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持武功高强,同时也暗暗警告我了。我冷淡地道:“杨盟主只需一句话,听是不听。”

“听。”杨华庭笑道:“祭司大人请。”

我微微点头,垂首弹奏一曲《山花》,这曲调原为南疆百夷流传甚广的山歌小调,被我加以改动,更显轻灵流畅。曲调一响,场上许多南疆夷人,均面露欣喜,有乐师甚至打鼓唱和,姑娘们哼着调子,目光闪动柔和,显是思乡种种,俱已体现。

一曲既罢,杨华庭笑了起来,道:“果然动人,山间小调竟也能弹成如此,老朽佩服。”

众人纷纷赞叹称是,我却一言不发,放下那张三钱银子的琴,凑近弹他呈上来那张古怪的黑色琴。

调子仍未变,依旧是《山花》,却蓦然变得慷慨悲凉,仿佛雉堞圮毁,榛莽荒芜,故园被毁,一派萧瑟。众人听得一脸悲戚,唯独杨华庭仍保持万年不变的笑容,我加急曲调,登时金石奇响,刀光剑影,仿佛敌匪杀将而来,亲人故友,一个个躲闪不及,在眼前刀下,纷纷毙命。

杨华庭终于脸色一变,我冷冷一笑,再催曲调,铿锵数声,他突然手捂胸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下众人大惊,杨文骔立即扑了上来,惊呼“叔父——”,一旁仆役变了脸色,立即上前欲将我拿下。

他们的手尚未触及我的衣裳,杨华庭却嘶声道:“住,住手。”

我昂首看他,他正了脸色,站起来,朝我深深一鞠,道:“老朽谢祭司大人治我多年痼疾。”

我垂头道:“还没完事,若要治愈,需得三次。”

杨文骔见此状况,终于有些反应过来,立即朝我行礼道:“请祭司大人慈悲为怀,救我叔父。”

我站了起来,负手淡然道:“纹银三千两。”

众人哗然,杨华庭却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老夫痼疾困扰多年,大人如能去了,恩同再造,区区银两,何足挂齿,来人,取银票来。”

一旁有管家去了片刻,回来捧了一个小小樟木盒奉上。杨华庭看也不看,拿来递给我,笑道:“未来三日,只怕要劳烦祭司大人了。”

我接过,交给葛九,道:“分了吧,今儿个在场的族人都辛苦了。”

葛九哽咽住,南疆众位乐人舞姬也均含泪看我,我笑了一笑,道:“这等辛苦钱,往后,若能不做这个营生,各位还请,不要做了。”

他们欲说什么,我却不再听了,转头对杨华庭道:“今日魁首,当推葛九,不知那彩头可否现下兑现?”

杨华庭又愣了一下,笑道:“自然,他们有祭司大人这般费心,真乃前世修德。”

他朝杨文骔做了手势,杨文骔立即捧出一个托盘,上以红绸覆盖,朗声道:“悬腰舞魁首彩头,黄金一百两。”

葛九却不接,只看着我摇头。

我叹了口气,道:“拿了你的辛苦钱,快些去了。”

葛九还待说什么,我拂袖转身,她无法,只得上前接过黄金,低声道了谢。

诸事已毕,我对杨华庭道:“我需静室一间,以屏风相隔,杨盟主每次听琴,均需摒除杂念,不可令一人闯入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类似于运功疗伤,武林人士多做如此,杨华庭不以为意,笑道:“那是自然。”

我又道:“你的府上怨气极深,有怨灵积聚,我的体质只能待三日,三日后清晨,请备好马车送我出城,莫问莫拦,你可能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发誓?”

