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跳下舞台。跳到尹厉面前的地毯上。

因为旋转我浑身还散发着热量,仿佛在燃烧,不论白天鹅还是黑天鹅,或许所渴求的不过都是一段爱情。

我盯着尹厉的眼睛。对他倨傲地伸出手。如果你愿意真诚地爱我,你或许可以获取我的爱情。

这是属于芭蕾舞者的骄傲,属于芭蕾舞者的告白。即使是爱情,也不能使我们低头。在芭蕾的领域,我也是王者。

尹厉起身,想拉过我的手,而我却狡黠地跳离他身边。

我环绕着他起舞,用最放肆和淋漓尽致的表达,跳出我深深向往的那种自由,不是白天鹅也不是黑天鹅的舞步,只是我凌乱的属于自己的语言,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密码,不用跟随任何人的步法,我终于找回那种柔软和流畅的感觉。这才是舞蹈真正的意义。

我在跳自己的生活,跳出车祸失忆后的茫然,收获爱情却发现骗局时的痛苦,以及一切真相大白后的惶恐,还有这一刻的平和和激烈。我有太多想要和尹厉诉说,我选择用我比语言更熟知的方式来表达。

我是善也是恶,我是温暖也是热烈,是希望也是绝望。

我不停变换步法,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尹厉。他的眼睛已经呈现了狂热的情绪,他已经被蛊惑了。

我能想象这个刹那的自己。我在释放邪恶和诱惑,坦诚我的天真与阴暗。我的每一个舞步都是我的武器。

张扬美丽。

5个人不断工作的收入才能供养一个顶尖的艺术家。

我就是那个需要用双脚去蛊惑人类的艺术家。

我就这样看着尹厉,并不触碰他的身体,可每一个舞步里都传达出劝诱。

“成为我的奴仆吧。”

我的舞蹈这样对他表达,毫不掩藏。

而音乐趋于结束,我也终于矜持地划了一个小圈,收起了脚尖,然后再次向尹厉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灼灼地望向我的眼睛,姿态优雅地顺势跪在我的脚边,用一种谦卑的姿态亲吻我的指尖。

他为我而臣服。

然后尹厉抬起头,仍旧拉着我的手,注视着我:“对于我过去所做的一切,萱萱所做的一切,我让你坎坷难过的一切,我祈求你的宽恕。”

我低头,尹厉的眼睛明亮。他看得是舞蹈,也是我,对于我传达出的故事,他安静地品味过了,所以他知道我跳的是生活,他为我舞蹈里的挣扎而道歉。

我和尹厉的一切都太戏剧和复杂,我爱他,不会离开他,可是回溯过去,又有很多微妙而细枝末节的东西让路途不那么平坦。他曾把我带离巴黎,毫不在乎地要医生帮我截肢,也甚至并不在意我的生死。甚至在我苏醒后,都能为了更好控制我给了一个未婚妻的身份。

他在祈求我宽恕这一切。宽恕他曾经的冷酷和为保护亲人而对他人的自私。用真诚而英俊的表情。

仿佛也被他蛊惑一般,我抬手抚摸他的额头,勾勒他脸上的线条。这张脸,从陌生到熟悉,从提防到依赖,点点滴滴,都是我和尹厉一起生活的痕迹和回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宽恕。

然后我蹲下身,握住尹厉的手。

“请你也宽恕我。”我同样望着他的眼睛。

原谅我过去想要自己消失而造成的这一切误解,尹萱对我嫉恨过,我却对尹萱也该是抱有歉意的。如果不是我任性地冲向她的车,她本可以有顺风顺水的人生。而更甚者,或许我本身对尹萱也不够公正和平和。在不久之前,我甚至还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妄图报复“加害者”。

我和尹厉,尹萱,我们都不是完全无辜的。在过去的人生里,我们都犯过错。而命运让我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互相修正过去。

我看着尹厉,他为我拨开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然后他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

“我宽恕。”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双手交握,十指紧扣。这像是一个宗教仪式。我用舞蹈向他诉说我的情感,诉说我的矛盾和歉意,他领悟。我们互相原谅了对方,接纳了过去有瑕疵的对方。

我伏在尹厉的肩头,听他低低地笑。

“颜笑,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那样跳舞了。我怕忍不住把你从舞台上拉下来。”

尹厉的声音带了隐隐的危险感,我却并不害怕:“你已经半路把我从舞台上拽下来过了。”

