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打算做什么呢?”

李蓉没说话,她双手放在身前,缓缓闭上眼睛。

许久后,她开口出声:“裴文宣。”

“请殿下吩咐。”

裴文宣躬身行礼,李蓉低声道:“你拿督查司和我的令牌,沿着当年军饷到黄平镇的路线,一路过去,誊抄所有县衙当时军饷过境时的粮草记录。”

“我等着你。”

李蓉抬眼,静静看着他。

裴文宣凝视着李蓉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仿佛是把生死交给了自己。

“今晚我提审秦朗的事情,他们不会不知道,秦朗把名单写出来了,怕是凶多吉少。我让荀川护住秦家人,明日朝堂,我会自请禁足。”

“二十日后,是秦家人问斩之日,你必须在那之前,把这份单子拿回来。”

“做得到吗?”

裴文宣没说话,他看着李蓉,轻笑起来:“为殿下所驱,万死而不辞。”

“路上可能不太平。”

李蓉轻笑:“你小心些。”

裴文宣知道李蓉的不太平指的是什么,他若出华京,还想去沿途查粮库的账,这岂止是不太平,全然是送命的事。

但裴文宣面色从容,广袖一张,双手在前,躬身道:“微臣这就出发。”

李蓉应了一声,裴文宣转过身去,李蓉看着他行远的背影,突然叫了一声:“裴文宣。”

裴文宣双手拢在袖中,侧身回头,青年蓝衣白衫,惯如古井的眼里落了灯火星辰。

李蓉瞧着他,好久后,她笑起来。

“我等你回来。”

第64章 朝争1

裴文宣微微一愣, 他看着眼前红衣宫装的姑娘, 不知道怎么的, 就从那人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难言的温柔。

这样的温柔, 是年轻的李蓉从来没有过的,站在他面前的李蓉, 有着经历岁月的醇香,哪怕是露出柔情的片刻, 也有着少年难及的坚韧沉稳。

裴文宣心弦微动, 他轻笑起来:“那我回来了,殿下有赏吗?”

“这时候了, 你还同我讨赏?”

“殿下知道微臣, ”裴文宣垂下眼眸,温和道,“惯来是不吃亏的。”

“好, ”李蓉也笑起来,“办好了,有赏。”

“多谢殿下。”

裴文宣抬手行礼,随后他抬眼看向李蓉,瞧了许久后, 李蓉正想催他,就见这人三步作两步上前,将她一把揽入怀里。

“好好的,别担心我。”

“你这老狐狸, ”李蓉被他揽在怀里,头枕在他肩头,“我有什么好担心。”

“那就好,”裴文宣放开她,整理着她的衣衫,用目光仔细扫过她的眉梢、眼睛、鼻子、嘴唇,每一份细节都没放过,直到最后,才道,“那我走了。”

说完之后,他才是终于放手,这次他似乎是没敢回头,急急就离开了。

等裴文宣走了许久,李蓉才缓过神来,她感觉似乎是接近冬日了,夜风都冷了许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去,上了马车。

当天半夜,荀川便将秦家人带回了公主府,李蓉让人将秦家人安置下来,随后将整个督查司的人手和公主卫队,全部调回了公主府守在门口。

秦家人在牢狱中受了诸多刑罚,尤其是秦朗,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一家人让大夫逐一看过,折腾了许久。

整个公主府上下一夜灯明,李蓉也没有睡下,她在书房里想了一会儿后,让人将荀川叫了过来。

荀川刚刚看着大夫看完秦朗的身体,面具之下的神色有几分疲惫,她进屋来,朝着李蓉行礼,李蓉一面看着手里的情报,一面抬手让她坐下,头也没抬道:“秦大人怎么样?”

“还好,”荀川坐下来,声音有些哑,“命保住了,但是后续估计还得养。他毕竟年纪大了。”

“你是他带大的吧?”李蓉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情报,抬眼看向荀川,“没想过和他说你的事儿吗?”