杨华庭点头道:“使得,我在此发誓,三日后绝不问不拦祭司去向,若违此誓,叫我一世英名尽付流水,不得安享终老。”

我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盯着他道:“如此甚好。”

杨华庭笑道:“未来三日,就有劳祭司大人了。”

第32章

忠义伯府办事果然迅速,不出半日,即收拾出一个干净院落与我。

仍是四名小厮抬着软榻,杨府少主杨文骔亲自陪同。我们穿过前厅直达后院,经过大片婉约的柳树林,一处单独精致小院悄然立于池水中央。

四下有几本粉色杜鹃,几丛雪白栀子花,几株高大茶花树,绰约相间,更显得此处幽静。

我入了院落,早有四名丫鬟垂手出迎,见了我,均下拜行礼,口呼“祭司大人。”

我下了榻,慢慢走入里间,内里布置秀雅异常,绣幔低垂,房椽上画着喜鹊报春,眉檐上绣着,寒梅吐蕊。

床上衾褥崭新,薰笼备置,一转身,妆镜台上,竟然有陈年梳妆匣子。

这分明,是一处女子香闺。

我转过头,冷冷看向杨文骔,道:“贵朝风俗,便是至亲男子也不得踏入女子闺房,却不知杨少侠将我安置此处,是何解?”

杨文骔拱手道:“祭司大人息怒,皆因英雄会明日即开,家中客房早已住满,且江湖中人粗鄙不堪,恐冲撞了大人,这才将大人安置此处。”

“可这分明是座小姐的绣楼,”我冷笑道:“莫非府上的未出阁女儿,已经委屈到要与一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杨文骔眼神黯淡下去,强笑道:“这里原先,确实是女子绣楼。但旧主离去已是多年,我不忍换其间摆设,不过徒留点念想而已。大人无需多虑,只管住着便是。”

我微微一愣,却见他一张斯文俊逸的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惆怅苦楚,想来此间旧主人应已香消玉殒,不觉放缓口吻,道:“如此多谢。”

杨文骔目光有些恍惚,看着妆镜台出神,半响,方强笑道:“这里每样东西都是上上之选,当日,凑齐了置办这么个绣楼可也废了不少功夫。过于奢华之处,祭司大人莫要怪罪。”

我微微点了点头,忽而心中一动,问:“这里,原先的旧主人,似乎与你有莫大渊源?”

杨文骔眉心一跳,道:“您怎么知道?”

我心跳加速,面上仍淡淡地道:“是少侠的,妻子?”

“是未过门的。”他苦笑了一下,道:“若已过门,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住进来了……”

我只觉一口气哽了上来,涩声道:“是我唐突,不若换个地方……”

“不用,”杨文骔微笑道:“祭司大人只管住着,她,生前也是位奇女子,想旁人不敢想的,做旁人不敢做的,虽为弱质,却自有傲骨侠气。况且大人如此高洁,若她在世得以拜见,定会折服,想必让出整间绣楼与你住都不定……”他的声音骤然打住,慌忙别过头,道:“我,小可尚有事,就此告辞了。”

说罢竟然决然转身,匆匆避开。

但我分明瞥见,他眼眸晶亮,已是有些失控。

就如我此刻一般,扶着椅子颓然坐下,眼眶一热,险些滴下泪来。

我们都想到小彤。

这里,原本住着那样一位奇女子,若没有被我所累,想必她此刻定然遍身罗绮,做忠义伯府尊贵的少夫人。

她本就出身显赫,足以与南武林盟媲美,又兼冰雪聪明,性情温柔,这样的女子,合该被父母爱若掌上明珠,与夫婿恩爱情深,教养出几个优秀的孩儿,寿终正寝之时,子孙满堂,共同哀悼她的一生。

如果她没遇到我。

只是这世上,哪里来的如果?

