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起身去把门关了，回头看着他：“好吧，我知道，你一定又是自愿来给段十一当说客的。但是我告诉你，就算我以后会后悔，明天我也一样会穿上嫁衣嫁给无味。”
包百病挑眉：“因为你觉得自己欠他太多了？”
小草：“…”
别开头看着窗外，她的确欠他太多了，然而拿这个来当嫁给他的理由，未免太过伤人。她宁愿觉得是他对自己好，更适合自己。
“你难道不觉得，段捕头对你也好么？你就不欠他的？”包百病挑眉道：“虽然他总是嘴上不饶人，但是你想想，他对你到底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小草撇撇嘴：“他说过不会看得上我这样的，没事还吐槽我，虽然教我功夫，也替我收拾了烂摊子，甚至也救过我的命…”
其实这样数起来，他们好像还真的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他带她破案，龙潭虎穴都闯，被人追杀，护着她一路跑。有人要杀他们，他也替她挡了。这样说来，段十一救过她很多次命。
然而她竟然觉得，颜无味对她的恩情要大些。
“为什么呢？”小草轻声嘀咕：“包百病，我是不是有点偏心？段十一做再多我都觉得是应当的，没啥感觉。但是无味…他与我萍水相逢，为我做了那么多…”
她觉得颜无味更让她感动一些。
“想知道原因么？”包百病道：“我打个比方，外面下大雨了，我给你送了把伞来让你印象深刻些，还是旁边的陌生人把他的伞给你让你印象深刻些？”布叼岁扛。
“肯定是后者啊，你跟我是朋友，送伞是情谊，人家陌生人将伞给我，完全就是心肠好啊，这样的人多难得。”
“那不就结了，同样的事情，人总是对亲近的人刻薄一些，对陌生人友好一些。你是习惯了段十一对你好，已经是理所应当，他救你无数次你也不觉得有什么。而颜无味，是外人。”
包百病看着她，深深地道：“为什么分明亲近的人付出更多，你却只看得见外人做的事情？”
小草哑然，皱眉看着他。
第200章 挺好的
包百病说的…一点都没错。段十一是她师父，两人总是在一起做事，他在她身后帮着她，已经帮得让她觉得理所应当。救她的命，给她秘籍，教她武功这些好，都被一个师父的名头盖了去。
因为他是她师父啊，做这些显得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然而她没想过，完全可以一个人自在过日子的段十一，为什么要负担上她这个累赘。在从风家将她救出来之前，他对她来说，也只是陌生人。
怎么就不记得他的好了？小草低头严肃地反省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段十一的嘴巴实在太毒了。做了什么好事，她还没来得及感动一下，就被他几句话说得想掐人。布边状血。
所以她忘记感激他了。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回不了头了吧？已经到这里了，她不可能抛下颜无味。就算知道段十一怎么好，她也只能在心里感激他了。
“我倒是想起头一次看见你们的时候。”包百病突然说了一句：“还以为你们是夫妻。”
“为什么？”小草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你那时候好像中毒溺水，他想也没想就给你渡气。”顿了顿，包百病补充：“嘴对嘴那种。”
小草脸上一红，傻眼了。还有这事儿？
“开始我就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不像是师父对徒弟的，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吧。”包百病翘了翘兰花指：“我这人很敏感的。”
小草：“…”
安静了两个月的心重新跳动起来，她伸手镇压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
她要嫁给颜无味，她要嫁给颜无味。她要嫁给颜无味！重要的话说三遍，不要再走神了！
“他对我很好我知道，少了我这个包袱，他在长安应该也过得挺好的。”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安慰谁。小草甩甩脑袋道：“包百病，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别多说！”
“为…”包百病刚想开口就被小草拿桌上的点心堵了嘴：“再多说我把你从摘星宫最高的楼上扔下去！”
无辜地眨眼，包百病摇头，人呐，就是不爱听实话。不爱听是原因，就是因为实话往往会将人打醒。
得了，不说就不说吧，她总会明白的。
小草拎着他去安置在了客房，回来看见挂着的嫁衣，闭了闭眼。
