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一闪,长安忽然觉得很有可能。

十九皇子那等美貌,有目共睹。不管看脸不看脸的女人见了他都有些遭不住。听说那位圣上如今都快六十了,这个年岁在这古代便已然算是高寿老人。年老体衰,孩子都不能给。武德妃年方才十八,若当真爱慕个年轻好颜色的才俊,完全是说得通的。

而且,十九皇子没成婚,还未赐府,人就在宫里住着呢。

越想越觉得可能,长安不禁暗中唾弃周和以太能给她惹麻烦,蓝颜祸水!

与此同时,飞来殿书房里,周和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感觉耳朵里发出了嗡鸣声儿。

方自仲躬身侧站在书桌一边,正一手扶袖一手小心研磨,见状立即就慌了神:“主子,主子您哪儿不舒坦?可要请张太医过来?”

周和以揉了揉鼻子,头也不抬地摆了手:“不必唤张太医,本殿无事。”

“可是着凉了?”方自仲小心地觊着自家主子。

自从主子清醒之后,这夜里的睡眠是越来越浅了。十天半个月里,夜夜惊梦。主子又不爱用安神香,如今人眼见着就瘦了一大圈。方自仲心里忧心得厉害,“不若还是请张太医来把把脉吧?主子您身体康泰,便号个平安脉。”

周和以抬眼瞥了他一下,方自仲一凛,巴巴地与他对视。

睡得差,自然身子好不了。其实这段时间,周和以自己也感觉到身子衰弱了许多。尤其近几日,他耳边甚至都出现了幻听。只是安神香不能用,不是他固执。而是这玩意儿用多了也会失去作用,上辈子便有亲身体验。

“罢了,你走一趟太医属。”须臾,他道。

方自仲一喜,哎了一声,小跑着便去外头吩咐下去。

张太医来得非常快,一刻钟就到了。

方自仲引着太医进来,周和以干脆也放下了手头的事务,从书房出来:“不在书房,去外间凉亭吧。”

张太医知道这位殿下的性子,半点不勉强地去了凉亭。

把脉的期间,方自仲见周和以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地说起了逗趣儿的事。自从回了宫里,他手中的大多事情都分下去,如今就专注周和以不便于旁人插手的私事。此时说着话,自然就提及了长公主府两位姑娘进宫小住。

方自仲当着周和以的面,什么都敢说:“听说鹿鸣殿那位一见着郡主,脸都是绿的。哎,那位这几年被捧得高,当真有几分不知轻重了……”

张太医眼皮子倏地一抖,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脉,装聋做哑。

“安王府有动静?”

“三天前进宫一趟,”方自仲说起周修远,是一脸的厌烦,“不过似乎没跟后宫有过接触,主子?”

“继续盯着。”

方自仲有些不明白,怎么好好儿的三王爷会跟后宫女人有猫腻?三王爷那般素来与女色上十分克制又寡淡的人,似乎不大会与后宫女子攀扯不清……

不过主子既吩咐了,便有他的道理,方自仲自然应诺。

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周和以嗓音淡淡地忽然问道:“何时进的宫?”

“啊?”方自仲正在琢磨着周修远跟德妃的关系呢,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立即道:“郡主进宫有一阵子了!”

见自家万事不上心的主子难得对什么有兴趣,方自仲便想着多说些。然而他想半天,想不到关于长安的趣事儿,只好又画蛇添足地补一句,“听说圣上的诏书才送到没一会儿,鹿鸣殿的人似乎便跟去了公主府。”

“消息倒是灵通。”

方自仲笑笑,见他茶空了,立即斟了一杯递过去。

周和以接过浅浅沾了沾唇,神色依旧淡淡:“安排两个人去,懂点儿药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晚了

第三十八章

当日下朝, 明德帝便来了鹿鸣殿用晚膳。

宫侍通报之时, 武德妃为长安和姜怡宁准备了简单的洗尘宴。邀了宫中几位尚未下嫁的公主作陪, 正准备开宴呢, 明德帝与周和以就到了。

只见远处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老者自廊下龙行虎步而来。高瘦的身形, 背脊挺直不见佝偻。由远及近, 满头华发,眼角皱纹很深, 一双眼睛狭长, 瞳色却不见浑浊。虽说上了年纪, 但隐约可见此人年轻时候应当也是一个极出色的美男子。

