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盯着江河,江河握着杯子的手顿住了,他抬眼看向顾九思。

外面是落雨声,江河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江河放下了茶杯。

“我没有孩子,打小是将你当做自个儿孩子看。”他靠在了椅子上,看着顾九思,“我们江家原本有三个孩子,大哥死了,我没有子嗣,只有你母亲生下你,我小时候想好好教养你,可你父母太宠爱你,我也没有太多耐心,可我还知道你是聪明的,只是我未曾想,你这样聪明。”

说着,他往前探了探:“为什么觉得我认识秦楠?”

“他认识你,想提前叫你的名字,而你也知道他认识你,所以抢先介绍了自己。”

顾九思将结果说出口来,江河应了一声,漫不经心敷衍道:“所以,我过去有我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儿,你也一定要知道,是吗?”

顾九思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您不愿意说,我也不深查,其实具体如何我不知道,但大致情形,我已经知道了。我只问您一件事。”

顾九思注视着江河,认真道:“会对未来局势,有任何影响吗?”

江河没有说话,许久后,他终于道:“如果你是说那个孩子,我可以肯定说,没有。”

“但如果你说牵扯到故人,”江河笑了,目光里带了几分无奈,“那就不一定了。”

“您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顾九思看着江河,江河平静道:“九思,”他声音认真,“我们是一家人。”

顾九思深吸一口气,他俯身在地,恭敬道:“请您牢记。”

“我记得。”

江河转过头去,看外面细雨打枝:“我是江家人,这一点,我比谁都记得清楚。”

顾九思和江河的话止于此处,顾九思行礼之后,便起身回了屋中。

回到房屋里时,柳玉茹正躺在床上看书,顾九思走进来,柳玉茹忙起身上前去,顾九思叫住她,自己脱了衣裳道:“衣服上沾染着寒气,你别过来。”

说着,顾九思将衣服放在一边,自己走进屋中,等缓过来后,他才朝着柳玉茹招手,柳玉茹到他身前,让他用力抱了抱,顾九思抱够了,才松开来,看着她道:“怎的还不睡?”

“等着你呢。”

柳玉茹笑着道:“你不回来,总觉得屋子里少个人,睡不着。”

“那以后我回来早点。”

顾九思放开柳玉茹,亲了一口后,开始洗漱,等洗漱完毕,两人到了床上去,细细说着白日里的事儿。

若是寻常夫妻,夜里床头,说的大多是家长里短,时日久了,要么这男人闲着无事太关注这些,要么就得起些矛盾。但好在顾九思和柳玉茹是不存在这样的情况的,他们每日能聊的太多。

聊了对乡绅的安排,便聊各家的反应,聊了各家的反应,又聊柳玉茹的仓库。

“仓库新建起来,现在我便撒手不管了,心里总怕出事儿。可是若我继续累着去做这些事儿,要是孩子出了事儿,你会怪我吗?”

柳玉茹说着,夜里抬了眼,看了一眼顾九思。顾九思听得这话,握住柳玉茹的手,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说来不怕你笑话,你也别恼怒,其实这个孩子,到此刻了,我还是没几分真实感。”

“嗯?”

“最初听着高兴,觉得你我有孩子了。可接着就有些害怕,总觉的我自个儿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当爹,当了爹,能不能当好。我想着这孩子的样子,就希望他像你,左想右想,我才发现,其实我也不是多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你是这孩子的母亲,所以我才喜欢。”

柳玉茹没说话,静静听顾九思说着,顾九思翻了个身,将柳玉茹揽到身前来,看着床顶,有些茫然道:“孩子是你怀,苦是你吃,牺牲是你,我做不到什么,自然也不会干涉你什么。你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就好,你要是想继续把仓库管下去,具体要做些什么,你告诉我,能让我做的,就让我去做,若后续真的有什么事儿,我也绝不会怪你,只觉得是自己无能。不能替你怀这个孩子。”

柳玉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她靠着顾九思,低声道:“你净说些不靠谱的。不过我也不逞能,我问过大夫了,适当活动更好些,不用一直拘着。”

“嗯。但能让我做的,也一定要我去做。”

“好。”

柳玉茹靠着顾九思,想了想,她接着道:“今日舅舅和秦大人……”

“我问过了。”顾九思直接道,“他不愿意说的私事,也就罢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便知道顾九思是已经拿到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他并不想多说。她不是一个热爱探听别人私事的人,也便没有再问。

她靠着顾九思,颇有些困了,临睡之前,她慢慢道:“在荥阳这边把案子审完,之后就要回东都述职了吧?”