尹厉也笑了:“所以你的人生都被我强行重新拼接到了我的人生轨道上。这个层面来说,我是不是你的黑天鹅?你是高贵的‘王子殿下’,先结识了你的白天鹅黎竞,我伪装自己,用欺骗的手段诱惑了你,拆散了你和白天鹅。”然后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脸,语调有些喃喃,“我一直不喜欢《天鹅湖》,为什么王子一定要和白天鹅在一起?黑天鹅因为邪恶连追求爱情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么?王子的内心明明更被黑天鹅而吸引。他更爱黑天鹅的真实,他也不过是有欲望的王子。”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所以在我的故事里,王子是必须和黑天鹅在一起的。或许并不是主流的结局,但也会离经叛道得到幸福。换做我是黑天鹅,我是绝对不会这样退场的。”然后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在我耳边轻轻说,“你是我的,我的‘王子殿下’。”

尹厉的目光和语气都是霸道的,然而这一刻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温情。

我微笑着回抱他。

“你也是我的,我的黑天鹅。”

41、第三十八章

离开比赛的时间其实并不远,但这段紧张的练舞时光,却仿佛是人生里最幸福的片刻。我带着我对人生新的领悟和对尹厉的感情,第一次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跳,身体上疲惫,心里却越发激越。

然而一个令人意外的发展却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大赛组委会拒绝你的参赛。”吴可表情沉重,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一口气把话说了,“这次比赛报名的人数是过去的三倍,大赛组委会紧急贴出公告拒绝个人参赛,所有的与赛者都需要是各知名舞校选送的才行。而有选送资格的舞校,也将由大赛组委会经过评定之后发邀请函决定。”

“这次比赛的获奖者有机会被送往波士顿,巴黎或是意大利的顶级芭蕾名校培训,甚至评委里很多背后是世界级舞团,如果被评委看上,不仅可能获得指导,还能一步登天进入顶尖公司。简直是每个舞者梦想中名利双收的机会。所有人都趋之若鹜,导致今年网上报名系统都瘫痪了,紧急之下组委会只能先这样规定,严格审核参赛者资格,甚至要求提供舞者自跳舞后完整的骨骼生长曲线图,饮食习惯测评以及健康状况。”

我对这个五雷轰顶一般的新规定完全无招架之力,只觉得有些恍惚,芭蕾确实是一个讲究门第的艺术,因为它的古典和历史深厚,芭蕾界并不怎么能接受非主流的舞者,他们更讲究师从何处,从什么顶尖舞校毕业,有怎样的履历。而多数舞者也走着这样传统的道路,几乎所有国际比赛,得奖者也全是这些一路芭蕾科班出身的,因此这样的规定其实也算合理。

可这样,我就无论如何没法参加比赛了。我无助地看了尹厉一眼。

“等我一下。”他的脸色如常,只温和地对我笑了笑,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直到片刻之后才回来,可这次脸色却带了点沉重。

“我给国内几所口碑不错的芭蕾舞校的校董都打了电话。”他沉吟了一下,捏了捏眉心,“可是我没法把你安心送去,因为这些学校都没有收到邀请。”

尹厉说完便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想你知道,芭蕾很好,但也只是你的一部分,你还有很多更好的东西。”

吴可也安慰道:“还有很多其他的比赛可以参加。”

我努力克制地点了点头,可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伏案哭了一场。

我这几个月来的努力练习,为之奋斗的目标突然没有了,这让我无所适从并且不甘心。

即使无望,我还是给泰勒夫人写了一封信,那时候我情绪激烈,语无伦次地在信里阐述我的人生和如今的心境:我想要重新回到舞台上,不仅为了尹厉而跳,也为世界上所有的光辉而跳。

出乎意料的,泰勒夫人的回信很及时,可是态度却称不上是热情。她写,对于你遭受的一切我感到抱歉,但除非你能更打动我。

我还不够打动她。

然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我又真的不得而知,该如何才足够让她也动容。

“我们马上去巴黎。”尹厉看了这封邮件,立刻下了决定,“我们到巴黎去开一场个人芭蕾专场。泰勒夫人可以对你的陈述冷漠,但她不会对你的舞蹈无动于衷的。你可以打动她,用你的舞蹈,说服她。”

他几乎是雷厉风行带着我和吴可就去了巴黎。租了场地,在顶级服装设计师那里定做了舞裙和舞鞋,甚至带了一整支医疗团队做后备。

“一个月以后开专场?这个时间你觉得可以缓过来么?”在巴黎的夜风里,尹厉为我掖了掖围巾,“如果可以,我们定下时间,我就要联系印刷宣传单,进行广告。”然后他望着远处,“过几天黎竞也会过来。”

