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说得不明显,但李明他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等戎国兵甲耗尽,我朝再犯攻,便可轻易战胜?”

“是。”裴文宣冷静道,“而杨氏虽然嫡系五万已失,但是在西北扎根深远,谁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还有多少兵马。如今陛下以自己的亲信协同杨氏在长平关迎战,杨泉回京求娶公主,若杨氏成功求娶公主,陛下觉得,接下来会如何?”

“如何?”

“接下来,太子与杨氏联手,上官氏以公主婚事为理由,将大量钱财送入杨家,而陛下亲信迎接了敌方最强一波兵力之后,杨家拿着上官氏的钱财招兵买马,再次反攻,即时可大胜矣。到时候杨氏以公主为介,在华京站稳脚跟,众人见杨泉娶得公主,误会陛下圣意,不敢再对杨氏多做什么。而如此反败为胜一战,怕杨氏名声会再起,而过往之事,陛下再追究,就不容易了。”

“而除此之外,杨氏有兵,太子手中,怕又添一员猛将。”

裴文宣说完这些,李明沉默着,好久后,他终于道:“那依裴爱卿的意思……”

“不要给杨氏任何喘息的机会。”

裴文宣冷静开口:“如今,已是对杨氏下手最好时机。”

“那边境怎么办?”李明皱起眉头,“杨家人在边境盘根错节,若此刻对杨家人动手,杨氏在边境反叛……”

“此事交给太子。”

这话让李明愣了愣,裴文宣看着李明,认真道:“如今边境就是个烂摊子,华京之中,除了上官氏、苏氏、裴氏等大族,根本无力收拾。陛下不如将此事交给太子,若太子有任何差池,便可以此为由,另立储君。为了太子,上官氏必定倾巢而出,稳住杨氏。”

“若太子做好了呢?”

“若太子做好了,”裴文宣笑起来,“若太子当真能平定杨氏,消耗主力,那陛下就在最后决战之前换下太子,将亲信安排为主将,迎战戎国,夺得首功,不是正好吗?”

听这一番话,李明沉默,他想了一会儿,裴文宣就跪在地上,等候着李明。

许久之后,李明转过头来,看向裴文宣:“你是个聪明人。”

“谢陛下。”

“那么,”李明淡道,“为何不效忠于太子呢?”

“因为,”裴文宣看着李明,稳声道,“陛下是陛下,而太子,却可能不是太子。”

李明盯着裴文宣的眼睛。

他鲜少看到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眼里有这样的沉稳和气魄,哪怕在与他对视之间,都带着几分锐利。

这样的锐利,看似凶狠,但在朝堂之上,过刚易折。

这是一把刀,却仅仅,也只会是一把刀。

如果裴文宣老沉圆滑,却有如此机智,李明还有几分忌惮。可看着裴文宣这野心勃勃的眼,李明便觉几分好笑。

终究只是年轻人。

“朕明白了。”李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可如今朝堂之上,”李明叹了口气,似是遗憾,“敢在这个时候动杨家的人,怕是不多了。”

“臣愿向陛下举荐一人。”裴文宣恭敬开口,李明挑眉,“你说。”

“微臣裴文宣,”裴文宣叩首而下,“愿为陛下分忧。”

“呵……”李明轻笑起来,“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就不知道,裴爱卿,打算如何分忧?”

“等一会儿微臣回府,烦请陛下赐一干暗卫暗中跟随微臣回府,若杨氏要在今日动手,微臣便以此为由,请求彻查,从刺杀微臣之案起,查劫持公主之事,再查边境通敌之事。”

“若不动手呢?”

“若不动手,明日微臣便参他劫持公主一事,届时,若无人敢查此案,微臣将请命于此案。”

“好。”李明点头,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淡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别让杨公子等久了。”

裴文宣恭敬应是,他站起身来,扶着李明缓慢走出去。

两人都没谈李蓉的婚事,可裴文宣心里清楚,只要李明将他当做自己人,李蓉的婚事,便应当跑不掉了。

两人闲聊着从花园回来,裴文宣便告退离开。

他由太监领路走出御书房,到了出宫门前的广场之上,遥遥便看见李蓉的轿子。

李蓉似乎是刚从东宫出来,手里抱了把剑,正摩挲着上面的宝石。

裴文宣见李蓉走来,同太监一起,早早避让开去,恭敬站在两边。

李蓉见到裴文宣,便让人停下来,坐在高处,笑着道:“裴大人,你怎么还在宫里啊?”

