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而来的下人连忙搬了炉子来,准备生火烧茶。

外间仍热热闹闹,这里也被打破了满亭清静,多了些各有心思的人。

“近来新得了一幅杨玄里的墨宝,先呈了杜老相公看,相公赞不绝口,批曰:太真居士性情奔放不羁,写字也独成一派…”

柳世先提及新得的宝贝,侃侃而谈,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陆长元脸上带笑,心里却有些着急,眼角余光往傅明华看来。

他没想到这个曾不被他放进眼中的小娘子如此沉得住气,看她这模样,也不知自己之前说的话,她听到没有,亦或是听到了几分。

因陆长砚对窦氏表妹十分抵触的缘故,才使他兄弟二人寻了个清静处说话,一时心情激荡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便都说出口了。

陆长元眼神有些阴沉。

他倒不是怕了傅明华,只是如今陆怀陈仍在燕追手上,他不在乎自己性命,却不得不顾忌陆怀陈的命,那是他早逝的二弟陆杨殊留下来的唯一独苗。

当初晋王杨元德被诛,一干子嗣尽数死绝,独留了陆怀陈一脉。

父亲临终之时,殷切嘱托,可他却不止没能护好弟弟,连弟弟唯一的一点骨肉都看丢了。

陆长元眼中露出几分狠辣,手掌握成了拳,极力控制着自己脸颊的肌肉不要抽搐,露出难看的神色。

“太真居士不止诗好、字好,性情亦是狂放,‘一壶酒、一支笔、一匹驴,足以笑傲天地间。’实在是我辈楷模。”陆长元笑着说道,柳世先等人也是连连称是。

‘一壶酒、一支笔、一匹驴,足以笑傲长天。’是杨玄里曾说过的话之一,当年杨玄里郁郁不得志,行走关内河道山川,在各处都留下了他的诗与足迹,原话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愿以手中长剑斩去妖邪,还我清明人间。惜生不逢时,仕途路,难于上青天。遂视功名如浮云,仰天长笑出城来。一壶酒、一支笔、一匹驴,足以笑傲长天。

几人都恭维杨玄里狂放不羁的性情,傅明华放了茶杯在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来,陆长砚眼皮抖了抖,抬起头来,看着傅明华矜持的笑脸,心里便生出了一些悲愤来:“秦王妃莫非有什么独到见解?”

他话脱口而出,说完众人目光都落到了傅明华身上。

陆长元看了陆长砚一眼,他抿着唇,眼神有些悲愤。

第三百八十四章 暗讽

闻氏所生之子落在燕追手上,当初傅明华曾看不起他,指他有腿疾,两兄弟刚刚私下说话,却又遭傅明华听见。陆长元知道陆长砚心中瞧不起这些所谓的高门贵女,他有些傲气,众人提起杨玄里,傅明华神情却不以为然,必定更是使他心中不快,才出言想给傅明华难堪。

“秦王妃乃是长乐侯府出身,世子虽说名声在外,但母亲却是出身江洲,家学渊源,想必是有一番不同看法的。”

亭中容七娘也抿唇微笑,她是容大夫人韩氏的嫡三女,模样与韩氏有些相像,正是春花灿烂般的年纪。

她说了话,便仰了下巴望着傅明华看,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敌意。

容七娘的嫡长兄容顾君因燕追计谋而死在莫州之乱中,此事母亲在她耳边提过,自然便对傅明华多有敌视。

洛阳城里,傅其弦名声不好,花天酒地,谁又不知他草包废物一般,如扶不起来的阿斗似的。

她借傅其弦来嘲笑傅明华,陆长砚的话如给她递了个台阶似的,让她十分欢喜。

傅明华低头微笑,觉得有些有趣。

少女极力想要强作冷静,只是天性使然,却又难以压抑。

“你也配让我来说不同看法?”