“虽然我私心里不想看到他和你甚至说句话,但是巴黎毕竟他比我更有人脉,既然办专场,那就要办得影响大些,黎竞可以邀请到文艺圈的各种名人。”

事情便这样一步步紧凑地发展。黎竞在第二天就出现了,但不知是否错觉,他对我反而带了点逃避,每次几乎是说完正事就急着告辞。可我也没有闲暇关心这些,我也在为这个专场苦恼。我不知道都要跳些什么舞。

除却古典剧目,总要有一些自己独特的东西。

在巴黎的这些天,我也看了好几场芭蕾,舞者们的舞步都信手拈来一般自然,脚背脚弓的条件都非常好,有爆发力,感情充沛,简直完美无瑕。

尹厉为我的专场马不停蹄的忙碌着,而我却在日益的烦闷里一边练舞一边怀疑自我。

“颜笑,你这几天跳得都心不在焉!”吴可首当其冲地便指责我。

“可我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风格。我不知道怎么样的特质能让观众对我一见钟情。我一直对着镜子在观察自己,确实舞步上已经很精妙,也能体会剧目里主角的感受去表达,可仅仅整个巴黎,能和我跳得一样的人就已经太多了。我都不觉得自己能打动老芭蕾舞迷,更别说泰勒夫人了。”

吴可陪着我坐了下来:“我今天正想和你说,你知道即兴芭蕾么?不经过编排,只是跟着自己的心灵,根据音乐随心所欲跳舞?”

“还有古典芭蕾流派分流出来的现代芭蕾。信奉芭蕾不能拘泥于固定的陈腐步法,而是自然而然感情的肆意流露。”

“我不大懂现代芭蕾,但是我想如果你能融合它那种自我创作和成长式的舞蹈,把你自己的内心和人生经历跳出来,传达给观众,那一定会成功。每个人的阅历都不同,你的人生就是你的独一无二性,你的特质。而能不能真正吸引观众,那取决于你内心的丰富程度和肢体的感染力度了。而这些古典芭蕾是没法表达的。”

那天我并没再练舞。吴可的话让我思考,或许我应该先梳理自己的一生,再去跳舞。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去找了尹萱。听尹厉说,她自上次回巴黎之后就一直不大愿意出门,也不见人,尹厉去了几次就吃了几次闭门羹,他很担心她。

“是你。”尹萱果然不愿开门,只透过门的探视口和我说话,“哥哥前几天来找过我,我就知道他是为了你才来巴黎的,也不是来看我。”

“听说你要办个人芭蕾专场了,真是恭喜,我2年前也想办,可被哥哥严正拒绝了,说太耗人力物力,也没必要,真是同人不同命。”

我有些愧疚,但还是说明了来意:“对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很想请你一起来那天的专场。实际我很想邀请你和我一起跳一段双人舞。你跳得很好。”

尹萱愣了愣,隔了好久才继续说话,声音却有些飘渺:“没想到我可以听到这句话。可惜晚了。”这之后她不再理财我,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接连几天,我便每天都去,可结果都是相同的。尹萱是固执的,我也终于理解尹厉在忙碌之外的忧虑。

那天我照例对着门说了声对不起。然而这次门竟然开了。尹萱的脸出现在门口,仅仅数月不见,可如今的她却叫我惊讶。脸比之前将近大了一圈,头发散乱地绑着,穿了件松垮垮的睡衣,仍可以看出衣服下微微的小肚子。

她没用眼睛看我:“现在你看到了,我彻底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彻底自暴自弃了,就是自我厌恶,我甚至没法在镜子里和自己对视。经过这一场打击,我对芭蕾和生活都突然没了指望。也不敢再相信别人。我现在胖得像个臃肿的孕妇。”然后她终于抬头看了我,“我在想,如果你坚持来十天,我就开门。今天是第十天。”

走进尹萱的房子之后才让我更震惊。那已经无法用人类居住的房间来形容了。到处是脏衣服和垃圾,桌上是方便面和薯片的罐子。她用这些垃圾食物把自己的身材都糟蹋了。

“我怀疑现在都穿不上以前的舞鞋了。”她坐到沙发上,又开了一袋薯片,“所以我不会去参加你的专场。你尽可以嘲笑我。”

“我从来没你优秀,也没你幸运,只有我仰视你羡慕你的份。我或许根本不适合芭蕾,放弃也是对的。”

