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的话,已经送过了。”

燕追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转过脸来,仿佛前一刻他喝到了甘沏醇美的茶水,第一时间便想与妻子分享是天经地义一般的事,他甚至不见丝毫尴尬,又接着说道:“我要从高甚下手,你令人将他杀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话时伸手弹了弹因坐下来而微皱的衣角,神情温和。

姚释愣了一下,下一刻便领会了燕追的意思,怕这才是早朝之后,他将自己留在宣徽殿议事的意图了。

而燕追要杀高甚,却又不愿寻了名目,光明正大的冲他下手,反倒要借自己之手,显然有将高甚暗杀的意思了。

殿中黄一兴等人听了这话,都低垂下头,个个不敢吭声。

姚释想起高甚与昔日陆长元有染,又疑似前朝余孽,当下略一思索,便应了一声,燕追再与他商议了一番,才令他退下了。

将桌上的奏折批阅完,燕追看了时辰,已经是午时末了,傅明华有午睡的习惯,他想了想,若自己换了衣裳过去,坐上一阵她便该起来了,遂扔了笔准备收拾一番去清宁宫。

清宁宫里一片静谧,树梢之上的鸣蝉早就被人扑了下来,一路行来时,热气扑面而来。

黄一兴一手提着衣摆,一面拿了扇子,追在燕追身后扇。

还未进宫,黄一兴要喊,燕追便伸手将他止住了。

他知道皇帝心意,向程济打了个眼神,示意程济先行一步去打招呼,宫里大宫人今日是碧云与碧蓝当值,看到燕追过来时,宫人内侍跪了一地。

“早膳前张嬷嬷抱了殿下过来,殿下不肯离去,娘娘便留了殿下,才睡下一刻钟左右。”

碧云小声的解释着,张嬷嬷是燕昭新换的乳母,为防止皇子与乳母亲近而疏远生母,所以大唐自建朝以来,历经三代君主,自嘉安帝时期,身边宫人内侍便一拨一拨的换,就是防着有後宫之中侍人、宫人太过亲近皇子,而引起祸端的。

燕追小时也是如此,到燕昭时自然也是差不多。

他年纪还小,身边侍候的宫人也多,乳母则是换了好几个。

燕追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进屋,屋中摆的冰盆并不多,窗柩半撑着,屋角燃了檀香,青烟袅袅,使燕追没来由的觉得一路行来的浮燥都散去几分了。

床榻之上的纱幔只放下了一层,绣了团团芙蓉,他以指尖挑开了纱帷,榻上一大一小两个睡得正香。

傅明华穿了降绡薄纱裙,若隐若现的粉色轻罗包裹着她丰润的玉臂,胸前酥香若隐若现,脸贴着瓷枕,乌发披散着将脸庞掩了大半,只隐约见一点朱唇。

相较于傅明华规矩的睡姿,燕昭便手足摊开,一只小脚搁在傅明华身上,小衣裳散了开来,露出里面遮了肚腹的抱腹。

燕追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嘴唇不停蠕动,不由啼笑皆非,目光又落到傅明华身上了,他坐了下来,俯下身。

傅明华向来警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睁开眼时,他的嘴唇已经落了下来,一下便将她馥雅香唇咬住。

他的胳膊绕过她身下,穿过丝丝秀发,轻松将她揽入怀里。

母亲一动,燕昭便往角落里滚,拽着幔子的一角缩成一团,又沉沉睡去了。

傅明华还没反应过来,燕追的手便伸到她腰侧,轻轻便将腰带勾开了。

天气虽热,可她身体却是触手温凉似玉,胸前沉甸甸的软玉被他握在掌中把玩,她将头埋进燕追怀里,察觉到他的意图,颤声道:“昭儿…”

“让人将他抱走!”燕追脸色有些难看,说话时嘴唇在她头顶亲了又亲,手上力道逐渐加重,也使她气息有些不稳了。

“不行。”傅明华揽了他脖子,小声的说:“不行的。”

若是将孩子抱走,碧云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图。

她挣扎了两下,却又不敢太过大力,就怕将燕昭吵醒。

可是这点儿力道又哪敌燕追,最终仍是被勾了下巴直吻得气喘吁吁。

第六百四十八章 当街

燕追的手带着烫人的温度,所到之处将傅明华融为一汪春水,与他交融。

她的生辰在即,燕昭周岁也不远了,他出生之时恰是先帝崩殂的时候,因此并没有张罗,今年燕追早早就已经吩咐过太常寺,备下了燕昭周岁。

所以近来燕追进清宁宫的时间并不频繁,两人年少恩爱,她不忍再三拒绝,任由燕追在她身上点火,却又防着将燕昭吵醒,便将脸埋在他怀中,半推半就催他去侧殿。

她的性格严谨端庄,极少有出格的举动,窗边透进的阳光洒落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她的一颦一蹙,都映入燕追眼中。她咬着嘴唇隐忍,身体被他折成喜欢的姿势,任他摆弄。