傅明华笑完,抬起头来,盯着容七娘看,少女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顿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握紧了帕子,险些要哭出声来了。

她这模样惹人怜爱,傅明华却是微笑着望着她看,心如钢铁。

少女终于忍耐不住,以扇遮面,将双臂一曲,环住双腿,头埋了下去,肩膀一抽一抽,无声的哭了起来。

场面顿时便有些尴尬,柳世先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阴丽芝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容家七爷年少时曾有美名,容大爷亦是刚正,怎么容七娘子性情却不肖似其父,说话没个章程?”

傅明华见少女已经哭了,却并没有就此作罢,仍是说了她两句才停歇。

容七娘听了这话,肩膀便抖得更厉害了,更是抬不起头来。

陆长砚脸色僵硬,他虽不是什么惜花的君子,但容七娘因他的话而受了傅明华折辱,他也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刚刚贸然开口已经是有些失礼,陆长元显然因他的莽撞有些不快,他转过头去,看了陆长元一眼,陆长元心里叹了口气,只得这么一个弟弟,又哪舍得逆了他的心意。

“这话却是重了些。”

陆长元笑着说道,“今日这样的雅致之地,只谈诗画,不要动大俗之气。”

“大俗即大雅。”傅明华气定神闲,坐姿优雅:“借陆大人之言,劝七娘子一声,宁看竹林雅致,莫道他人是非。”

话一说完,不止容七娘悲愤得难以自持,陆长元亦如被打了一耳光般,脸上火辣辣的。

“王妃此言有理。”

柳世先有些尴尬的出言打圆场,又看了贺元慎与顾喻谨一眼,示意几人多多说话,将事情圆过去。

他心中有些诧异,陆长砚性情温雅,柳世先以前还未发现他有这样尖刻之时,也不知以往秦王妃怎么开罪了他,只是他却有些后悔朝这边走来了,搅进了这桩事情里。

“此处茶水清冽,怕是取自山涧幽泉。”顾喻谨等了半晌,却见贺元慎神情呆滞,唯有出言附和,傅明华就笑道:“说起太真居士,妇人倒是有些浅见。”陆长砚冲她怒目而视,陆长元也神情阴沉,傅明华温声道:“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怕是纵观古今,除了太真居士,还无人敢如此狂放说出这句话的。”

陆长砚忍耐不住,想要开口,傅明华接着又道:“圣人得意门生曾子有言,吾日三省吾身。”

她说了这话,陆长砚的脸色就变了。

光是从这短短两句,就可以看出傅明华并非虚有其表,也不是如陆长砚所想的一般,空有出身世家的母亲,披着贵族华丽的外衣,却不学无术,愚蠢无知的贵族庸俗少女而已。

“礼记,中庸里曾说,知耻而后勇。所以昔年勾践卧薪尝胆,才能流芳千古。”

柳世先若有所思,陆长砚此时却听不进这些,一张俊美的脸涨得通红,引得新进来的几位小娘子不住的打量。

“太真居士视名利富贵如浮云,不求荣华,不求功名,又岂能与之混为一谈?”他并不擅言辞,心中有怒,却将一番话说得并无气势。

“人有千百种活法,中庸里每一句话,不一定适宜每一个人。”陆长元也淡淡开口,阴丽芝眉头皱了皱,看了傅明华一眼,亭中陆长元兄弟二人与傅明华说话有针锋相对之意。

这两兄弟学识极高,陆长元更是今年进士,傅明华与他二人争论,怕是辩不过的。

几人都担忧下了秦王府的脸面,柳世先正要说话,傅明华却笑道:“陆大人原本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她说到此处,停了片刻,眼神定定望着陆长元看:“但有句俗话,怕陆大人看大雅之物看得太多,兴许是忘了。”

“一种米养百种人,中庸里的每一句话不一定适宜每一个人,但稻粟却是人人都要吃的。”

陆长元脸色紧绷,柳世先等人亦是若有所思。

“米又如何与太真居士相提并论?”陆长砚提高了声音反驳,傅明华却又端起了茶杯:“离了太真居士墨宝,不过遗憾生不逢时,未能相见。离了粟米,怕是难以活命,确实不能相提并论。”

“你…”陆长砚要站起身,却被陆长元一把按住。

她引经据典,说得陆长砚牙都咬紧了。

“太真居士满腹才学,我辈之人,又能懂他几分?”

