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司情别开头,嗓音生硬得很,只有脸上微微闪过的红晕昭示着什么。

乔浅浅伸手捂住他流血的伤口,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鼻子酸酸的,眼眶泛红。这个混账,难道没有知觉的么?这么大的伤口,看着都疼啊。

“乔浅浅,你上去,我不用你管闲事。”他头也不回,突然神色凝滞了,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啊——”

原因无他,不过是乔浅浅一时不小心,下手重了…

“啊,对不起,”她慌忙道歉,“我,一时气愤…”

这种情况,他还这么冷漠的态度,怎能不叫她火大?于是,方才一不小心,一拳——捶到了伤口上。

莫司情狠狠瞪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额头盯出一个洞来。静默许久,才缓缓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自顾自地迈步上岸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上来吧。”他说,头也不回一个。

这个人,绝对是个变态。

乔浅浅悲哀地想着,而她,居然还犯贱去爱上一个变态?就像是上辈子的采红莲,也许人家红莲压根就是自顾自地在那里开它的花,她却傻傻地凑了上去,结果是她掉进了湖里。红莲没事,莫司情也上岸了。

靠!

老子不干了!

一不做二不休!不对,是既然下水了,她就懒得上去了!

于是乎,乔浅浅同志很镇定地稳稳地站立在湖中,斜眼看着已然上岸的某个红衣男,白眼,再白眼,白眼死你。

“你还不上来?”莫司情冷道。

乔浅浅移开了视线。

莫司情冷冷地隔岸观火,确切地说是隔湖看乔浅浅。

时间不知不觉地淌过,乔浅浅左等右等,依旧等不到莫司情服软,越想越气愤,一双圆圆的眼睛瞪成了两个灯笼。死面罩男,算你狠!老子上去再和你算帐!

大大咧咧地迈开脚步,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乔浅浅还来不及感受,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脚下就开始泛软。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紧接着是耳鸣声不绝…

“莫,莫司情!”她惊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湖里倒去。

只片刻,莫司情就到了她的身边,抱起她一用力,从水里腾空而起,足下几点上了岸。

“你怎么了?”他问,透着点点焦急。

怎么了?乔浅浅眨眨眼,活动了活动手脚,好像…没事了哎??厄…

“那个,嘿嘿,好像突然痊愈了,嘿嘿嘿。”

莫司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乔浅浅:…

眼见他的背影越行越远,乔浅浅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莫司情,老子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莫司情的背影忽然定住了,一动不动,像是要融进他身前的夕阳一般。

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蔓延到乔浅浅的脚边。

乔浅浅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笑。夕阳洒在她湿漉漉的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上,湿漉漉的睫毛上,欢快地跳动着,晶闪晶闪。

“莫司情,我喜欢你,喜欢得…稀里糊涂的。”她说,咬紧了嘴唇。

“你不喜欢也没关系,不干老子事!”她说,仰头皱鼻子。

“你…混蛋!”她说,握紧了拳头。

黄昏,天上有微许微许的云,被风吹着到处游荡。

莫司情的鲜红的染了血,成了暗红色,被夕阳一照就成了暗朱色。

“你说,什么?”

许久,莫司情微微颤动的声音顺着晚风飘了过来。乔浅浅眨了眨眼,敛起脸上的愤懑。

她正色道:“我乔浅浅,喜欢莫司情。”

喜欢了,有什么办法?虽然是个变态,还是个面瘫的,动不动就发脾气砍人的变态,可是,却是个很…令她心安的人。每次每次,最讨厌的时候,心里嘴里念的,都是莫司情,莫司情。

“为什么?”他轻声问,转过了身子,“自从遇见,我可从来都是在害你。”

第一次,他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跟自己走。

第二次,他给她喝了三日晴,逼她为他做事。

第三次,他为了让她尽快可以为他做事,无所不用其极。

他于他,从头到脚的都是陷害不是么?