洛阳里清乐坊中,贺元慎正与高甚对饮。

以往与他往来的都是权贵子弟,如靖王府柳世先之流,有才华性情又温和,好客却又写意风流。

贺元慎还是第一回与高甚这样的人相处。

高甚年纪不小,比他的父亲卫国公都要稍大一些,身材十分高大,不似文官,身上倒透出几分武将似的洒脱。

他有心要拉拢贺元慎,自然几句话将贺元慎哄得晕头转向的,不一阵功夫便拿高甚当成了至交一般亲近了。

“竟不知高大人性情如此洒脱,若是早知,下官早就厚颜与大人往来了。”

乐坊之中跳胡舞的伎人跳得薄汗频出,鼓声越急,便转得越快,婀娜有致的身段使人赏心悦目。

只是高甚与贺元慎两人都没将目光落在这伎人身上,反倒对饮对酌。

高甚握着酒杯,目光却仍清明,听了贺元慎这话便笑:“又非朝堂,左拾遗哪用得着如此客套,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世兄’便成了。”

两人一番对话,又更显亲近,从清乐坊出来时,贺元慎已经有些醉了。

近来他心情不佳,难得有人陪同,坊中伎人胡舞不错,酒水也佳,便放纵了几分,出来时眼神都有些迷蒙。

他拉了高甚,两人说说笑笑,等着马车被随从自坊中赶出,贺元慎正与高甚说话,不远处却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朝这边冲了过来。

清乐坊在洛阳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平时来往的客人并非普通人物,还少有如此冲撞的。

贺元慎皱了眉,笑着与高甚道: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外客,如此,如此莽,莽撞…”说话功夫间,那骑马的人转过街道一角,贺元慎还没看清,下一刻这骑士却来势汹汹,一下扑到两人面前,手一抖,露出右手握着的一只铁勾。

高甚面对着贺元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的举动。

他还正要张嘴说话,下一刻那马上的人举起了手中的铁色,‘噗嗤’一声勾入高甚颈后,从颈前穿透而出!

高甚脸上的笑意还未僵,只感觉颈后一阵剧痛,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血已经喷溅出来了。

贺元慎正觉得午后太阳有些刺眼,眯了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却只隐约瞧见一双阴冷的眼,及浓密的胡髭,还未打量清楚,随即便有温热的液体溅了几滴到他胸口,在他浅绿的衣袍上十分显眼!

下一刻马上的人握紧铁勾,双腿一夹马腹,高甚脖子被人勾住,一下便被马匹带走!

他喉间被锁,甚至连惨叫都难以发出声响来,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又正值骄阳似火的时候,这一带街道上行人并不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几个人瞧见这一幕。

贺元慎愣了半晌,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大对头,他后背‘刷’的涌出大片冷汗,转头看去时,高甚被人拖在马后,半截脖子都要被铁勾挂烂撕扯开了,所到之处流了一串串血迹,整个人眼见不行了。

当即贺元慎的酒便醒了大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行凶。

前一刻还在与他说笑的大活人,下一刻便被人如锁牲口似的,他张嘴想喊,却觉得嗓子干涩,双股颤颤,好一阵之后,眼见高甚脸色已经灰败,他才似是回过了神一般,放声大喊:“有贼人!有贼人!”

他喊完,跌跌撞撞的便朝骑马的人追去,只是这眨眼功夫,那人已经跑出极远了,听到贺元慎的大喊,那人转头看了高甚一眼,确定他已经不可能被救活之后,才将手一抖,把铁勾从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脖子间抽离出来,双腿一夹马腹,很快便跑了。

高甚的身体‘咚’的一声落回地上,只剩了本能抽搐。

贺元慎追上来时,那人已经跑不见了,只依稀还能听到午后蝉鸣之中夹杂着的‘答答’马蹄声罢了。

“来人啊,来人啊!”

