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冷雪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裙,墨发绾成云髻,发髻上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如此打扮,几欲和漫山的白雪融为一体。只一双黑亮的眼睛,布满了凄迷和哀伤,她一步一步,踩着积雪,缓步走到了江瑟瑟的面前。

瑟瑟起身,两个女子在白雪铠皑中彼此对望。

瑟瑟可以清楚地看到伊冷雪的脸色是那样苍白,神色是那样凄怆,而她眸中的痛楚,是那样深那样浓。

她们的哀伤,为的都是同一个男子。

伊冷雪忽然俯身,伸指在瑟瑟的琴弦上一划,一片铮铮的清音响起,好似一阵乱玉飞溅,杂乱无章。

她起身,冷冷说道:“凤求凰能让你弹的如此哀怨,倒也是不易!”

瑟瑟没作声,俯身,抱起来搁在地上的瑶琴。

“江瑟瑟,他真的不在了吗?”伊冷雪一字一句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冷,之前,做祭司时,她的声音只是清冷,而如今,是冰冷,冷到了骨子里。然而,语气却不无悲戚,令人听上去几欲心碎。

她的眸光从瑟瑟身上,缓缓转移到眼前那冰冷的墓碑上。望着墓碑上那镌刻着夜无烟名讳的字,她怔怔地走了过去,在墓碑前,缓缓地凝立。

瑟瑟起身,抱起瑶琴,淡淡地望着伊冷雪,她看到她抚着墓碑,肩头不断地耸动,似乎在无声啜泣。原来,伊冷雪对于夜无烟,也是爱到了极致。

玲珑走到夜无烟的墓前,默默跪了下去,此刻,她亦是泪流满面。

山野寂寂,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冷月在天边散发着幽远的微茫。

不知过了多久,瑟瑟才发现伊冷雪抱着夜无烟的墓碑,头轻轻地垂了下来,就好似一朵花在茎上沉眠,一动也不动。

瑟瑟心中一惊,伊冷雪不会以身殉情了吧?

她疾步走到伊冷雪身边,玲珑也发现了伊冷雪的异状,起身,将她紧抱着墓碑的手掰开,这才发现她似是已经哭昏了过去,睫毛上,俱是点点泪珠。

“外面冷,扶她到屋中去吧!”瑟瑟淡淡说道。

玲珑点了点头,负起伊冷雪,将她背到了瑟瑟所居住的屋内。屋内比之外面暖了许多,玲珑将她放到一张八仙椅上。

瑟瑟神色淡漠地往炉火里添了些炭火,腾起的火苗映的她一张玉脸透出了一丝绯红。

玲珑凝视着瑟瑟淡漠的神色,心情极是复杂,她幽幽说道:“你不伤心吗?王爷他可是为了你,才会身死的。”

王爷为了这个女子,四年来,没有一天不是活在煎熬之中,而今,又为了她身死,而她,竟看上去一点也不悲伤。

瑟瑟抬眸,她也觉得很奇怪,自从在灵堂上再次看到他的尸首,她心中就不再那么悲伤了。或许,在心底深处,她隐隐觉得,他没死。可同时,她似乎又觉得那是个奢望,因为,如若他没死,怎会至今还不曾出现?

瑟瑟心底,其实是极矛盾的。听了玲珑的话,她不知如何回答,起身坐在木案前,将方才断裂的那只琴弦接好,调了调琴弦,又开始抚琴。今日,那首凤求凰她还没有奏完,她不能让他只听半首曲子。

琴声若流水,诉不尽的满腔愁情。

玲珑低首,琴面上竟有着缕缕殷红,这才注意到,瑟瑟的手指方才被断弦割破,再次抚琴,指尖血滴飞溅,染红了琴面。就连琴音,似乎也带了历历血色。

“江瑟瑟,我不曾想到,你这么快便再次抚琴!”伊冷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幽怨暗含着一丝得意。

一曲而终,瑟瑟淡淡说道:“我只是要他听一首完整的曲子。”