夕阳下,乔浅浅就这么湿漉漉地站着,湿淋淋的头发耷拉在脸颊边,狼狈得像只刚从水里爬上来的小猫。两个手揪着裙摆,死死抓着,一副紧张又挺着脖子硬撑装镇定的模样。

莫司情看着,心里有暖意滑过。

听到她说喜欢你三个字,就像是有一朵非常精致的花,剔透的瓣,玲珑的蕊,在脑海里轻轻绽放了,花叶划过非常微妙的弧度,带得暖意渐渐弥漫开来。

“喂,我说莫司情啊。”

乔浅浅皱皱鼻子,不满地嘀咕,迈开步子追了上去。这人怎么了?竟然发起了愣?难不成被她吓到了?

磨磨蹭蹭到了莫司情旁边,乔浅浅抬头看了看那个碍眼的面具,心里痒痒的,犹豫,再犹豫,然后还是忍不住悄悄伸手探了上去,找到了固定的地方。

“陷害我,所以得补偿!”她笑着趁机摸了把早就眼馋很久的柔顺发丝,“以后不准带面罩,天天让人看你张蓝颜祸水的脸,就当是惩罚啦。”

莫司情的目光闪烁,说不清的情愫在眼底流淌。

“我…真的掀了?”乔浅浅不确定地追问了句。他居然不反抗?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喂…”

乔浅浅最后问了遍,得到的依旧是莫司情的沉默。于是瘪瘪嘴,他敢带,她还不敢掀么?

于是乎一用力,面罩就这么被摘了下来。

面罩下,莫司情的脸上有一丝丝的红,那双眼漆黑如无月的夜晚一般颜色的眸中,有浅浅的波澜,微微的光泽。

“莫…”

乔浅浅喊不出声了,因为莫司情的手悄悄地绕过了她的脖子到了她的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脖颈。她眨眨眼,下一刻莫司情的脸就凑了过来。他的双眼闭着,唇色像是上好的胭脂,嫣红嫣红的,贴上她的唇。

莫司情…

乔浅浅完全不会动了,呆呆地任由他牵引着。

上次是迷迷糊糊,这次是彻底清醒的,却也没维持多少清醒。马上就又回到了晕晕乎乎的状态。即使瞪大着眼,能见到的也只有莫司情眼角那个小小的朱色印记,还有他的微翘的睫稍,在眼前晃悠,晃得她更晕眩。

心,像是会跳出来一样,噗通,噗通,胸口有些闷,腿脚也有些发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醉神迷?

乔浅浅迷迷糊糊想着,可是,这胸闷腿软是不是太过头了点呢?

闷着闷着,越来越发软,然后脑袋里又是轰地一声,胸口的滞涨又加了几倍不止。

不对劲啊,哪里有人接吻会越来越痛苦?

“浅浅!”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莫司情有些惊慌的声音,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了。

最后的最后,缭绕在乔浅浅脑袋里的是:丫的如果让人知道她堂堂少林俗家第一大弟子乔浅浅因为一个吻晕了过去,这面子啊,丢大了!

第三卷 心归何处 32.司情,思情?

客栈里,气愤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号着脉,抬头惊恐地看了床边那个长得是精致得不像话,只可惜脾气完全不配套的男人,又伸手翻了翻床上那人的眼睑,从药箱里拿出一根针,小心翼翼地插进了床上那人的穴道。

“唔…”

床上那人轻声呻吟了一声,手动了动,又昏睡过去。

铮——

老大夫手一抖,颤目望去,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柄软丝剑。软丝剑的主人正一脸阴沉地凝望着床上人,手里的剑倒是分毫不差地架在他这个老人家的脖子上。

“公子,这是正常反应,这位小姐暂且没事了…你,你先把刀拿开。”

“真的?”那个漂亮的男人问,俯身到床前,“你下去吧。”

结束了么?老大夫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都这个德行?他还算好,只是被刀架着脖子,想他那个当御医的老兄弟,上次还被威胁“治不好,朕要你的脑袋”,好好的大夫,现在怎么反倒成了最危险的行当呢?

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不是他可以想明白的。本来他也不像再关闲适,只是床上那个女娃年纪轻轻,哎。

“公子,请恕老朽多言一句,这位小姐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已经不是常人的身体,就像是个有裂痕的瓷器,到了一定时候随时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你也该注意下,千万别让她单独走动啊。”

空气中的温度低了一度。

“那该如何?”漂亮男人问,眼底寒光。

老大夫手一僵,想着他会不会冒出一句“你给我治好她,否则我要了你的命”,等了许久不见下文,他这才发现漂亮男人的全部心思已经放到了床上的女娃身上,压根没有功夫威胁他。

“看公子和这位小姐穿着不凡,定不是寻常百姓家,这病根其实也不难调理,只需好好静养滋补个一年半载就好了,”老大夫擦了擦汗,凉的,“只是千万记着,不能让她再受伤了,她的身子已经没有多少康复伤患的力道了。”

“下去!”