“嗯,得和陛下有个交代。”

“去多久?还回来吗?”

“黄河还没修好,”顾九思叹了口气,“应当是要回来吧。”

“至于多久?”顾九思看着天花板,有些痛苦了,“这一个月,怕都有得忙。”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二日清晨, 顾九思起来,便让人开始全城抓捕。王家在入城当日就已经被拿下, 而剩下三家在昨夜一番交涉之后, 也呈现出了异常的克制与平静。

只是对于大家族来说已经接受了命运, 但对于个人来说,每个人却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于是官兵破门而入的时候,随处可见的,是家族内的互相指责推诿, 以及一些人试图逃脱的场景。

荥阳城热闹无比,整个城市里四处充斥着哭闹声、叫骂声、叱喝声。

柳玉茹清晨起来,领着人穿过了城,出门到了仓库之中。

仓库中没剩下什么人,人大多都在前些时日被送走了, 而旧货也被卡在了上一个仓库点, 柳玉茹到了码头逛了逛,让人去通知之前离开的人回来,同时又去通知上一个仓库点的人,可以开始正常通航放货。

等回来的时候,柳玉茹经过赵家, 看见一个男子衣冠不整冲出来,随后便有家丁冲出来抓住了那个男人,那男人在大街上挣扎起来,嚎哭出声来:“官是你们让我考的, 事儿是你们让我做的,你们在家享福,成天同我说一家人一家人,如今出了事,却就不管不问让我去抵罪了,这是什么道理?哪里来的道理?!”

那男人吼得所有人都听见,然而话说完,就听见一个年迈的老者叱喝道:“把他嘴给我堵上!”

而后那男人的声音就只剩下了呜咽声,没多久就被人拖了回去。

等回去之后,大街上又是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不存在过一般,柳玉茹转过头去,看向赵家大门,便见赵老爷站在门口,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见到柳玉茹,微微躬了躬身子,恭恭敬敬叫了声:“顾夫人。”

柳玉茹回了个礼,赵老爷似乎是疲惫极了,他也没有过多寒暄,行礼之后,便折身回了大门内。

柳玉茹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由人扶着回了屋里。

日里顾九思回来得早,他回到家里来,便看见柳玉茹坐在桌边发着呆,账本都没翻,顾九思走进门来,见到柳玉茹的样子,笑着道:“今日是怎的,谁惹着柳老板了?”

柳玉茹听到顾九思的话,回过头来,轻轻笑了笑。

“回来了?”

说着,她便起身来,要替顾九思换衣裳,顾九思拦住她,忙道:“你自个儿忙自个儿的,我自己会换。”

柳玉茹得了这话,也没起身,便坐着,温和道:“今日我瞧着城里到处在抓人。”

“嗯。”顾九思在屏风后,扔了一件衣服上屏风来,解释道,“我让人去的,司州的守兵不能一直停在永州,而且荥阳也算是中转大城,一直这个样子,对它损伤太大。本来修黄河就穷,若是因这些事又伤了元气,我来永州这一趟,就不是修河,是作孽了。”

说着,顾九思从屏风内转出来,系上腰带道:“这案子要速战速决,反正证据傅大人和秦大人也都准备好了。”

柳玉茹点点头,顾九思走到柳玉茹边上来,坐下握了她的手,将人揽到怀里,柳玉茹头靠在他肩上,被他把玩着手,听他道:“你今日被吓着了?”

