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搬搬我的脑袋让我与他四目相对。

“有这样漂亮的獠牙么?”

我呸。

抽回胳膊我这才发现右臂已经被他枕得麻了,一动就麻酥酥。于是,我又想起个问题。

“以前我枕着你的胳膊你麻不麻?”我问崔扶。

“不麻。”

“嗯,那说明我脑袋比你脑袋轻。”

“你枕头都很高,我看枕头和床褥之间有了缝隙,怕半夜里凉风吹了颈子第二天你脖子疼,所以我好心……”

“好心用你的胳膊堵了漏洞?崔相公,你真好心。”我不停地使劲握拳、松开、握拳,想让这酥麻感快些消失。

“你是我娘子,不对你好心难道还坏心?”崔扶笑。

“不听你的怪话,起了,我听说那边山坳里的梅花开了,瞧瞧去?”我一扑棱坐起来,睡我旁边的禾苗还睡着被我拎了起来,趁着他就耷拉着小脑袋一边哈欠连天地给他穿好了衣服。

一只手又摸上了我的头发,不知道为啥,自从那晚之后,崔扶有事没事就爱研究我的头发。开始,我总想躲,现在已经习惯了。

“哦,看梅花去。”崔扶道。

南国的正月末二月初已经不那么冷了,因为那山坳离我们不远,所以“全府”四人——小丑丫环因为来了葵水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所以没来于是只剩下四人了。往那边去的人还不少,携妻挈子拖家带口,每个的排场都比我们大。不过,排场再大少了胜于桃花的崔扶光彩便弱了。

进了那山坳,两面的坡上梅花盛开,各处都是人头涌动,禾苗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立刻兴奋起来意欲上蹿下跳一番,我一把拉住他的领子,这要是被人给拐了去我可怎么跟他亲爹交待?

崔扶让厨娘打开背着的那个小包袱,原来竟是几双木屐,只是看起来形状有些怪怪,两边都着地中间却少了一块儿,不知道又搞什么怪。崔扶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动作麻利地把木屐绑在脚上,然后示意我们有样学样,他自己抱了禾苗在怀里细细地给他系好了,乐得禾苗直扭想下地先试一试。

后来我知道,这玩意据说叫谢公屐,是谢灵运那个爱爬山的发明的,上山时去了前齿,下山时去掉后齿,大约就是想要保持如履平地之感,这玩意倒也不是特别好用,总觉得脚底下不那么踏实,崔扶他们父子俩手拉手倒是走得欢快,就差哼几句小曲了。胖胖的厨娘跟我旁边直夸大人聪明,我本想反驳,看在我也受益的份上就算了,反正和她说了谢灵运没准儿她还得问我是哪里的大人……

梅花好看,梅花林的裙袂飘飘更好看,只是,再好看都不及崔扶那宽袍大袖的风度。

看了一遭儿,本来活蹦乱跳的禾苗累了,平时都是让他爹抱着的,今天瞧见人家孩子骑在爹爹脖上摘梅花他也有样学样,崔扶一向宠着禾苗,立刻便双手提了他腋下举起来放到自己脖上——此情此景,真是有点不搭调来着,可是,瞧崔扶笑得那副慈父样,好像他自己还挺乐在其中。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附近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禾苗被崔扶裹在斗篷里酣睡,厨娘还念叨着: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有没有把菜洗了。进了大门,很意外的,我家的院子里似乎人气十足,因为那些平日里黑洞洞的灯笼都亮着,院中马厩那边还多了几匹马。我正寻思是不是走错了院子就听崔扶一笑:“大哥来了。”

兄弟俩心有灵犀似的,那掩着的门开了,崔雍出现在门口,映着大红的灯笼。

“我晚来了一步,不想你们都出门了,丫环又说不知道往哪座山上看梅花去,派人近处的寻了半晌竟没寻到,也怪我想给你们个惊喜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许久未见的崔雍说话仍旧不紧不慢。

“昨天她说那边梅花开得好今天正好休沐便过去了,以为大哥会先到县衙里。”崔扶说道,悠闲迈着步子上了台阶,丫环撩了门帘兄弟俩进去了,我让厨娘好好预备饭菜,一会儿我进去问个好便去厨房帮她,转身进了屋,丫环正小心给崔扶脱那斗篷,生怕惊醒了崔扶怀里的禾苗。

“这、这——这是我侄儿?”崔雍眼睛都瞪大了。也许只是讶异崔扶居然这么快就“缴械并委身”于邹晴了。

我看崔扶,其实我心里在想,禾苗这娃能吃能睡看起来已经比人家两岁孩子都大,这要是崔扶跟他哥说禾苗一岁多——谁信啊!崔雍又不是瞎子。

“他叫嘉禾,快两岁了。”崔扶说道。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我七月里嫁的,那个大年的正月里就多了个孩子——这还说得清楚么?我狠瞪了崔扶一眼,决定让他自己去圆这个谎,哼,老娘我不伺候了!

