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甄摇了摇头,“就今儿格外厉害,可是提前来的缘故?”

扶曼三思,“提前了几日?”

“十日。”

扶曼柔声道:“沈姑娘身上虽有些寒气,但却不严重,突然这般疼,可能是劳累过度,也可能是郁结所致。”

郁结所致。

落到陆宴耳朵里,就是说,她气的小日子都提前了……

扶曼看不懂陆宴的脸色,继续同沈甄道:“沈姑娘别担心,用药调理半个月就好了。”说罢,扶曼配了个药方,交给陆宴。

“多谢。”陆宴道。

“举手之劳,着实不敢当。”扶曼道。

扶曼走后,陆宴给沈甄背后加了个软垫,看了她的小脸,突然认命般地勾了勾嘴角。

他用勺子轻舀药汁,吹了吹,放到她嘴边。

沈甄伸手,“大人,我自己来吧。”

陆宴的拇指摁了摁碗盏的边沿,递给了她,“那你慢慢喝。”

折腾完,已是亥时。

熄了灯,陆宴上榻,看着她躬着的背影,低低地叹了一声。

他本以为昨日之事,解释过后,她多少能好些,枉他自负过人,到头来自己唯一疼过的人,竟是根本不信他。

他用食指卷住了她的发梢。

都说头发软的人心软,你怎么偏生这样磨人?

梦中他只活到了二十七载,那“爻”毒也好,胸口的箭伤也罢,不出意外,皆会在庆元十七年,也就是今年,一一重现。

能否躲的过,一切尚未可知。

他紧紧贴着她躺下,握住她的腰,喉结不知动了几个来回,开口之前,头皮发麻,眼前发白,像是得了重病一般。

“甄甄。”

男人亲了一下她的脖颈,哑着嗓子道:“我心里有谁,你不知清楚吗?”

这话一出,陆宴这个近二十载没脸红过的人,不仅红了脸,就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片。

为了哄小姑娘,他今儿也算是豁出去了。

不过人都是这样的,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便容易许多了。

沈甄惊地太阳穴一跳。

她怎么都没想道,他竟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男人高挺的鼻梁嵌入她的颈窝,沉声道:“我以为,我做的够明显了。”

第60章 (捉虫)

月光透过窗牖的薄纸,闯了进来,床沿的墙上,映着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影子。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蛊惑,她是一万个不想听他说话。

天知道,她昨日被他嘴里念着的“许意清”三个字惊醒时,是怎样的委屈。

说的心碎也不为过。

陆宴看着她的后脑勺,迟迟未转过来,便知道她心里还气着。

说起来,她还从未对自己使过性子。

诚然,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想了一下,如若沈甄敢在夜里唤其他男人的名字,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陆宴闭了闭眼睛,似是下了多大的决定一般。

“甄甄。”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还气么?”

话音一落,沈甄花瓣儿似的的脚趾立马蜷在了一起。鼻尖稍红。

太多的不敢言,和不敢怒,都在顷刻间爆发出来。

不得不说,以陆宴的姿容想哄个小姑娘,真是再容易不过,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能勾的人心慌意乱。

更遑论,是这样的深情脉脉的温柔低语。

沈甄的心有些发颤。

“嗯?”他的呼吸顺着她的耳后,沿着迤逦的一条曲线,缓缓向下。

吻住了她开开合合的蝴蝶骨。

自打沈甄遇上陆宴起,他便一直都是那副强势又薄凉的样子,何曾这样哄过她?

“不然你再掐我几下?”陆宴道。

沈甄咬了咬唇,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敢?

这带点委屈的嗓音,也算是表露心声了。

陆宴轻笑一声,转过她的身子,同她四目相视,复又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小腹上,“还疼不疼?”