陆长砚此时动了真火:“当日太真不愿走科举之道,而另谋溪径,可惜世人无知,而使…”他激动之下口不择言,陆长元厉声大喝:“砚弟,慎言!”

傅明华翘了翘嘴角,陆长砚这话,不知得罪了多少走科举之路的学子,就连他的兄长陆长元亦是进士出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君子

陆长砚自己回过神来,脸色阵青阵白,突然脸上现出无可奈何的幽怨之色,仿佛如傅明华第一次在长乐侯府见他时的那般,整个人如颗清晨的露珠,一副随时会消失的样子。

看他这模样,陆长元也十分心疼,但在此时却无可奈何。

兄弟两人虽然都视富贵如浮云,不愿折腰侍权贵,可惜权势确实是个好东西。

秦王妃高高在上,哪怕说话使他二人心中不快,两兄弟却依旧得忍了一肚子的闲气。

贺元慎等人这下可不敢再提及诗书字画,唯恐等下又争了起来,容七娘子脸上的泪珠还未干透,陆长砚的神情仍是郁郁。

倒是傅明华如没事儿人一般,几人心下都对傅明华另眼相看,贺元慎心情复杂,想起心中那点儿心思,若当初幸运的是他,如今怕是不知有多欢喜,遂叹了口气。

几人提起了怀孕在身的苏氏,四皇子大婚,她却饱受孕期之苦,不得前来,傅明华问起时,贺元慎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半晌才有些犹豫不决:“似是卧床几日了。”

他每日诸事繁杂,既要以文会友,与一干朋友们谈天说地,又要读书作文章。

卫国公府将来还要交到他手上,由他打理。

苏氏未嫁他时,时时刻刻倒恨不能他成日在外晃荡,让她以解相思之苦,可真嫁了之后,那情形便登时逆转了。

贺元慎不改性情,仍是如以前一般,那时在苏氏眼中风流倜傥,温柔的解语花,婚后便成了冷落娇妻,在外快活了。

此时提及怀孕的苏氏,他竟然露出一副茫然之色,似是许久没见过苏氏了一般。

“弟妹性情端庄大方,又不善妒,实在难得。”

柳世先点头夸赞,贺元慎也露出满意之色。

傅明华冷眼旁观,低头喝了口水,掩饰心中的感觉。

坐了半晌,有人寻来,陆长元两兄弟便想借机告辞了。

几人又起身相送,陆长砚行走间颇有些吃力,偏生他又性情倔强,将背挺得笔直,便越发走得吃力,显出几分跛相来。

他眉目如画,长得十分清秀,原该是翩翩佳公子,却唯有这腿疾,仿佛那无暇的美人儿,脸面上被人抓出了一道疤,未免给人美中不足之感来。

柳世先连连叹息着,说道:

“可惜可惜。”

他是替陆长砚可惜,“清溪性情温和,知书达礼,学富五车,我父亲身边的徐况曾见过他,夸他公子世无双。可惜就是一双腿…唉…”

傅明华起身准备离开,几人又是一番辞别,阴丽芝也跟了傅明华出来,听着之前亭中傅明华问及苏氏,不免有些吃味:“元娘跟卫国公府的苏氏交好?”

她一直当洛阳里傅明华与自己才是亲近一些的好友,毕竟因为阴氏的关系,傅明华的母亲出身江洲,她心中是对傅明华有些亲近,旁的人是不大看得上的。

却没想到傅明华又与苏氏关系不差,难免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不过出身西都侯府苏家,不是什么清贵士族。”

苏氏的父亲来历不显,祖上只是大唐新贵。

傅明华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邓士载都曾说过,英雄莫问出处。曾外祖父、外祖父也结交贫贱之士,苏妹妹性情有趣,宝儿倒是可以见一见。”

阴丽芝微微一笑,显然并没有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恰好傅明华身侧的二等丫头寻了过来,两人便分道扬镖,待傍晚回府之后,碧蓝忍了一天,却终是忍不住了。

