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没说话了,他看着面前的沈明,片刻后,他同旁边狱卒道:“开一下门。”

这狱卒是他安排的人,狱卒开了门,顾九思道:“你到门口去,我说几句私下的话。”

狱卒犹豫了片刻,但想着顾九思的身份,还是出了门去,在门口等着。

狱卒才出门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沈明的嚎叫声。

“你这脑子!你这脑子!”

顾九思进了牢房里,对沈明拳打脚踢,沈明嚎叫着在监狱里四处逃窜,叶世安叶韵柳玉茹赶紧进去拦着顾九思,顾九思一面打一面骂:“你还不如不懂事!还不如什么都不想!逞你大爷的英雄!我今天把你打死,打死算了!”

“不懂事儿的东西,王家那一家子的命抵得上你吗?!”

顾九思被另外三个人联手拦着,却还是追着沈明作势要打。旁边叶世安连连劝阻:“骂骂得了,别动手,别动手。”

柳玉茹也是赶紧道:“你冷静些,要打也回去打,在这儿打出事儿来不行。”

叶韵听得柳玉茹的话,也道:“他回来时候才被人捅了好几刀,如今刚养好,真的会打死的。”

听到这些话,顾九思也打累了,他缓了动作,往床上一坐,喘着粗气道:“沈明我和你说,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你。”

“九哥我真的知错了。”

沈明抱着头,蹲在一边,低着头认错。

顾九思缓了缓,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体会到了当初顾朗华当初打他的那种心情。

他真的很想提一根木棍打死沈明,就算打不死,把木棍打断或许也觉得舒服些。

沈明见顾九思不说话,低声道:“九哥,你真的别为难。”

“我为难你大爷为难!”

顾九思骂出声来,叶世安在旁边看明白了:“所以这个案子,你不打算审?”

“不审。”

顾九思扭头道:“审什么审?我回去修黄河去!我就留在黄河不回来了,我和黄河天天待在一起万古长青。我修完黄河修长江,我修完长江修淮海,我这辈子都不回东都,一辈子修河算了!”

叶韵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顾九思冷冷看了她一眼,叶韵赶紧退了一步,躲在了叶世安后面。

柳玉茹听着顾九思说气话,忍住了笑,轻咳了一声,同沈明道:“你自己是打算自己扛了所有事儿,可你九哥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扛?沈明啊,日后做事儿,你得知道,你身边人都心里惦着你,不可能放你不管。你想牺牲容易,可你也得问问旁人难不难过,允不允许。”

“你不是以往山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山匪了,”柳玉茹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你既然来了顾家,便是有个家了。”

沈明没说话,他蹲在一边,低着头,手环着自己,好久不出声。

叶韵走到沈明边上去,轻轻踹了踹他,小声道:“说句话,哑巴了?”

“我知道了,嫂子。”

沈明终于开口,沙哑着,却是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知道了,九哥,嫂子。”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一个家。

顾九思听到这话,也没了找沈明岔子的心,他坐在床上,抿了抿唇,终于道:“你最近好好养伤,只要我不审这个案子,陛下也没了一定要判你重罪的理由。他应当会派李玉昌主审这个案子,你的情况他清楚,我猜着,你最后不是充军,便是流放了。”

“嗯。”沈明低着头,没有出声。顾九思接着道:“我会帮你想办法,尽量充军到幽州去,到了周大哥地界上,你好好跟着周大哥做事儿。你日后也别总是冲动想着用蛮力,多读点书,不喜欢看那些文绉绉的书,兵法什么的多看看。”

“好。”

沈明没了往日的活脱劲儿,什么都说是,什么都说好,顾九思也没法骂了。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后,顾九思走出门去,到了门口,同叶世安道:“你从你家拿些兵法的书来,扔给他看,别在牢里就过得像养老一样,什么都不学了。”

叶世安点点头,随后道:“你推掉陛下的,不止是主审荥阳案的机会吧?”