“也不是,”柳玉茹摇摇头,“颇有些感慨罢了。”

她将赵家的事说了一番,顾九思静静听着,等她说完后,顾九思才道:“自从朝中允许商人子弟入仕,这便是常态了。一个家族总要培养一些孩子读书,当官,然后反哺家族。那人也是好笑了,他说赵家对他不公,他怎的不想想,他当官升迁,个中资费来源于哪里。而且这种家族,当官子弟自幼优待,他在赵家,个个吹捧他,平日里让着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着会有这么一日,以补偿他吗?为他家中牟利,这事儿他本可不做,他因着家族里的优待和资助选择做了,到头来又说家里人对他不公害了他,这是什么道理?合着他只能享福,不能受罪?”

柳玉茹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深陷沼泽,还想挣脱,这太难了。”

“九思,出淤泥而不染是人之向往,可人性软弱贪婪,才是常人。”

听得这话,顾九思沉默不言,柳玉茹抱着暖炉,靠着他,温和道:“当一个老百姓,你黑白分明嫉恶如仇是好事。可作为官员,你得把人当成普通人。”

顾九思静静听着,他思索着柳玉茹的话。

柳玉茹的话他听得明白,荥阳,或者说永州的问题不是一个地方的问题,而是大荣百年积累。这些年来,物产越发丰盛,商贸越来越发达,那么这些商人入仕,就成为了必然。无论再怎么打压商人,但钱财驱使之下,商人在朝中拥有自己的权势,这也是无可逆转之事。

然而商人逐利,官者有权,没有制度管理,荥阳今日,便是其他各州的未来。今天就算他把荥阳的贪官都斩了,下一个、下面几百上千的官员,处在这个位置上,又能不步今日后尘吗?

哪怕是顾九思自己——

顾九思心想,如果他自己当年在扬州,父母也是从小如此教导,他也得为家族命运投身于官场,一家人系他一身,而周边风气都是如此,十年二十年,他又能比今日这些荥阳官员好到哪里去?

柳玉茹的话顾九思放在心里,他拍了拍柳玉茹的肩,柔声道:“别多想了,你好好赚钱就是,这些该是我想的。”

柳玉茹应了声。

抓了几日人后,顾九思便开始公审。

他开了县衙,将天子剑悬在桌上,而后便开始审人。

秦楠傅宝元准备了多年的证据,王思远的口供,加上后续从各家抄家搜查出来的结果,从抓人到审判,一个接一个。

这些人的关系网,从荥阳开始,到永州,乃至东都,顾九思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名单,一个月后,他审完了所有人,定罪之后,全部收押。

永州最终牵连官员一共五百三十二人,荥阳官员两百三十八人,其中处斩九十八人,其他各类处置人数不等,但总还是留了一条生路。

这样的大案,顾九思必须得回东都去述职得到范轩的批示,于是他选出人来接管了城中兵防之后,又安排秦楠和傅宝元接管了永州,洛子商监管黄河,随后便领着江河、叶世安一起回了东都。

他本不打算带着柳玉茹一起,柳玉茹怀了孕,顾九思怕她受不起这样的奔波,然而回去前一天夜里,柳玉茹辗转反侧,顾九思闻得了声,将人往怀里一捞,温和道:“怎么还不睡?”

柳玉茹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许久没回东都,其实也该回东都看看,但有着孩子,我知道自个儿这事儿也任性,我……”

顾九思静静听着她的话,他将她揽在怀里,过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你想去,便去吧,这又有什么任性?”

柳玉茹没有出声,顾九思温和道:“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有事的。”

柳玉茹低着头,顾九思亲了亲她,柔声道:“你是个好妈妈,可是不是所有事儿都是要你一个人承担的。别太紧张了,孩子要随缘分,总不能怀了孩子,你连床都不下了。”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哪里像你说得这样夸大?”

但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她伸手抱住顾九思,靠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第二日,顾九思便让人重新布置了马车,然后带着柳玉茹一起回东都。

行了七日,他们终于站在了东都城门口,从荥阳回来,顿时感觉东都城门高大,道路宽阔,街上人来人上,繁华熙攘。

只是两人早不是当初第一次入东都时那样小心忐忑,两人仰头看了一眼东都城门的牌匾,柳玉茹将头发挽在耳后,平和说了句:“进城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入城之后, 顾九思和柳玉茹先是去拜见了顾朗华和江柔、苏婉,同他们报过平安, 顾九思便梳洗之后, 跟着江河、叶世安一起入了宫门。

