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淡淡道:“京兆府有哪日清闲?我只是路过你府上,想找你下盘棋。”

随钰一脸无奈。无奈于陆宴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宣平侯府距离镇国公府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要说路过,他怕是天天都要路过。

随钰放下了手中的案牍,道:“成,恰好我这也差不多了,下一盘吧。”

二人围着棋桌坐下,外面的婢女端着新沏的茶走了进来,放下后,抬起手臂,恭恭敬敬地斟了两杯茶,随后退下。

随钰拿起,抿了一口,落下一白子。

二人无言对弈了半个时辰,随钰见陆宴眉头紧皱,随口道:“你可是有心事?”

陆宴用拇指搓了搓手上的黑子,又道:“你那上百坛的好酒,喝完了吗?”

随钰先是一愣,随后便懂了陆宴话中的意思,原来,他今日是来讨酒喝的。

随钰起身,将手里的棋子掷回棋篓,然后道:“酒在外面老地方放着,走吧。”

他们绕过假山石畔,行至主殿的水榭中。

宣平侯府的水榭建的别致,四面有窗,左右连着回廊,横于池中央,推开窗牖,便可垂钓,环顾四周,还有绕成圈的灌木丛。

确实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入座后,随钰拿出了一套精美的酒具,和两坛好酒。

他替陆宴斟了一杯,笑道:“这算是我的珍藏了,多了没有,就这两坛,你尝尝吧。”

陆宴接过,一饮而尽。

他看着仅剩的两坛酒,不由回想起了从前,就沈谣刚被圣人赐婚那会儿,宣平侯府的酒,摞起来定比长安的城墙高。

“没想到,你这儿还有缺酒的时候。”陆宴道。

“自打我成婚后,便再没喝过了。”随钰笑着举起一杯,比量了一下道:“就是陪你,我也只能喝这些。”

随钰不喝酒,不是他的夫人不让他喝,而是他不敢,酒后吐真言,若是他念了别人的名字,对谁都不公平。

陆宴了然地点了点头。

今日也不知怎的,他看向随钰的目光里,莫名多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思。

陆宴闷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偶尔停下,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一坛酒见底,随钰指了指头顶,随意道:“陆时砚,再不说,天就要黑了……”

陆宴眉头微蹙,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与沈甄的事,实在不知该从何开口。

“啧。”随钰笑了一下,率先开口道:“要我说,三妹妹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真不是虚的。”

陆宴一顿,唇角向下一撇,“楚旬告诉你的?”

随钰点点头,若无其事道:“你方才喝的茶,便是他在这个月初从扬州寄过来的,同书信一起。这是我没想到,你竟会把沈泓送扬州去。”

陆宴冷嗤一声,“他楚子业的嘴,真是比老鸨的嘴还碎。”

随钰挑了挑眉,又给他开了一坛酒,一脸促狭道:“三妹妹的脾气够好了,陆时砚,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坐在我这儿为她喝过酒的,可不止你一个。”

“别欺负她。”

陆宴想都不想就回道:“你叫谁三妹妹呢?”

随钰不紧不慢道:“两年前,苏珩,也就是刚入京的长平侯,也在我这儿讨过一坛酒喝,巧了,还就坐在和你同一个位置上。”

陆宴眸光一凛。

随钰全当没看见,继续道:“三年前,三妹妹刚及笄,满京想去云阳侯府提亲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可偏偏那阵子大晋周边不太平,没过多久,长平侯便接到了要领兵驻守边疆的圣旨。苏珩一直犹豫要不要提前去沈家提亲,他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下了,其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来是舍不得三妹妹跟着他去边疆受苦,二来是三妹妹那年还小,等两年议嫁,也使得。”

三妹妹,三妹妹……

陆宴的脸瞬间就黑了。

“欸,你跟我黑什么脸,沈甄小时候还跟我爬过树呢,是她先叫的我钰哥哥。”

陆宴又饮了一杯。

“就你这脾气,应是没少欺负她吧……”随钰皱眉看他。

说实在的,这个月初,就在收到楚旬书信的那一刻,随钰真是眼前一黑,惊地把手上的杯盏都扔地上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陆宴和沈甄,竟会变成那种关系。

