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得好几个月…我现在便想出去看看。”长安叹了口气。

紫穗愣了愣,“小姐,您真的要?”她看看周围,发现那两只鹦鹉隔得远远地,听不见她们的话,这才继续问,“您真的要为了避开卫公子去南洋那么远的地方?”

长安摇头道:“也不全是为了避开他。我是真的很想过两天就出去。今晚,你安排一下,照着我原先告诉你的法子。”

紫穗轻轻点头,脸上俱是忧虑。

长安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无需担心。

“卫珩那儿,我自有办法。”

雪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的打算。

差不多半盏茶功夫过后,长安起身回府。

上车前,她深深地看一眼眼前的院落。

不敢跟任何人说离别,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在心里呢喃了一句:“永别。”

雪天路滑,马车行的慢。加上突然下大雪,不得不入城和出城的人很多,车马人流各种拥挤一起,显得道路极为拥挤。

入城后,马车更是难走。

长安索性下车走回去。

她真的很喜欢像个普通人一样走在人群里,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想着脚下的路即可。

走了半个时辰,她才快走到公主府。

公主府前的这条路十分宽阔气派。

寻常路边早已积雪很厚,而这条路却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人打扫,只因上安公主府在此。当然,也有可能是与大宁朝真正的开国功臣卫大人亦住在上安公主府有关。

所谓瑞雪兆丰年,今日新帝登基,天降大雪,怕是明日又有一对庆贺之词流传坊间。

这时,她忽然看见卫珩骑着马从正门出来,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知道抱着什么。

卫珩看到她的时候,立马拉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她跟前,将他手里的一件狐狸毛裘外衣披在她身上,“下这么大雪,怎么不坐马车回来,瞧你手凉的。”

长安不好意思地眨眼道:“我想多走走,踩雪的声音很是好听。”

“瞧你,怎么跟孩子一样,这么远的路,就这样踏雪而归,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呐。”

“咦,你刚刚怀里抱着我这间狐裘大氅,是打算去接我的吗?”

卫珩道:“为夫怕外面的世界诱惑了你。”说着他一把抱起长安,走入府内,边走边说,“你这走了多远的路,鞋袜也全湿了。”

长安也不言语反驳,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至主院后,卫珩立即命人备热水。

长安问他:“今日不是新帝登基,你怎有空回来?”

卫珩道:“一切都有礼部策划。一会晚间国宴时,我在过去露个脸便可。”

毕竟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离府进宫,心里委实惦记长安。

沐浴过后,长安换上一件水绿色绸裙,头发简单地束起,连个簪子都没带。

可就这样,卫珩还是呆看了半天,“夫人仙姿,以后出门可要注意点。”

“是吗?”长安乜斜地看着他,“我觉得,若你此刻换上一件白衣,跟天上的神仙也是一般模样。”

卫珩点头:“如此甚好,从此我们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若真是神仙眷侣就好了…”长安呢喃,“神仙想必是没有什么烦恼的。”

卫珩一时忍不住,低头吻住长安的唇,许久都才松开她,容她缓了几口气。接着他抱着她便走向了床边,“我觉得我现在过得便是赛过神仙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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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宴即将开始,卫珩不得不离开。

他贪恋般地吻着长安,呢喃道:“我早已吩咐过厨房,一会你饿了就让人把饭食端过来吃,可别在出去了,外面冷。”

长安嗯了一声。

卫珩继续嘱托她:“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我大约戌实便可回来。”

“好。”

卫珩起身之后,长安亦坐起来,抱着他的胳膊,眉眼间带着点点笑意,主动献上一吻,“酒令智昏,记得少饮酒,国事为重。”

“都听夫人的。”

卫珩离开后不久,长安便换来侍女:“先前替本公主准备的嫁衣都好了吗?”

公主府里的侍女道:“前两日制衣局连同首饰等一并送来了。”

“拿来替我换上。”

“是。”

“另外,尽快给我把府上的画师找来。”

侍女们很快给长安装扮起来。

这套喜服是新朝给她新制的,最好的绸布,最好的绣娘,亦是最好的款式,除了没有凤冠霞帔外,这一样配置皆是照着中宫皇后的来的。

装扮好了,她端坐在前厅的贵妃榻上,命画师给她作画。

画师不敢正眼看长安,只能偷偷瞥一眼,低头认真作画,画到不确定的地方,再偷偷瞥一眼。画师很担心自己今晚上画完这幅画后会不会短寿,毕竟上安公主穿大红嫁衣的画面,太过惊艳。

长安道:“你这样偷摸着看几时才能画好?”

画师吓得不敢吭声。

“抬起头来,认真看,画得好些。”长安吩咐道,“要像我,不可画蛇添足。”

画师应声后才开始敢正面看长安。

公主府里的画师技艺是很好的,一个时辰后,她身着大红嫁衣的画像便已经出来。

长安过去看的时候,微微一笑,赞道:“不错,与我一般无二。”她转身对侍女道,“一会干透后,好好收起来,放在卫大人书房里。”

“是。”侍女道。

长安穿着大红嫁衣,慢慢走出门外。

雪依然未停。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再次伸手,掌心朝上。

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不一会儿,掌心已经落了不少雪。

她收回手,低头一看,果然还是显露出一个誓字。

她不禁笑了笑,“总不至于你非得急于这一两天吧,快停了雪吧,不然路都不好走了。”

说罢,她转身朝厨房走去。

此刻,屋内的画师却是呆住了。

他脑海里无法回去刚才的画面:大雪纷飞,上安公主穿着嫁衣,半抬着头看天,举着一只手收集飞落的雪花。

于是他大胆做了个决定,命令侍女再次铺纸,他要把刚才的那一幕画下来。

在画师凭借脑海里的记忆拼命作画之时,长安已经踱步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都在等着公主命人传唤吃食。

可不曾想,公主却是亲自来到了这儿,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长安道:“不必拘礼了,留下三个人帮我一起做饭。本宫今日,要试着自己做几道家常菜。”她随手点了三位厨娘留下。

其中一个小心谨慎地问道:“不止公主想要做些什么菜?”