“暂时先不说这么多吧。”荀川声音很淡,“说了,他不会让我在外面做事儿。只要告诉他我还活着,他老人家别担心就好。”

李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问,抬手将秦朗写的名单交给荀川,低声道:“这份名单你拿着,明日之后我或许会被困在宫里,到时候你有两份职责,第一,保护好秦家人,绝对不让任何人,把他们带离公主府半步。”

“是。”

“第二,你找上官雅,从名单里清出合适的人选来,拿到当年黄平县军饷贪墨的证人口供。”

“明白。”

“就这样吧,”李蓉抬眼,看见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颇有些疲惫道,“是不是要天亮了?”

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兵马之声。

荀川抬手握住了剑,李蓉一把按住她的剑,平静道:“勿惊,会有人来。”

荀川听李蓉的话,慢慢冷静下来,李蓉收回手,看着长廊上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只道:“倒茶吧。”

荀川定了定心神,抬手给李蓉倒茶。

李蓉听着茶声涓涓而下,李蓉听着外面一片混乱,片刻后,静兰进屋来,冷声道:“殿下,刑部侍郎苏容卿领兵围府,前来讨要钦犯。”

李蓉没说话,她抬手握了旁边的茶杯,气定神闲喝了一口,随后看向荀川,只道:“如果你死了,记得把焚尸粉倒在脸上。”

荀川明白李蓉的意思,她是“已死”之人,如果尸体再出现在其他地方,会给李蓉带来麻烦。

她恭敬道:“是。”

李蓉沉默片刻,随后道:“你也别想着自己提前毁了脸,如果你这样做,就不必待在督查司了。”

荀川僵了僵,终于还是道:“是。”

李蓉没有再多说,她换上一身金线绣牡丹大红宫装,带上金色步摇,随后领着人从长廊一路出去。

大门方才打开,寒风夹雨铺面而来,大门之外,苏容卿一身素衣,手执纸伞,领着一干士兵陈兵在外,平静看着李蓉。

两人一人门里,一人门外,寒风吹得大门前灯笼摇摇摆摆,李蓉轻笑起来:“苏侍郎好大的官威,天还没亮就领着这么多人站在公主府前,是本宫触犯了什么律法吗?这也当时大理寺来才是,不知苏侍郎是寻了什么理由来的呢?”

“殿下,”苏容卿声音很稳,“现下把秦家人交出来,你劫囚一事我当没发生过。”

“劫囚?”李蓉笑了,“秦氏案本就是我督查司审办的案子,本宫觉得本宫要的人有生命之危,特意提审看管,有什么不对?”

“殿下就算要提审囚犯,也该按照律例,由相关官员审批通过。”

苏容卿声音渐冷:“殿下,您还是把人交出来,您得想清楚——”苏容卿抬眼,雨水顺着伞坠落成帘,让伞帘之后苏容卿的面容有几分模糊。

李蓉从未见过这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他似是警告一般开口:“督查司,还没建起来。”

督查司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功绩,谁都服气不了,李明再怎么扶持,她也步履维艰,如今犯此大错,李明怕是要彻底震怒了。

李蓉瞧着他,许久后,她笑起来:“你威胁我。”

苏容卿不言,他只是看着李蓉,李蓉不知道怎么的,竟就笑着重复了一遍:“你竟然威胁我?”

苏容卿抿了抿唇,缓声道:“殿下,我是为您好。”

“你不是为我好,”李蓉缓声开口,肯定出声,“你是为了你背后的苏家,为了你身后的世家权力。苏容卿,其实人有私心没什么,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说着,李蓉提步往外,静兰立刻撑起伞来,送着李蓉往门口马车走去。

李蓉昂首而行,慢慢道:“苏大人也不必威胁我,你想告状,这就告去,早朝马上开始了,本宫大殿之上,等着苏大人。”

李蓉说着,和苏容卿擦肩而过。

苏容卿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在她离开前一刻,他骤然开口:“你怎么就不信呢?”