沈家刚出事的时候,随钰不是没想过替沈家还钱,可宣平侯夫人为确保他不再同沈家有任何牵连,不仅烧了他的名画,砸了瓷器,更是把他名下的地契、银钱都拿走了。

甚至,还上演了以死相逼的戏码。

很长一段时间,宣平侯府的东院和西院都没有任何来往。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沈姌通气,替沈甄和沈泓在户部伪造了一份足够以假乱真的户籍。

谁知道,自那之后,沈甄和沈泓便失踪了。

他猜过无数人,太子、鲁思、兵部的孙大人……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甄竟然一直都在京城,且是被陆宴藏了起来。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虽然松了一口气,也捏了一把汗。

陆宴同他一起长大,那是个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沈家与陆家无甚情分,沈甄不论是何原因落他手上,起初,定是没少掉眼泪的。

当日晚上,随钰坐在水榭中,看着回鹘的方向,思考了良久。

这才明白,为何陆宴暗地里,总像是在帮太子的忙。

思绪回拢,随钰看了看眼前喝闷酒的男人,再次笑道:“说真的陆时砚,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家青梅竹马回来了,你慌不慌?”

“随钰,你故意的吧!”

陆宴“哐”地一声,将杯盏砸在桌案上,勾着嘴角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当年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至于记到现在?”

“陆宴,你拍拍良心再说话,不过两句?你那是两句?”

随钰钟情于沈家二姑娘,满京无人不知,沈谣离京之后,随钰整个人的魂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身边的好友,都在好言相劝,劝不动的,也都表示沉痛和理解……

独独陆宴,顶着一双看透世俗,薄凉又不近人情的双眸,居高临下道:“随钰,至于么?”

“沈瑶是给你下蛊了,还是给你下迷魂汤了?”

陆宴沉默以对,抬手摁了摁眼眶。

沈家的事,他以前压根就没注意过。

青梅竹马,提亲……

半晌之后,陆宴看了看手中空空的杯盏,忽然觉得尝到了喝酒的坏处。

第65章

月色沉沉,水榭外的池塘泛出了银色的清辉,晚风拂过,周围的的灌木丛沙沙作响。

陆宴用拇指捻着杯盏的边沿,侧目,低头,看着水中摆尾的鲤鱼怔怔出神。

随钰又同他说了许多,大抵都是与沈甄有关。

准确来说,是与他不认识的那个沈甄有关。

比如,她不仅会爬树,还会投壶;再比如,她有次在赏花宴上喝多了果子酒,出了糗,云阳侯府夫人气急,正准备罚她,太子还替她求过情。

他从不知道,她竟还有那般顽皮的时候……

她在自己面前,向来乖顺。

辰时三刻,主院的一个婢女,举着金丝楠木的描漆盘子走了过来,“世子爷,夫人说夜里凉,让我给您送件衣服。”

随钰神色一顿,接过,柔声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夫人,叫她今夜不必等我,她风寒刚好,早些歇息。”

“是。”婢女躬身道。

陆宴晃了晃空荡荡的杯盏,起了身子,“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随钰送陆宴至门口,关大门前,突然对杨宗道:“杨侍卫,我院里的酒有些醉人,回去记得给你主子弄点醪糟汁饮下。”

杨宗道:“多谢世子提醒。”

须臾,陆宴低声道:“我有人照顾。”

“成,时砚,若是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随钰笑意未减,但语气里却又一丝认真。

出了宣平侯府,风一吹,陆宴才明白,为何随钰说这个酒醉人。

他的酒量不错,旁的酒饮两坛,吹个风便能醒个大半,他院里的酒,倒是让他体会到了一回头重脚轻的滋味儿。

待马车轱辘到澄苑之时,陆宴看沈甄,都似乎看到了双影。

沈甄不知道今夜他会过来,见他步伐不稳,连忙起身扶住了他,她的鼻尖紧了紧,闻到了一股酒味。

“大人,这是喝酒了?”沈甄仰头看他。

陆宴单手扣住了她的臀,勾着唇角,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甄正准备扶着他坐下,哪知他竟用另外一只手,抬起她的腿,迫使她盘在了他的腰上。

他醉的瞳孔有些散,却拼命盯着她的眼睛看。

陆宴生了一双桃花眼,当他深情望着你的时候,当真会给人一种浪子回头,非你不可的错觉。

沈甄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偏过头去。

可她一动,身上的味道不由沁入他的鼻尖,香馥撩人。

男人覆在她臀上的手紧了紧,眸光越来越暗,随后几不可闻道:“这么香,难怪招蜂引蝶。”

沈甄没听清,忙低声道:“大人说什么?”