沈甄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往他身上靠了靠,“疼。”

陆宴看着她的娇态,闻着她发梢的香气,手背的上的青筋凸起,滑动、颤颤。

真是栽了。

他连挣扎都放弃了。

……

一束微弱的阳光斜斜地洒入内室,须臾过后,乌云移动,外面又是阴沉沉一片。

沈甄的意识慢慢清醒,睁开了眼。

床沿边上的男人,早已穿戴整齐,眉眼肃然。

“醒了?”他的语气淡然,就好像昨夜那个不是他,今天这个才是他。

“嗯。”

沈甄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小腹上的疼痛感骤减。

陆宴见她醒了,便开口吩咐棠月下去煮药,“盥洗之后,先把药喝了,眼看着入夏,争取把你身上的这点寒症养好。”

沈甄点头应好。

他轻咳嗽一声,撂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径直离去。

阖上门,陆宴紧绷的手掌终于松开。

——

陆宴一连几日宿在澄苑。

于是,他留宿平康坊的消息,再一次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陆宴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镇国公外出,陆钧瞥了他一眼,停下,道:“我听闻,近来你同东宫走的近了些?”

陆宴回道:“儿子有分寸。”

他拍了拍陆宴的肩膀,虽然自己这儿子在男女之上有些荒唐,但在为官为臣之道上,确实是令人放心的。

陆均笑道:“你阿娘在里头等你,别惹她。”

不得不说,人心善变,他人是,自己亦是。几个月前陆宴看现在的他,定然会觉得自己这是疯魔了,就像他当时骂随钰那样。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至于么?”

“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那么忘不了,找个长得像的还不成了?”

可轮到他呢?

明知前面有坎坷不平,却还是想要继续走下去,回不了头。

陆宴信步走进内室,长公主手里握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无一搭的扇着,眼稍微挑,凭借他对自己母亲的了解,这是耐心耗尽的征兆。

陆宴走到围棋台旁边,抬手摸了下鼻子,道:“儿子还欠您一盘棋,不知阿娘今日可有兴致?”

长公主走到他面前,坐下,嘴角提着一丝冷意,“难为你还记得。”

陆宴跟着坐下,拿起了黑子,“嗒”地一声落下。

长公主步步紧逼,陆宴有意退让,不一会儿,就占尽了优势。

长公主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抬首,上下打量着陆宴。

自己这个儿子是怎样的性子,她再是了解不过,同他下棋,她就没有赢过的时候。

这才同那烟花柳巷的女子厮混了几日,竟然连哄人的功夫都学会了?

靖安长公主笑道:“上次你说,让我容你些时间,不知是多久?”

陆宴知道,今日若是没有个说法,恐怕长公主并不会就这样算了,他顿了顿,直接道:“年底吧。”

靖安长公主十分意外,双眸一眯,“不是拖延之计?”

陆宴笑道:“儿子不敢。”

长公主瞥了瞥他无情的眼睛,顿觉平康坊那位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便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一盘棋结束后,长公主又道:“对了,下月初七,许皇后要办一场马球赛。”

陆宴眸色一僵。

下个月,马球赛……

他蓦地回想起了“许意清”这个名字。

梦中的他本就对这个名字无甚好感,在接连哄了沈甄几日之后,更是连听都不想听了。

思忖后,陆宴直接道:“那马球赛,儿子怕是去不成了。”

“这是为何?”靖安长公主细眉微蹙,“皇后还在马球赛的名单里列了你的名字。”

“那更去不得。”陆宴指了指自己的后腰,“母亲可是忘了儿子在扬州受的伤?”

长公主拍了一下手,“是阿娘的不是,等过会儿,阿娘便派人给宫里回话。”

零星几点雨从天上飘落,逐渐连成一片,雨势渐起,偌大的皇宫陷在了朦胧的雨雾之中。

安华殿。

许皇后将自己手腕上的额暖玉手镯,摘下,套在了许意清的手上,缓缓道:“下个月马球赛帖子,本宫已经递递给各家了,届时,你表哥自会帮你,你听姑母的便是。”

许意清脸颊微红。

许意清虽然知道姑母如此安排,也是在利用自己拉拢镇国公府,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是真能换来一桩上等的婚事,她亦是心甘情愿。

再者说,六殿下日后能成事,他们许家的每一位姑娘身份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许家与六殿下,本就在同一艘船上。

“姑母放心,清儿什么都听姑母的,往后也是。”许意清道。

往后也是。四个字。不禁让许皇后眯起了眼睛,她就知道,许家小七,是许家姑娘里最通透的一个。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內侍叩了叩门,