长安思索片刻道:“那个…卫珩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这倒真是问住厨娘了。

长安见她们三个人无一人作答,惊讶地问道:“你们竟无一人知道?”

厨娘道:“回公主。奴婢们…奴婢们素来都是听卫大人的吩咐,准备些公主爱吃的。”

另一厨娘道:“卫大人似乎并无特别喜欢的。”

“那…”长安想了想,“那最近这两天他吃什么比较多?”

厨娘说了三四个菜。

长安决定就烧这几道菜。

不过她这从未下过厨的人,贸然来做饭,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一道菜烧了三四回之后才算能见人。

厨娘们叫苦连天,心想公主您好歹换身衣服啊,这红嫁衣好看是好看,可委实不实用,万一公主自己炒菜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她们还担心会不会挨罚。

好在长安听懂得保护这身嫁衣的。

烧好几道菜之后,身上的嫁衣除了落下些油烟味,倒也没弄破。

之后,她命人把这几道菜送入她的主院。

此时,差不多是戌时。

她刚到主院没多久,卫珩便也赶了回来。

卫珩看都她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好在长安解释得快,“我想提前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

卫珩上下打量,满意道:“合身极了!”他用力嗅了嗅,“就是怎么衣服上会有一股浓浓的油烟味儿…”

“我方才去厨房亲自给你烧了几个小菜。”她指了指桌上是三菜一汤,“品相上不是很好,但我尝了一道,觉得还不错。”

卫珩急得忙看她的手,查看得十分仔细,连指甲缝都没放过,嘴里念念有词道:“你都没下过厨,怎么忽然想起来做饭了,可有伤着哪儿?”

长安抽回手,道:“你胡说什么。以后我没事的时候,便学着做做菜,让你多吃我做的菜。”

卫珩摇头道:“可我不用你如此操劳。”

“做个饭而已,有何操劳的。”说着长安便去饭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这回我是在厨娘帮助下烧的,味道勉强过关,以后我便能一个人做了。可饿死我了,你陪我用晚膳。”

“你竟到现在才知道用膳。”卫珩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长安抬头,嘴里咬着筷子,对他粲然而笑。

面对这样的笑容,卫珩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有道菜,长安放多了辣子,她自己吃一口便辣得再也吃不下,卫珩却笑眯眯地把一整盘都吃完,“夫人第一次下厨,为夫只觉得美味异常。”

长安眼眶里俱是泪水,也不知是被辣的,还是被自己的水平气笑了,“不行,下次绝对不能放这么多辣子,我到现在舌头都烫呼呼的。”

用完膳,卫珩去洗漱。

长安亦再次沐浴,洗去身上的油烟味,换上简便的寝衣。

卫珩换好寝衣,挨着长安睡下。

长安见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卫珩诚实道:“大约是方才那道菜你放的辣子委实太多,我这肚子辣得难受,说不出来的感觉。”

长安微微垂眸:“要换府医过来看看吗?”

卫珩摇头:“不碍事。”他反正把长安搂在怀里,嘴角挂着一丝坏笑,“本想今夜和夫人洞房花烛的,如今竟是不得不…哎,下回还是不能贪嘴。”

长安羞红了脸,道:“都什么时候,还不安分些。”她把头缩进卫珩怀里,双手轻轻按着卫珩的腹部,“好生歇着。”

“确实有些困了。”卫珩低头吻着长安的发丝,很快便进入梦乡。

长安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从快到慢,从慢到无。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连卫珩的胸口都被她的泪水浸湿了。

当年,卫珩给她吃了一颗失魂露,如今她亦还给卫珩一颗。

只不过给卫珩吃的这一颗是晏绒衣这一世研制的,药效比上一世的好得多,不会疼得很厉害,不会有很多感觉,只是会安静地睡过去,睡得宛如一个死人。

长安起床,换上一件黑色的夜行衣,抿了一口茶,对卫珩道:“卫珩,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之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从此我们也两清了。”

临别前,她俯身吻着卫珩的冰冷的双唇,待泪水滴落在卫珩脸颊上时,才抬起头。

她擦干泪水,悉心地替卫珩盖好衾被,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离别信放在他枕边。

她知道,每天晚上,公主府内的暗卫都不会太靠近她和卫珩所居的主院。

但是她知道,自己就这样是走不出上安公主府的。

那些暗卫哪里敢放她一个人半夜出去,所以她偷到了卫珩同暗卫们联系的腰牌。如果遇到暗卫阻拦,她便亮出此腰牌。

刚走出主院的门,便跳出来一个暗卫。

暗卫跪在她跟前:“公主,卫大人吩咐过,不可让公主一个人出去。”

“我知道,平常我不会半夜出去,可今夜我要去送一送我唯一的亲人。”长安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是卫珩给我腰牌。”

暗卫看到腰牌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腰牌,卫大人从不会给旁人,而且也无人能从卫大人身边拿走,所以暗卫觉得,只有卫大人亲自给公主。

可卫大人最疼惜公主,素来宝贝的不行,公主打个喷嚏他都要忧心好久的,又怎么会同意让公主晚上一个人出门?

长安又道:“你为何还拦着?”

“属下该死…可是公主殿下,卫大人为何不亲自吩咐小的?”

长安道:“你可知我要去送的人是谁?”

暗卫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