下一瞬,陆宴便咬住了她的唇,有些重,有些狠,或者说醉酒的人,根本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

沈甄吃痛,用手推他,然而他的胸膛,就似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转眼的功夫,就被他摁在了榻上。

他的动作虽重,但目光却柔成了一滩水。

甄甄、甄甄。

他一声声地唤她,醉沉沉的语气中带了点祈求的意思。

这便是狡诈的男人,即便醉酒了也不忘掠夺小姑娘的同情心,橙色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他眼看着,她抵触的目光软了下来……

“吹灯。”沈甄拽着他的衣襟道。

陆宴咬了咬牙,猝然抽身,吹熄了烛火。

清丽的月光,洒了一室。

陆宴跪立在她身前,握住她的脚踝,高高抬起。

诚然,这是个极易发力的姿势。

沈甄知道自己承受不住,不由吞咽了一下,低声喃喃道:“不行。”

话音甫落,一股火热便抵住了桃花源的门缝,“我轻些。”

好在这人信守承诺,便是手上的青筋凸起,也未曾肆意。情到深处,随着沈甄细碎的声响,陆宴攥住了她的手心,与之十指相扣,终了都未分开。

半晌过后,他环住她的腰,将高挺的鼻梁嵌入她的颈窝,呼吸间,还有尚未散去的酒气。

就在这时,外面出现了一阵脚步声。

棠月道:“这么晚了?杨侍卫是有何事?”

杨宗同棠月道:“世子爷今日喝了不少酒,记得把这解酒的药汁交给夫人。”

夫人。

这话一出,闭眼休息的沈甄蓦地睁开了眼睛。

其实,自打在扬州之行,杨宗和棠月私下里经常这样叫沈甄,陆宴听见过两回,也不曾纠正,这一来二去,杨宗早就叫顺口了。

然而沈甄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一窗之隔,每一个字,都一清二楚。

沈甄的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陆宴偏头看她,“听见了?”

沈甄一双漂亮的眼睛动了动,随后低声道:“大人放心,我没听见。”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让他始料未及。

陆宴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沉,笑意不在。板起的脸的那一刻,柔情四散而逃,只剩下她最熟悉的冷漠和疏离。

沈甄以为,这人是对杨侍卫的失言生气了。

思及杨侍卫向来对她不错……她咬了咬唇,用食指去戳他蹙着的眉心,替杨宗说了一句好话,“杨侍卫只是一时失言,大人别罚他。”

陆宴回头看她。

遥远的一幕倏然跃于眼前。

他曾问过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

她答,“是大人的外室。”

思及此,陆宴沉默。

她能如此想,他无甚好意外的。

随钰说的没错,他确实,没少欺负她。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

郑重其事地看着她道:“沈甄,他又没说错,我罚他作甚?”

——

李棣从工部下值,一个小厮跑过来,悄声道:“大人,平阳侯今日,见了太子。”

李棣脚步一顿,严肃道:“是在外面,还是在东宫?”

“是东宫。”

李棣默了半晌。

若是在外面见的,那尚且还能说叙叙旧事,若是在东宫,那平阳侯便是明确站到太子那一队了。

李棣弯下身子进了马车,小厮道:“大人,回府吗?”

“不,先去东市。”

——

掌灯时分,李棣拎着一个食盒回了府。

一名婢女跑过来道:“姨娘,大人回来了,手里拿着食盒,想必是给您买的。”

何婉如嘴角漾些笑意出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捂着肚子,慢慢地往门口走。

可她刚看见着人,就见李棣冲主院走去了。

何婉如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深呼了一口气,眼眶湿润。

其实,李棣有些喜欢沈姌,何婉如何尝不知?