遇到她那年,我十六,她也十六。

她如名花初绽,柔美委婉,我却深陷魔窟,受尽屈辱和磨难。

足足有半月,那个老匹夫折磨我,狠狠占有我,用各种器具不分日夜地污辱我,拿春药迷乱我的神智、命奴仆在我面前如牲口一般交媾,让我每时每刻,都陷入灭顶的如泥泞般肮脏与窒息的深渊中。但这些我都可以忍。

因为那时候我相信,我爱的人,终究会救我出去。

他一定会体谅我是被逼,我的身子被人玷污,但我的心,却从未遭受污染,我总是爱他,总是爱他。

什么都可以被抹除,被否认,但这一点,却深深刻在十六岁的我的心底,坚如磐石。

但是,杨华庭却以击溃人的意志为乐事,有一日,他一边亵玩我,一边将谷主通告天下,驱逐我出谷的信一行行念与我听。

那个罪名,竟然是勾引从兄,淫乱骄奢。

我几近崩溃,却如溺水之人般牢牢抓住一点,我拼命摇头,我不信。

我如何能信?明明临出谷前,他还温情脉脉地拥着我,前所未有地应允我与之同榻而眠。他一遍一遍地抚摩我,说我冰肌玉骨,说最喜欢,我这等温顺模样。

他咬着我的耳朵,温言说,我可以唤他的名字。

我还能清楚地描摹出他的手,冰凉的指尖如何流连在我的腰腹,我还记得很清楚,他拉开我的腿,坚决进入我的体内,似乎发出满足的喟叹。

我一直以为,我必定是不同的,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也一定会同意,我是不同的。

因为我这么爱他,我愿意为他去死啊。

我的人虽卑微,我确实出生于穷乡僻壤,我的童年确实支离破碎,苦不堪言,但我始终觉着,我对他的感情,没有任何卑微之处,我总以为,只有我方识得他曲调中的寂寥与高处不胜寒,我也总相信,他是愿意我伴着的。

我那么费劲心力,犹如绞紧胸口那般疼痛而珍贵的爱。

难道不值一文吗?难道真的,没有价值吗?

我想不明白,那夜夜纠缠分明还如此明晰,我看向他的眼眸里,分明已经有了不同以往的暖意,为什么,只是一转身,却要捏造那样恶毒的罪名强加给我?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将我打入地狱,痛不欲生吗?

如今想来,自然一切皆如笑话。

但十六岁的我,却怎么也料不到,怎么在顷刻之间,人就能走到这样一个荒诞诡异的噩梦中。

一个我之前想也不敢想,怎么也挣不脱的绝境。

我痛得茫然无措,如此过了一日,我忽而警醒过来,是的饿,不能坐以待毙。我亟待一个证据,证明杨华庭在撒谎,他本来就是十恶不赦的畜生,他撒谎,玩弄我的身体和意志,他有什么做不出来?

那个时候,我咬牙忍耐种种不堪,挣扎活着,其实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逃跑,要跑出去,要找到谷主,要请他告诉我,那个诏告天下武林同道的信,那个逐我出谷的噩耗,都是捏造的。

我曲意奉承,咬牙拼命令自己舒展身子,让杨华庭满意。

我不再掩饰我的痛苦,他折磨我的时候,我不再忤逆他换来更为不堪的对待,而是相反,我也学着尖叫,在颤音当中带上媚意,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承受他各种各样下流的手段,我没再中途晕倒,强撑着,以绝佳的忍耐力与表现恰好的羞耻和痛苦,还有三分羞耻与痛苦中悄然抬头的愉悦。

杨华庭果然很满意。

他后来告诉我,其实他也不曾想要玩死人,毕竟草菅人命有违侠义之道。只是他受不了风尘小倌的矫揉造作,只喜欢玩好人家的男孩儿,但上了床,总也太过投入,失了力度,那些没经过特殊训练的孩子哪里禁得住他如斯折腾?失掉个把两个,纯属意外。