“江瑟瑟,你为什么不死?他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可你,为什么不死?你爱他吗?”伊冷雪起身,缓步走到瑟瑟面前,脸上泪痕已干,凄楚的神色已经转为愤恨。

“为什么,他要为你做这么多?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死,而我,也总会等到他。可是,他死了,我的梦也就结束了。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伊冷雪喃喃说道,神色极是凄婉。

玲珑在一侧,闻言,冷声道:“你为王爷做什么了?你陷害王爷的孩子,你嫁祸王爷所爱的女子,你将王爷的消息送给莫寻欢,也送给赫连傲天,这就是你为王爷所做的一切吗?当年在黑山崖上,你被吊在崖边,这个主意恐怕也是你出的吧。你在被莫寻欢劫走的当天,就已经和莫寻欢合作了。不是吗?你要让王爷一无所有身败名裂。这就是你的爱吗?”

“玲珑…你…你…”伊冷雪指着玲珑的脸,惊诧中带着一丝了然,“你竟然一直都在监视我?”

玲珑凄然一笑道:“不错,伊祭司,当年,你采了那朵雪莲,救了王爷的命,也用那朵雪莲救了我的命。我是感激你的,所以,我一直很钦佩你,很维护你。可是,我从来不曾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子。所以,自从王妃跌入到悬崖以后,我在你身边,就只是受王爷所托,是监视你的!我是王爷的侍女,我怎么会背叛王爷呢?”

伊冷雪忽然咯咯笑道:“你说的对,说的对啊,我怎么会忘了,你是他的侍女。我还以为,在那个王府里,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我从墨城回了北鲁国,你还要跟着我?你不是应该回到他的身边吗?”

玲珑悲悯地望着伊冷雪道:“其实,就算你离开王府,回了北鲁,王爷还是不放心你。他怕你再和莫寻欢合作,怕你没有了利用价值被莫寻欢所杀。要我留在你身边,一来,是保护你,二来,也是为了能及时给王爷传递消息。”

“他是让你保护我的吗?”伊冷雪喃喃自语道,“他不是很恨我,希望我死吗?他不是说,我企图杀他的妻,杀他的孩儿,所以,早已和他恩仇相抵,再相见,就是仇敌了吗?”

“你是她的恩人,如果有一丝可能,他不会让你死,他希望你能早日回头,不要再做伤人伤己的事情。”玲珑低低说道。

瑟瑟坐在琴案前,听着伊冷雪和玲珑的话,心中极是酸涩。尤其是伊冷雪复述夜无烟的那句话。他说,伊冷雪企图杀他的妻,伤害他的孩儿,恩仇相抵。原来,他心中,始终是当自己是他的妻。

“伊冷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瑟瑟低声说道,伊冷雪被赫连霸天强暴,被自己的子民唾弃,从祭司的位子上跌落到凡尘,或许,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承受的吧,“可是,这个世上,我们都是人,平凡的人,不是神。所以,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遭遇痛苦,伤心和一些不能对外人诉说的苦楚,这一切就好比是你骨血中的刀子,你活着一天,便要为它受苦一天。这一把刀子,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身体有,他的身体里也有,甚至玲珑,她虽然不说,她也有。可是,如果你能化解它,总有一天你能超脱它带给你的痛苦。从而,忘记那些痛苦,勇敢地继续活下去。”

瑟瑟直视着伊冷雪的脸,凝声说道。

当年跌落到悬崖下,她何其痛苦,可是,她成功地化解了心中那把刀子,没有让它转化为仇恨,也没有让那把刀子控制了她的行为。

伊冷雪凝视着瑟瑟,望着昏黄灯光下,她那苍白的玉脸,清淡的神色,还有眸中那脉脉的光华,这一瞬,她才乍然明白,她是输在什么地方了。怪不得,夜无烟会喜欢她,因为,她的确值得。

