红楼门口,小草忍不住感叹,这不愧是县令的侄子啊,去的都是最好的青楼,瞧瞧门口这牌子写的,入场五两,最低消费二十两。

“真奢侈。”小草走到门口,大方地掏出了段十一塞在自己腰间的银票。

两张二两银子的银票。

小草傻眼了,门口收钱的人一脸热情地看着她:“公子,这里交费。”

这狗娘养的,就知道让她来做的事情一定没好的!竟然只给她四两银子,那她怎么进去啊?

脑筋一转,小草看见了旁边代写书信的摊子。

这一点点小困难,是难不倒宇宙无敌超级聪明的段小草的。“二”加一横,不就是“三”了吗?三加二,不就刚好是五两银子了吗?

她真是太机智了!

“喏,银票给你。”加完银票上的笔画,小草十分大气地将票子往收费人的桌子上一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千红楼。

收费的人被这气势震撼了,半天才拿起银票来看了看。

妈的,“贰两银子”的“贰”上面,多了一横是什么鬼?改银票数额好歹也敬业点啊,这是繁体的,又不是简体的!谁二啊这是?!

“来人啊!有人闹事!快抓住她!”

小草飞快地上了二楼,压根不知道下面的骚乱是来抓她的,只顺手捞过路过的一个姑娘,笑得一脸痞子样地问人家:“赵县令的那侄子在哪个房间啊?”

小姑娘被她抱得脸上一红,笑道:“公子好生轻薄,孙公子在天字一号房,已经醉了,您找他做什么啊?”

“没事,就想结交结交。”段小草道:“听闻他人还不错。”

小姑娘脸色微僵,从她怀里退出去:“这…那公子就去吧,正好没人敢伺候他了。”

这么厉害?小草挑眉:“那我就去了,你帮我给下头说一声啊,别那么吵啊,影响客人多不好,从我进来就吵到现在了。”

“好。”小姑娘老实地答应了。

小草就在下面的人追上来之前,进了孙公子的包厢。

“滚!都滚!”孙流芒朝着空气挥舞着拳头,旁边的一圈儿姑娘花容失色,纷纷往外走。

小草好奇地在旁边坐下,盯着他看了看。这孙公子长得可真难看啊,怪不得钱三小姐不肯嫁他,这凹进去的五官,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看得小草直想回去拿段十一洗眼睛。

“你又是谁?”孙流芒转过来看着她,眉头皱得死紧:“又是老头子派来的说客?滚!老子说过了老子什么都没干,不信就别来问老子!”

“在下只是路过,觉得公子好像十分苦闷,正好我也有心事,于是想进来一起喝两杯而已。”小草叹息一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靠,无意之间,她竟然念了句诗!简直要开始崇拜自己了!

孙公子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面生,才放心下来,郁闷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喃喃自语:“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没一个人肯相信我呢?”

芊芊死了这么多天了,他辩白过起码一百回了,芊芊自杀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根本不知情,更不可能去冒犯了她。她的死真的跟他没有关系!

但是大概由于他平时就不爱说真话,所以现在这个情况,连他的叔叔婶婶都不想相信他,只想着如何帮他脱罪。

“听说长安名捕段十一来了啊,你可以去跟他说清楚,他在查这案子呢。”小草端着酒杯,说了一句。

“有用吗?”孙流芒冷笑:“官官相护,那人不过是叔叔找来给我脱罪的,钱家定然不会相信。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芊芊死的时候,没人能证明我不在场。但是据说芊芊那里,有我的裤子。”

“真是可笑,我要是当真冒犯了人,难不成连裤子都不穿就跑吗?”

小草点头,裸奔上街会被罚款的,不可能没人看见。

“可是这样说来,你的衣裤,谁能拿到呢?”