“大哥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瞧瞧。”说完这句转身就走。

到了厨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菜,一咬牙,让厨娘去后园逮只鸡来杀,那本来是等着开春下蛋给禾苗吃来长身体的,算了,便宜他大伯了。

收拾一顿晚饭并没费多少时间,碗筷拾掇上去,我还在想他们五姓之家的女人是不是得回卧房里头吃,崔扶此时又会猜心思了,一边摆弄禾苗睡乱的头发一边跟我说:“坐吧,大哥又不是外人。”

禾苗这孩子还睡眼迷蒙呢,崔扶让他叫大伯他便一边揉眼睛一边不甚真诚地嘟囔了一句,后来大概是鼻子也醒透了闻到了肉香眼睛便亮晶晶起来,拽着崔扶的袖子说:“爹爹,禾苗想吃鸡腿。”

还真是一点不含蓄,没看有客人在座么?

大概我躲厨房那段时间崔扶已经跟他哥把谎编圆了,是以崔雍对着禾苗笑眯眯的:“嘉禾要吃鸡腿,可是大伯也想吃,怎么办?”

我仔细看了眼崔雍,长相上没什么变化啊,怎么忽然充满了如此的童趣?还是说他们崔家兄弟两个都是见了小孩子就要返老还童的人?

我们小禾苗小嘴巴一咧:“一人一只。”

“可是,大伯是大人,吃得多,一只不够怎么办?”崔雍像逗孩子上瘾似的,我忽然想起来,听说我那妯娌杨氏去年给他生了个闺女,难道他这一路南下想孩子了所以逗逗我家禾苗以慰相思?

我们禾苗眨了眨眼睛,又盯着桌上那香气四溢的鸡很深情地瞅了一会儿才道:“大伯,那能给我先闻闻么?”

崔雍笑得那个灿烂,一把抱过禾苗去,还跟我和崔扶说:“嘉禾还真是跟你们俩的性子半分不差。”

敢情这是个考验?

但,其实,这孩子真不是我和崔扶生出来的。

席间,禾苗当然有个鸡腿,他闷头吃得认真,我们三个大人便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聊长安城聊他们的朋友,比如,卢琉桑。

崔扶的“鱼和水”感慨

“子槿今年的日子并不好过,武家兄弟明目张胆毒杀了魏国夫人,两位圣人震怒异常,武家兄弟被杀了,连累了很多人,子槿,自然也受了牵连。崔雍是这样说的。

我正给禾苗舀一点腊肉汤,不知怎么手轻轻抖了一下,汤汁洒出几滴在桌上。卢琉桑这东床快婿因为丈人倒台而倒霉了么?这回怕是难以翻身了吧?不过转念我又想,好歹,卢琉桑只是个外人,况且又是五姓之家,就算不能翻身也应该不会太过凄惨。

“子槿行事谨慎,应当会随机应变。”崔扶说道,瞅了我一眼,被我瞪了回去。

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想别的。

“皇后后来下了道旨意,若卢琉桑要休妻她和皇上亦会恩准,谁成想子槿上表谢绝了,子槿与武三小姐看来是情深意重的。”崔雍又继续说道。

我细细嚼着一块土豆干儿,卢琉桑以前那些个风.流债都一并偿还在武三小姐——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身上,这也算改邪归正了吧?这样最好,以后少来揪扯到我身上,如今我也是人家名正言顺的妻子了,若多些闲话,纵然是空穴来风的也必定不好。

“糟糠之妻不下堂,子槿做的没错。”崔扶又跟一句。

我瞅瞅他,崔相公,你的话说得真好听,特别的顺耳,忽然我便想验证一番,如果此时皇帝下了道旨意给他,他会上表谢绝还是谢恩?当然,只是想想而已,皇帝的旨意又不是南门大街上那代人写的书信想啥时候要都有。

崔雍抿了口酒,也笑:“子槿此举虽开始皇上不快,但皇后却十分称赞他,如今虽只调任散职,但想必考课之后会委以重任。”