李蓉转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苏容卿,他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艰难出声道:“殿下为什么,一定要把每一个人的好心,当成恶意呢?如今殿下在做的事情,百害而无一利,殿下您在求什么?”

“我也不知道。”

李蓉苦笑:“或许,就是求个心安吧?”

苏容卿愣了愣,李蓉走到他身前来,苏容卿撑着伞,李蓉站在他面前,大雨顺着伞面而下,为他们单独隔绝出一个小世界。

李蓉仰头看他,那一刻时光仿佛突然再没了边界,前世今生融杂,苏容卿眼神有片刻恍惚,李蓉笑着出声:“苏大人,我以前曾经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可我想了很多年,我才发现,其实并不是。”

“你可以为了家族抛弃一切,包括良心,道义,你的人生,未来有一天,或许你会成为和杨烈一样的人,他也曾少年热血,最后为了家族昌盛,卖国求荣。”

“而我不行。”

“我这样做,我一生,在这里,”李蓉抬起手,放在自己胸前,声音平和,“都难以安宁。我不能违背我的道义。我今日无法看着秦家因为党争满门败落,如果有一天,你苏家面临不公,”李蓉看着苏容卿逐渐震惊的神色,缓慢笑起来,“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你说的对,如果只是为权势,我今日做这些,没有太大利益。我应该同世家绑在一起,不该建督查司,也不该查秦氏案。可是我要权势,不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当人上人。”

“我还想要,我能活在我想要的世界里。”

苏容卿愣愣看着她,李蓉知道他不能理解,她抬起手来,温柔拂开他肩上落着的枯叶,低声道:“所以,苏大人不必劝我,也无需拦我。你劝不了,拦不住。太子与我不是一道,你放心辅佐他就是,我的路,我自己走。若苏大人不同意,”李蓉抬眼,笑起来,“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说完,李蓉便转过身,疾步上了马车。

她上马车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养眠。

而这时候,裴文宣已经领着人出了城外。

他拿了督查司的令牌和公主令牌,带了精英暗卫一路疾行,刚出城外不久,暗卫便上前同他道:“大人,有人跟着。”

裴文宣看了周边一眼,想了片刻后,他低声道:“去找个客栈,先落脚休息。”

“休息?”暗卫有些诧异,裴文宣应声,“嗯,去吧。”

裴文宣定了主意,所有人只能跟随,一伙儿人找了个客栈歇下,刚进客栈房间,裴文宣便找了一个和自己身形相近的暗卫,而后让另一个人去周边一个悬崖边上准备一根绳子绑在大树边上。

等一切准备就绪,天也亮了,此时云破日出,夜雨初停,裴文宣的人马再次启程,这次裴文宣的队伍换了马车,裴文宣坐在马车里,往远方行去。

而皇宫之中,随着一声“入殿”的传唱之声,臣子统一身着黑衣赤边,手持笏板,往大殿方向鱼贯而入。

李蓉走在最前方,她身后臣子都悄悄打量着她,等进入大殿之后,李蓉优雅站到李明边上,刚刚开朝,李明便直接点了李蓉的名字:“平乐。”

李蓉出列,随后就听李明压着怒气道:“朕昨夜接到折子,说你夜闯刑部,劫了秦家一家人?”

李蓉听着李明的话,便跪了下去,李明抬手就拿着手边的折子劈头盖脸砸了过去,怒道:“怎么,去刑部闹事还闹上瘾了?!上次没罚你,你当朕真允你这么目无法纪为所欲为吗?!朕是让你去查案的,不是让你去耍横,你给朕一个理由,这么大半夜把秦家人劫了是为什么?!”

“禀告陛下,”李蓉叩首,恭敬道,“秦氏案既然归儿臣管,秦家人本就该由儿臣看管,儿臣之前莫要说提审秦家人,连见都见不到,为了弄清案情真相,只能迫不得已,闹出劫囚一事。”

“那你不把人放回去?”