顾九思沉默了片刻,许久后,他才道:“陛下本想让我当此次科考的主考官。”

叶世安愣了愣,片刻后,他终于叹息出声:“九思。”

顾九思转头看他,叶世安笑了笑:“愿你我几人兄弟,能永如今日。”

“嗯?”顾九思有些不明白,叶世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道,“你放心,若我是你,也会如此。”

听到这话,顾九思也笑了。

他拍了拍叶世安的肩,只能道:“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我觉得养个儿子,也就这样了。”

说着,他有些难过:“真的,”他同叶世安感慨,“我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养了个叛逆儿子。我爹当年的心情,我真的已经提前感受到了。”

“什么心情?”

旁边柳玉茹笑着插嘴,顾九思叹了口气:“就是想打死他,非常想打死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如顾九思所料, 没有几天后,范轩就下令让李玉昌审理此案, 但出乎顾九思意料的是, 范轩并没有完全抛弃他, 反而是让他联同李玉昌共同审理此案,只是将沈明的案子另案处理,由李玉昌单独审理。

这个结果是在朝廷上给出的,命令一下来,整个朝堂都是议论之声, 顾九思站在前方,听见各路声音,没了片刻,便有大臣站出来道:“陛下,沈明刺杀王思远一案尚未审理清楚, 顾尚书与沈明关系密切, 让顾尚书同李大人一同审理荥阳案,怕是不妥。”

听到这话,范轩抬眼,看着说话人道:“朕与沈大人也时长说说话,朕是不是也和沈大人关系密切得很?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便是李爱卿和顾爱卿办的, 你如今临时换人,倒给朕找个合适的人来?”

这一句胡搅蛮缠的话表明了态度,众人也不敢多说。强行将朝堂上的意见压了下去后,等到下朝, 范轩便将顾九思叫了过去。

顾九思进了御书房,看见范轩正在喝茶,他一进去便跪在地上告罪,范轩也没让他起来,喝着茶道:“等办完了案子,你便主持今年科举之事。”

顾九思有些忐忑,他不明白范轩为什么最后还是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范轩也没说,只是道:“你不愿处理沈明,朕也不逼你,但你得记着,今日朕可以帮你压了此事,来日此事必定成为你的一个污点,未来若有人想捅刀,这就是伤口。”

“微臣明白。”

顾九思连忙回答:“微臣知道陛下一片苦心。”

范轩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转头同顾九思说了一下事务细节,而后顾九思便站了起来,退下的时候,顾九思见人端着汤药进来,他看了一眼汤药,没有做声。

等出宫之后,他心里有些发沉,他隐约知道了范轩这样做的原因,但这事儿无可逆转,他也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尽量把事儿做好些。

范轩让顾九思和李玉昌审荥阳这个案子,主要是为了让他们两人多些政绩。有了这个案子作为基石,后续让顾九思主持科考一事,才能顺理成章。

顾九思在荥阳便已经掌握了许多供词,在东都办案,直接开始动手抓人。

荥阳牵扯东都的,大多是前朝就留下来的老人,早在前朝就和荥阳那边有不少的关系,多年来只要修黄河,就是他们发财的好机会。这些人人脉广,顾九思审案期间,顾家府邸来来往往都是人,什么亲戚都找了上来,搞得顾朗华和江柔都不敢见人,连苏婉都不堪其扰。

柳玉茹本也是不大清楚顾九思在做些什么的,只是她店里的客人不知道怎么就多了起来,日日都有人来找她,要同她做生意,多来两次,柳玉茹便明白过来。干脆谢绝了客人,每日待在顾家也不敢出门。别人送礼来,她都退还回去。

这样的事儿过去她也做习惯了,以往还觉得难堪,如今做起来,也没了什么不好意思。

这个审了大半个月,从荥阳审到东都,最终定案牵连下来的人,有一千二百人之巨。

这是大夏建国以来最大的案子,甚至在大荣立国百年来也少见如此大案,一时之间,李玉昌和顾九思声名远播,骂者有之,惧者有之,更多的,却是将二人当做青天大老爷给供了起来。