杨盟主不无遗憾地道,他其实也算仁至义尽,事后均有厚敛那些男孩,平日里得空了,吃斋念佛也会做做,偶尔也念念经超度一下他们。

现在好了,有了我,身子又精美又禁玩,还能彼此玩出乐子来,多好。

他说这些话,口气就跟谈论不甚玩死的猫儿狗儿一般。

我忍了很久,没有尽头的日子不敢数数,怕一天一天得明确,会崩溃发疯,会因为自己肮脏而不堪忍耐。终于,杨华庭将我移出密室,将我藏匿在其所居的院落中。随后,我犹如他豢养的宠物,开始蒙主隆恩,用身体和无数无法回想的淫秽丑态换取些许自由。再然后,杨华庭终于确认我似乎温顺可靠,他便要我替他做一件事。

他要我画出叠翠谷藏匿武功秘籍的所在。

我骤然醒悟,这恐怕才是杨华庭对我另眼相待的真正目的。他先用折辱令我丧格,心生畏惧,不敢不从;又用谷主驱逐我的事来令我心灰意冷,对叠翠谷心生怨恨;再用华屋器玩,令我心生依赖。

但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一点,他只知我乃谷主亲近爱徒,却不知,我爱那个男人,早已爱入骨髓,难以自拔。

我不知杨华庭自何处得知,叠翠谷内有此藏宝胜地,然我却明白,若真为他画出地图,则那一日也是我命休矣的一日。我一面积极策划逃跑,一面假意推托,谷中布局我并不熟知。

杨华庭老奸巨猾,却也不急着逼我,我不知道他在等着什么,但他一直按兵不动,倒令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么又拖了半月,那一年也是万花英雄会,杨华庭忙得抽不开身,渐渐放松对我的钳制。那一日,我以嫩叶吹奏一本《流月》,一曲即毕,却引来外墙一声娇滴滴的叫好声。

我眼前一花,竟见着一位妙龄少女越墙而过,俏生生站在我跟前,笑语盈盈对我道:“是你吹的?可真好听,我能坐这听么?”

她面目清丽,笑容可掬,亲切中透着高贵的教养,望着我的一双美眸,却有无尽的温柔与善良。

那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小彤。

第33章

琴声于高昂处戛然而止,杨华庭“哇”的一声,又呕出一口污血,却不及擦拭,忙盘膝运功,须臾间头顶白烟氤氲,莫约一炷香功夫后方收功完毕,睁开眼,掏出巾帕擦拭掉嘴角血迹,端过一旁的温茶漱口,这才隔着白纱屏风笑道:“祭司大人真乃神曲,老夫连着两日听曲疗伤,已觉胸腹顺畅许多,经脉通畅,血气循环犹胜壮年。”

“那是最好。”我淡淡地答,一边轻扣琴板,这回用的,却是那日杨华庭献出的黑玉琴,这琴材质古怪,但铿锵之音,却是我这一生弹奏过的琴中前所未有的。仿佛那琴中生生附着某一慷慨赴死的英魂,仅稍事弹拨,便能出行军万里,关山飞度的气概。

这当真是神器,只是却须佐以配得上的曲目,方能将这等气度,发挥得淋漓尽致。

配得上的曲目,倒也不是没有。

我轻轻一笑,细细抚摩琴身,上刻有古朴流云花纹,却不明显,我闭上眼,手指顺着那花纹一路游走,突然之间,忽听杨华庭的声音近在身侧,带笑道:“看来大人很喜欢这张琴?”

我蓦地睁开眼,却发现杨华庭不知何时,已悄然越过屏风,站在我面前。

这老东西在探究我。

我冷冷看向他,他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讪笑着后退一步,道:“大人使老夫多年宿疾得医,对老夫有恩,对忠义伯府有恩,这张琴,若大人真个喜欢,老夫想赠予大人雅藏,名琴配名师,也算对得起它。”

我也不推辞,淡然道:“多谢。”

杨华庭微微蹙眉,随即哈哈一笑,又上前一步,道:“大人生就一双好眼,却不知何方青山绿水,方蕴育出这等菁华,老夫过两年闲暇了,也去游历一番,沾点仙气,好延年益寿。”

我冷笑一声,这般拐弯抹角打探我的来处,想来忠义伯府派出的细作探子,到底无法深入南疆,也不知所谓祭司该从何处打探。

我轻拨琴弦,淡淡地道:“自来处来,有缘你自然能到。”

他碰了个软钉子,却犹不死心,眼睛一转,又道:“老夫自那日厅上得见大人的慈悲心肠后颇多感慨,夤夜冥想,终究想出了个法子。我南疆子民多困苦贫瘠,不若以忠义伯府之名,于边界集镇开设作坊商铺,聘南疆人为伙计,也算为他们谋多一条生路。大人以为如何?”