我突然不忍心。我和尹萱再多过节,她从职业上讲都是个认真的芭蕾舞者,并且比我对芭蕾付出更多,也更尽心。

“我也嫉妒你。”我抬头看天花板,但终于还说了出来。

尹萱没听清一般地疑惑抬头看我。我便狠下心再重复了一遍。

“我也嫉妒你,一直嫉妒你。从最开始遇到你开始。比你嫉妒我更早。”这一段回忆是我一直不想扒开来的,我很难接受,自己曾经就存了那样的心思,这些剖白让我难堪,我低下头,“我比你注意我更早的注意到你。你那时候甚至不认识我。我看到你穿着漂亮的礼服去参加沙龙或者舞会,看你拼命地加长时间练舞。我都嫉妒。你比我开心,你不像我,是被逼迫去跳舞的,你有钱有家世,你即使不跳舞,人生也有无数种选择,你毫无后顾之忧,所以你才是真正爱着芭蕾才能选择这样孤独和痛苦的职业的。”

“可我和你一比,什么都没有,我除了芭蕾什么都没有,失去了舞蹈,又能干什么?而我为了舞蹈牺牲的东西,也更多。再者,舞者的生命短暂,一旦我不能再跳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可你不一样,你什么都有。你还有爱你宠溺你的哥哥,而我只有严厉的养母。”

我闭了闭眼,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说出,过去在巴黎,每当尹厉来看望尹萱时候,当尹厉温柔低语地关照尹萱注意身体,为她买来她想要的一切,亲昵地摸摸她的头,这样的每一次,我都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

42、第三十九章

我其实记得和尹厉的第一次见面。在墨西哥行之后,我已经记起来了,只是我不想说。

那是一年的秋天,气候变得太快,一场秋雨过后就骤然降温。我的母亲因为友人的邀请去了德国,整个巴黎便只有我形单影只的一人。

那时候在舞团里几乎是全封闭的训练,我甚至没法出去买厚实的衣服,其余的女孩子都有亲友送来温暖的外套,只有我和尹萱没有。她算是独自出国追求芭蕾艺术的,在巴黎并没有亲人。

看到她每次也穿着单薄,不知何种心里,我反而觉得有点安慰。我不是一个人。

然而这一切很快被打破了。一天的午后,她便拥有了价值不菲的厚大衣。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她很有钱,并且有个爱她的哥哥。

“尹萱么,她出自尹氏,哥哥就是尹厉。昨天我看到她哥哥了,好帅,而且好温柔,看到尹萱就把围巾帮她围好。刚才我还看到他在练舞室,好像打算等尹萱练舞完一起去吃饭。”

然后我看到了尹厉,确实是英俊的年轻男人。表情有些冷冽。尹萱一蹦一跳地走过去,他的脸上便毫无保留地绽开一个笑容,像冰雪都要消融一般。我看到他伸手刮了下尹萱的鼻子,尹萱笑呵呵地挽着他的手,在自己哥哥的纵容下一路欢声笑语着。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嫉妒的滋味。

往常不论尹萱参加社交活动多么闪耀,我都可以无动于衷,麻痹自己,我牺牲了社交,所以在芭蕾上比她更有建树。可看到她的家人,看到她这样被爱着,我却心生毒液一般的嫉妒。

尹厉在那之后不断出现,有时候是宠溺地看尹萱跳舞,有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她叽叽喳喳。舞团里的女孩子每次见他却都面红耳赤,恨不得争着和他搭话。

即使按欧美人的审美,他都是一个挺拔英俊的亚洲男子,带了欧美所爱的异国风情。

他太受欢迎,我没有机会和他说话。

直到一个黄昏,我穿着训练而没脱下的舞鞋和舞裙,穿过走廊,看到尹厉正站在休息室里。他大约等得有些乏了,出来透透气。然后我看到他点了一根烟。黄昏最后一束阳光打在他身上,他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或许只是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我觉察的时候我已经走进了那间休息室。尹厉听到声音,有些疑惑地回头,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用芭蕾舞步轻盈地跳到他面前。

我用毫不客气的姿态夺下了他嘴唇间的烟。他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态,定定地看我。

“先生,这里全区都是禁烟的。”我用法语说着,挑衅地看着他,一边把他的烟扔在地上,然后我踮起脚尖,用芭蕾立脚尖的姿态优雅地碾灭了烟头。

如果我的母亲看到我现在的仪态一定会发疯,她花了数年孜孜不倦地让我举手投足都和贵族一样优雅,绝对不能想象我现在用这样狂浪无礼的姿态教训一个抽烟的人。

我知道这样是背离我的教养的,可一刹那,心里充满了恶意的快乐,像终于被释放的撒旦,邪恶的快乐着。

我不应该这样对尹厉,可是我嫉妒他的妹妹,嫉妒到甚至连他也要一起嫉恨。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想这样对他。