范轩等他们有些时候, 顾九思进来,行礼之后,范轩便急急上前去,扶住了顾九思,忙道:“顾爱卿辛苦了, 快起来。”

范轩这一番作态,顾九思便定下心来,他推辞着站起身来,恭敬道:“为陛下做事,是臣分内之事, 没有辛苦不辛苦。”

“你在永州的事, 我已略略听闻了些,”范轩叹了口气,让顾九思坐下来,范轩端了杯茶道:“你去之时我就想到不容易,却没有想到, 这样不容易。你这么年轻,处理这样的事,的确是太为难你了。”

说着,范轩喝了口茶, 叹息道:“罢了,不提了,你同我说说结果吧。”

顾九思上前来,将结果同范轩说清楚,范轩静静听完之后,顾九思将折子放在范轩桌上,恭敬道:“剩下的官员,大半还在东都,不知陛下打算如何?”

范轩没说话,好久后,范轩终于道:“案子既然办了,那就一并办下去。没有办到一半回头的道理。如今也马上就要秋闱,本来这事儿我让叶爱卿和左相操办着,你既然回来了,这一次主审官,就由你来吧。让世安帮着你,秋闱之前顺便在东都把案子也结了。”

听得这话,顾九思愣了愣,他下意识张口就道:“可黄河……”

“就几个月的事,”范轩打断他,“黄河洛子商在那里办着,你等事情办完了再回去。”

顾九思没有说话了,他想了想,应声道:“是。”

范轩看向叶世安,又嘱咐了叶世安几句,而后将案子的事草草说了一些,随后看了看天色:“如今也晚了,顾爱卿不如留下来陪朕用顿晚膳。”

顾九思知道范轩是想单独留他,便应了下来,江河和叶世安也是懂事的,各自告退后,便离开了去。

等他们都走了,顾九思留在屋中,范轩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喝着茶。

他看上去神色有些疲惫,顾九思去这几个月,他似乎又瘦了些许,顾九思见了,不由得道:“陛下保重龙体。”

范轩得了这话,笑了笑:“顾爱卿有心了,不过人老了,这身体也不是我想保重,便能保重的了。”

说着,范轩抱着茶杯,温和道:“听说你媳妇儿有喜了。”

范轩这个口吻,仿佛还是幽州那个节度使,闲着无事与下属拉拉家常。顾九思听到这话,也藏不住心里那份心思,面上便带了喜气:“是,三月有余。”

“头一胎,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范轩说着,有些感慨道:“还是多生几个男孩得好。”

顾九思把这话品了品,便有几分体会出来,怕是近来太子又让范轩不满了。范轩按了口气,慢慢道:“太子近来换了好几位老师,朕正在让他多学儒家经典,可他还是不爱听这些老师的话,时时与朕作对。朕本想让周爱卿来当太傅,但周爱卿心里不乐意,太子更是同我吵得厉害。他与叶世安也是不对付的……”

范轩絮絮叨叨念叨着,说着,他抬眼看向顾九思,叹了口气道:“你性子随和,是陆爱卿的爱徒,与陆爱卿相似,你对太子,日后多哄着帮着。”

顾九思听明白过来,范轩其实知晓范玉的脾气,周高朗与范玉是不对付了,叶世安耿直,也是范玉不喜欢的。而顾九思不一样,顾九思能玩,以前便是纨绔子弟,若是他想哄着人,倒也是简单的。加上他拜了陆永当师父,陆永是什么人?这天下没他拍不穿的马屁,顾九思跟着陆永学,凭他的手段,日后哄一个范玉,倒还是简单的,只是端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若是顾九思有能力,又愿意追随范玉,顺着范玉的耳朵说话,引导范玉做事儿,那日后范玉在朝堂,也算有了左右手。

顾九思静静思量着,突然明白了当年范轩把陆永的人都交给他,撮合他和陆永成为师徒的原因,怕是那时候,就已经想到日后怎么让范玉用他了。

顾九思一面想,一面慢慢道:“臣是臣子,对君上哪里有哄着的说法?都是据实相告,殿下就别埋汰臣了。”

“你这孩子啊,”范轩叹了口气,“心里明镜一样,还要同我打哈哈。你以为我让你留下来审案子是为着什么?”

