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相离别恨（上）
风静止。
悬崖对面的天边，悬天出现两排银色铠甲兵，手持长矛和晶盾。官云璃看见站在铠甲兵最前面的是一个碧衣华袍的男人，他手握战戟，孤冷的眼神正俯视着整个大地。男人的头发呈青碧色，长至脚底。
官云璃愣愣地问白钰：“他们…是什么人？”
白钰满脸严肃的表情：“传说中的神。”
官云璃看他的神色，心里一咯噔，这就是比见公婆还严重的事情了。
黑月和媚生全身绷紧起来，不敢怠慢。现在已经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了，现在面临的是神界和妖界的恩怨。
碧袍男人手里的战戟一横，朗声肃色问：“本尊玄冰龙神在此。妖王大人何故在人间流连忘返？”
白钰眼一斜，寒光乍露。他伸手揽着官云璃入怀，说：“本王的女人逃婚来至人间，本王当然要来把她捉回去了。”
“那湮城一千多名孩童是不是为你所害？为何妖王一走，孩童全部殒命？！”
白钰还未回话，官云璃一听便激动地大声辩解道：“不是的！不是他干的！”
“乖，别说话。”白钰微皱眉头轻声在官云璃耳边低语。
官云璃兀自捂紧了嘴巴。
白钰说：“湮城一千多名孩童的死，神尊是不是比本王更清楚呢？魔界乱空与现世对接，神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时碧色的玄冰龙神注意到了官云璃，并没有回答白钰的话，而是略有深意的探究的眼神扫在官云璃身上，道：“她可是混乱之中来自异世的那名女子？”
白钰语气一冷：“她是本王的女人！”
只见玄冰龙神战戟朝着官云璃一点，一顿一道青光直射官云璃的额头。官云璃错愕地瞪着双眼，她感觉脑子里的记忆飞速流转，就快要冲破她的脑袋了。
“你！“白钰满身戾气，就差要冲上去了。
黑月在他身后轻拍他的肩：“先等等，他还没有伤害她。”
玄冰龙神的面前出现一幅幅薄得有些透明的图，那是官云璃脑子里的东西。城郊的漂亮的两座屋舍，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漂亮的田野里一片金色，不远处的山林落叶纷飞…
青树脚下，洁白的裙子上摊着一直白绒绒的小东西；青树脚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从小到大，十八年来，官云璃的记忆被绘成一幅幅画面摆在神的面前…
罢了，青光自官云璃额头抽出。官云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玄冰龙神居高临下地说：“你就是那个扰乱时空的异世女子官云璃。炎王神有令，若遇异世之人，立即送回原时空，拒不从者，诛。”
官云璃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大脑的空白也一点一点消散，变得清晰起来。
她坐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那个所谓的天神，他在做什么？他居然恬不知耻地肆意窥知她的记忆！是天神就可以这般卑鄙吗？天神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随便侵犯别人的隐私和尊严吗！
当官云璃再一次看向天神之时，眼里充满了桀骜不驯和愤怒。她大笑：“哈哈…谁说神高高在上？谁说神高尚厚德、普照凡间的？！今天我才了悟，原来神连人不如，比妖肮脏！”
一番话，让所有人震惊。
白钰看着官云璃跌坐在地上的倔强的背影，嘴角一点一点的翘起，魅气十足；原本冰冷的眸子慢慢变得火热，翻滚着无比疯狂的爱恋。
对，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一个倔强而骄傲的女人！
官云璃满眼嘲讽，邪气地笑说：“再来啊，把我的记忆全部翻个透，你这个卑鄙的神！”
玄冰龙神复杂地看着官云璃，沉声问：“官云璃，回去还是不回去？”
“我要回也不会跟你回！”
“那本尊便诛你！”玄冰龙神说着举手将他的战戟一抛，射向官云璃。
官云璃眼里一狠，顿时血色染上眼珠，衣服火红绽放。她森然地笑：“你来诛我试试看！”
“云璃姐，快走啊！”媚生忍不住出声焦急地大喊。
白钰心里一急，急忙想上前去替官云璃挡下玄冰龙神的战戟。可黑月魅惑的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难道你不想看看那女人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吗？区区一个小神是伤不了她的。”对，他不会让白钰插手，他要让白钰眼睁睁看着那女人被诛！
白钰掩下焦色，对，他也想见识一下，官云璃觉醒的妖力。神胆敢伤她半分，那他白钰便偿还十倍！
战戟一路神速冲着官云璃而来，它威力慑人，强大的穿透力将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可尽管它冰冻了空气，却抵不过官云璃眼里的寒意。
她的眼睛闪着寒光，倒映着迎面而来的神戟。可是这时突然，一抹人影蹿至她面前，遮去了她的视线！
下一瞬，万物停止。官云璃蓦然张大了瞳孔。
瑟缩，发抖。