李明皱起眉头,李蓉平静道:“如今按照秦大人的供述,儿臣不敢。”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刑部尚书谢兰清带了几分讥讽开口:“是说我刑部要谋害秦大人不成?”

“有这个担忧。”

李蓉直接回应,谢兰清被气得笑起来:“好,好的很,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陛下,微臣有一言,就不得不说了。”

李明紧皱着眉头,缓声道:“谢大人,平乐年少,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陛下,”谢兰清神色悲切,“您既然明知殿下年少,又怎能将朝堂视作儿戏,把秦氏案如此关键之事,交给平乐殿下?!”

“谢大人……”

“陛下,您爱女心切,微臣可以理解,可将这样大的权力交给平乐殿下,无意义给孩童以利刃,是会伤人的。您看平乐殿下查秦氏案至今,荒唐事做过多少?擅闯刑部,殴打刑部官员,硬闯臣子府邸,殴打臣子家奴,如今甚至劫囚,简直是目无法纪枉顾王法!平乐殿下不仅不知悔改,还将其过失之行愈演愈烈,陛下,若再不阻拦加以惩戒,空生大错啊!”

说着,谢兰清便跪了下去,朝堂上一片应和之声,纷纷跟着跪下,只喊着要将李蓉“削去封地,严加惩戒”。

整个朝堂群情激涌,谢兰清情到激动之处,大声道:“陛下,若陛下坚持偏袒平乐殿下,老臣今日就挂冠归去,以免日后见殿下作恶于朝堂之上,心生悲凉,还请陛下应允!”

谢兰清说着,便将头上发冠取下,放在了身边。

他身边的臣子纷纷将头上发冠取下,学着谢兰清的模样,也将发冠放在了身侧。

李明抬眼看向面前一直沉默着的女儿,许久后,他终于道:“平乐,你也听到了,惹了这么大的祸,你可查出什么东西来?”

“尚未。”

李蓉叩首在地上,冷静道:“儿臣查案之后,发现证人全部遇害,证据大多销毁,儿臣如今还追查,请陛下给些时间。”

“证人全死了?”

李明震惊开口,反问了一句:“竟然全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兰清:“陛下,若陛下坚持偏袒平乐殿下,老臣今日就挂冠归去!你看着办吧。”

李明:“赶紧走,看着你就烦。”

李蓉:“哦?甚好,谢大人走吧,我好让我的人上,我觉得驸马挺好的。”

谢兰清:“……我难道不是个体面人吗?你们连挽留一下都不考虑一下?”

所有人:“慢走,不送,再见。”

谢兰清:“嗯,既然大家这么挽留我,我还是留下吧。”

众人:“……”

第65章 朝争2

“是, ”李蓉跪着, 镇定出声, “在城郊,被人集体屠杀之后弃尸荒野, 儿臣苦查许久,才终于把人的尸体找了出来。父皇, 如今证人都已经没了,还要把秦家人放在刑部, 儿臣不放心。”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证人已经全都死了,口供再无推翻的可能, 人证物证都在, 秦氏的罪,改不了了。”

谢兰清慢慢开口:“秦氏的罪改不了,殿下又坚信秦家人无罪, 所以现在得把秦家人保护好。那请问殿下,您到底是为什么坚信秦家人无罪呢?您现在,拿到任何证据了吗?”

“任何一个案子,”李蓉声音平静,“证人都被人杀了, 这个案子没有问题吗?”

“这人是谁杀的呢?”谢兰清提高了声音,似是在提醒什么。李蓉回过头去,冷眼看着谢兰清,谢兰清笑了笑, “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证人都死了,可能是案子有问题,也可能是案子没问题。”

谢兰清没有说完,但李蓉已经明了他的意思,一个年轻的朝官似是疑惑,小声道:“怎么会是案子没问题呢?”