我有些怀疑崔雍这两年多来是不是去那街巷茶肆里面学说书了,这故事讲的可真一波三折扣人心弦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这句话崔扶没接,只是举杯邀崔雍共饮然后便把话题转移开去,问崔雍如何到上虞来了,崔雍放下酒杯,笑了,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了些自嘲的意味,他说: “皇后听说江南早春风光美,特意让我来描画一番,为了赶得及,上元节刚过便动了身,提前到了些日子所以来看看你和弟妹。”

我感觉得到崔雍心里的不快,想想也是,他是个不慕功名的轻利之人,奉旨入画院想必已是不甚合意,想来,御用画师,这名头虽好,但说白了,在这些权贵的眼里,小小的画师也不过是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些小乐趣或者小情趣的微不足道的人,崔雍的心思定然不悦,如今又要奉旨南下奔波只因贵人要看一番江南早春风光,这事搁谁身上估计也痛快不了,简直就是人家被窝里睡得正香非要拉出来在寒夜里抓捕逃犯一般的苦差。

“早春倒还好,我刚来江南那年很是新奇了一阵儿,大哥,你怎么没带着嫂子一起?正好也游山玩水一番。”我问道,不想让他在皇权、贵人之间把自己想委屈了,既然已经这样,何不让自己过得高兴些,反正,占了皇家的便宜不算占。

“本来想带,只是娃娃年前受了些风寒,大年时才好了,孩子小不敢轻易让她奔波。”崔雍的语调里有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又笑起来,并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宝贝一般的递给我,“这是我为她画的像,随身带着随时看看。”

展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孩童跃然纸上,手里还攥着个拨浪鼓,看起来十分生动可爱,递给崔扶看,坐他膝上的禾苗也暂时放下大大的鸡腿凑过脑袋去看,还夸了一句:“妹妹好看。”

还别说,蒙得真挺准,知道谁大谁小。等禾苗把鸡腿吃完了这顿饭也吃到了尾声,崔雍没别的公干,不急,所以决定接受我们的挽留在这儿停留两天,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早早便收拾好了客房出来。

闲话没有,各自回房,禾苗粘在崔扶身上,大概鸡腿过于油腻小子吃得撑了,到了门房口已经酣睡如牛。崔扶轻手轻脚地给他脱了衣服裹在被子里,动作比我平日里可是轻柔多了。我总觉得崔扶好像若有所思,想问问吧,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头,想想作罢,许是刚见了崔雍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也不是谁都跟我一样可以四海为家。

躺好了,我想了想,今天又外人,我还是不弄出动静献丑让人见笑了,所以手虽伸到了枕头下还是没有拿出那管九节箫。崔扶也没有动静,似乎是睡着了。乍暖还寒的季节,到了夜里尤其冷,我把被子裹紧了一点准备好好睡一觉,闭上眼却发现睡不着,眼前老晃着一个影子,罩了一层雾般看不真切,像是忧伤彷徨又像是踌躇满志,很古怪的画面。

我掐自己一把,想那些作甚,以他卢大公子见风使舵的本事怎么至于在这件事上翻了船,我打赌,他此时一定是在没有光亮的书房里摩挲着文玩核桃想着对策,没准儿就在想接下来去攀哪棵大树。

一只忽然绕过我脖颈的胳膊吓了我一跳,一瞬间,崔扶的气息已迎面而来。

“崔夫人,若他日上头也有旨意让你休夫你待如何?”崔扶问我。

我怔忪了一下立刻笑了:“崔相公,你这个问题倒有趣,天下间,凡是知道赐婚这件事的哪个不是以为我高攀了你?即便将来有那一天也定然是你奉旨休我,怎么能轮到我来休你?”

“我是说如果。”崔扶问我。

这……实在是没有这样假设的吧?

“如果真让我休夫我也学卢大公子上表谢绝。”我说道。

“哦,为何?”崔扶的声音欢快了一点。

“多少女人一辈子就想嫁个有才有貌的相公,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能白白撒手不要便宜别的女人,我有那么傻么?”我笑着说道,虽是玩话,但也是我心里的想法,倒不是便宜别的女人,只是,我娘自小教导我,女子要从一而终,更何况崔扶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连上司要下嫁与他做妾的美人他都不要,我要是再一脚踹了他——做人不能那样不厚道。

“当然,若到时候你十分想与我划清界限我也不会死皮赖脸。”我赶紧补充了一句。

“既结发,便不离不弃。”崔扶说道。

“崔相公,我能否问你个问题?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如何想到这杞人忧天的事?”我问他。

“都说了是‘假如’,哦,你可以当做是我对你心意的测试。”崔扶说道。

我……我很无语。这有什么测试的,山盟海誓说得再好等事情来了没准儿也忘得一干二净,世上这样的事还少么?我骆驼爹当年迎娶我娘入门的时候不也指天画地的要让我娘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么?结果呢,还不是就如同当年放了屁一样。

“崔夫人,你怎么不问我?”