殿中的人全部站起身, 长安也立即放下手中杯盏,出了席位上前行礼。

与明德帝一同前来的,还有十九皇子。

沉默地站在明德帝的身旁,周和以还是一身极显眼的绣兽纹广袖红衣。一头墨缎似的发丝用根蛇形红玉簪子半束, 鬓角洒落几根发丝。肤色极白,人群中, 就他最瞩目。最近似乎瘦了许多, 眼下两团淡淡的青黑,瞧着却更随性又不失俊雅。

明德帝道了声‘起’, 抓起武德妃的手往上位走去。

边走, 他的目光便边在人群之中扫了扫。拥着武德妃, 他低声询问人群中,长安的人何在。似乎他今儿走的这一趟,就是特特来瞧瞧幺子的这未婚妻的。

长安立即站出来:“陛下, 臣女朝阳。”

明德帝看到长安的人,也被她与幺子不相上下的出色皮囊给晃了一下眼。

长安眼观鼻鼻观心,任由皇帝打量。

好在皇帝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眼睛,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席位上坐下。这小姑娘年岁不大便已然出落得如此出尘,若再长得开些,怕是要惹得京中好些儿郎茶饭不思了。心里这般调侃着,明德帝私心里对长安的第一印象是满意的。

十几个儿子中,明德帝最疼的自然是亲手养大的小儿子。十九自幼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与那些个成日里惦记他屁股下的那尊龙椅的孽障们大大不同。

明德帝对周和以的疼爱,是实打实纯粹的父子情分。

在它看来,十九与姜家的娃娃亲虽定得早,不能轻易反口。但若未来儿媳当真埋汰,他自然是要要做主替十九选几个可心的,省得辱没了十九。今日一听下面人来报,武德妃将大长公主府的两个丫头都接过来,他想想便带着十九亲自过来瞧了。如今正眼瞧见长安确实生得讨喜,行为举止又姑且算落落大方,心里才又打消了这点子念头。

心里想着,明德帝又询问了长安几句。

长安一一答了,态度不卑不亢。

明德帝见她回答得条理清楚,不见磕巴,不胆怯。心里对她便又满意了几分。

至于前沅萝郡主姜怡宁,明德帝见是见过的。但奈何他本就子嗣众多,今日打眼儿的人又多,一群人坐在一处,他此时已然不大认得姜怡宁。目光在姜怡宁身上掠过了几遍,虽觉得眼熟,却没兴致没开口问是谁。

姜怡宁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引经据典中又穿插了名言警句,就等着一张口博个满堂彩。只是明德帝一直不见问她,她憋了半天,毫无用武之地。

武德妃此时显得十分柔顺,端坐在明德帝身边丝毫没有第一次露面时那股锋利的感觉。她捂着嘴,似乎与明德帝耳语了什么,笑得花枝乱颤。一旁矜持的公主们也适时凑趣,你一言我一语的,直逗得明德帝大笑不止。

长安不求这个殷勤,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桌上的菜品。目光看似盯着眼前,实则虚虚地扫了一圈。她扫视的随意,不经意之间,便与沉默饮茶的周和以对上。

周和以的位置,就在她的上首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成年人手臂的距离。

周和以眼波流转,双眸瞬间浮上一层薄雾。

长安骤然注意到了这位殿下的眼睛里,似乎布满血丝。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开一合,一点点浮出生理性泪水。之前看得马虎,她还道是周和以这人的眼睛天生迷离。原来这雾蒙蒙的眼睛,全是因这家伙没睡好,困得么?