“方才陛下宣召,”裴文宣恭敬道,“同陛下闲聊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这样啊,”李蓉看了旁边人一眼,笑道,“你昨夜救了我,父皇可给你赏赐了?”

“此乃应当之举,不该领赏。”

“那就是没给了。”李蓉叹了口气,“父皇可真是小气。”

说着,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横握了剑就递了过去,颇为不舍道:“算啦,这个给你,当是我的谢礼好了。”

裴文宣愣了愣,李蓉挑眉道:“怎么,本宫的赏赐,你敢不要?”

“公主赏赐,微臣岂敢不受?”裴文宣反应过来,忙双手接了剑。李蓉看裴文宣低头躬身的模样,忍不住抿了唇,靠近裴文宣,低声道:“裴大人,你这个样子,可俊得很呐。”

裴文宣听到这话,知是李蓉看自个儿给她行礼,心里得意起来。他收了剑,轻轻一笑:“公主这个样子,可当真是天真烂漫,可爱得很呢。”

李蓉听出来了,裴文宣是在骂她装。

她最怕人说她的,就是天真烂漫。

她皮笑肉不笑,看着裴文宣道:“本宫还忙着去见父皇,裴公子慢行,路上走慢些,可别不小心出点什么意外。”

——我可就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剩下的话她用眼神传达,裴文宣用眼神示以不屑,面上却还是道:“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慢行。”

“再会。”李蓉笑了笑,接着靠近裴文宣,覆在他耳边,低声道,“送了你几个人,不谢。”

说完,李蓉直起身来,矜雅含颌,随后便让轿撵重新启程,往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裴文宣目送她背影离开,由太监送出宫城。刚出宫城,就看见童业正驾着马车在门口等他,他环顾四周一圈,便知有人跟着,他也没有理会,假作什么都不知道,抱着剑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启程。

他不知道杨泉会不会来,但都无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马车一路拐进小巷,就在这时,人群中忽地传来厮杀之声,一个人忽地冲进裴文宣马车之中,直接道:“奉公主之命,特来保护公子。”

说完,他便像蝙蝠一样,整个人蜷缩得极小,贴到了马车顶上蜷缩着。

裴文宣倒也不惊,在李蓉说送他人的时候,他便知李蓉不是只来看看他的。他对那人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眼睛,任凭外面喊杀震天,他也似如老僧入定,巍然不动。

许久后,马车别人狠狠一撞,车帘忽地被人骤然掀起,而后杨泉染血持刀冲入马车。

裴文宣抱剑睁眼,也就是那一刻,利刃从后方骤然贯穿杨泉的身体,杨泉手中长刀距离裴文宣不过咫尺。

血飞溅而出,裴文宣平静看着惊骇倒下的杨泉。

“你竟敢……”杨泉颤颤出声,“你竟敢……杀我?”

裴文宣神色不动,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平静:“私通敌国,拥兵自重,贪赃枉法,劫持公主,刺杀朝廷命官,无视法纪朝纲。”

“这些你杨氏都敢,我杀你,”裴文宣加重的语调,“为何不敢?”

一字一句间,杨泉失了气息。

动手之人朝着裴文宣恭敬行礼,极快道:“公主说,让您记得回去对着她的画像叩三个响头,谢她救命之恩。”

说完,这人就跳出马车,消失了去。

裴文宣甚至来不及回骂,人就不见了。他沉默片刻,便听外面童业急急回了马车,见到地上的杨泉,他吓了一跳,忙道:“公子,你还好吧?”

裴文宣不答,看着地上的杨泉,他沉吟片刻后,他平稳道:“回宫。”

“回宫?”童业惊诧道,“还回宫?”

杀了杨家的公子,不该赶紧跑路吗?

“对,回宫。”裴文宣声音平淡,一本正经道,“他吓着我了,我得去告状。”

童业:“……”

公子,你真的不是被吓到的样子,好吧?