许皇后坐直了身子,笑着朝外看了一眼,柔声道:“进来吧。”

內侍缓缓走上前,“长公主的回帖派人送过来了。”

许皇后接过,将回帖缓缓摊开,笑容凝固。

“姑母,怎么了?”许意清道。

许皇后怎么都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摆好了鱼竿,放好了鱼饵,就连钓鱼的人都找好了,鱼却不来了。

……

——

四月二十六,沈甄的生辰。

一大早,棠月就给她揪起来梳妆打扮了,沈甄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道:“大人要带我去哪儿?”

棠月低声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沈甄带上帷帽,上了马车,一路向南,来到了东市的一家十分有名的酒楼——满颐楼。

可她的身份,并不合适出现在人潮拥挤的长安东市。

沈甄拢了拢眼前的帷帽,在棠月耳边低声道:“咱们就这么走进去?”

棠月道:“姑娘放心,这是世子爷名下的酒楼,里面没人。”

沈甄撇了撇嘴,看吧,她就知道,棠月是知道的。

沈甄进门,被带到了三楼的一间包厢,一面有个人影,她一眼便认出来。

“大姐姐。”沈甄摘下了帷帽,一把抱住了沈姌。

这便是陆宴有自知之明的地方,他知道,沈甄最看重的,无非是沈家的这几个人,当初她肯那么快委身于自己,讨好于自己,跟他掐着沈姌罪证有直接关系。

当时那个状况,他别说是要沈甄这个人,就是她的命,想必她也不会犹豫的。

就像他们前世的初遇,他逼问她出城的戸帖是哪来的,她宁愿挨板子,也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所有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不论天真与否,皆明白家族利益大于一切的道理。沈甄对他的感情,说是倾慕也好,说是依赖也罢,都是基于他从没伤害过沈家人之上。

他没那么自负,觉得自己比沈姌重要。

沈姌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沈甄,眼前出现了一抹虑色。

原因无他,她这三妹妹,被那个男人,养的太好了……

沈姌看着沈甄吃了面,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随后问她道:“你同姐姐说实话,他有没有欺负你?”

沈甄摇头,其真心实意,日月可鉴。

“你就那么喜欢他?”沈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沈甄愣住,小嘴微张,一时间忘了如何作答,满眼都是愧疚。

她有些难过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做了错事,大姐姐会怪我吗?”

在沈甄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了,没什么不能承认了。

可她不该喜欢他,她也知道。

“这怎么会是错事?”沈姌捏了捏沈甄的小脸,“只是沈甄,你有没有想过,他以后若是伤了你呢?他是陆家的世子,圣人嫡亲的外甥,很多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沈姌正是因为自己清楚这些,才没办法相信陆宴同她说的话。

沈甄攥了攥手心,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低声道:“大姐姐,不该做的我不会做,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说。”

沈姌看着沈甄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倏然一笑,将自己想劝她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男女之情,在现在的沈姌看来,真是这世间,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沈甄十六岁遇上了陆三郎,又是在最是落魄的时候,生了感情,再是正常不过,就像人坠入深海中会本能地抓住浮木一般。

可谁又知道,上岸之后,还会不会对那块木头死不松手?

第61章 情网

谈话间,沈甄的眼睛偶尔飘向不远处。

沈姌知道她在找谁。

她透过沈甄的眼睛,看到了女儿家初初动心时才有的一份纯粹、一份孤勇。

就像几年前的自己。

李棣夜以继日地忙碌,回府的时候累地到头就睡,朦胧之际,却仍记得在她耳畔喊一句,姌姌。

再给她掖掖被角。

那时的她,当真以为自己遇上了世间好的郎君,遇上了最疼自己的郎君。

四年里,李棣的中衣小衣皆是出自她的一针一线。

只因他一句夫人的汤真是世间美味,她甚至还特意找了各地的厨娘去学……

谁没傻过呢?