如此盛名之下,由顾九思主持这一次科举,也没有人有多少异议,甚至在民间读书人之间,还颇有了几分荣耀。因着若是顾九思主持此次科举,他们在此次科举中高中,也就间接成了顾九思一个“学生”。顾九思公正清明,刚正不阿,必定会给他们一个公平的考试,而且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更是东都风流人物,能成为他的学生,也是一件幸事。

这一年的秋闱举行在十月初三,相比过去是晚了许多。秋闱举行前,沈明的罪也定了下来,李玉昌明白顾九思的意思,判处沈明充军幽州。

沈明走那日是十月初一,顾九思领着柳玉茹、叶世安、叶韵一起来送他。沈明是跟着其他一起充军之人走的,他穿着囚衣,戴着枷锁,手脚都戴着铁链,看上去十分沉重。

他脸上仍旧带着笑,笑容明朗,但相比过去,的确是沉寂了许多。顾九思给他倒了酒,他和所有人逐一碰了杯子,随后笑道:“此去不知何时是归期,你们若有时间,便多来看看我。”

“别这样说,”叶世安叹了口气,“你早晚会回来的,我们都会想办法。”

沈明笑了笑,点头道:“行,我知道你办事最妥帖,我会等你想办法。”

叶世安听出里面的调笑,想骂骂他,又觉得这送行的气氛,不当与他有什么争执。沈明见叶世安憋了气,似乎就高兴了些,他转过头,看着顾九思,片刻后,他终于道:“哥,我走了。”

顾九思看着他,平静道:“我让人给周大哥带了信去,让他平日里多给你点书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和个山匪一样。”

“知道。”沈明笑起来,“我会好好看书。”

“到了幽州战场,便当是你的天地,在战场上好好建功立业,也当有你的一番事业。”

“我知道。”沈明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建功立业这事儿,玄乎,我尽量就是了。”

顾九思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慢慢道:“沈明。”

“嗯?”沈明有些不解,顾九思认真看着他,“我与世安,都是文臣,我们都需要一个人,手里拿着兵权,同我们一条心来帮着我们。”

沈明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顾九思目光挪都不挪看着他,眼里满是期许:“我知道你是一只鹰,会有你广阔的天地,我和世安都会在东都等你,到时候,等你满身荣光回来。到时候,我们执笔,你提剑,共守大夏江山百姓。”

沈明没说话。

他听着顾九思的话,感觉有什么在内心翻腾不休。

旁边传来官差的催促声,沈明回过神来,他有些狼狈低下头,哑声道:“行,我知道了。”

顾九思拍了拍他的肩,想了想,他道:“我去旁边等着你们,你还想和谁说几句,就和谁说吧。”

这话提醒得明显,于是顾九思一走,柳玉茹和叶世安赶紧也走了,就剩叶韵还在原地,有些踌躇不安。

沈明静静看着叶韵,他看着她,片刻后,却是问了句:“你今年几岁了?”

叶韵愣了愣,她没想到沈明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她有些茫然道:“十九。”

“大好年华。”

沈明笑了。

叶韵没明白沈明的意思,她就是站在原地,两人沉默着,沈明静静注视着她,隔了一会儿后,他笑着道:“回去吧,好好经营店铺,你得当个有钱的姑娘。”

叶韵听着沈明的话,她不由得怔住,下意识道:“你没有其他话同我说了吗?”

“该说的,我没藏着,也都说过了。”

沈明转过头,看向远方:“不该说的,也不必说了。”

叶韵听着,抿了抿唇,片刻后,她却是道:“你还打算回来吗?”

“九哥在这儿,我自然是回来的。”沈明平静回复,叶韵看着他,认真道,“既然打算回来,不同我说些什么吗?”