第19章 主审

李蓉送了剑给裴文宣,便让人兜着她在宫里转了一圈。她在御花园里走了没一会儿,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一株新开的海棠,便见派给裴文宣的人折了回来,由人领到她面前,恭敬道:“殿下,事儿妥了。”

李蓉点了点头,从静兰手里拿了方手帕,应声道:“杨泉还是沉不住气啊。”

要是晚点动手,兴许还能多活几天。只是裴文宣这人,不说就不说,说了一定就会做到,他既然说了要取了杨泉的命,就不会给杨泉留一口气。

只是回想了一下上一世杨家做那些事儿,李蓉倒也觉得,这样的人留着,的确也是个祸害。

上一辈子,杨家最后拼了命在边关折腾了很久,让大夏连失五城,直到后来李川登基后五年,举兵伐戎,才讨回的五城。

如今能早点让杨家早点安静,也是件好事儿。

她大约猜出裴文宣干了些什么,却又有些好奇,裴文宣具体是怎么说的,她用手帕擦干净了手,站起身来,同静梅道:“你先去通报一声,我打算去御书房找父皇说说话。”

静梅应了声,李蓉便由静兰扶着,慢悠悠去了御书房。

她到了御书房门口,便见福来在门口候着她,笑着道:“殿下,陛下正同几位大人议事,您在门口稍等一下。”

李蓉用小扇轻拍着手掌,点了点头,回声道:“无妨,本宫在这儿等候一会儿便是。”

“那奴才给殿下搬张椅子来?”福来是知道这位殿下惯来受宠的,忙讨好开口,李蓉点了点头,只答了声,“善。”

福来招呼了人来,给李蓉搬了张凳子,又放了小桌,桌上奉了茶水和糕点,李蓉让人拿了本书来,晒着太阳喝着茶,等着李明宣召。

没了一会儿,一个太监急急过来,附在福来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福来脸色大变,沉吟片刻后,小声道:“你先把人领进来,我先去禀告陛下。”

说完之后,福来便折回了御书房,李蓉假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悠然自得翻了一页书。

过了些时辰,李蓉便见裴文宣被人领着走了过来,裴文宣低着头,似乎有些慌张,他衣角边上沾染了血迹,看上去颇为狼狈,太监领着他上了台阶,见了他,裴文宣恭敬道:“见过公主殿下。”

李蓉闻言,抬眼看他,上下一打量,露出笑容来:“方才才见裴大人出了宫,怎的又回来了?”说着,李蓉半开折扇,折了自己半张脸,小声道,“莫不是想我了吧?”

裴文宣低着头,似是因李蓉的话觉得有些羞赧,但还是颇为沉稳道:“殿下莫要说笑,微臣不敢肖想殿下,只是路上出了点事儿,赶回来告知陛下。”

“啧。”

李蓉见裴文宣的模样,不由得露出嫌弃的表情来,裴文宣同她打交道多年,早就对她这张嘴百毒不侵,莫要说就这么随便玩笑一句,就算她当着他的面开荤段子,裴文宣怕也能面不改色接过去,又或者仿佛和尚庙里那些个得道高僧,一本正经训她一句:“荒唐。”

当然,她也理解裴文宣,毕竟他那日子过得,也和和尚没太大区别。

可如今裴文宣装模作样,不仅装年轻,还学会了装清纯,这就着实呕到她了,她抬手用扇子挡了脸,吩咐道:“父皇还在议事,给他找张凳子,坐着等吧。”

说完了,她才收了扇子,取了书,自己看起来。

裴文宣扫了一眼她看的书,又是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这爱好打从年轻到最后,都没改掉。

也是她念旧。

旁边人去给他奉茶,两人仿佛陌生一样坐着,裴文宣方才坐下,片刻后,福来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瞧着裴文宣道:“裴大人,陛下宣您进去。”

“等等,”李蓉打断了福来的话,“本宫坐这儿老半天了,父皇怎么先召他不召我啊?”

“公主,”福来苦笑起来,“裴大人有急事儿。”

“他能有什么急事儿?”李蓉面露诧异,“他……他的事儿不都……”

李蓉指了指自己,没说出来,只是盯着福来,似乎不让她进就不罢休一般。

福来面露苦色,正还想说话,就听里面传来李明的声音道:“都一并宣进来吧。”

福来舒了口气,忙请了两人一起进去。

李蓉瞧了裴文宣一样,神色得意,裴文宣挑了挑眉,轻笑无声。

进屋拜见了李明之后,这才发现旁边坐着一干重臣,李明似乎是在商讨什么重要的事,当朝左右相连带七部尚书、以及尚书省几位实权人物都在这里。李蓉见到他们,顿时面露赫然,尴尬道:“父皇,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李明听了李蓉的话,不由得笑起来:“来时不很嚣张吗?进都进来了,还走什么?起来吧,”李明下巴往旁边一扬,“站我身后来。”

李蓉颇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乖巧立到了李明身后,李明转头看向裴文宣,淡道:“你方才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陛下,”裴文宣声音有些发抖,“微臣方才出宫,便遇杨二公子埋伏,微臣为求自保,失手之下,将杨二公子……”

说着,裴文宣叩首下去,“哐”的一声响彻屋子,震得李蓉头皮发麻,光是想都觉得疼,随即听裴文宣道:“杀了!”