没关系的，她这人又没啥好的。调皮捣蛋尽闯祸不说，也没什么优点。段十一值得更好的女人，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的，能照顾好他，他们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这样想着，难受多了一点，却没那么摇摆不定了。
没错，谁少了谁不能活啊？他现在应该也挺好的。只是好像中毒了…对了，她忘记问包百病关于他的白发的问题了！
转身跑去客房，包百病刚坐下呢，就被她吓得一抖。
“段十一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小草撑着手看着他。
包百病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小草一挥手，大喝一声：“解！”
包百病配合地做了一个封印被解除的动作，然后笑道：“他自己染的，说那样比较酷，人家头发都是黑的，他一个人是白的，多与众不同啊！而且他皮肤白，也好看。”
松了口气，小草翻了个白眼。白担心了，那臭不要脸的竟然自己去染头发！
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小草朝包百病摆摆手，继续回去休息。
拜堂之前，新人不能见面，小草也就没看见颜无味。她睡得很好，虽然依旧做了噩梦，但是好歹睡着了。
颜无味没有睡着。
他坐在摘星宫最高楼的房顶上，捏着酒壶，茫然地看着夜空。
喜欢的东西就放在自己手里，谁也想握紧。他是贪心的人，小草就在他面前，他自然想拥有。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他没能让她喜欢上他。
人好像都容易得寸进尺，他最开始是想跟她在一起，后来是想只有他跟她在一起。再后来，他竟然想让她心里只有他。
他看得见她眼底埋藏的东西，看得见她的想念和痛苦，虽然她每次都否认，都说不会后悔嫁给他，然而，他真的该继续这样，让她因着感激，跟他过一辈子么？
夜空寂寂，天亮的时候，就是黄道吉日了。
小草没睡多久就被抓了起来，梳洗上妆，盘头换衣，迷迷糊糊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听见燕婶在后头嘀嘀咕咕地说吉祥话：“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夫人与我们宫主成亲，一定会幸福美满。”
打了个呵欠，小草闭眼，任由她们一顿折腾。
“宫主，六大门派的人打到九重山下了。”黄毛怪跑来汇报：“怎么办？人看起来有点多。”
颜无味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喜袍鲜红，闻言侧头：“只有六大门派的人来了吗？”
黄毛怪茫然：“江湖只有六大门派，还能有什么人来？”
“没什么。”颜无味站起来道：“我先与新夫人拜堂，放他们上山来，等他们上来，再一决高下吧。”
“是。”黄毛怪偷偷看着自家宫主的表情，大婚之日呢，怎么显得这么沉重？
喇叭唢呐欢欢喜喜，整个摘星宫都是十分热闹。打扮好的小草被燕婶扶着，从摘星宫最外面的一间屋子，走到摘星宫大堂。
周围全是人声，恭喜的，起哄的。难得他们冬天都找到了花瓣，从天上洒下来，落了满地。
小草踩着这些花瓣，安静地往前走。
她耳朵里好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世界格外地安静。这一步步地走过去就好了，为了不让自己脑子里乱想，她干脆就什么都没有想，脑袋放空，跟个植物人似的。
颜无味在喜堂里等着她。
他今天看起来格外丰神俊朗，喜服边儿上和腰带上绣着的鸳鸯也十分好看，小草戴的是珠帘头冠，没有红盖头，还能看见周围的东西。
颜无味将同心结接过去，站在了她身边。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睡得好吗？”
小草点头：“挺好的。”
第201章 帅的人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竟然只是问了这么寻常的一句。小草低头，突然有些不敢看他。
然而也不能看了，旁边充当司仪的黄毛怪尖着嗓子喊：“开始拜堂了啊！一拜天地！”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小草跟颜无味挽着同心结，朝门外深深鞠躬。
门外站的人很多，小草抬头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一片。
闭了闭眼，长长地出了口气。忘了吧。从这一刻开始，她的生活里只有颜无味，再也没有段十一。