漂亮男人一回眸,又吓老大夫手脚一凉,赶紧收拾药箱走人,边走边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哪。

老大夫一走,莫司情忽然闭了眼,眉心紧锁。

乔浅浅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很。整个人毫无生机地瘫倒着。就像是原本鲜亮的灵魂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副躯壳。现在的她,美则美矣,就像是传闻中那个温柔似水的青冉郡主,却…不是乔浅浅,不是他想时时刻刻握在手里的乔浅浅了。

那夜离别,他从酒醉的她口里知道了乔浅浅这个名字后就曾经去查探,却实在查不出她到底和青冉是什么关系,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丝毫线索。越是查探不到,他就越是心焦,心正一分分地沦陷,他却阻止不了。

“你到底是谁?”

他轻声问,不报希望此刻昏睡的人会回答。

天色已沉,屋子里没有点灯。

眉黛照例送了饭菜来,看到莫司情没有带面罩的脸,手里的砧盘颤了颤,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盯着他,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许久才轻轻开口:“宫主,用餐吧。”

那一声宫主微微带了颤。

莫司情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眉黛的轻轻皱眉,还是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浅浅,如果没有遇到你,”莫司情苦涩地笑,指尖滑过她的脸颊,“该有多好。”

没有那一次绑架,没有三日晴,没有莫司情,没有乔浅浅。

一切安好,风淡云轻。

“唔…”

睡梦中的人轻轻呻吟,忽然缩起了身子。

冷么?

莫司情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果然冰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心有些纷乱,有些酸,像是长了个无底的深渊,不知道里面充满着的是什么。

一夜,天明,屋外雨潇潇。

乔浅浅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跃动着进了窗户,落到她的睫稍。

跳动。

昨天丢脸了…

她才不要醒来…

死也不睁眼,能乃我何?哼哼。

“醒了就起来吧。”

一声不冷不热的嗓音传来,打断了某只鸵鸟的幻想。

厄…

“嘿嘿,我…”

乔浅浅挠挠头坐起身,见到莫司情就坐在床前的桌子旁。阳光照在他的发上,身上,柔和得不像话。这副情景让她一不小心看痴了。

“有没有不舒服?”他轻声问。

“厄…厄?”

她一时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突然转了性子的莫司情。他这是——主动在关心她?还是柔情攻势?天要下红雨了么?他莫大宫主昨天晚上吃错药了?还是…

想起昨天傍晚的荒唐举动,乔浅浅万年小强脸上有些挂不住脸红,缠着人家面瘫男告白也就算了,居然还因为一个吻晕了过去,让她用何颜面去面对江东父老啊…

“嘿嘿,莫司情,我昨天…”她尴尬着开口。

“昨天,不用去记它。”

莫司情一挥袖,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像是初春早晨的草地上那层薄薄的冰,有些白,有些淡。

厄?

乔浅浅一愣,疑惑地抬眼望,却见到莫司情淡淡忘了她一眼,又转过身背向她。

“你今天便可以回去了。”他说,语气淡然。

“嗯,好。”乔浅浅应,是该回去了,她好想念楚艺那张不男不女的脸蛋哦。

莫司情骤然转过神,冷颜。

“我是说,你可以回定北王府了。”他说。

什么?

“皇帝身上的印记,玲珑扣,你没有一件事情是成功了的,”莫司情冷道,“秋水宫从不留没有用处的人。”

“莫司情!”

乔浅浅瞪大了眼,他这是,在赶她走?

“你听不懂么!”莫司情的语气忽然凛冽了起来,“等会儿眉黛会送你会王府,你别无选择。”

说罢一转身出了房门,留下乔浅浅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我…有没有说过青衍水的事情呢?”乔浅浅苦笑着,手揪紧了自己的胸口,“莫司情,你想处理废物也不用这么狠吧?我不就是…说了喜欢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