顾九思没说话,范轩接着道:“陆永的人虽然给你用了,终究不是你自己的人,要在朝堂上立足,你终归要有自己的门生。这一次你上下清理了这么多人,科举得多填补一些,这是史无前例的大考,你当了主考官,要好好思量。”

顾九思应了声,范轩轻咳着道:“平日为人做事,你自个儿也要谨慎。我这里收到参你的折子,已是不少了。沈明的事儿,你说不是你指使的,他也来认了罪,可这事儿绝不能有二次。”

“陛下恕罪。”

顾九思得了话,赶紧跪了下去。范轩接着又道:“好在太子把这案子压了下来,成珏,太子不懂事,但是却是一个惜才的人。”

“臣明白。”顾九思忙开口出声,急急道,“臣必当好好辅佐陛下和太子,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听到这话,范轩似乎才舒了口气,他平和道:“这一次沈明的案子,交给你吧。”

这话顾九思愣了愣,见顾九思发怔,范轩压低了声,提醒道:“成珏,你得多为你前途着想。”

“可是……”

“你是要当爹的人了,”范轩打断了他,他慢慢道,“玉茹是个好姑娘,她打从跟着你,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整日奔波劳累的,就图你安安稳稳。你年纪不小了,凡事得多考虑考虑。”

顾九思不敢说话了,那一瞬间,他想着孩子,想着柳玉茹,他心里突然就想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把他火热跳动着的心拍得疼了,疼得蜷缩起来,在暗处瑟瑟发抖。

范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走,用饭去吧。”

顾九思应了声,他起身来,跟着范轩一起去用了晚膳。

跟天子一起用饭,这是莫大的殊荣,然而这一顿饭,顾九思却是吃得心里沉甸甸的。

吃完饭后,顾九思犹豫了片刻,终于道:“臣想去见见沈明……”

“成珏,”范轩抬眼,他静静看着他,“你再想想。”

顾九思不敢说话了。

范轩的意思太明显了。

他没有再说话,行礼之后,跟着张凤祥走了出去。张凤祥一贯在范轩身边伺候,鲜少这么亲自送人离开,他送着顾九思到了门口,笑着道:“顾大人看上去不大高兴啊。”

顾九思勉强笑了笑,张凤祥双手放在身前,尖利的嗓子压低了几分,劝着道:“顾大人,有些机会有些人求一辈子也不能有。机会来了,若是握住了,那就是平步青云。这世上有舍有得,有些人是保不住的,何必把自己也葬送下去,您说是吧?”

顾九思没有说话,许久后,他微微佝偻了身子,低声道:“公公说的是。”

说完之后,他朝着张凤祥行礼,便往外走了去。

当时已是夜深,东都的深秋已经开始冷了起来,顾九思出宫前换了常服,此刻穿着一身蓝色华袍,头顶玉冠,便失魂落魄走上了大街。他没上等候许久的马车,而车夫为了避寒躲在车后面,也就没看到顾九思走过去。

车夫等了许久,也没见着顾九思人出来,终于忍不住上前去问守门的士兵:“各位可见顾尚书出宫了?”

士兵识得车夫,不由得有些诧异:“不是早就出宫了吗?”

车夫愣了愣,旋即知道不好,赶紧回了屋里,禀告了上去。

柳玉茹去花容和神仙香盘账,她不敢太劳累,下午便早早回来,等着顾九思。

她还在吃着滋补的药,便听印红走了进来,有些着急道:“夫人不好了,姑爷不见了!”

这话让柳玉茹有些愣了,但她尚还算镇定,忙道:“怎么不见的?你将禀报的人叫过来,我亲自来问。”

印红应了声,忙让车夫进门来,车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将话说了,柳玉茹静静听着,许久后,柳玉茹道:“你没瞧见他出宫了,士兵却说出宫了?”

车夫应了声,颤抖着道:“夫人恕罪,是小的错了,天太冷了,小的……”

“暗卫呢?”

柳玉茹直接开口,印红愣了愣,随后道:“我这就让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