这话出来,在场皆惊,左相上官旭惊喝出声:“你说什么?!你把谁杀了?!”

“杨……”裴文宣声音颤抖,似乎情绪还未平息,几次都说不出来,“杨……”

“上官大人,”坐在一旁的右相苏闵之悠悠开口道,“这小公子尚还年轻,又经大祸,上官大人你如此吓他,他怎说得清楚?裴小公子,”苏闵之转过头去,安抚道,“你别怕,你说清楚,你把谁杀了?”

裴文宣不答,许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明道:“禀陛下,微臣将杨家二公子杨泉,杀了。”

全场一片沉默,这次裴文宣似乎是带了必死的决心,流畅将全程说了一边,从他如何救下公主,与杨泉起冲突,到今日御书房前与杨泉对话,杨泉威胁要杀了他,然后回家路上被杨泉带人伏击,然后自己如何杀了的杨泉。

裴文宣一路说完,低声道:“微臣自知今日有罪,虽是杨二公子先设伏于微臣,但杨家于大夏劳苦功高,如今又有战事在前,杨二公子欲取微臣性命,微臣为社稷着想,也不当还击于二公子。只是当时来不及深想,只求一条活路,如今犯下此滔天大祸,陛下……”

裴文宣哽咽低头:“微臣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只求陛下能早些知道,以免酿成大祸。”

裴文宣一字一句落在众人耳里,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这裴文宣虽然说的是自己该千刀万剐,可哪一句不是诛心之言?杨泉不过杨家一位公子,就敢劫持公主、因妒截杀当朝命官,哪条说起来,都是必死的大罪。

只是裴文宣有一点说得对,如今杨家在边关拥兵多年,积威甚重,哪怕做了这些事,要罚,也是要思量的。

尤其是如今边关吃紧,若是激怒了杨家,出了事儿,谁都不敢去负这个责任。

于是在场人都不说话,纷纷沉默不言。李明神色镇定,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片刻后,他缓声道:“你怕什么?”

裴文宣低头不敢说话,李明举起杯子,猛地砸了下去,大喝出声:“你乃大夏朝廷命官,他杨泉敢当街刺杀你,你杀了就杀了,你还怕什么!”

“陛下……”裴文宣颤抖出声,“边境……”

“他杨家还敢反了吗?!”李明激动怒喝,旋即看向周遭一圈大臣,“方才我已经同你们说了,此番戎国入侵,杨氏如此不堪一击,简直丢尽了我大夏的脸面!五万守兵还扛不住人家两万兵马!攻城!如今却敢在华京,劫持公主,刺杀官员,他杨氏是当朕死了吗?!”

“陛下息怒。”

所有人见李明愤怒至此,慌忙跪了下去,上官旭连忙开口,劝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也是戎国进犯得突然,杨氏未曾预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杨氏尚在前线,处理此事还是……”

“你给朕闭嘴!”

李明举了本书就砸了过去,正正砸在上官旭脸上,李蓉露出慌乱神情来,看了看上官旭,又看了看李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李明喘息着,盯着在场人道:“这个案子,朕办定了。杨家欺辱皇室至此,朕要查他们,彻查!谁来办此案?!”

在场没有人敢说话,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官旭为杨家说话,足见上官氏或许与杨氏还会联手,这样的场合,世家大族都不愿意参合进这样的斗争之中。

李明点着头:“好,好的很,你们个个都怕他。裴文宣,”李明转过头去,盯着裴文宣道,“人你既然都敢杀了,朕问你,这个案子,交给你查,你敢不敢?”

“陛下!”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着的工部尚书裴礼文抬起头来,急道,“文宣如今年少,办不得……”

“朕问你了吗?”李明一声大喝过去,镇住了裴礼文,旁边一直跪着的尚书省纳言裴礼贤给裴礼文一个眼神,摇了摇头。

裴礼文不敢说话,李明盯着裴文宣:“说话。”

裴文宣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李明直接道,“即日起,你去御史台,任监察御史,连同刑部特查杨氏此案。”

“陛下,”上官旭忍不住开口,“裴文宣说他乃受害之人,又让他特查此案,恐怕不妥。”

“那上官大人查?”

李明反问,上官旭沉默片刻,正要说话,就听李蓉声音响了起来:“要不,此案由本宫主审,裴大人协助,如何?”