“啊?问你?问什么?”

“问我若有一天我也如子槿般收到了旨意该如何。”崔扶说道。

话说,难道他以为我和他同床共枕两年已经变得和他一样无聊了么?

“哦,崔相公,到时你当如何?”算了,就当哄孩子吧,我知道崔扶这人有时是有些孩子心性的。

谁成想,崔扶一句话差点害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噎死,他摸摸我的头发帮我拽拽被子轻声说道:“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我呸。

“崔相公,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我一骨碌爬起来问他,没来由的说这些让人提心吊胆的话,上头赐下旨意让一方休了一方,那能是小事么?

崔扶胳膊一用力就把我拽躺倒了,他的身躯也缓缓压过来,轻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着:“不是说了‘若是’么,崔夫人,你今天恁地笨。”

我的耳朵立时痒了起来,像有无数的蚂蚁爬来爬去,吓得我连气都不敢喘了,这阵仗——今天可没喝酒,崔扶他,他又要“委身”于邹晴了……

“大哥家的囡囡粉妆玉琢的,我也想要一个来玩,我也想给她画像。”崔扶仍旧用那样轻细的声音来酥麻我的耳朵。

“禾苗还不够你玩儿么?”抽空我赶紧问道,身体僵着,不敢动,不过好在灯已吹熄,否则我真是不敢面对崔扶那张桃花脸,怪羞人的。

“禾苗一个太孤单,有了玩伴才好。”我的锁骨麻了一下,又感慨一下,崔扶的手指怎么那么软滑。只是他那长长的头发恼人,此时他与我脸对脸,头发从脸侧垂下都扫在了我脸上,弄得我脸上痒痒的。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从枕下摸了我平时系头发的缎带给他拢好。

“明天把头发束到头顶去,这样怪痒痒人的。”我说道。

“崔夫人,你在提前邀请我明晚么?”崔扶问道。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这一晚,我没做梦,身子还是有些酸,但没有醉酒那次如同被人围殴过似的疼,不过,我虽醒着可也再没听到什么轻声细语的话,崔扶就像失了声……

我更肯定,上次只是做梦。就是嘛,这种时候说什么话,谁有那一心二用的本事。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虽然身上有些汗湿,但大半夜的我可不想起来洗,怪冷的。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屋里还是黑乎乎的,转个身,我打算继续睡,不想,一转身就听到一声轻笑,崔扶的,这种时候听到像鬼魅似的吓了我一跳。

“鱼和水,难怪用一个欢字,诚不欺我。”

我……我装没听见吧,这话题好下.流。

良久,耳边又传来一句:“崔夫人,你半晌不喘气不怕憋得慌么?”

他一说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闭起气来,都是被他的下.流话吓的。不过我又很好奇,真得很好奇,按理说,崔扶年纪又不小,家里又丫环歌姬一大堆,他难道,咳咳,难道不是应该在水里畅游过许多次了么?

“崔相公,那个啥,你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不问出来我会憋死,唉,谁让我有一个喜欢听人秘密的癖好呢。哦,不,这是人之通性,不只我。

“不介意。”

“你以前没有过通房丫头?或者,你去坊曲里只是听饮酒听曲儿?”崔扶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我要问的问题的。

崔扶怪怪的咦了一声,然后才答我:“我又不喜爱她们,为何要让她们碰我?”

其实,我在想,我刚才一口气憋死过去应该也挺好的,那就听不到这么耸人听闻的答案了。

“没人教导你如何……呃,如何……那什么么?不是说你们名门望族的男人到了十来岁就有人□,呃,那什么吗?”我忍着发烫的脸问道。最重要的,虽然这才是我也没什么经验之谈,但好坏还是分得清的,崔扶的手法看起来还是很娴熟地啊!那总不会是买了本春.宫图自己学的吧?

“哦,你说那个,有啊,可我为什么让她□?”

忍不住了,这家伙在装傻子么?不□能会,咳咳,那什么?