沈明没说话了,他静静看着叶韵。叶韵有些紧张,她看着沈明,却是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娶我。”

沈明听到这话,慢慢笑了:“是。”

“那么,”叶韵看着他,认真道,“我可以等你,你早些回来。”

沈明看着面前人认真的眉眼,他听着她的话,心里酸楚又欢喜。然而他没有回应,认真看着她,却只是道:“你不必刻意等我,也不必同我说这些。”

“叶韵,”他叫她的名字,“你得自己过得好。别总想着为别人好,也别总想着回报别人,你若嫁给我,只能是因为喜欢,除此之外的理由,我都不接受。”

“我没有……”叶韵急切开口,沈明却道:“我不傻的。”

他认真看着叶韵:“以往我不明白,可如今我却是懂的,你今日应我,只是想给我一个回东都的盼头,让我高兴些。你愿意嫁给我,也只是因为,你视我为好友,觉得你的这桩婚事,至少能让我高兴些。”

叶韵不说话了,她以往觉得沈明蠢笨,如今却发觉这人比谁都通透,比谁都聪明。

沈明看着叶韵不语,他笑起来:“可我却不乐意这样,我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却希望,当你回应我,只是因为喜欢。我会在幽州好好生活,也会尽快回东都。我回来时候,我会有与你般配的身份,也会有不辱你门楣的品级,到时候,你若喜欢我,我必定三媒六娉、八抬大轿上门娶你,我会让所有人看着,你嫁给我不是因为将就,也绝不会折了你的身份。”

“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沈明眉眼里带着温柔,“好好生活。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你想嫁,你觉得高兴,你就嫁,我也会很高兴,因为你过得好。如果你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也别害怕,我会一直等着你,有朝一日,只要你喜欢上我了,我随时随地,都等着娶你。”

说着,沈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眼眸,旁边官差又喊了一声,这次真留不得了。

沈明同所有人告别了一声,转过身去,同其他犯人一起,往远处走去了。

叶韵看着沈明背影,看着风卷着他残破的囚衣,看着他被上百斤枷锁压得佝偻的背。

她发现,自己终于可以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审视沈明。

过往她总觉得他幼稚,总觉得他无法体会她内心的想法和艰辛。然而看着那人远走时,她突然开始明白。

他或许不是不懂,他可能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

只是他不像他们这些聪明人,想得多,烦恼得多。一件事,他想做,便做了。一个人,他想爱,便爱了。

没有犹豫,也无迟疑。

他沈明踏上的路,从不后悔,也不回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沈明走后, 当天晚上,顾九思和叶世安便进了贡院, 开始准备科考一时。

此次顾九思担任主审官, 叶世安、江河从旁协助。而考题则由范轩拟定, 在科考前一天晚上,才交到顾九思手中。

秋闱一共三场考试,每场三昼夜,第一场考八股,第二场为官场上往来文章, 第三场则是策论。

往年秋闱一般在八月份,然而这一年大夏新朝初建,事务繁忙,于是秋闱被推迟到了十月,而范轩意在选拔治国实用之才, 因此私下也同顾九思说过, 此次批卷,重在策论,前面两场考试,将就就行。

考生考试的时候,顾九思也得陪着, 他和叶世安等人一直被关在贡院里,百无聊赖,三个人没事儿就去巡查。

顾九思以前读书不行,逢考必作弊, 让他来查考场,对这些作弊手段简直是清楚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抓到几个考生扔出去,于是开考没有几天,整个考场就再也没人敢作弊了。而顾九思的明察秋毫的名声,也在考生心里印下了去。

九天后,所有考生考完,考生出来了,考官却得全关在一起,等人把卷子糊了名字,他们匿名批完卷子,才能出来。

柳玉茹是知道的,可她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挂念,于是贡院开门的时候,她早早到了贡院门口,而后就看见考生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有的欢天喜地,有的鬼哭狼嚎,甚至有一位,出了门,便披头散发、赤足狂奔了出去,然后直接跳了护城河。

柳玉茹本来是来看顾九思的,却不由得被这些考生吸引了目光,她坐在马车里,静静瞧着他们。

这便是这些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了。

他们一辈子,最努力的时光是在这里,最艰辛的时光是在这里,最重要的时光是在这里。

考生相互认识的,三三两两结着伴,说着此次考试。他们议论着题目,悄悄说着顾九思。

“此次主考顾尚书,怕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考官了,我这次文章引经据典,万一他看不出来怎么办?”