贺元慎放声大喊,只是高甚已经回天乏术。

午后燕追正神清气爽陪着傅明华说话,外间孙固便慌忙进来,在黄一兴耳边轻言细语说了几句,黄一兴进了殿内,看了傅明华一眼,小声的向燕追道:“皇上,兵部侍郎高甚出事了。”

有人当街向他行凶,险些使他身首异处。

之前宣徽殿中,燕追与姚释商谈之时,黄一兴也在,当时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燕追想要高甚性命的。

他此时低垂着头,将话一说出口,即惊四座,不止宫中宫人内侍骇了一跳,就连上半身软软靠在矮桌上,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傅明华一听这话,便坐直了身体,看了燕追一眼。

燕追似笑非笑,似是有些惊怒的站起身来,“什么人如此胆大?”

可是傅明华分明瞧见他眼底神色如古井不波。

她心里琢磨着,怕是高甚之死,说不定与燕追是脱不了干系的。

傅明华自然也记得几年之前望江阁时高甚与陆长元私会的那一幕,他是前朝余孽,燕追不可能让他活着,只是死在这个关头,又恰是燕追想要对付谢家的时候。

她目光闪了闪,莫非这高甚与谢家也是有往来的?

燕追拿他下手,难道是有意针对谢家?

她伸手托腮,又抬眸看了燕追一眼,正好与他目光对上,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见到傅明华目光时,还冲她挑了挑眉角,神色顾盼间露出几分勃勃野心来。

稬六百四十九章 行凶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在天子脚下行凶?”

傅明华站起身来,燕追听她这话,忍了笑为她理了理披帛:“还敢刺杀朝廷命官,速令许颢、杜玄臻、洪少添及负责洛阳守备的人,”他一连点了好几个人名,“即刻来见朕!”

黄一兴弯着腰,应了一声。

燕追与傅明华目光交汇,夫妻俩心有灵犀,傅明华送了他出清宁宫,看他大步离开,黄一兴等人亦步亦趋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将燕追送走,碧蓝还直咂舌:

“什么人,如此胆大,天子脚下也敢行凶杀人。”

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四品的兵部重臣!

傅明华皱了皱眉,端了茶杯放在唇边,还未饮,便问道:“孙固走了没有?”

宫人出去了一趟,进来回话道:

“回娘娘的话,还未离开。”

黄一兴善揣摩圣意,他在傅明华面前将高甚之死说出,却未遭燕追警告,便已经心中如明镜一般,临行之时,特地令孙固留了下来,显然也有为了使傅明华了解清楚事情起因经过的原因。

他在这宫中多年,心思活泛,性格八面玲珑,傅明华听着宫人的回话,嘴角边便露出微笑来。

孙固提了衣摆进来,恭敬的跪在傅明华面前,听她问起高甚之死的详细经过。

他早在黄一兴留他下来时,对于傅明华的召唤便心中有数了,此时听傅明华一问,孙固毫不犹豫便道:“回娘娘的话,消息由金吾卫所的夏侯慎报来的。”他将今日早朝之后,高甚与贺元慎结伴一起前往清乐坊的事情说了:“高侍郎正与左拾遗结伴从清乐坊而出,便有人冲了出来,以铁勾将高侍郎脖子勾穿了,左拾遗大声呼喝,赶走贼人之时,高侍郎已经不行,请了太医署的人前去,已经咽了气。”

孙固擦了把额角的汗水:

“事发至今,金吾卫的人已经全城禁严,只是那贼人却跑得极快,尚未瞧见踪影。”

傅明华皱了皱眉,高甚竟与贺元慎搅到了一起。

高甚此人来历,她也是知晓的,当初与陆长元有过往来,只是贺元慎又怎么会与他一道?

她沉吟半晌,又问道:

“左拾遗可瞧见凶人真面目了?”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儿,问了这话,孙固便点头:“见了,此时左拾遗正在大理寺,大理寺卿使他绘出凶人脸嘴。”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说,便越发觉得有些问题。

若高甚真死于燕追命令之下,不该如此怀鲁莽的。

燕追动手,向来极有分寸,他若想要杀一个人而不留痕迹,此时便不可能留下贺元慎这样一个人证。

事情反倒像是燕追有意借贺元慎之手,将凶人引出,高甚之死,只是另有图谋而已。

她想起了先前自己对于谢家的猜测,却又忍了心中的疑惑,令碧蓝拿了银钱赏了孙固,送他出去。

紫亘正要说话,殿内却传来燕昭的哭声,傅明华自然不再想了,连忙朝殿内行去。

大理寺中,贺元慎吓得脸色青白,高甚被刺之时,兴许是太过吃惊,亲眼看着朝廷命官在自己面前遭人行刺的震憾大于恐惧,洪少添笑着看了他一眼:“左拾遗瞧不出来倒是意气,那样的情况下,还敢追了出去。”

