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怒道:“今日谁敢再多说一句,一起拖下去审!”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裴文宣站出来,恭敬道:“陛下息怒,此事由微臣主审当然不妥,还是交回刑部吧。”

“交回刑部?”李明冷笑出声,“刑部谁敢审他?”

“微臣愿举荐一人。”裴文宣平和开口,李明听裴文宣说话,缓声道,“你说。”

“刑部右侍郎,裴礼明。此人为我堂叔,为人中正秉直,刚正不阿在刑部办案多年,熟知刑律,在微臣举贤不避亲,愿举荐裴侍郎查办此案。”

李明沉默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容卿。

按理说,苏容卿作为刑部左侍郎,查办此案,比裴礼明要适合很多,但是如今把案子发回刑部,不让裴文宣的亲戚来办,他又怕谢兰清的案子又要不了了之。

可直接让裴礼明办案,似乎又说不过去,怕苏家有意见。李明正犹豫着,就看苏容卿站了出来,恭敬道:“臣附议。微臣也以为,裴侍郎是如今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第90章 讨论

苏容卿出口之后, 李明彻底放下心来, 点头道:“既然苏侍郎也如此说, 那就让裴侍郎审办此案吧。拟旨。”

李明说完,便让人拟旨宣裴礼明去查办这个案子。

查办人选定下来, 谢兰清面色极差,李明挥了挥手道:“带下去吧。”

这时候谢兰清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扑到李明脚下,急道:“陛下, 老臣冤枉, 陛下,这中间必有人作梗, 把清水拿过来, 再验一次!再验一次!”

“拖出去。”

李明挥了挥手,左右侍卫就冲了进来,将谢兰清拖了出去。

谢兰清一路哀嚎踢拽, 根本不见方才重伤的样子。

等谢兰清被拖出去后,蔺飞白还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碗混着血珠的清水,等侍卫上前拉他,他终于回神, 一甩手臂,扭头就大步走了出去:“我自己走。”

等蔺飞白走了出去,李明似乎有些累了,他挥了挥手道:“朕有些乏了, 你们都下去吧。裴文宣留下,我有几句话交代。”

所有人得了话,都恭敬行礼,纷纷离开。

李蓉跟着人群退出去,她抹了眼泪,红着眼,退到御书房外长廊上,便停了脚步。

上官雅走到李蓉身边去,询问道:“殿下要等驸马?”

“嗯。”李蓉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刚刚缓过来情绪的样子,上官雅叹了口气,“殿下这么多委屈都在心上不说,让属下看着着实心疼,日后殿下还要与属下多交心,不要这么自己一个人扛着所有了。”

“你说得是。”李蓉笑了笑,“你先回吧。”

上官雅矜雅点头,看了一眼周边还在说话的人,想着人多口杂,终于还是行礼退开。

等周边人群说完话,差不多散去,李蓉感觉冷风拂面而来,她慢慢收敛了神情,站在长廊上,静静看着庭院。

没了片刻,便有人站在她边上来,李蓉没说话,对方也没出声,许久后,苏容卿的声音缓慢响起来:“殿下今日举动,大大出乎微臣的意料。”

“苏大人今日举动,也出乎本宫的意料。”

“殿下觉得我不会做什么?”

苏容卿和她的距离不远,但也不近,将将一节小臂的距离,似乎就是当年他惯来与她保持的距离。

李蓉留意到这个距离,有几分恍惚,她收了心神,淡道:“我以为,谢兰清的案子,苏大人不会让。”

“他刺杀殿下,”苏容卿平和道,“微臣不会包庇。”

李蓉轻轻应了一声,过了许久后,苏容卿又道:“殿下,为什么你要建督查司?”

“为国为民为天理公道。”李蓉回的平淡,因为速度太快,显出了几分漫不经心。旁边院子里的枯枝在风里似乎凝结出了冰霜,苏容卿静静注视着枝头的冰雪,他低声道:“殿下,与世家为敌,已经是你心中天理公道了吗?”

李蓉被这话问得顿了顿动作,苏容卿垂下眼眸,声音平稳:“世家之中纵有蛀虫,可也是大夏的根基,水至清则无鱼,为了几个蛀虫,动大夏根本,到时候若是战火再起,风雨飘摇,殿下心中的国民社稷,天理公道,焉又何存?”

李蓉看着庭院并不言语,苏容卿转头看向李蓉:“殿下,你嫁给裴文宣之后,过得好吗?”