喜堂里上位的位置是空着的，因为两人的高堂都已经不在。小草本来想着，还有一个如妃娘娘呢。但是她远在深宫，怕是也来不了。再说，她现在。也不是公主了。
就拜个椅子好了！
“二拜高堂！”
小草转身，垂着眸子就朝空椅子拜了下去。
颜无味没动，周围的热闹在这一瞬间都像是被凝固了，恭喜之声全部消失，连吹唢呐的人都停了下来。
小草睁开眼，慢慢抬头。
一身白衣的人坐在她面前的高堂之位上，白发散落满衣，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道：“怎么能让我徒儿白白拜个空椅子呢？”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段十一就是段十一，一贯的牛逼，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突然地来了！
摘星宫外头分明还戒严，在防着六大门派的人。那重重机关，他竟然也轻松过来了！布边低号。
颜无味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第二拜没有拜下去。
站在人群里的包百病忍不住嘀咕：“啥毛病啊，正常情况下都是在最后最紧要的关头才来打断的！还有。不是说不来吗？”
小草看着他的头发，脸色有些苍白，呆呆地喊了声：“师父。”
听闻他白发，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当真亲眼看见，没想到她竟然心疼得想哭。
这是染的，包百病说了，这是染的！
然而，长安那染发师傅没这么好的技术，不可能将他这一头青丝染得一点黑色都没有，白得透明。怎么可能是染的！包百病骗她！
手微微发抖，抖得同心结一起跟着打颤。
颜无味侧头看了看小草，微微抿唇，看着段十一道：“难得你大老远过来。”
周围的人这才从震惊里回过神，开始小声议论。这白发的男人实在太过好看，一点也不难猜是谁。是来嫁徒弟的吧？然而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段十一摸摸鼻梁，轻笑出声：“没打算来的，但是等我回过神，人已经在这里了。”
众人：“…”
这是在贬低他们摘星宫的机关吗！
段十一起身，走到小草面前，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我是来破坏婚礼的，你会不会揍我？”
风华绝代的段十一，下巴上已经有青色的胡须痕迹了，眼下黑黑的眼圈跟烟熏妆画反了似的，看得小草忍不住道：“我不用揍你，你这模样都离归西不远了。”
是吗？段十一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竟然有那么憔悴么？我该收拾收拾再来的。”
这颜值上输了颜无味，多不划算啊。
“没用，你倒立着来都没用。”小草垂了眸子，指着椅子道：“要是还当我是徒弟，就去坐好，让我们重新拜堂。”
段十一摇头：“我这一生说了太多违心的话，今天累了，想说点真心的。我不会去坐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亲，哪怕豁出我这条命。”
小草一震。
周围摘星宫的人不爽了啊，这人长得好看是一回事，在他们宫主在大喜之日竟然来抢新夫人，这就不能忍了！
刷刷刷，刀枪棍棒全部拿了出来，大家就等着颜无味一声令下，上去把这白发美人给剁了。
然而颜无味没有动，只平静地看着段十一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竟然还让他说？包百病啧啧两声，这颜大魔头风度也真是够好。
小草转头，皱眉看着颜无味：“我们继续拜堂吧，不要管他好了。”
颜无味摇头，轻笑道：“有些话还是听听比较好。”
不然，说不定就错了一辈子。
段十一笑了，站在这对新人面前，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对小草，撒过三个谎，现在我想说实话。”
小草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第一个，是从风家救你回来的时候，我说是因为一时兴起捡着玩。其实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自己，觉得心疼，想给你一个家。”
“第二个，是我总说你很笨，很蠢，学什么都不会，总是惹麻烦。其实，你聪慧又肯用功，正义而善良，是个很好的徒弟。”
“第三个，是我给你说喜欢说多了是烂白菜，不值钱。”
段十一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其实不是的，你每次说喜欢我，我都很开心，心里像飞起了很多彩色的泡泡一样。想多听听，却又觉得拉不下脸，所以老是开口伤你。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好好说话，怕感情外泄会变得让人一击就中。”