边替傅明华换了一身沉沉的王妃鞠服,一边就愤愤道:“陆家的人,真不要脸。”

那陆长砚腿有疾,出身贫寒,还好意思妄图配傅明华,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最使碧蓝生气的,就陆家这光景,挑三捡四,陆长砚还敢说‘不喜欢她’,此时提及,气得脸都红了。

碧云也忍不住道:

“以前还当能受靖王府柳郎君夸赞的陆氏双杰何许人也,又听说陇西太守姚大人也对他们多有夸赞,如今看来,确实是名闻不如见面。”

说了这话,又接着道:

“君子背后不道人是非,您今日正大光明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脸色可好看了。”话里带着几分痛快。

傅明华任由她们为自己褪下了厚重的衣裳,又擦过了脸和手,换了轻便的软袍,喝了水漱口,吐出茶水后才道:“不过是伪君子,连真小人都算不上。”

心虚理亏的又不是她,陆氏兄弟说了悄悄话被她听到,她却是理直气壮。

“对!”两个丫环也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换完了衣裳,碧云一面替傅明华整理着袖口,一面提醒道:“您将来要小心容大夫人。”

今日傅明华下了容七娘的面子,容七娘名声必定是有损的,容大夫人定会将此仇记在心上。

“她怕是会怨恨您,将来伺机报复。”碧云心细温柔,平时话不太多,唯有事关傅明华,才多说了几句。

傅明华听了这话便是一笑:

“容大夫人怨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韩氏就是恨她入骨,也不过得如今日一般,咬紧了牙关忍耐。

明的她不成,暗的她也只有这些手段。

傅明华伸了食指,碰了碰眉梢,正要说话,碧云却正色道:“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容七郎吃了王爷这样大的亏,容大夫人的嫡长子又死于莫州李彦辉之手,她必定是会迁怒于您的,还是多加小心为妙。”碧蓝也跟着点了点头,轻轻打了水来替她洁面:“奴婢觉得碧云姐姐说得不错,今日容七娘子不也出言为难您了吗?”

虽说最后被傅明华给挡了回去,但容七娘容瑞宜眼中的怨恨,当时两个丫头却都瞧了出来。

傅明华闭着眼睛,感觉碧蓝拿了热气腾腾的帕子轻轻替她洗了脸,动作温柔仔细,不由就微笑着道:“所以才说不惧她。”

她的声音隔了帕子,有些含糊不清的,碧蓝替她将脸仔细洗了几次,才有些好奇的问道:“奴婢不明白。”

“容大夫人太蠢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蠢货

傅明华闭着眼睛,任由紫亘伸手替她摘下了头上的珠翠,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洁了面、换了那身华服首饰后,她少了几分老沉,却多了些少女青涩的感觉。

那眉眼温柔细腻,如一朵散发着淡雅香气的牡丹。

只是那温婉的神情不变,镇定自若,使人不敢小瞧。

碧蓝半跪了下来,替她揉捏着玉手,听傅明华缓缓道来:“她太蠢了。”她又叹息了一声,“所以才说无惧于她,时至今日,容大夫人的嫡长子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好似她都云里雾里的一般。”

今日还冲她怒目而视,难怪嫡长子去了莫州便回不来。

屋里几个丫头愣了愣,傅明华接着又道:

“李彦辉是容涂英的人。”

他是如何反唐的始末,傅明华心中是再清楚不过了。

燕追虽然未曾在书信中与她提过容顾君的事,但就从目前傅明华得知的情景看来,她不用燕追说,自己也猜得出来。

李彦辉是上了燕追从中挑拨之当,以为燕追跋扈,先是压制四皇子燕信,后秦王府又活活‘打死’其弟李彦安,再到后来容涂英的‘报信’,才最终中了燕追之计反唐。

他反唐时,心中做的还是拥有从龙之功,官拜王侯的美梦。

当日他杀了莫州通判张洪,又禁了太守罗琼,完全是一副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的姿态。