尹厉却是仪态良好的,他看了看地上的烟头,对我笑笑。

“抱歉,我不知道。谢谢你的纠正。”他也是用法语回答的,竟然字正腔圆,我心里的情绪更加汹涌。 ℉ёì ℉аη тχт

“你的法语很流利。”我抬了抬下巴,心里却暗暗惊讶为什么自己还留在这里和他说话。

尹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谢谢。”然后他叫住正要转身的我,“你是我见过唯一一直板着脸的舞者了。其余女孩子明明都很活泼,笑得也多。芭蕾虽然是高雅的艺术,但过于贵气也会曲高和寡,舞者总要有点世俗气,才能在高雅里给观众点亲近感。”

“小姐,你应该多笑笑。”然后他站直了身体,走过来,思索一般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是苏蕊?我记得尹萱说苏蕊是法籍华裔,说法语比中文流利,和她关系也比较亲厚。她总叫我要多记下她朋友的名字。”一边说脸上还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我自然不想尹萱知道这件事,只信口开河胡邹道:“不是,我不是苏蕊,我姓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离开的心情,那种忐忑紧张,仿佛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天大坏事的情绪,但又抱着没被抓到的幸运感。连回去跳舞时候的步法,都像是踩在云朵上,飘飘然地快区分不出梦境和现实。

而直到多年以后,命运让我和尹厉用这样的方式重逢。他以为我从不记得当年那次相遇,失去的记忆里包括对那次的回忆,亦或者本身对于我,那便是件即使不失忆也会被遗忘的小事,我不告诉他,可我记得。而当年的我,以为对于那时的尹厉来说,这也将是他生命里一个微小的事件,他很快就会忘记。可他在再见我时给我取名颜笑。他也记得。

我们彼此躺在对方的记忆里,互相铭记了这样许多年,直到知晓时间的韵律,互相将对方唤醒。

可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打算说,不准备告诉尹萱,也不计划告诉尹厉。这只是属于我的秘密,爱情是需要秘密的。

我只是飞速回忆,然后告诉坐在我眼前一言不发的尹萱:“你的人生从来没有比我差过,相反,在你羡慕着别人的人生时候,你的人生也正被别人羡慕着。你不应该放弃芭蕾,你比我更适合芭蕾。这样随波逐流地浪费生命,只能是失败者。”

尹萱似乎被我说动,可还是有些难以自持:“可是我哥哥呢?我哥哥自从有了你,对我明显冷淡了,我难以接受哥哥的态度。我都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可他最近都忙着你的事,对我不闻不问,如果他愿意每天来我门上求我开门,我不可能每次都拒绝他的。”

还是受宠孩子的心态。

“你的哥哥从一开始就很爱你,你是他唯一的妹妹,没有人能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除了忙碌我的专场,你不知道他多么辛苦在为你争取舞团选送的参赛的资格么。”我低头看着地板,“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可能和尹厉过一辈子,你已经有了他20年的呵护,我只是分走了一些。也只要求这一些而已。”

“我只能说这么多。即使你现在身材走样,但你比我更清楚,只要你打算你捡起芭蕾的一刻,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你为敌了。”

“我非常诚心地邀请你可以和我一起跳舞。我曾经对你不公正,并且内心嫉恨你,你也一样,所以我们都受到了惩罚。可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变成更好的人,用舞蹈沟通,或许还能因此在舞蹈上互相更有帮衬。我想这也是尹厉所希望的。他爱我,我也不比他少的爱他。如果我们不能和睦,他想必是最痛苦的。”

尹萱咬了咬嘴唇,瞪了我一眼:“好,我去。既然按照你说的,你曾经为了重回舞台拼命减肥锻炼,那么我也行。但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哥哥,为了我自己。你说得对,我不比你差,甚至你因为车祸,腿部条件还不如我。你都不放弃,我凭什么放弃。”

离专场开场时间紧迫,我把时间表给了尹萱,看她已经恢复了干劲,才离开。她坐在沙发上,没起身送我。可在开门的瞬间,隐隐约约的,听到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43、第四十章

尹萱开始运动和重新跳舞,而我也开始投入到练习中去,除了经典剧目,我也开始自己编舞。最原始的舞蹈都是始于本能,借由本能唤醒肢体上的艺术。那么何不让芭蕾回归本源,甩开古典芭蕾里过多的技术性限制,跳脱出来,在步法的同时也更追求舞台效果。

我不断试验新的动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尹厉从不打扰,他像个忠贞的骑士,一路守护我,直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