所以就在她同李棣翻脸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相信,那些不堪入耳的,都是真的,而她手里捧着的,却是假的。

时至今日,她已是很难再去相信谁。

只不过,她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去影响沈甄,因为每个人的命数都不一样,也许陆三郎对她的情谊,也非镜花水月。

她能做的,只能是尽快把李棣的罪证拿到手罢了,别让李家的事,有一朝成了沈甄的拖累。

“大姐姐?”沈甄又唤了她一声。

沈姌回神,一笑,拉住了她的手,倏然记起了陆三郎嘱咐她带给沈甄的一句话。

“甄儿,你打听太后娘娘要作甚?”沈姌道。

“太后娘娘?”沈甄眨了眨眼,道:“我并没有打听太后娘娘……”

沈姌皱眉道:“那为何陆三郎要我同你说,太后现在仍是昏迷不醒?”

话音坠地,沈甄瞬间反应过来了那人的意思,小脸染上一丝红晕,低声道:“还没醒来?”

沈姌点了点头,“太后年事已高,这回伤的又是头部,怎可能轻易就没事了,听说若不是许家、许七娘在,只怕是……”后面的话,不用说,沈甄也知道了。

思忖片刻,沈甄不禁用捂住了小脸。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她不该同他发脾气的。

沈姌看着沈甄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怕是又给陆三郎搭桥了。

时候不早,两姐妹分开。沈姌从后门离去,而沈甄则是坐上马车,往骊山的方向驶去。

天色渐暗,沈甄有些不安地挑起幔帐,向外面看去,棠月立马低声道:“姑娘不必担心,大人很快就过来了。”

棠月话一出口,沈甄方才发觉自己做的实在太过明显,应当收一收了。

沈甄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温泉庄子。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沈甄回头,正好看到陆宴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她愣在原地没动,他走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涨一岁,连招呼都免了?”

沈甄忙唤了一声大人。

陆宴回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今日我们宿在这儿,明日再回去。”

“大人明日不上值吗?”

“逢七休沐。”陆宴带着她朝里面走去。

这处温泉庄子,显然又是陆宴的私产,举目望去,亭台楼阁,杨柳依依,风景秀丽。

用过晚膳后,他们推开一扇门,偌大的温泉池映入眼前。

温泉池分为上下两层,长十尺,深四尺,周围的阶梯是用墨石砌成,仔细一看,每一块石头上面都有莲花纹路,且各不相同。

四周烟雾缭绕,雾气腾腾,美虽美,但一男一女共处在这儿,难免多了一丝旖旎。

沈甄仰头看他,犹豫再三,才道:“是我误会了。”

陆宴扣住沈甄的脑袋,压入怀中,“听你大姐姐说了?”男人的嗓音沙哑,里面含着些许不被信任的无奈。

不得不说,陆宴的城府,可比眼前的温泉池深多了。

他知道沈甄对那晚的事,十分介怀,即便哄好了,总是还有一根隐形的刺,如果他没猜错,从前沈甄和许七娘,应该就不太对付,这刺若是不彻底拔干净,说不准哪日又要被提起。

这边,沈甄也回想起这人近来是如何哄自己的,不禁有些汗颜。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喉结,起初男人不低头配合,她便只能攥住他的衣襟,看他。

陆宴垂眸回望,只一眼,就跟一脚踩入了沼泽地一般。

心一紧,便低头吻住了她。

为保理智还在,陆宴替她褪下襦裙后,特意留下了她中衣,想着让多泡一会儿,祛祛寒。

然而下水后,他才知道他错了,湿透的衣衫,贴在玲珑的曲线上,只会让人更崩溃罢了。

那两颗粉珍珠,根本不放过他。

……

——

这厢沈姌回到李府,一进内室,便看到李棣坐在榻上,手上拎着一个食盒。

“你来做什么?”沈姌看着他道。

“这是你爱吃的酥饼,我特意去买的。”李棣道。

沈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觉眼前的男人着实好笑,长平侯明日率军入京消息刚传出来,他便又忙着给自己铺下路了?

“姌姌。”李棣又唤了她一声,“跟你想的那些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跟你一直僵下去,既然要过一辈子,总得有个人先低头,对么?”