旋即另一个朝官便笑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似是私下议论,却又刚好让大家听到:“张大人就不懂了,一个案子的证人全死了,看上去必然是有问题,但万一其实是没问题,有些人坚持想让这个案子不能判呢?”

人死了,一切都成了悬念,如果李蓉坚持,那就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案子无限期的推迟下去。

“所以殿下,证人死了,证明不了什么。就算证人死了,证物还在,杨烈的信是真的,他们收受贿赂的黄金也是从秦家找出来的,这些证物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纷纷都检验过,殿下是觉得,三司都在欺瞒您吗?”

谢兰清说着,冷笑起来:“殿下,您刚成婚,还是不要参与朝堂之事,回去做些女子当做之事,绣花读经,修身养性才是。”

谢兰清说完,朝堂群臣都小声附和。

李蓉跪在地上,假作未曾闻声。

这天下对女子都是如此,哪怕身为天骄,若有一日行事出了差错,身份就是原罪。

李蓉年少听这些话,便觉激愤,常常想证明些什么,而如今听这些话,纵使不平,却也冷静。

她只道:“既然三司都觉得没问题,为何我去取卷宗,调证据,提审囚犯,都如此困难呢?”

“殿下说笑了,”谢兰清平静道,“刑部惯来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会刻意为难任何人。”

“谢大人不亏是两朝元老,稳坐刑部的尚书大人,”李蓉说着,她单手撑在自己膝盖之上,缓缓起身,谢兰清皱起眉头,就看李蓉转过身来,抬眼看向谢兰清,平静道,“一张巧嘴糊弄人心,事儿做不好,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

“殿下这是被老臣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怒,我当然怒,本宫如何不怒?!”李蓉大喝出声,“你堂堂刑部尚书,面对疑点重重之案,不思如何查案,不思还原真相,只想着玩弄权术,视人命如草芥,你让本宫如何不怒?!”

“本宫建督查司,你们这些人,”李蓉抬手,一一指向朝堂众臣,“日思夜想如何夺权,如何让本宫知难而退,本宫调卷宗,刑部左右为难,你推我我推你,跑一个下午拿不到一个审批,本宫不强闯,如何拿到卷宗?”

“刑部的证据,至今仍在推脱,不肯将证据交给我看,本宫怎么知道真假?”

“你口口声声说流程,说章法,如果人人办案流程都是连主审官拿证据都要走一个月,我看你们刑部也不必要了,重建吧!”

“就你们这批连证人都保护不好只知道为难办事人的酒囊饭袋,本宫叫你一声大人都是给你脸,你还真要本宫把你的脸扯下来踩才是吗?”

李蓉一通大吼,谢兰清面色发沉,刑部一位官员站出来,大声道:“殿下,这里是大殿,不是您撒泼的地方,您……”

“退下!”李蓉朝那官员怒喝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本宫说话?!”

“你们要做什么,本宫清楚。”

李蓉环顾四周:“可本宫今日也要告诉你们,你们可能会冤死的秦家人,他们不仅仅是几个朝臣,不仅仅是几条人命,他们还是边境的高墙,我大夏的脊梁!你们今日毁掉的是大夏的江山,大夏的未来!本宫今日在此,绝对不可能为此让步。”

“但秦氏有罪,”谢兰清神色镇定,“殿下拿不出证据,他就是有罪。”

“他有没有罪你我都清楚!”李蓉声音怒喝出声,“谢兰清,诸多事本宫不在朝堂提,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就算边疆百姓哭号之声你们听不到,秦二姑娘在我公主府前留下的鲜血你们看不到吗?!你们今日欺辱秦家,不过就是因为秦家寒门出身,无权无势好欺负罢了!可你们想过没有,秦家今日若如此含冤而去,日后边境还有谁肯效忠?而日后这朝堂之上,是不是只要是寒门出身,就可以忍你们如此羞辱?”