“这可多了去了…”孙公子“邪魅”一笑:“毕竟我如此风流,来我房里主动献身的女人可多了。”

小草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看着他:“都有哪些女人啊?”台肠丰才。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孙少爷哈哈一笑,接着就呜呜哭出了声:“我最喜欢芊芊了啊,比喜欢她妹妹喜欢多了,怎么就没了呢?”

比喜欢她妹妹喜欢多了?小草嘴角抽了抽,嫌弃地看了这人一眼,站起来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

孙流芒看傻了,举着酒杯半天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地爬到窗边去看,街道上全是来往的行人,刚刚那出现的人就跟个幻觉似的。

小草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想孙少爷这话的真实性。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喝得烂醉,不至于还能这么顺溜地编谎话。

那要是真的,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孙少爷?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当事人之一的口供她是拿着一点儿,回去交差就行了。

钱家现在允他们来去自如,小草回到客房所在的院子,刚踏进门口,就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站在段十一身边,低着头嘤嘤哭泣着。段十一这死人妖,就甩着帕子安慰人家,什么“节哀啊”,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苦…”

你知道个p!小草哼哼两声,冲上去就想跟他算那四两银子的账。

结果旁边的姑娘受惊似的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看得小草一愣。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小草问。

白衣姑娘张了张嘴,眼睛红红的,开口道:“我是钱芊芊。”

段小草:“…”

段十一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面前这傻子两腿一蹬两眼一翻,直接给吓晕过去了!

诈尸了啊!钱芊芊活了!

第58章 我欠你命

段十一蹲在小草身边,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脸:“醒醒!”

“我不醒,有鬼!”小草闭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我只是想破个案子积累业绩啊,用不用这么狠啊!你咋啥都会。连招魂都会!”

难不成黑白无常也都是母的,段十一要钱芊芊的鬼魂,她们就真给带上来了?

一旁的姑娘错愕了好一会儿。跟着蹲下来,不好意思地道:“段捕头,我是钱芊芊的妹妹钱倩倩,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女,是这钱府的四小姐。并没有闹鬼。”

啥?小草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是四小姐?”

还真跟棺材里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钱倩倩点头:“听闻有人来查姐姐的死因。我才过来看看的。姐姐平日里很得人心,对上对下都好,就这么没了,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是万分难过。”

说着,就又要掉眼泪了。

小草连忙安慰她:“逝者已逝,四小姐切莫太过伤心。”

“我与姐姐,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钱倩倩抬头仰望天空,哽咽道:“没想到这一次她会离我而去,还是这么突然。我们分明说好要一起过一辈子,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哪怕她以后当了贵妃。我也给她做丫鬟。没想到…”

楚楚可怜的少女眼睛红红地看着小草问:“你说人为什么会死?”

小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她:“要是人都活着,大概饭和肉都不够吃。”

钱倩倩被这话给一哽。瞪大了眼睛都忘记了哭。

“我师父开玩笑的,四小姐别在意。”段十一一屁股将小草撞去一边,拉着钱倩倩的手道:“四小姐可知道三小姐和孙公子的事情?”

“知道啊,她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钱倩倩道:“孙公子向姐姐求亲不成,天天翻墙来骚扰,姐姐为此哭过好几次,却不敢告诉父亲。也怪我心软,听着姐姐央求,没有将这事说给父亲听,现在出事了,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我的性子软弱,姐姐的性子要开朗些,很得人喜欢,母亲也是打算让她与我一起,明年准备进宫的。”钱倩倩低声道:“现在姐姐没了,我也不想去了,我想就守在这院子里,陪着姐姐过完下半辈子。”

听得都让人觉得感动啊,小草咋舌,正想继续安慰,就听见了外头大火鸡的声音。

“哎哟,四姑娘你说什么胡话呢?”大夫人站在门口,一身红色的羽毛直抖:“你要是留在这院子里,咱们得多花多少银子养你啊?这可养不起。还是跟着五姑娘一起去宫里试试吧,入不了后宫,入个皇亲国戚家里也算是让老爷回本了。”