贺元慎觉得他笑容中带着几分讽刺,也不知他所说的是指书生‘意气’,还是‘义气’,此时捧着狱丞送来的滚烫茶水,接连饮了好几口,才觉得‘咚咚’直跳的心平复了一些。

那茶水有些苦涩,并不如他平时喝的讲究甘淳,可是这会儿贺元慎却已经顾不得那样多了,他想起先前那一幕,还觉得心有余悸。

洪少添夸他胆大时,也不知是茶水实在太苦的缘故,还是他心中的恐惧作祟,他脸颊抽搐,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高甚被刺之时,他实在太过吃惊,本能的便追了上去,这会儿被洪少添一说,他才开始感到后怕。

想起高甚半个脖子都遭人撕裂的情景,那鲜血洒了一地,他自小锦衣玉食,还极少遭遇今日的这样的惊吓,一想起来自己按住高甚的伤口时,扑鼻的血腥,那温热浓稠的触感,他不由又白着脸,干呕了一声。

洪少添看着贺元慎这模样,眼中露出几分无奈来。

他当初便是归顺秦王府,听顺燕追命令行事的人,今日高甚之死,他一早便得到了姚释令人透来的风声,心中早就有数的,此时见贺元慎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他又唤了一声:“左拾遗?”

先前洪少添便问及贺元慎凶手样貌,只是他似是受到了极大惊吓,许久语不成调,此时洪少添加重了些音量一问,贺元慎全身一颤,回过神来仰头看他,洪少添便道:“笔墨纸砚已经备下了。”

贺元慎愣了一下,仿佛反应过来般,取了帕子拭汗,嘴里应了一声:“多谢。”

他手还抖得厉害,擦过汗水的帕子将已经洗净的手擦了又擦,仿佛想将残留在心中的那种碰触到鲜血的触感拭去一般,好一阵之后,贺元慎抿了抿唇,才去伸手提笔。

墨已经研好了,他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便显得平静多了,恐惧之后,一股怒火又涌上他的心头来。

“清平盛世,朗朗乾坤,竟有如此凶人,胆敢当街行凶,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实在太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视人命如儿戏!”

前一刻还在与他谈天说地,饮酒取乐的人,下一刻便成了亡魂。

贺元慎忍了惊怒,抿着嘴唇:

“洪大人务必要将这凶人捉拿归案才是!”

他难得交到一友,却眼睁睁看着高甚死在眼前,贺元慎誓要为他报仇,将凶人绳之以法。

哪知将话一说出口,洪少添却是淡淡一笑,伸手一指:“左拾遗还是先将凶人样貌画出来再说。”

他神态间不见愤怒,反倒显得异常平静,这模样顿时激怒了贺元慎,忍不住就道:“洪大人,皇人任命您为大理寺卿,对您信任有加,如今同僚被害,您怎么能如此冷静?”

洪少添看他气得面颊通红,也有些意外,眼里露出几分不悦。

第六百五十章 嘲讽

若不是看在贺元慎出身卫国公府,洪少添早就给他一些排头吃,拿他当成疑凶关押起来了。

“怒极攻心亦是无补于事,我劝左拾遗早些画出凶人模样,我自会奏请皇上,全城禁严,捉拿凶人。”

他淡淡回了贺元慎几句,直堵得贺元慎心中憋屈,却又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冷哼了一声,提笔便画。

此时他强忍恐惧,忆及凶人样貌,竟记不大清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骑了匹棕色的马,穿了灰色粗布短打半臂上衣,至于交领乃是左衽还是右衽便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半臂下,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高甚脖子勾穿,拖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贺元慎想到此处,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凶狠的眼神,及上唇的胡髭,实在吓人。

他动笔在纸上画完,自己则是越看越像,仿佛又忆起了午时的情景,将笔一扔,再不敢看了。

洪少添原本有些担忧,这贺元慎未出仕时,也是在洛阳颇有才名的,他的诗书字画受到一干权贵子弟推崇赞赏,此时他又见过下手之人,洪少添还怕他画得栩栩如生,使自己难办。

但这会儿一看画中模样,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说话了。

凭心而论,贺元慎为官不成,画却是好的。

只是大唐市井间的男儿,大多打扮都是他画中所描出来的这般样子,不是穿短打上衣配粗布裤子,便是着道袍,普通人家,穿儒衫的都少之又少,贺元慎画的这模样,出外随意一捉拿,捉回来的人便能将大理寺的牢狱撑破。

洪少添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仍是令人临摹之后张贴于城门四处各榜之前。

他这不痛不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激怒了贺元慎,两人嘴中争执了几句,恰逢宫中有旨,洪少添便将贺元慎画好的人物肖像一卷,显然准备带进宫去。

大理寺少卿一见他这动作,不由小心翼翼的问:“若大人将画带走,可是晚些时候再临摹了?”