可他心向的是容涂英,哪怕是他杀尽了朝廷的人,却断断是不会动容家人一根寒毛的。

否则将来的他如何向容涂英交待?李彦辉不是个蠢人,从当初他在微末之时,便知抱紧了容涂英的大腿,由贫寒子弟一步步走到莫州刺史,成为一方大员便能看得出来,此人心机手段俱是不凡。

他不会杀容顾君,而在报往朝廷的战报公文中,容顾君却死于‘李彦辉’之手,那么事情自然就有蹊跷了。

李彦辉没杀容顾君,容顾君却又确实死了,尸体都是在战后运回了洛阳安葬的。

临死时他受尽了折磨,体无完肤,据说当时韩氏看到尖叫着便昏死了过去。

“若容顾君不是死于李彦辉之手,又是死于何人之手呢?”

紫亘打了个寒颤,问了一声。

傅明华便轻轻笑了,抿了抿樱唇:

“对谁有利,便死于谁人之手。”

几个丫头经她一点拔,都缓过神来,浑身一振:“容涂英?”

傅明华叹了口气:

“可不是么。”

“嘶…”几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就连平日素来沉稳的碧云都顿住了手中的动作,许久缓不过神来。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他…”碧蓝喃喃的道,又神情一振:“可是,可,可是容顾君不是容七大人的嫡亲侄子么?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不过为了个‘利’字罢了。”

傅明华双手交叠,置于腹前。

银疏拿了淡绿色带了微苦药味儿的冰凉膏子缓缓匀开了抹在她的脸上,手还有些抖。

“当时情况,对容涂英很是不利。”众所周知,李彦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忠于他的人。

每年李彦辉令人悄悄抬进容氏府中的礼,这洛阳之中背地里又有谁不知的?李家兄弟对他言听而计从,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彦辉反了,任凭是谁,都会怀疑容涂英的。

尤其是李彦辉反唐之后,杀了朝廷的人,却独没碰容顾君。

消息若是传回洛阳,不止旁人要生疑,怕是就连嘉安帝都要怀疑他。

嘉安帝这几年宠幸容氏,也陆续给容涂英放了一些权。

他走到如今,已经不是由得他自己能不能抽身了。

消息一旦传扬开来,不止是容涂英倒霉,跟随着他的一些大小家族、朝中一些官员等,都会随他的倒霉而受牵连。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涂英唯有逆流而上。

若要明哲保身,便唯有当机立断,忍痛弃了李彦辉这粒棋子,与他划清界线。

而要划清界线最好的方法,无异于容家有人死于李彦辉手上,还是容氏一位重要的人死了,才会让人相信李彦辉是真的与容涂英决裂。

所以容顾君又怎么能活得下来?

他是容涂英的亲侄子,没有人会料到他是死在容涂英手上的,而且还死得那样的惨。

容顾君一死,天下不明就里者亦会对逆贼口诛笔伐,不会有人再提及李彦辉昔日对他言听计从之事,也不会让人将李彦辉谋反一事牵连到他头上,旁人只会同情容家也是深受其害罢了,骂名被李彦辉一人独得了。

李彦辉一死,则是死对证,不会再牵连到容涂英身上。

此计甚妙、甚好。

傅明华有时也为容涂英这心机、手段深感惋惜。

此人有谋有智,当断则断,又心狠手辣,还识时务,实在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可惜生不逢时,使他遇上了燕追。

时机不对,满腔野心自然付诸流水。

荀子王霸篇曾言,天时地利人和,孟子也曾说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现如今,既有了燕追,比容涂英更狠、更凶残,有智谋,居高位,身边谋士俱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容涂英又如何能是他对手呢?

“昔周人仕,数不遇,年老白首,泣涕于涂。”傅明华念起了汉时王忡任的论衡·逢遇篇,手抚秀发娇慵的笑:“昔时周人不遇,一生庸碌无为而痛哭。”现今容涂英有机会,却不知这机会是福是祸。

再想想陆长元之流得以重用,有机会却并未牢牢抓住,反倒将权势及君王的看中,自己的升迁当成自己私心的资本,细细想来,也确实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