她伊冷雪真的比不过她,比不过她的纯净和善良。

伊冷雪的眸中布满了酸涩,她低低说道:“我知道你是爱他的,其实,那次在悬崖上,你救我,也是因为爱他。你知道我是他的恩人,我若身死,他这一生只会活在良心的谴责里。所以你才奋不顾身的救我,是吗?而他,也是爱你的,自从你坠下悬崖,他过的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虽然留我在王府,却是只有伊良寒毒发作时,他才会过去,而他去了,也从来不会好好看我一眼。”

“江瑟瑟,我比不上你,我的确比不上你,所以,我要走了,我要随他去了,但愿来世,我可以赢得了你。”伊冷雪轻轻说道,言罢,唇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你怎么了?”借着昏黄的烛火,瑟瑟隐隐发觉伊冷雪的脸色有些不对,脸色惨白中透着一丝暗青。

伊冷雪凄然笑道:“方才,就在你弹琴时,我已经服下了毒药。“

“你怎么这么傻,王爷他也许并没有死。”瑟瑟脸色苍白地问道。

“你说什么?”伊冷雪黑眸微微一亮,波光潋滟,然后她又摇了摇头,道:“纵然他没死,我也无颜见他了,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只是,只是,江瑟瑟,你也活不成了。”

“什么?”玲珑神色大惊,冷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江瑟瑟,来之前,我是恨你的,恨你害死了王爷。可是,你武功那么高,我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自己,然后再让你死。江瑟瑟,对不住,我给你下了盅,连心盅。我下在了你和我的身上。这两只蛊虫是连心的,这样,我若是死了,你便也活不成了。”伊冷雪边说边吐了一口血。

玲珑心中大惊,“你什么时候下蛊了。”

“我下在琴上,我方才弯腰抚琴时,便下在琴上,因为你方才指尖受了伤。我想等你再次抚琴,便会中蛊。可是我没想到你今晚这么快,便再次抚琴了。”伊冷雪神色淡淡地说道。

连心盅!

玲珑的脸刹那间惨白了。

这是世上最毒最厉害的一种蛊毒,说它厉害,是因为身中连心蛊的人,一个人一旦死了,另一只盅便会感应到,便会将它的盅主噬心而死。可是这蛊却偏偏看上去无色无味,人眼是看不到它存在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检验出它的毒。因为那不过是一个无形的像雪粒大小的透明虫子。

这种盅毒因为其厉害,早已在世上绝迹了。怎么,伊冷雪手中会有这么厉害的盅毒?

“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蛊毒?”玲珑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莫寻欢给我的,很久以前,他就要我下在王爷身上,可是我始终没有做,我一直留着,狠不下心去用。我听到王爷因她而死,所以,我…我恨她,所以,要她陪葬。”伊冷雪断断续续地说道,身上的毒药似乎是发作了。

玲珑扑了上去,摇撼着伊冷雪道:“伊冷雪,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啊!”她若是死了,瑟瑟也便活不成了。

“对不住,我真的不行了!江瑟瑟,原来到头来,我们谁也得不到他!他或许没死,可是我们两个都死了。”伊冷雪言罢,坐在椅子上,螓首一垂,真的睡了过去,永远地睡了过去。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冷风夹着层层的碎雪呼啸着肆虐的声音。屋内,门窗的缝隙之处也密合的严严实实,将寒气完全隔绝在外。可是,瑟瑟还是感觉到了冷。

她起身,静静地望着伊冷雪,拿起一块锦帕,将她唇角的血迹擦了擦。

伊冷雪玉白的脸泛着一丝青紫,睫毛盖住了那双清冷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作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瑟瑟回身坐在椅子上,或许一会儿,她便和她一样了。

她未曾料到,为了要杀她,她竟然先杀了她自己。她对她,确实是恨极了,恨得赔上了自己的命,也要杀了她。

“王妃,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感觉到不舒服?”玲珑疾步走到瑟瑟面前,焦急地问道。

她从瑟瑟脸上,看不出一丝征兆,实在不知道瑟瑟现在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身上的盅毒是不是发作了。