“我很后悔在天牢门口放走了你，或者说，我很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回应你。”
“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从开始到现在都一样，从来没变过。但是我这人太笨了，装腔作势的，让你伤心难过，让你放弃我了。”
“说实话，我也很伤心，哪怕你看我一直是笑着的。”
段十一突然觉得有些局促，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扇子，才想起来那扇子早就在天牢门口的时候就碎了。
叹息一声，他道：“我不太会正经说话，说的话也不是很动听，但是小草啊，我不想你嫁给别人。能不能…”
停了停，他轻笑道：“能不能不嫁了？”
小草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回过神，道：“你确实挺不会好好说话的，一说这些话，我都觉得你变得不像你了。”
段十一抿唇：“一个帅的人，在说真话的时候应该更帅。”
第202章 我只是有点紧张
分明是除了一身的戒备，赤裸裸地站在这里了。小草也不知道段十一哪里来的心情，还能自恋！
她觉得有点心疼，疼得握着同心结的手都紧了。
不是没想过。要是有一天段十一对她缴械投降，她一定会空中转体两周半，狠狠地羞辱他！将他曾经对她喷过的毒液统统喷回去！叫他再那么嚣张，叫他那么高高在上，叫他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
然而。她真的等到这一天的时候，却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平时的假笑，更不是发自内心的笑。眼里满满的都是脆弱的琉璃，好像她一句狠话就能全部击碎。
现在的段十一像是拔了刺的仙人掌，站在她面前道：“我没刺了。你摸摸，我很软的。”
她要是不伸手，他会不会哭啊？
坚定不移的决心有些动摇，小草苦笑了一声，不知所措。
她以为可以将感情隐藏得好好的，就像吃完了的果肉的苹果，将核儿埋起来，不去想就好了。谁知道这核儿还是会发芽的，只要看见这个人，那绿芽就能顶破埋了许久的厚土，重见天日。
她可真无耻，答应了无味要改掉的东西，还是没改掉。这一伤就是三个人。
侧头看看，颜无味表情很平静，竟然没有恼，也没有不悦。像是一早就料到一样，镇定地看着她。
“你觉不觉得以前总是不说真心话的段十一很讨厌？”颜无味问她。
小草呆呆地点头，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学他？”
小草一愣，段十一也愣了愣，转头看着他。
颜无味轻笑道：“段十一，我觉得你挺无耻的，这么深情款款来这喜堂之上，就算最后小草跟我成亲了，想必也一辈子忘不掉你了。”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让我无耻一点好了。”
说罢，伸手将手里的同心结放进了段十一的手心：“拿着。”
段十一错愕。小草也傻了。
周围的摘星宫众人按捺不住了：“宫主！您怎么能把新夫人拱手让人呢！”
“是啊，咱们把这小子给剁了不就好了？”
颜无味转身，穿着一身喜袍往外走，声音严肃：“少废话，六大门派已经上山了，摘星宫上下听令，集体出门迎敌，将这帮卫道士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一愣，不甘心地听令，一齐往外走。
“无味！”小草有些慌了：“你不娶我了？”
颜无味停住步子，头也没回地道：“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你跟我在一起不合适，我连杀人都必须顾忌你，你也总是强颜欢笑，这多不好啊。我还是更喜欢恣意潇洒的过日子，想杀谁直接动手就好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小草皱眉。
“我要出去了，你们好好聊聊吧。”颜无味回头，朝她笑了笑：“婚事不成情意在，咱们做不成夫妻，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好。”
话说出来，颜无味心里也轻巧了一些。挥挥手就继续往外走了。布边扑技。
只是转过头，笑容一点都没剩下。
黄毛怪抓抓毛，跟在颜无味身边道：“宫主，虽然小的不懂什么情啊爱的，但是您刚刚撒谎了，小的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