……等等,她怎么知道这人很困?长安被自己这突然的想法给弄得愣了一下。

转头再看向右上首,那人眼睛已经收回去。此时微微低着头,一张玉面仿佛写满‘莫挨老子’四个大字的十九殿下定定地盯着右手边的一叠桂花糕,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纯粹很困,他的眼角浸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长安:“……”果然还是很困的吧。

困顿是肯定觉得困顿的,再强悍的男人,夜夜被惊梦之症困扰也是会垮掉身子的。周和以能坚持这么久不倒下,当真托了年轻力壮的福。

周和以单手支着,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搭在桌案上,上半身微微像长安这边倾斜。

事实上,方才嗅到长安身上熟悉的气息,王爷暴戾躁动的内心似乎被安抚了下来。原本他即便困也无法入睡的。此时只是靠近了长安,知她就在不远处,他便好似回到了还在陆承礼身体里的时候,安心了,困意就涌上来了。

于是长安看着一动不动疑似在宴上堂而皇之打瞌睡的周和以,免不了就研究起来。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在打瞌睡?

事实证明,神志渐渐迷糊额头轻轻一点,眼前天旋地转的王爷,是真的在打瞌睡。

长安:“……”

她盯着周和以看,上首的明德帝与武德妃也在盯着长安。

明德帝只觉得好笑,姑母家新找回的这小丫头倒是很有点儿意思。十九生得出色,但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也太不克制了。小丫头到底还年纪小,不懂避讳……武德妃却没明德帝的调侃之心,她在审视着长安。她审视长安此时看周和以,到底有几分真意在。

然而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长安就专注地盯着周和以。

周和以闭着眼睛保持姿势,嘴角却微微勾起来。

长安:“……”

……

热闹的一场洗尘宴落幕,明德帝满意地拥着武德妃进了内殿。

众人很有眼色地散了,周和以走在人群最前方,手中提了一盏灯笼,颀长的身板人群中十分显然。长安多看了几眼,惹得几位公主捂嘴偷着乐。长安有点尴尬,她只是觉得那位殿下困成那样,这么黑的天儿,该不会摔跤吧?

摔好像是没摔着,那人领着一众公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上。

人一走,还端着的姜怡宁脸立即就拉下来。她在长安面前素来是没端着,憋屈了一个晚上,气得成功地积了食,此时被宫人扶着匆匆回去歇下。

长安吃得少又饮了些果酒,有些上头。正扶着下人的胳膊缓缓走,醒醒酒。夜里风凉,长安晕乎乎的,走了许久才回到住处。

站到住处门口,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

屋里,宫人早已备好了热水。长安被人扶着去洗漱,换了身清凉的亵衣坐在窗边吹风。

这鹿鸣宫到处栽种了奇花异草,此时凉风袭过花圃,传来阵阵幽香。长安靠着窗棱坐了一会儿,就这般开着窗,去榻上歇下。不习惯有人守夜,长安将守夜的宫人打发回去。凉凉的风吹过纱幔,她很快便睡沉了。

夜色越来越沉,草丛中虫鸣声渐渐低沉,风也越来越凉。

凤来殿中,周和以仰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依旧无法入睡。明明之前在鹿鸣殿都小憩了片刻,为何一回来便清醒了?王爷掀开了薄被坐起身,冰凉的亵衣从胳膊上滑下去,他捏着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

方自仲靠在帷幔外面,隐约听到内殿的动静,知道主子这是又没睡着。

“主子?”方自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小心翼翼道,“不若您用一点安神香吧?用一点儿不碍事的。都是张太医亲自配的,不会对您身子造成损害……”

周和以靠着床柱,扬起下巴,胸口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不下去。

“主子,主子……”

“若实在不行,喝一点安神茶也可。奴婢早命人在灶上温着安神茶,可要饮一杯?”

周和以又动了动脖子,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颤。

“主子?殿下……”方自仲还在轻唤。

只见周和以刷地一下扔掉薄被,挥翻了床头案桌上的杯盏,赤着脚便下了榻噼里啪啦地就开始砸。外间方自仲顿时吓一跳,连忙掀开帷幔冲进来。然而周和以的动作只是一瞬之间,他匆匆冲进来,只看到剧烈晃动的床帐和一地的破碎的瓷片,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的薄被以及扔了一地的摆设,周和以的人不知所踪。

方自仲脸都吓白了,这大晚上的,主子去哪儿了?