“这你不必担心,”另一个考生道,“在下幽州望都人士,去年梁王攻城,顾大人与梁王谋士城头骂战,在下刚好在旁,二人论战半日,互相考究学问,顾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无一不知,可谓学识广博。顾大人之才能,兄台大可放心。”

“顾大人当众是人中俊杰啊,”之前那个考生接着道,“先前只听闻顾大人力保望都,又修黄河,灭贪官,只当顾大人有实干之能,不想学识也是出众……”

考生说着从柳玉茹身边走过去,柳玉茹抿着唇,笑着听着这些人说话。

她也不知道怎的,听着这些人这么夸顾九思,她就觉得好像,总觉得这些人若真知道顾九思是个怎样的人,怕是要大跌眼镜。

顾九思在考场里呆了五日,终于才彻底批完卷子,而后放了榜单。

放榜当日,顾九思才回了顾府,柳玉茹本以为他要等下午才回来,没想到顾九思大清早就自己骑着马回了家里。

他来得匆忙,柳玉茹甚至还没起床,还迷迷糊糊睡着,就感觉有人披了一身寒意,突然掀开了被窝挤了进来。

她惊得叫起来,顾九思一把搂住她,赶紧道:“别怕是我!”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抱着柳玉茹,似乎是疲惫极了,含糊道:“多睡睡,我也睡睡。”

柳玉茹看看天色,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顾九思眼周黑了一片,比在荥阳时候看着严重多了,柳玉茹整个人呆呆的,她也不知道顾九思怎么就来了,更不知道顾九思怎么就什么都不干就往床上扑过来睡了,她搞不明白,想想也就不管了,往被子里一缩,就挤了进去。

两个人窝在温暖又拥挤的被窝里,顾九思抱着柳玉茹,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道:“还是抱着媳妇儿好睡。”

柳玉茹迷迷糊糊的,但她也觉得顾九思说得对,她往他怀里又挤了挤,找了个合适的姿势,伸手揽住他。

她有些迷蒙的时候想,还是相公在好睡。

柳玉茹怀着孕,睡得本也多些,之前不知道,她每日都说拖着困强行起来做事儿。如今知道了,便放任着自己随便睡。加上顾九思不在这几日,她睡得也不大好,如今人回来了,她心里安定下来,睡得也熟了许多。于是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柳玉茹觉得饿了,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她想着顾九思也是累了,本不打算打搅他,谁曾想她一动,顾九思便醒了,他将她拉在怀里,撒着娇道:“我觉得饿了。”

“我让人弄东西去吃。”

“想吃肉。”

“好,”柳玉茹笑着道,“我让人弄一桌子肉。”

顾九思在她肩头蹭了蹭,埋怨道:“以后我再也不干这事儿了,可累死我了,五天时间看了这么多卷子,我头都看炸了。”

柳玉茹听着他的话,颇有些奇怪:“看看试卷而已,难道比修黄河还累?”

“累。”顾九思果断道,“心累。”

柳玉茹推了他起来,吩咐了人准备了饭菜和洗漱的东西,自个儿开始起身洗漱。

顾九思盘腿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看着柳玉茹梳洗,夫妻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柳玉茹漫不经心道:“你这么怕读书么?”

“不是怕读书,我是怕遇见脑子有问题的人,”顾九思抓了抓脑袋,有些烦躁道,“让我看东西也就罢了,一大半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脑子这么不清楚的玩意儿,怎么通过了乡试送上来的?我随便读几年书,也比他们强。”

柳玉茹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知道顾九思是看卷子看烦了。她转了个高兴的话题道:“就没几个让你看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