“不□的话你怎么这么,呃,轻车熟路?”这个词用得其实不太恰当,我又不是车。

崔扶又笑,这回,很得意。他凑过来,在我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如果灯亮着,如果我面前有面镜子,我一定能看到自己的脸像猴子屁股。

我不知道该夸他是个世上少有的天才还是少有的白痴!

这种事,这种事他居然跑去勾栏院躲起来观摩!

回京啦 ...

因为被崔扶的“新奇”言语所震撼,我一直睁眼到天亮,崔相公倒是睡得香,做梦还轻笑了两声,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崔雍住了一旬左右,崔扶去县衙的时候他便跟我们说说话,有时候也到附近走走,我却从没见他带笔墨画纸出去,也许,这儿的风景不合他的心意。晚上,兄弟两个偶尔喝一锡壶的清酒,然后下一盘棋或者闲聊几句散去,我抱着禾苗在旁总觉得这两个人和竹林七贤一般。

后来,崔雍决定启程了,送给我们一幅长画卷,有山坳里遍野的梅花,还有我们这座院子,还有后园的亭子,还有外面的田地,漂亮的是上面还有生动活泼的人,如果没猜错,一男一女应该是我和崔扶,小不点儿是禾苗,像一幅农家生活图景似的,不过,我喜欢。还有一幅,是正在水盆边双手捧着鲤鱼的禾苗,这幅倒是写实,看了很是传神。禾苗自己也十分喜欢,而且自崔雍走后他就闹着崔扶教他画画。

崔扶踌躇半晌,终于很不好意思地对禾苗说:“可是,爹爹没有你大伯画的好。”

哟,真难得,还有崔相公不精通的手艺,新鲜。

禾苗听他这样说便瞅我,我赶紧摆手:“别看我,我可不会。”

“那不如我们一家三口从头开始学吧。”崔扶说道。

“听说画纸很贵啊。”

“啊,有点,那用画绢吧。”

“那不更贵?听说颜料更贵。”

“省着点用就好。”

“@#¥……”

“以前见下人们给大哥准备这些东西,大概还记得一些,所以我来置办吧。”崔扶说道。

早说啊,害得我心疼半天。

作画时需要天分的,我们三个里头,显然只有崔扶身上貌似还有那么一点。我和禾苗往往手上脸上都被颜料弄成花脸,学到春末我放弃了,还是好好把我的箫练得精一些更实在些。

春种。

夏盈。

经过崔扶的指点,我那些个厚朴苗终于从土里冒出头并如我的期盼一般茁壮成长了,看在眼里,那一片片叶子就是一枚枚的铜钱,风一吹过都带着悦耳的声音。

按理,我又不急着用钱,等这一株株的长大之后剥树皮卖掉更好,可这是职分田,朝廷四年一考课,到时候是升是降这职分田的东西都得归了别人,所以,与其卖成鸡还不如卖鸡仔,起码每一分都能是自己的。

秋收。

冬藏。

这是到了江南之后我赚的第一笔钱当然很高兴,一高兴就给全家从头到脚都置办了两套衣服,花钱时候没留意,衣服上了身我一开自己的钱匣子,就剩薄薄的一个底儿了,不过也好,我一下子就有了“全家靠我养活”的自豪感。

就在这时,崔扶跟我商量了一件事,听完了,我有点担心。

“你确定那鱼不会把饵从鱼钩上咬下来吞下去?”我问崔扶。

“有我这样英明的崔大人在崔夫人你还担心什么?”

“哼哼,当然担心,那鱼饵可是我的血汗钱。一串串,我可是流了多少汗费了多少心思才挣来的。还有,就不能换个鱼饵么?也不能因为我是长安首富家的闺女就得当饵吧?”

“因为,你这个饵看起来比较有肉啊。”崔扶说道。

去,真悲摧,这年头,有钱人也不好当。就在快年关,京城里还有人“火上浇油”的给我送来了许多许多的铜钱,坐实了我是个肥饵的特征。

冯小宝啊冯小宝,不是说了赚的钱都你管着么,非得千里迢迢派人跋山涉水冒着风险送来。他派来的人是个我认识的伙计,爱说话,吃着饭也没耽误他说话,不过,话里话外都是对东家的崇拜,说东家有头脑会赚钱,东家又大方得很,所以东家人缘好,甚至与京中的官员们结交……说了许多,不过,这样的“东家”却和我记忆中的小宝有点搭配不起来,不知道哪里岔开了。

那伙计回去的时候我让他捎了封信和一些江南土产给小宝,信里闲话一点家常,禾苗的事没提,怕提了又生出许多事。对禾苗来说未必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