一股怒气骤然涌上,我对他怒目而视,心道以他这般奸猾狡诈,所谓聘人多半又拐又骗,哄得那些老实人签下卖身契,盘剥血汗,敲骨吸髓罢了,就这样,却有脸在我面前装道貌岸然,悲天悯人?

我长长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冷冷地道:“无需忠义伯操心,我族人事农桑虽多艰辛,所幸却淳朴知足,未曾沾染商贾习气。过好日子人人心头所愿,但若为了个人私欲,黑了良知人心,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日子,不过也罢。”

他脸色一沉,道:“老夫一片好心,只想为南疆各族做点好事,祭司大人如此说,似乎有些过了头。”

我缓了口气,淡淡地道:“冒犯之处非我本意,请忠义伯海涵。我身为祭司,自当守卫族人,不仅为他们祷告祈福,更要守卫他们的敬神从善之心。忠义伯适才提议,恕我不能苟同,请打消此等念头,我在此谢过了。”

杨华庭终究城府极深,没将不悦表现出来,反倒彬彬有礼地笑道:“祭司大人一片赤诚,杨某怎会归罪?只盼你族人都能知晓你的苦心方好。”

我垂头拨琴,淡然道:“我身子困乏,要先告罪了。听琴尚有一日,望忠义伯莫忘了。”

“那是自然,”杨华庭干笑道。

我站起身,道:“明日请杨盟主于角门备好马车,琴一弹完,我便要走了。”

“为何大人要走得这般急?”杨华庭笑道:“且请多盘桓数日,也让老夫略表下谢意。”

我定定地看着他,道:“忠义伯于天下英雄面前立誓,莫非想反悔不成?”

“哪里,”杨华庭摆手道:“只是好奇大人言辞间似乎对老夫颇有成见,既如此,又为何替老夫疗伤?”

我心里一突,淡然道:“忠义伯言重了,成见之流,非我所用。只是府上怨灵聚集,我天生体质无法呆在阴寒之地,还请杨盟主海涵。”

杨华庭蹙眉道:“怨灵?”

我垂头不看他,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枉死冤魂,何其太多,忠义伯府建府百余年,第一代忠义伯也是兵革起家,想来死在其手下刀刃,何止百千?只是……”

杨华庭眼睛微眯道:“只是什么?”

我盯着他的脸,缓缓道:“这些怨灵,似乎喜盘旋府上东南角一侧。”

杨华庭脸色一变,脱口而出:“胡说八道。”

那个地方,便是杨华庭的密室所在,我这么一说,由不得他不变色。我淡淡一笑,欣赏着这位南武林盟主百年不遇的仓惶神色,道:“是与不是,盟主心里明白就好。只是若那处有人居住,不如劝其迁居,不然……”

他瞳孔骤然放大,低喝道:“不然怎样?”

“不然怎样,盟主难道不知么?”我轻描淡写反问一句,转身道:“来人,抬榻,抱琴,我要回去了。”

是夜,我命人焚香,静坐琴前默想。众仆役均被我遣散,我一人独坐,却觉世虑消散,举手按着琴弦,轻轻在黑玉琴声奏一曲《眼波》。

这是写给小彤的。

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弹一曲,想念她的曲子。

琴声虚畅清绝,这张琴惯有金石铁戈之音,然我却未尝料得,其缠绵低徊之处,竟能如此隐忍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