洪少添看了冷着脸的贺元慎一眼,笑了一声:“世子仍在此处,使他再画一幅便成。”

一句话将贺元慎气了个仰倒,欲与他再争执,洪少添却不肯理他了,转身便出去。

宫中燕追下令全城禁严,照贺元慎的画捉拿凶人,只是连着七八日,却不见凶人踪影,大理寺中人倒是捉了不少,却大多都在口喊冤枉,没有人招认。

当日行凶之人所骑的马匹倒是被人找到,只是凶手是谁,却仍不得而知。

朝堂之上,燕追对大理寺中、刑司的人斥责得凶,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时间一长,朝中不少人便都回过了味儿来,唯有贺元慎十分着急。

他急于想替高甚申冤,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此事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初四早朝之时,同平章事李辅林进谏道:

“皇上,如今大理寺、金吾卫中的人大肆在市井间抓人,庶民之中已经流言四起,而今人心惶惶,臣以为,先安定民心,才是首要之事。”

大理寺卿洪少添及金吾卫所的夏侯慎便显得尤为无辜:“臣等也是奉命行事。”

“事情已经过去几日,皇后娘娘千秋在即,先帝、先太后的祭日及大皇子周岁礼也即将到来,高侍郎之死,不如先缓上一缓,以免误了大事。”姚释也握了象笏,上前一步说话。

燕追没有出声,朝列之中贺元慎听了这话却是难以释怀,连忙出列:“下官以为,自太祖建朝以来,数十年的时间,天子脚下,从未发生过如此恶事。高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有凶人却胆大包天,敢光天化日之下向他行凶,行迹恶劣,实在不可容忍。”他大声的反对姚释等人的意见,力排众议请求燕追再加派人手追查。

说到激动处,贺元慎险些与人争执起来,一场早朝君臣都是不欢而散。

下朝之后,众人都不给他好脸色,他却不以为意,下了早朝,又取了谏纸上书皇帝捉拿凶人。

只是上谏的折子最终却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回音。

他日日忧急如焚,又试图联络昔日一干旧友出面,想为朝局施加压力,使燕追多追派兵力捕寻凶手。

只是昔日他的知交好友,顾喻谨已死,柳世先不过是靖王府不承爵的次子,又未入仕,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忧愤之下,他更是郁郁寡欢,卫国公的警告只是让他越发心中对于这世道有些失落而已。

六月初九傅明华生辰之时,普天同庆,街道上四处听闻得众人欢乐之声,燕追赐宴于含元殿,他随众人入殿,也是愁眉紧锁的样子。

清宁宫内,傅明华接受着众命妇的朝拜,众人欢呼声中,她有些走神。

她想起了如今早已不在世的太皇太后及崔贵妃,如今也该称为崔太后了。

当初她第一次坐在高首之上,受众命妇朝拜地之时,是当时的崔贵妃拉她一道坐在上首的。

她微微的恍神,碧云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便已经被命妇的朝拜声惊醒了过来。

人群中有好些熟面孔,丹阳郡主、卫国公府苏氏、魏敏珠等人都在,众人的心思包裹在浓妆之后。

殿外尚有不少命妇在等候,薛嬷嬷捧了早就备好的花茶出来给傅明华润喉,她侧身去喝茶时,便看到殿后杨复珍的身影,正远远的冲自己行礼。

傅明华捏了帕子压了压唇,吩咐碧云:

“将杨复珍唤来。”

她低垂着眼睑,睫毛纤纤,发丝全被梳了起来,头上云鬓插满花翠,垂下来的黄金镊一晃一闪的,十分美丽。

碧云福了一礼,退了下去,不多时杨复珍便上前来,亲自净了手弯腰为她托着托盘,傅明华放了手边的杯子上去,他便低声道:“娘娘,含元殿里左拾遗与大理寺卿起了争执,险些打了起来。”

下方的人离得较远,没有听到杨复珍的话。

高台之上碧云几人却将头低垂了下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