温热的鲜红的血溅在她的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滑…她瞪着大眼睛，哆嗦着嘴唇。
只见萧然无力地扑在官云璃的怀里，头枕着她的肩，她肩上的衣服很快便被濡·湿了。萧然的后背，正森森刺着一把寒光战戟！
萧然抬手轻柔地扶着官云璃的长发，嘴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我早就知道，你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你当时就想说其实你把我当兄弟，对不对？可是我也早就说了，我想保护你。我想保护你啊，官云璃。你听清楚了吗？”
“不…不…”官云璃全身的妖红早已褪去，一身月白长裙全是血。她哆嗦着嘴唇，呢喃：“我不要你保护，我不要你的这种保护…”
“呵呵…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萧然脸上浮上一抹温暖的笑意，他缓缓闭上眼睛，追忆脑子里能留存下来的，全是关于官云璃的点点滴滴。他嘴里的鲜血不断往外涌。
那一刻，官云璃泪如雨下。她轻轻摇着萧然的身体：“蠢货，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你的什么保护，我都不稀罕！你给我醒来，你听见了没，我不稀罕！”
萧然抬手温柔地擦去官云璃的眼泪，笑说：“要是…还有一次机会，你愿意跟我走吗？”
官云璃伏在萧然身上，极尽隐忍地痛苦地呜咽：“…走…走…我跟你走…你现在好起来，我马上跟你走…”
白钰一脸除了惊愕之色再无其他，他都快忘了，旁边还站着一萧然…可黑月的眼神却晦暗了起来，尤其是看到萧然的脸…
媚生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莫名的哀伤，铺天盖地般袭来；失去如亲人一样的伙伴的痛苦，她也曾亲身感受过一次。
“那就好…那就好…”萧然看着官云璃，眼里不失神采。
“下次若先遇上你，怎么都要跟你走。”官云璃捧起萧然的脸，贴上了萧然逐渐苍白的唇。
放开萧然的时候，萧然眸已闭，唇已凉。
官云璃看见萧然在自己怀里安静的睡颜，轻声呼唤：“萧然…萧然…”
萧然再不应她。
第七十四章 相离别恨（下）
她慌了：“萧然！萧然！你给我醒醒！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你醒醒！”
“萧然，我命令你现在马上给我醒来！”
“我教你算账，好不好？”
“我们去逛醉风馆，好不好？”
“还有，还有今年湮城的冬季的最后一次烟花节，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萧然，我再不气你了，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
“还有…还有…还有以后我不气你了，以后我不胡搅蛮缠了…这样你就不会被气短命的…”
“萧然，你听见了没有？我在叫你呢…”
“快点，听见了就应我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离开？为什么！官云璃眼里缓缓腾起妖戾之色，衣服再一次被染成血红。
红色的眼泪顺着眼眶滑出，她仰头长啸：“萧然！萧然！啊…啊…啊！！！”
倏地，官云璃扬手抽出萧然背后的玄冰龙神的战戟，站了起来。
“肮脏的神，我要灭了你。”没有太多的情绪，一字一句，冰冷刺骨。
她两手握住战戟，用力一折，顿时龙神的玄冰战戟被她捏成了碎屑！一条一条的如尖冰一样的碎屑在官云璃四周悬浮着。
她两指冷冷地指向玄冰龙神，所有的尖冰都对准了他。
玄冰龙神心里一窒，他对着身后的银色铠甲兵下令道：“炎王神之令不可悖，诛！”
顿时两排银色铠甲兵乘云落地，朝白钰一行人等走来。
黑月看了一眼媚生，说：“这些，能对付吗？”
媚生凉声问：“数量不多，想必也是为了探虚实。若我们先动手，神妖之间的浩劫在所难免。真的要动手吗？”现在可不是计较私仇的时候。
白钰衣袖一挥：“一千年前的战争，现在必须延续！就算倾覆了天下，神也要得到应有的报应！”
媚生两指一翻，手里拿着碧玉箫，幽幽地吹奏了起来。
官云璃眼角一挑，狠厉地看着天上那高高在上的神。她的脚底下兹兹燃起了红色的火焰，飘忽摇动的火苗将官云璃层层围了起来。
玄冰龙神身体一震，那是什么火？
玄冰龙神寒声问：“你究竟何许人也？”
官云璃周身的红色火苗居然点燃了寒冰屑，所有的冒着火苗的寒冰屑蓄势待发。只见官云璃手臂一挥：“马上要杀你的人！”顿时所有的寒冰屑统统朝他扑过去！
红色的火焰永久不熄，直到被燃之物化为灰烬。
玄冰龙神大惊，他双手抵前，化出一堵厚厚的冰墙。
可是冰墙哪经得起红色火焰的燃烧，很快便越变越薄。
眼看玄冰龙神就要支持不住了，这时突然天空中一道强烈的明黄色的光芒绽开，明亮得让人双眼刺痛。
忽然，攻向玄冰龙神的裹着红色狱火的寒冰屑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抵住，然后统统压下了山崖！
玄冰龙神和所有的银色铠甲兵见此均停了下来，躬身尊敬道：“炎王神尊。”
炎王神尊？官云璃看向天边，却明晃得睁不开眼。