周和以憋着一股想发泄的火气,用着轻功飞跃了几座宫殿,直奔鹿鸣殿的后厢房而来。

黑夜中,一轮明月当空,映照得屋顶的周和以仿佛全身披上一层柔光。他悄无声息地在屋顶掠过,眨眼就落到了长安所在的屋子。

四下里静悄悄,廊下换岗的守卫正懒洋洋地走动。周和以在屋顶蹲了一会儿,快到无影地落下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发现长安屋子的窗没关。他脚上没鞋,白皙的脚背踩在地上,莹莹地泛着光。只见王爷一脚踏上窗棱,轻轻松松地跃进了屋内。

一进屋,长安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围绕,他的情绪立即就缓和了一些。

周和以站在床榻边上,静静地看着。纱帐里,长安抱着薄被睡得人事不知。王爷心里很是不爽,他睡不着,凭什么这愣子却睡得如此香甜?

长安对他的怨恨无知无觉,砸了咂嘴,然后嘴飞快地蠕动了起来。

王爷更不忿了,不仅睡得香,还做美梦了。

羡慕嫉妒恨的王爷气不过,两大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一手捏住长安的腮帮子往外拉。睡梦中长安感觉到脸颊疼,糊里糊涂就一巴掌扇过去:“死蚊子,滚!”

啪地一声响,王爷手背上一个鲜红的手印。

王爷凝视着自个儿的手背。

……

须臾,寂静无声的屋里,王爷不知何意地嗤笑了一下:“看在你能给本王安宁的份上,今日本王就准你占了本王的这身便宜,二愣子,你莫要太得意了……”

于是脱了身上松松垮垮的外衣,掀开了长安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切!

第三十九章

夜色越来越沉, 虫鸣淡去, 皎白月光透过窗棱洒落进来, 仿佛给地面铺上一层荧光。床榻四周垂落的纱帐随风轻摆, 周和以将脸埋在长安的颈侧, 熟悉的气息弥漫鼻尖, 困意渐渐涌上来。长安身上并不太用香,除却本身淡淡的少女气息, 便只剩梅花香胰子的味道。

睡梦中长安感觉自己肩头一重, 蹙眉抬手去拨。

然而拨了两下那玩意儿又晃回来, 她挣扎地动了动眼皮, 恍惚之中又睡沉了。

周和以一手搭在长安的腰上。约莫是在长安身边当傻子的这一年是他两辈子里最轻松最不需防备的日子,王爷发现,自己果然还是睡二愣子身边最安心。嘴里咕哝了几句‘熏香难闻’,他扯过长安怀里揉成一团的被子盖身上, 掩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便睡沉了。

夜凉如水, 四下里除了微弱的风声, 两人一觉相拥到天明。

翌日,长安醒来后发现自己好像落枕了。

她扶着一边仿佛被灌满了铅的肩膀, 艰难地坐起身, 肩侧的骨头僵硬, 动一下便咔咔作响。帷幔外宫侍在小声地询问,她可醒了。长安低低地应了一声,宫侍们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长安总觉得纱帐里似乎多了一些淡淡的檀香味儿。不过这屋里哪儿来檀香?兴许是她的错觉。

长安揉了一会儿肩,感觉僵硬的肩膀松快了许多,才下榻趿了鞋子去洗漱。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已大亮。鹿鸣宫里那位昨夜侍寝,这个时辰还没起呢。长安也不需去主殿那边请安,洗漱好,便在自己的屋里用了点早膳。

姜怡宁昨夜一夜没睡好,今儿天还没亮便已然起了。长安推了门出来,她正顶着一张黑脸在凉亭中撕扯花瓣儿。

两人到目前为止,一句话没说过。

李嬷嬷随两人进宫,一路上也尝试着劝说过姜怡宁。毕竟长安才是姜家真正的小主子,只有姜怡宁放下身段,两个主子之间才会和睦,长公主才会欣慰和高兴。只是这样的话李嬷嬷说得再多,姜怡宁听不进去也枉然。长安本身并非那等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性子,况且姜怡宁也不值得她贴。姜怡宁不低头,长安根本鸟都不想鸟她。

两人于是就一直这般僵持着,住在隔壁,也一样彼此漠视。

劝得多了无用不说还惹人烦,李嬷嬷索性也不劝了。怡宁主子想不通,往后吃亏的是她自个儿又不是旁人,李嬷嬷自觉对她这三番四次的好心,一次次被冷待也失了耐心。她两手交叠垂在下腹,只亦步亦趋地跟着长安。