沈姌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在李棣看来,以沈姌的脾气,早该让她出去了,如今这样望着他,说不定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昨日旧影。

沈姌的柔情和心软,他是见过的。

李棣知道逼急了她不好,便哽咽道:“好好,我先出去。”

李棣走后,沈姌咬了咬下唇,嗤笑一声,喃喃道:“怪不得,他宁愿给何婉如送走,也不和离。”

清丽皱眉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长平侯,苏珩,明日便要进京了。”

若是苏珩还肯念着往日情分,站到太子那边,那长安的局势,就又要变了。

届时太子的势力且不说能与六皇子势均力敌,但也足够让六皇子恨的牙根痒痒了。

有时候,感情一旦褪去,理智便会回拢。

沈姌看着手边的食盒,突然想,既然李棣想要同她做戏,那她为何不配合他呢?

——

文氏,也是就是李棣的母亲,此刻正对着李棣拍案而起。

“你明知道如儿的腿脚不好,还逼着她上路?李棣!你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吗?”

李棣颔首,拇指抵这太阳穴,拼命地揉:“阿娘,眼下这状况,我也是没办法将她留在京中,若是叫别人知晓,你儿子的官还做不做了?”

文氏瞪着他的眼睛道:“你当真不是为了那个罪眷?”

“沈姌不是罪眷,那是您的儿媳。”李棣答。

文氏气地将杯盏摔在地上,“儿媳?你见到她是怎么气我这个老婆子的没有?若不是我这老婆子命硬,你已经守孝了!”

“阿娘,等事情平息,我自会将如儿接回来,何家那一家子老小,我也都会管,不会叫菩萨说咱们忘恩负义。”

李棣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乎什么,何婉如救过她的命,她在菩萨面前发过誓,说今后会待何婉如如亲生闺女一般好。

文氏抬手抹了抹眼泪,“记着你说的,出去吧。”

“那儿子先走了,阿娘好好歇息。”

可惜,李棣这浪子回头的戏码刚过了一个晚上,就被人拆了戏台子。

天刚微微亮,清丽便闯入内室,叫醒了沈姌,“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姌睁开眼睛。

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几个字,从去年听到现在,眼下已有了一种冷水泼到底,冻僵了的感觉。

“说吧。”沈姌道。

“那何家娘子,找上门来了。”清丽道。

沈姌挑眉,“何婉如?”

“是。”清丽重重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清丽,有话直说便是。”何婉手里若是没点筹码,又怎会半路跑回来?

“她有了身孕……”说这话时,清丽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自家主子一直想给姑爷生个孩子,可是四年过去,偏偏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沈姌硬着头皮看过大夫,也舍下过脸求过送子观音,可最后只得了李棣一句话,缘分未到。

谁能想到,今日的她会如此庆幸,他们缘分未到。

清丽在一边红了眼眶。

沈姌揉了揉她的头,“傻了?这有什么好哭的?何婉如这孩子来的刚刚好,走,我们去看看。”

沈姌走进禄安堂。

文氏、何夫人、何婉如、李棣,四个人脸上四种表情。

李棣愣在远处,两只微微颤抖。

何婉如知道李棣的夫人是个美人,却不知道,能美成这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眼泪噼里啪啦地落。

何夫人拍大腿哭,呜呜的,听着就十分痛苦。

这时,文氏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沈氏你来的正好,我有话对你说,既然如儿有了身孕,她便是我李家正经的儿媳,不能走了。”

说罢,文氏拉住何婉如的手,“如儿,你留下来,让该走的人走!”

“母亲!”李棣怒道。

何婉如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沈姌能够想象,李棣胆敢说不要她,她现在便能冲向柱子,一头撞死。

何夫人看了眼李棣,也跟着哭,“我们如儿命苦,没这个命入李家族谱。”

瞧瞧,族谱,这就是摆明了看不上妾的位置。

李棣的脸色由白转青,真是所有人都在逼他。

文氏知道立即和离不现实,她也不能将自己的儿子往死路逼,便退一步道:“你不愿和离,那便给如儿抬成平妻吧。”

沈姌知道,只要她现在上前一步,摆出主母的姿态,让这四个人谁也下不来台,何婉如的平妻之位就成了。

但她如今有了别的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