天边一个悠长但好听的男子声音响起：“玄冰，不可莽撞呀。本尊只是让你探一下妖王的下落，没让你搅扰妖王，更没让你对他不敬。”
“玄冰知错。”
“回吧。”
只有白钰能看见天上一双暗含深沉和狡猾的眼睛。
不，不可以！杀了萧然，不可以就这么轻易地走！眼看玄冰龙神要走了，官云璃毫不犹豫地飞身冲了出去，厉声吼：“你敢就这么走！”
官云璃的脚下是一片悬崖。
“云璃姐！”媚生想也未多想，便跟着飞了出去。
自她被白钰从墙里拉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对官云璃、对白钰的恨统统烟消云散。她感受到了，感受到官云璃对姐姐、对她的珍惜；也感受到白钰对官云璃痴缠的眷恋。或许，真的是姐姐太执着。
但是她也终于看透，为什么姐姐致死都要念着官云璃；为什么姐姐致死都要恨着白钰。
“官云璃！”白钰大惊，绷紧身体就要冲出去。
可是他却猛然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黑月刚拍他肩的时候给他下了定身咒。白钰恨恨地看着黑月：“你放开我！”
黑月看着官云璃火红妖娆的身影，轻声说：“罢手吧，她只是区区一个女人。”
“我不饶你！”白钰眼神里腾起滔天的怒意，他沉下气，气息从上到下，自脚底猛烈地散出。
看着白钰脸上青筋横露，黑月出声说：“别白费力气了，这样下去只会伤了你自己。你是妖王，你有你的责任，不可为她迷失了自己。”他抬头看着天边，官云璃身后，逐渐出现的小黑点，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一个噬人的漩涡。
黑月示意白钰看：“你看，时空之门又被打开了，不知道这一次她会被送去哪里呢？你和她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官云璃！”白钰拼尽全身力气，猛烈冲击定身咒。
倏地，一口鲜血直冲白钰口鼻。
官云璃奋力追了上去，可是天边的明黄色强光已经渐渐变淡，正一点一点地消散。偏偏这时，她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好像天空被撕裂了一般，越来越大。
“云璃姐！”媚生急忙追了上去，恰恰赶上官云璃。
只见黑色的洞突然爆发出很大的吸力，将官云璃和媚生两人死活往里吸！
官云璃死死稳住身体，看见了媚生，怒骂：“你来干什么！”
媚生温和地笑：“当然是跟云璃姐一起了。”
“你这个蠢丫头…”
可是，这黑漆漆的洞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好像跟当初掉进树洞里的感觉一样…
白钰终于震开了定身咒，他在黑月惊诧的神色下，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官云璃那里冲。不，不能走！我等了一千年，官云璃你不能走！
官云璃看见那抹为她肝肠寸断的白色身影，心里像被千万把刀凌迟了一样痛苦。她颤颤地伸出手臂，想抓住属于彼此的最后一抹温暖。
手腕儿上的蓝旧得发白的蕾丝带狂烈地飘舞，然后从官云璃的手腕儿上松落。官云璃惊诧地睁着大眼睛。
最终，白钰飞到天边，时空之门已然消失。蓝色的蕾丝带轻轻飘落在他手上。他愣愣地看着蕾丝带，出神。
还要再等一个千年吗？
瞬间，白钰所有的希望和力气被抽空，他的身体僵硬得像铁石一般，直直坠落山崖。
官云璃任凭身体在黑洞里一直往下掉，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滑落的蕾丝带…她记起来了。
白钰还欠她一个故事…她记起来了。
“小白…”小白…她记起来了…
下卷 不相离
第七十五章 千年之前
神者，尊；人者，性。
妖者，卑；魔者，劣。
“钰儿，你别跑了！”一个身着素衣，却难掩风华的女人站在门口，两手叉腰，大喊。
“哈哈，娘亲你来抓我呀！你抓到我了我就不跑了！”院子里的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边说边四处乱窜。
女人双手抚额，长叹：什么孩子这是！
小孩见娘亲皱眉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倏地爬上女人的背，小手放在女人抚额的大手上，担忧地问：“娘亲怎么了？发烧了吗？”
“嘿…嘿…嘿…”哪知女人眼里贼光一闪，奸笑三声。
“糟了，又上当了…”
还不待小孩逃走，女人一把扯住小孩的身体，像捆废柴一样把他捆在腋窝下，直接进屋。
孩子哇哇大叫：“我不玩了！娘亲，你每次都耍赖！”
“哼哼，兵不厌诈，我教你多少次了？谁让你玩我胭脂，那可是你爹送我的，看我今天不好好休整你！”女人一屁股坐下，将孩子禁锢在腿上，邪气地笑说：“说吧，抽脸还是抽屁股？”
小孩当下两只小手将脸捂得死紧：“娘亲求求你不要抽脸！钰儿还要靠脸去哄女孩子呢！”
“哟呵！”女人手脚麻利地脱了小孩的裤子，玉手捏了一把小屁股上的肉，说：“那就不要怪娘辣手摧花，抽你屁股了！”
这还没打下去呢，小孩就鬼哭狼嚎了起来：“娘亲别打了!别打了！钰儿都疼死了！呜呜…钰儿屁股肉嫩…”
女人满脸黑线，抽着嘴角。她还没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