长安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松松筋骨,便听到身后李嬷嬷小声地提点:“主子此时若是便宜,不若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按理说,长安进了宫就应该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见个礼的。毕竟大长公主与刘皇后素来情分不一般。姜怡宁这些年来宫里宫宴上,刘皇后就没少看顾着。真正的姜家孙女长安找回来这么久,刘皇后还没见过长安的人。

听她这般一说,长安觉得是要去见一见的。

正巧打发去正殿那边的下人回话,正殿那边一点儿动静没有,武德妃人还没起呢。长安于是也不耽搁了,带李嬷嬷一道儿去未央宫请安。

“姜怡宁不要一道走?”不合都摆在明面上,长安也懒得再姐姐长姐姐短,直呼姓名道。

凉亭里姜怡宁捡花瓣的手一顿,头没抬。

她此时已深刻地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她进宫,不说去各宫走动都畅通无阻,但总地来说,是十分被人礼遇的。如今没了郡主的身份,她竟然是连说话的立场都没了。就像昨日在洗尘宴上,明明就端坐在陈二花的身边,却无一人问津。

昨日夜里,姜怡宁辗转反侧地想洗尘宴上的种种,还是觉得郁结于心。今日一大清早起来使了宫人剪了一篮子花,叫她扯着花瓣儿泄愤。

姜怡宁许久不开口,长安的眉头淡淡地挑了起来。

“罢了,”其实带不带姜怡宁一道,对长安来说毫无影响。她即不需姜怡宁壮胆,也不必姜怡宁指点,“我们走吧。”

说罢,长安转身便打算走。

“等等,”她稍稍一转身,凉亭中的姜怡宁终于出声儿了,“等我换身衣裳。”

长安打量了她几眼,没说什么,随她去。

李嬷嬷小声地与长安细说了些刘皇后的喜好。刘皇后今年四十有八,一生没有过皇子,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最小的公主,八年掐也下嫁了,如今最大的外孙都有十一岁了。为人很是豁达,与长公主一样信道,十分虔诚。

长安点点头,表示会注意忌讳。

一刻钟后,姜怡宁换了一身葱绿的衣裙扶着下人的胳膊走出来。乌黑的发丝输了个堕马髻,眉心点了一点朱砂,看着圣洁又干净。

不得不说,这姜怡宁当真很会拾掇自己。本身三分的相貌,她硬是收拾出七分的美来。此时看她焕然一新,长安低头看看自个儿,犹豫要不然也去换身衣裳?因着不大喜欢朱钗环佩之类的首饰,嫌累赘,长安一直以来都只一个玉冠或者金冠束发。

算了,换来换去,怕是没去成未央宫,天色就晚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她不必弄那些花里古哨的东西,一样人群中最扎眼。看着一声嫩生的姜怡宁,长安顺了顺鬓角的碎发,转身出了鹿鸣殿。

鹿鸣殿在后宫的东南方向,而未央宫则在西南方向。说起来还是武德妃这几年盛宠太过,鹿鸣殿的主人这三年来,总以路太远,不顺路便不去正宫请安。兼之武德妃时不时‘卧病’,获得明德帝恩准。久而久之,鹿鸣殿俨然成了宫里第二个正宫。

长安听着李嬷嬷说这些,有点惊奇:“皇后娘娘不生气?”

“生气又能如何?”李嬷嬷摇头,“皇后娘娘稳坐后位几十年,若每一个宠妃都要怄气,哪儿还能坐得住这么多年?”

说的也是,这后宫里素来是铁打的皇后,流水的宠妃。皇后娘娘能稳坐凤位几十年,估计也不是那般小心性的人。长安觉得佩服,若是她,肯定做不到这么淡定。她这个人小气得很,她的相公,就是不爱也绝不给别人占便宜。

长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儿对世家公子的望而却步。长安觉得自己的这性格,好像比较适合招赘。跟十九皇子的婚事果然还是作废比较好吧?一个王爷,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她往后得跟小妾三四五斗,日子是不是太凄惨了些?长安不确定地想。

胡思乱想的,一行人到了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