“殿下说得太过了,”右相苏闵之皱起眉头,“审案定刑,讲的是证据,殿下已有立场,如此情绪用事,又何谈公正?”

苏闵之这话说得不错,老臣眼中到都是赞同,可他们未曾注意到,年轻朝臣之中,却隐有松动。

这样诉诸于情的陈词,李蓉自然不是说给这些老狐狸听,只是这朝堂之上,不仅有浸淫权术已久的政客,还有对这天下心怀担忧的臣子,不仅有百年高门,还有那些经营游走于下位的寒门士子。

李蓉一番提醒之后,见目的达到,她目光才回到苏闵之身上来,平静道:“是,苏相说的是,凡事是该讲证据,那如今证人集体被杀,是不是能证明,此案存疑?”

“有关联,但并不能绝对证明。”苏闵之平静道,“殿下,您已经查了这么久了,秦家人这个案子,本来早该定案,是您坚持翻案,如今您也没查出个什么来,不可能为了您内心之中的相信,把这个案子一拖再拖。还请殿下将秦家人还回刑部,还权于陛下,应赏应罚,按律处置。”

“苏相担心的,是本宫借以查案之名,拖延秦家人的死期,那我们不如各退一步,”李蓉盯着苏闵之,“本宫不推迟秦家处刑时间,可秦家处刑之前,他们需得在公主府由本宫之人保护,任何人不得提审。而本宫的人也能继续审查此案,若在任何时候,查出秦家有冤的证据,皆可翻案。”

苏闵之得了这话,有片刻犹豫,谢兰清却是断然道:“不行,陛下已经给过殿下诸多机会,殿下却在我刑部多番闹事,今日所商讨的,根本不该是秦家案,而是殿下屡创刑部如何处置一事。”

“擅闯刑部的责任我担着!”李蓉高喝,“我就问秦家人你们敢不敢放在我这里,秦家案你们敢不敢让我查!既然说证人之死证明不了秦家案有问题,你们怕我查什么?!”

“微臣不是怕殿下查案,”谢兰清寸步不让,“微臣是怕殿下闹事!”

“那你想怎样?”

李蓉盯着谢兰清:“秦家我必须查。”

“殿下也必须罚。”

谢兰清回以李蓉,冷声道:“微臣乃刑部尚书,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践踏王法,哪怕殿下贵为公主,也该遵守天子之纲。”

“好,”李蓉点头道,“谢大人,那我如你所愿。”

李蓉说着,广袖一张,转身就朝着李明叩首,扬声道:“陛下,儿臣擅闯刑部,为儿臣之错,愿自请杖责三十,北燕塔诵经一月。”

李蓉说完,谢兰清露出满意神色,旋即听李蓉道:“但刑部之人办事不利,对关键证人不多加保护,记录行踪,间接导致证人全部死于他人之手,此为一罪。”

“藐视父皇权位,父皇授予儿臣督查司司主一职,刑部却不肯听从圣旨安排,全力协助办案,反而借以规章之名对儿臣多加刁难,此为二罪。”

“如今明知证人全死,此案有疑,却懒职怠政,不肯深查,此为三罪。”

“谢大人乃刑部尚书,掌管刑部,刑部如今上下却弊端百出,谢大人难辞其咎,儿臣愿领罚,但整顿刑部,势在必行。此三罪虽集中于秦氏案,却能管中窥豹,知刑部平日办案风格,此乃危害社稷之事,还请父皇上下严查,绝不姑息!”

李蓉一句一句陈述下去,刑部之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李蓉叩首在地上,平静道:“而秦氏案,儿臣既然插手,便不会放下,请父皇再给儿臣二十日……”

“不可……”

朝臣纷纷嚷嚷出声,还未说完,就听李蓉一声大喝:“二十日后,若本宫当真查不出什么,便足以证明秦氏案并无冤屈,是儿臣胡闹,儿臣自愿领罚,愿被逐出华京,自回封地,再不入京!”

自回封地,再不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