可那个男人给她画了一张大饼,总是能在她濒临崩溃之时,好好安抚她。

没人知道,在李棣同沈姌还恩爱的那段日子里,她何婉如,李棣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独身来过一次长安。

长安的繁华让她眼花缭乱,街上人挤人,她站在人群中央,有些无法喘息。

正当她准备返回时,她站在角落里,看到了李棣笑意盈盈地对着马车伸手,紧接着,下来了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

从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盼沈家倒台,所以沈家真正倒台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喜极而泣。

第66章

“夫人……这怎么办?”婢女低着头道。

何婉如攥紧双拳。

不得不说,像何婉如这样的女人,是永远不会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于男人身上的,在她眼里,她之所以会经历这一切,皆是因为沈姌。

半晌之后,她忽然将左手覆在小腹上,慢慢下蹲,一脸痛苦道:“去和郎君说,就说我肚子疼。”

——

说起来,李棣近来明显能感觉到,沈姌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进了门,他将食盒放到桌案上,对沈姌道:“方才下值,去了一趟东市,给你买了些酥饼。”

沈姌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上的针线。

李棣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绣制的帕子,道:“姌姌,我还是喜欢你绣的衣裳。”

即便沈姌现在对李棣另有谋划,但每每听到他提起从前,心还是忍不住一抽,忍不住厌恶。

“李大人什么意思?”沈姌长得妩媚,说话时抬起眼梢,配上淡淡的语气,总是别样的勾人。

李棣上前握住她的手,想吻她,沈姌一躲,李棣楞在原地。

“姌姌,日子想过下去,你是不是也得拿出些诚意?”李棣哑声道。

“你有话,便直说。”沈姌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是我李棣明媒正娶的夫人,姌姌,我需要一个嫡子。”说罢,他用力禁锢住沈姌的双手。

“何婉如给你生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嫡子。”沈姌忍不住讽刺道。

“你是妻,她是妾,这怎么能一样?”说罢,李棣便抬手去解沈姌的衣襟,力气之大,颇有硬来的意思。

沈姌推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若想要嫡子,也可以把她生的孩子,记到我名下。”

“可我想要你同我的孩子。”

李棣正要欺身压上来,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大人,不好,出事了。”

“进来。”李棣眉头一皱,“出何事了?”

“大人,何姨娘,何姨娘肚子疼……”说完,这个小婢女弱弱地抬头看了李棣一眼。

若是寻常人家的男人,一听给自己怀着孩子的女人不舒服了,再忙都要抽身去看一眼,并不会多想。

然而李棣的心思太深了。

何婉如此刻想的是什么,为何会肚子疼,他一清二楚。

他皱起眉,淡淡道:“她肚子疼,不找大夫,找我?我难道会看病不成?”

小婢女别他驳地连连打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我姨娘请大夫。”

“快去。”李棣道。

恰好这会儿功夫,给了沈姌喘息的机会。

同李棣这样的人说话,真假参半,才是最好的。

沈姌抬手拢住了耳旁的碎发,缓缓道:“我知道你为何突然想要孩子。四年你都不急,急在这一时,无非是因为长平侯回来了,你怕太子势大。”

李棣一笑,“继续。”

“在你眼里,只要我不同你和离,太子就不会动李家,你不过,还是想利用我罢了……”说完这句话,沈姌再次红了眼眶,这样的目光,便是李棣自己,都不会相信,沈姌对他毫无感情。

可美人的眼泪,到底是具有欺骗性的。

尤其像沈姌这种,心如死灰的美人。

李棣看着沈姌,心一揪,“姌姌,你别这么想我。我还是那句话,你我四年恩爱,不全是假的。”

沈姌将头上的珠钗摘下,乌黑的青丝散落,“别逼我了,我不是你,没有心,李棣,你给我点时间吧。”

李棣点了点头,“你说,多久?”

沈姌捏了捏手上的珠子,淡淡道:“等何婉如把孩子生下来吧……”

——

沈姌给李棣哄走了之后,她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淤青的手腕,想了许久。

她虽然断了与李家同归于尽的心思,却不代表,她还能同李棣做夫妻。

让她给他生孩子,这绝无可能。

沈姌径直走到桌案旁,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旋即,对清丽道:“明天,我们再去一趟东市的药肆。”

清丽迟疑道:“姑娘难道还是想……?”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高舂始起,沈姌坐上马车,来到了东市。

药肆的大夫认识她,一见她来,忙客气道:“夫人来了?不知夫人那药集编撰好了吗?”