钱倩倩皱眉,低着头给大火鸡请安,表情里却满满写着不悦。

“钱夫人。”小草和段十一都打了招呼,大火鸡扭进院子里来,白眼一翻,拉着段十一就道:“我院子里有新做的点心,段姑娘不妨来尝尝。段捕头想来的话,妾身也不拦着,多给您备一份儿。”

话说得漂亮,主要想请的人还是名义上的段捕头。

小草吧砸了一下嘴:“好啊,多谢夫人招待了。”

钱倩倩低声道:“那女儿先回房了。”

“你去吧。”大火鸡睨着她道:“没事少往男人跟前跑,注意名节。”

钱倩倩应了,低头而去。

段十一和小草就被这只火鸡给带进了主院。

“这院子里没一盏省油的灯,段捕头最好还是谁的话都别信。”大火鸡往桌子旁边一坐,白眼儿一翻:“刚刚那小蹄子跟您说什么了?”

小草干笑两声,拿着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也没说什么,就是伤心她姐姐没了。”

“嗬,人死了是值得伤心,可谁敢说她心里不是偷着乐的?”大夫人哼声道:“没了芊芊,她的机会不知道大了多少。”

小草抿唇:“入宫的机会哪里有亲姐姐重要?”

那钱倩倩的难过也不是装的啊。

“段捕头到底是男儿家,不懂这些。”火鸡咯咯了两声,道:“这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从及笄开始都想着嫁一个好人家,后半辈子的幸福都在这一嫁上头了。而入宫,不仅是能荣华富贵,更是能光宗耀祖,可以说是女人最好的归宿。刚开始这些丫头不都是不争不抢的么?结果呢?玉容一进宫,得了甜头,一个个就跟见着鸡的黄鼠狼似的,削尖脑袋要往宫里钻。”

小草听得愣神。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家出个妃子,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无论哪个朝代,这裙带关系从来都是家族兴旺的一大要素。

“可惜了三姑娘,人就这么没了,用自己来给妹妹换个进宫名额,真是伟大。”大夫人说着,看着小草道:“段捕头在府里可以仔细看看,这里狐狸精和蛇精多了去了,谁肚子里也没好水,别轻信了谁。”

小草点头。

火鸡又转头看着段十一,暧昧地笑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也真是挺好的,不知我那两间客房有没有安排得不妥?要不然给换成一间?”

啥?小草看看段十一,有点脸红,连忙摆手道:“我们什么都没有的,夫人不必多想。”

“是么?”大夫人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拿着一碟子糕点放在段十一手里,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二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段十一微笑,行了礼就端着糕点出去。小草跟上,伸手就要去拿着继续吃。

“不许吃。”段十一拍开她的手。

“小气鬼。”小草嘟嘴:“我就再吃一块!”

“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你还要不要命了?”段十一斜眼看她:“身为捕快,人家给什么你吃什么,你猪脑子啊?”

小草傻了,连忙蹲去一边抠喉咙。

段十一叹了口气,站在小草背后道:“你这蠢样子,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出师?小草垂了眼眸,望着地上的蚂蚁,沉默。

她虽然是很想马上出师没错,但是…她这么笨,肯定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出师的!

不着急!

远处的院墙上,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望着那边的两个人。

段十一若有所察,敏锐地回头,目光破空而来,吓得黑衣人连忙闭眼。

除了眼白,其他地方都是黑的,和夜色融为一体。

“怎么了?”小草问。

“没事,回去休息吧。”段十一抬步,走得极快。

小草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进了客房,关上了门。

夜晚,钱府里十分宁静,连下人房里的呼噜声都没有。

“确定是他们吗?”

“确定,那女人说的,她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细细碎碎的声音,和着晚风一起被吹散,没人听得见。几道黑影闪到院子四周,开始行动。

小草又做噩梦了,梦里燃起了大火,将一张张亲切的脸都吞没了。她坐在屋子里放声大哭,房梁不断在往下掉,也没人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