“我没事!”瑟瑟起身,神色如常,搓了搓冰凉的手,径自走到火炉边,掀开火炉的盖子,利索地捅了捅红彤彤的炭火。

其实,她心中很平静,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

她中了盅毒,如若,夜无烟真的不在了,那么,她便可以去陪他了。

如若,他还活着,听到她中了盅毒,应该会现身的吧。

加了炭火,屋内渐渐暖了起来。

“或许,或许王妃并没有中那个蛊毒,这把瑶琴,还是不要了,赶快扔出去吧。”玲珑起身,便去抱那把瑶琴。

瑟瑟的手忽然一松,火钳子掉落在地上,她伸手按住了胸口。

“王妃,怎么了?发…发作了吗?”玲珑神色大惊,她伸手,扶住了瑟瑟摇摇欲倒的身子,将瑟瑟搀扶到床畔坐下。

“我去叫人!”玲珑脸色苍白地冲了出去,去寻守卫皇陵的李将军。

瑟瑟坐在床畔,只觉得心口处,好似有万蚁噬心,玉脸上渗出了一滴滴的冷汗,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撑住。

房门被什么人推开了,一阵幽凉的夜风灌了进来,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一袭宽大的黑袍被夜风吹得随风飘扬,因为是逆着风,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尽数拂在他的脸颊上,遮住了他的面目。但是,透过纷乱的发丝,瑟瑟还是看到了他那双明亮而瑰丽的眼睛。

那人走到瑟瑟身前,伸指,在与瑟瑟胸口点了两下,万蚁噬心的感觉一瞬间消失了。

“莫寻欢,你…你怎么在这里?”瑟瑟挹眸,定定望着他。

莫寻欢怎么还留存绯城,他不是应该早离开这里了吗?怎地还留在这里,而且,还是隐身在皇陵之中。

莫寻欢凝立在屋中,目光静静地行云流水般落在瑟瑟身上,安详而淡然,唇角,带着她看不懂的出尘的笑意。

“我若是离开了,今夜,你不是就要一命归西了吗?”莫寻欢低首,绝美的脸漾起一抹倾国倾城的笑,“你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啊!也罢,这么不省心的女人就留给夜无烟吧!”

他轻笑着说道,伸手,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宽大的黑裘解了下来,再伸指,轻轻一弹,胸口处衣衫的盘扣一粒粒迸开,露出了他健壮而俊美的胸膛。白玉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很美,很美。

“你做什么?”瑟瑟后退一步,右手,已经扣住了新月弯刀的刀柄。

可是,心口处那才停顿了片刻的噬心之痛又开始疼了。一瞬间,她连握住刀柄的力道都没有。

莫寻欢笑了笑,烛光映照,他的脸,在光晕下映成一团模糊的雾,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觉得他很美,美的震撼人心。

他弯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伸手,将匕首从刀鞘里拔了出来。很窄很长很薄的小小匕首,在烛火映照下,闪着潋滟而幽冷的光芒。

莫寻欢将匕首翻转,在自己心口处轻轻一插,鲜血漫出,染红了他玉白的手指。

“瑟瑟,你可曾有一点点爱我?”他伸出手指,停留在瑟瑟的脸颊上,黛染的眸,黑的如同永夜,沉沉的,却也闪着一丝比星光还要灼亮的期冀。

“我…我…”瑟瑟的话还不曾说出口,莫寻欢的手指,已经从她的脸颊上移动到了她的唇上。

带血的手指压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他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意,很明媚很皎洁,没有一丝阴晦。绝美的脸,眼中情绪如湖水般涟漪,盛满了淡淡的温柔,浅浅的哀愁。

“不要说!”他淡淡说道,其实那个答案他知道。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了却又不敢听她的答案。“夜无尘的确没有杀夜无烟,我们听到你们攻到了牢房时,本要用他作人质的,便留了他一命。所以我们从牢房走出来时,他还是活着,虽然的确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说,声音低低地柔柔地。