听到这话,所有人看了过去,李蓉轻咳了一声,正经道:“此事也是起于本宫,本宫乃公主,查杨氏一族从品阶上并无不可,诸位大人既然没有合适人选,本宫督查,裴大人办案,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李蓉开了口,众人都沉默下来,李明皱着眉头,上官旭也在沉思。

苏闵之犹豫着道:“但公主也是此案受害……”

“那就让苏侍郎督查咯?”李蓉看向苏闵之,苏闵之愣了愣,李蓉直接道,“素闻苏侍郎为人公正秉直,若左相还不放心,干脆让苏侍郎主审此案?”

“公主说笑了,”苏闵之忙道,“小儿年少,不足以办此大案。”

“所以他督查嘛。”李蓉打断苏闵之的话,直接看向上官旭,“舅舅以为如何?”

上官旭抿了抿唇,他看了一眼李蓉,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微臣以为公主所说,不无道理。”

李蓉转头看向李明,眨了眨眼:“父皇?”

李明看了一眼上官旭,知道若是继续下去,上官旭怕是会举荐出一个自己这边的人来查此案,如今他已经肯定上官家与杨家关联,倒是怕是不太好办。

于是李明点了点头,应道:“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便按照你说的做吧。”

说着,李明又板了脸:“别乱来。”

“父皇放心,”李蓉笑道,“我有数呢。”

李明情绪渐缓,他看了一圈周边,随后安抚了上官旭几句,便让所有人下去,独留李蓉在了房里。

父女沉默了许久,李明才道:“今个儿怎么突然想着来看父皇?”

李蓉垂下眼眸,低声道:“女儿昨夜被劫,本就该先来找父皇,禀报一下情况的,现下才来,是来得晚了。”

李明不说话,他见李蓉面色疲惫,似有许多心思。

李明是琢磨不透这个女儿立场的,他惯来宠爱李蓉,但李蓉的弟弟是太子,如今他与李川有了矛盾,他也不清楚李蓉到底是如何想。

李蓉聪明,却也重感情,李明将她放在手心里捧了多年,也捧出了感情,若非涉及权势,他也希望这个孩子过得好。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直问,拐着弯道:“这次瞧了四个人,看上哪一个了?”

李蓉不说话,李明犹豫着,慢慢道:“你觉得,裴文宣如何?”

李蓉低着头,没有言语,李明抬眼,颇为不耐:“回话。”

“儿臣觉得,他人很好。”

人很好,就是其他不好了,李明略一思量,思索了片刻后,慢慢道:“你只需要想这个人喜不喜欢,其他的,你别管了。”

听到这话,李蓉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似乎是受了天大委屈。

李明见李蓉落了眼泪,忙道:“你哭什么啊?”

“父皇,”李蓉抽噎着道,“女儿就是觉得,一家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的……”

李明听明白李蓉的话,想着是皇后给李蓉施压,让她给杨泉说好话。他和皇后虽然有诸多争执,却从未牵涉到这个女儿身上,如今到了婚事,才不得不有一番较量,见李蓉哭得梨花带雨,他也颇为心疼,终于道:“这事儿,是我和你母后不对。你也不必多想,就当不知道吧。你选个自己喜欢的,父皇始终都依你。你和裴文宣孤男寡女处了一夜,按着情理,你也当是他的人了,他这孩子不错,人也长得好,你嫁了他,是不会吃亏的。”

李蓉应声点头,李明叹了口气:“你别哭了,收拾收拾,把朕的话好好想想。等杨泉的案子办完,朕便给你们指婚。”

“是。”

李蓉控制着声音,抬起头道:“儿臣都听父皇的。”

李明安抚了李蓉一阵,便让她起身来,叫了福来送着李蓉出去,福来听了李明的话,笑道:“哪儿轮得到奴才送啊?裴大人在外面等着公主,等许久了。”

听到这话,李明和李蓉都露出些愕然来,片刻后,李明笑起来:“这小子,当着朕的面来拐朕女儿了。”

话虽这么说,李明却还是催促道:“行了,你去吧,别让我这老头子,耽搁了你们年轻人。”

李蓉露出羞赧之色,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她一路出了御书房,到了长廊之上,便见裴文宣在栏杆前等她。他穿了湛蓝色的广袖长衫,上面落了银丝绣卷云纹路,提了盏宫灯,正仰头看着天上明月。

裴文宣的长相,生来是带了几分生人勿进的仙气的,此刻掌灯望月,风拂长衫,便似如月宫之人下凡,随时便欲乘风而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