沈姌笑道:“还差几味药。”

“还差哪些?”大夫道。

沈姌笑着拿出了一张单子,照着念了几味,“就这些。”

大夫称重,收钱,包好,交给了沈姌,“那药集若是编撰好了,还请夫人记得拿给老夫瞧上一眼。”

“一定。”

沈姌转身出去,同上次那般,分别去了三家药肆才将需要的药方配齐。

然而她还从未最后一家药肆出来,就听开外雷声响起,轰隆一声,暴雨如注,砸在地上,氤氲出一片雾气。

“咱们出门的时候还晴着,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下起雨来了?”清丽叹了口气,“姑娘,咱们没有伞。”

“这样大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咱们等等再出去,无妨的。”沈姌将怀中的药材紧了紧。

沈姌瞧着外面密布的乌云,也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地不安,心跳加速。

就像是要迎来什么怀消息一般。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下次出门,一定要选个黄道吉日。”

话音甫落,刚好有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有个男人手执一把油伞,缓缓走过来。

沈姌的瞳孔一缩。

手上的药材“哗啦”一声,尽数掉在了地上。

周述安,怎么又是他?

到底是长安城太小,还是她太倒霉?

她只来过药肆两次,便遇上他两次……简直是邪了门。

沈姌不禁腹诽:怎么每当轮到她打李棣的主意,他都一定会出现!他周述安难道是李棣的保命符不成?

沈姌忙弯腰去捡,巴不得,这人赶紧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哪知周述安面无表情的蹲下,一把抢过了沈姌手中的药材,随后站起了身子。

“周大人!”沈姌美眸瞪圆。

而周述安就跟没听到一般,一一查看,数完,眉梢微微提了一下。

还行,她还是有进步。

毒药,迷魂药,绝子药,李棣的下半辈子,算是有保障了。

周述安对她四目相视。

他的眼窝深邃,骨相生的凌厉又清隽,素白的肤色,高凸的喉结,显得他格外深沉。

沈姌的心惴惴不安,生怕他一个不痛快,就又给自己送京兆府去。

“周大人。”她伸出手,“您能把药材给我吗?”

很明显的,这声周大人,要比上一声,气弱许多。

周述安的眼睛向下一瞥,目光定住,她手腕上的青紫,太明显了。

再结合她眼下买的药,不难猜出,昨日或者前日,发生了什么。

周述安把要药放回到她手上。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弄的?”

三个字。

沈姌的睫毛都忍不住跟着颤,她纤细的手指用力地勾着一株药材。

用极轻的声音道:“与周大人无关。”

沈姌不是不谙世事的沈甄。

一个同沈家毫无旧情的男人,一个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员,本就不该,对她有任何特别之处。

周述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姌,旋即,又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沈姌手上的药材。

“多谢周大人。”沈姌郑重其事道。

“李夫人,这是第二次。”说完,周述安与她擦身而过。

沈姌冒着大雨走出药肆,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马车旁。

——

京兆府。

午后,陆宴正与鲁参军探讨一个屠夫杀人未遂的案子应该怎样判案,就见孙旭面容惊慌地走了进来。

“陆大人、陆大人!”孙旭躬身,双手杵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孙大人这是怎么了?”陆宴道。

孙旭拽着陆宴道:“陆大人同我来,我有话对您说。”

陆宴没动,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

孙旭给了他一个眼神,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挡住嘴,低声道:“这事关您的私事,你在外面养着的那位,昨晚出事了。”

陆宴脸色骤变,“不可能。”昨晚沈甄睡得好好的,如何能出事?

再说了,孙旭根本不可能知道澄苑的事。

孙旭看着他道:“怎么不可能?!陆大人,您要是不同我出去说,那我可就在这儿说了……”

陆宴舔了下嘴角,同孙旭出了门,皱眉道:“怎么回事?”

孙旭一脸为难,“昨夜,滕王去了平康坊,喝多了,非要云枝姑娘陪,老鸨不同意,说了云枝姑娘只伺候您一个……可滕王爷那人,陆大人想必比我清楚,喝上了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陆宴心落下,长吁一口气,“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