一如当年,她初见他时,那个在宴会上宠辱不惊的男子。

瑟瑟心中顿时一喜,她就知道,夜无烟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她眸中忽然绽放的狂喜的光华令莫寻欢微微凝起了眉,黑眸间闪过一丝黯淡,他长睫毛一垂,遮住了眸中的失落。伸指,轻轻地点了瑟瑟的昏睡穴。

瑟瑟醒来时,屋内已经没有了莫寻欢,坐在她身畔的,是夜无涯。环顾一周,屋内除了无涯,就是玲珑,再没有别人了。就连死去的伊冷雪,都已经不在了。

“你怎么来了?”瑟瑟淡淡问道,胸口处隐隐还有一丝疼痛,她轻轻抚了抚胸口,微微凝了凝眉。

“我怎么能不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守护的人,简直是废物,就不该让伊冷雪来见你的。”夜无涯沉声说道,“别动,你的胸口有一道伤。”夜无涯看到瑟瑟微凝的眉,慌忙说道。

“胸口有一道伤,我现在怎么了?”瑟瑟凝声问道,莫寻欢把她怎么了?

“你的盅毒解了!是谁给你解得盅毒?”夜无涯定定问道,“是不是,莫寻欢!”

瑟瑟脸色一僵,问道:“连心盅不是无药可解吗?我的蛊是如何解掉的?”

“连心蛊是无药可解,但是,却有一种解法,那便是用另一个人的心口处的血,将蛊虫引过去。不过,这个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那个人身上,必须有你所中的盅虫的母盅,那样,盅虫才会沿着血从你的伤口钻到他的伤口中去。所以说,连心盅几乎是无解。因为谁知晓这只蛊虫的母蛊在谁的身上,而那个人又肯不肯用这种法子为别人解蛊。”夜无涯静静说道。

“那引了蛊虫过去后,那人的身上便是有两只盅虫了是吗?那…那个人,还可以活吗?还能活吗?”瑟瑟低低问道。

夜无涯眸光思索片刻,淡淡说道:“应该是活不下去了吧!”

“哦!”瑟瑟轻轻“哦”了一声,起身从床榻上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打开门,望向茫茫的夜色。

月儿依旧挂在天边,冷冷的,淡淡地睥睨着人间,清冷的月光,笼罩着这白茫茫的世界。屋外的每一株树上,都郁结着无数的积雪,风起,雪花一阵又一阵飘落,就好似又一场飞雪…

瑟瑟忽然转身,神色肃穆地问道:“皇上,您打算要去攻打伊脉岛吗?”

夜无涯一呆,自从他登基为帝,就不曾在她的面前自称过朕,而她,似乎也从未将他当过皇帝,不禁没有礼数,就连皇上都没有称呼过。而如今,她乍然这样称呼,他着实愣了愣。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夜无涯一双温雅的眸子定定凝视着瑟瑟,淡淡说道。

“我没有资格管国事,我只是问一问而已,皇上有攻打伊脉国的打算吗?没有别的意思!”瑟瑟再次问道,莫寻欢虽然做了错事,可是他的国民还是无辜的。

夜无涯叹息一声道:“目前还没有,要看伊脉国的表现了。如果,他们肯臣服,我是不会挑起战事的。”

瑟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沉默了良久,她淡淡说道:“伊冷雪葬在哪里了?”

玲珑轻轻答道:“葬在后山了!”

“立墓碑了吗?”瑟瑟凝眉问道。伊冷雪自然是不能葬在皇陵的,只有葬在皇陵的后山。不过,伊冷雪毕竟不是南越之人,如今葬在荒野,实在是凄凉。留个墓碑,日后若是北鲁国来人,或许有人会将她接回去。毕竟,她还是伊良的娘亲。伊良在北鲁国,也算是皇家之人。

玲珑摇摇头,道:“我作了一个可辨认的标志。”方才瑟瑟出了意外,她们自然没有工夫做墓碑。

瑟瑟点了点头,有记号就好。

“无涯,我想下山。”瑟瑟转首对夜无涯轻轻说道。

既然莫寻欢说夜无尘没有杀夜无烟,那么这里埋的就不是夜无烟,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守在这里了,她要下山。

夜无烟到了哪里?她不知,为何他会不见她,是伤的过重吗?还是,他有什么苦衷。不管如何,她都会把他找出来的!

“好,我也正想和你说,你的爹爹定安侯已经回府了,你该回府去见见他了!”夜无涯轻声说道。

“你说是谁?定安侯,我爹爹?”瑟瑟抬睫问道。她的爹爹,不是四年前,已经死在了牢狱之中了吗?

“是!”夜无涯笑了笑轻声道。

蝶恋花 035章 正文结局(下)

瑟瑟从未想到,有一日她还可以再回到定安侯府。

她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回到侯府时,她的爹爹已经被送到了牢里,府邸被封,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在寒风中凄凉地舞着。而今日再回来,那个大大的封条已经不见,门前,再次恢复了侯府的气派。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狮子,大门前,灯笼高高挑着,照亮了门前的石阶。

夜无涯一直将瑟瑟送到了门外,才对瑟瑟点点头,道:“我先回宫了,改日再来探你,明日一早,就让紫迷也过来陪你。”

瑟瑟轻轻“嗯”了一声,才和玲珑一道,下了马车。伊冷雪已经故去,所以玲珑选择暂时留在瑟瑟身边。而紫迷,去守灵时,她没让紫迷跟去,眼下,她还留在璇玑府。

门口守门的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管家,当年他爹爹犯上入了监牢,府里的下人也都是树倒猢狲散,如今的管家应当是新请的,并不识的瑟瑟。

瑟瑟言明了身份,那管家慌忙进去通告,不一会儿便出来请了瑟瑟进去。

府内的一草一木,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旧时模样,看样子爹爹也是刚刚回来,还没有派人打扫府内。瑟瑟沿着青石路面,缓缓走着,原本要先去自己的房内休息,可是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便先到了爹爹的院中。因为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爹爹怎么会死而复活的?

直到亲眼看到了定安侯江雁,瑟瑟还有些不敢置信。果然是爹爹,虽然上了年岁,已经满脸风霜,然,身子骨看上去倒是硬朗。

“爹爹,真的是你?”瑟瑟疑惑地喊道。

江雁瞧着瑟瑟,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叹息道:“瑟瑟,你受苦了!”

“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瑟瑟问道,当年,她去狱中探望爹爹,回去后,就听说爹爹在狱中死去了。

江雁叹息了一声,对瑟瑟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瑟瑟和无涯从监牢探望他离去后,夜无烟便到了牢里将他救走了。死在牢里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这几年,他被夜无烟救走后,便一直呆在夜无烟军中。虽然,他对夜无烟的相救非常感恩。但是,因为他知悉夜无烟害的瑟瑟跌到了悬崖下,还知悉夜无烟曾经废了瑟瑟的武艺,将瑟瑟赶出了王府。是以,他没有将瑟瑟未死的事情告诉夜无烟,也没有在他军中做事。只是,如同一个普通兵士一般,呆在军中。但是这几年,他眼见得夜无烟的领兵才能,他也渐浙对夜无烟渐渐钦佩。

夜无烟起事时,他终于答应和张子恒率领那十五万兵马在黄城拖住了朝廷的五十万大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南越落到外贼手中,而且,夜无烟也确实是一个帝王之才。

不过,他未曾想到,夜无烟会为了瑟瑟,被夜无尘擒住。

瑟瑟听了江雁的叙述,这才知晓,他的爹爹是他相救的。可是,他和夜无烟的每一次相见,都是匆匆太匆匆,他竟然都没告诉她爹爹的事情。也或许,他是不愿意让她因感恩而接受他吧。

瑟瑟更未想到,朝廷的五十万大军便是爹爹率军拖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