“自然是过得好的。”

李蓉笑起来:“驸马是个很好的人。”

“那就好。”

苏容卿注视着李蓉,温和道:“殿下成婚时,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希望殿下的感情,不涉及权势,能干干净净,让殿下不留遗憾。”

李蓉听这话,诧异回过头来,这是门口传来裴文宣与侍从告辞的声音。

“多谢福公公相送,我这就回去了。”

“驸马慢走。”

裴文宣说完,脚步声渐近,李蓉愣愣看着苏容卿,苏容卿转过头去,只道:“听闻殿下过得好,微臣便放心了。苏林明日就会上书告老还乡。殿下日后行事,还望多加思虑。”

说完,不等裴文宣走到,苏容卿便恭敬行礼,转身退了下去。

裴文宣见李蓉目送苏容卿而去,他脚步顿了片刻,随后才提步走到李蓉身后,双手拢在袖间,凑过头去,笑着道:“哟,看得很出神嘛。”

“父皇同你说完了?”

李蓉转头看他,收回目光来,笑道:“说了些什么?”

“那方才殿下和苏大人说了什么?”

裴文宣走到李蓉身边,慢悠悠道:“我见殿下好像很是动情,被什么感动了?”

“你说得不错,”李蓉点头,小扇轻敲着手心,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他的确和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让我心中非常动容,忍不住对他这个人,就多了几分想法。”

“你对他想法还不够多?”

裴文宣冷笑:“还要怎么多?把人放心尖儿算了,就是辛苦了苏大人。”

“放我心尖上,怎么就辛苦了他?”李蓉挑眉。

裴文宣摇头叹气,似是同情:“你心尖那点位置这么小,要站上去怕是得金鸡独立,左腿撑累了换右腿,右腿撑累了换左腿,你说苏大人能不累吗?”

李蓉听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但她还是憋着笑容,慢悠悠道:“那可的确太累了,这么累的活儿,看来裴大人是干不了的,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此言差矣,”裴文宣立刻道,“殿下不了解我,金鸡独立乃我独门绝技,殿下愿意,我能单腿在殿下心尖儿站一辈子。”

李蓉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裴文宣也无心同她打闹,只道:“苏容卿同你说什么了?”

“他说苏林明日会自请告老还乡。”

“他这是什么意思?”裴文宣皱起眉头,李蓉扇子敲着手心,缓慢道,“大约是在同我示好,让我相信他们自己的处理方式,他同我说,世家是大夏的根基,不可妄动,稳定比起追求绝对的公正,更加重要。”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转头看他:“父皇怎么说?”

“他问了我一下刺杀之事具体的情况,还有我那位堂叔到底能力如何。”

李蓉点了点头:“裴侍郎接手了谢兰清的案子,等案子结束之后,他应当也会顺理成章接手刑部,到时候我们办事,便会方便许多。”

裴文宣应声,李蓉走在长廊上,裴文宣见她久不言语,不由得道:“殿下还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蓉抬眼,“你觉不觉得,苏容卿,有点太奇怪了?”

“殿下觉得他哪里奇怪?”

“这一世一开始,他就和我说要私下投靠太子,可苏家一直中立,他想借由我投靠太子一事,有些莽撞。”

“或许是他还年轻,”裴文宣淡道,“他认为苏容华被指为肃王老师,这件事影响了苏家中立的位置,所以他决定以此平衡苏家的立场呢?”

“可他上一世没这么做过。”

“又或许是他做了,你不知道呢?”裴文宣缓声道,“毕竟,太子殿下被废之后,苏家首先是倒戈太子,不是吗?”

李蓉小扇轻轻敲打着手心,接着道:“那他如今……”

“他辅佐太子,最大的原因是太子乃中宫嫡子,而如今督查司犯了多个家族的利益,他自然不会支持。”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继续道:“而他会在北燕塔向你讨论婚事,也不过是因为他发现婚事对于你的影响,你嫁给了一个寒族,就建立督查司,督查司在你手里,你不肯放手,那对于世家而言,要么把你驱逐出京,要么,就得留下你这个后患。”

“把你驱逐出京,太子难免怨恨,苏家的立场,大概率是不想破坏如今的局面,希望太子和世家齐心协力,不让柔妃有可乘之机。可留下你,你手握督查司,对世家钳制太大,那唯一的办法,趁你危急之际娶了你。”

“殿下是公主,可殿下,毕竟是女子。”

裴文宣抬眼看向李蓉:“对外,殿下是君,可若有了丈夫,若丈夫不庇佑,所谓阴阳夫妻之纲,便能压垮殿下。”

李蓉沉默着,好久后,她苦笑起来:“你这么说,苏容卿这心思到真的令人有些恶心了。”

“这是苏家的想法,所以苏家愿意冒被猜忌的风险允许她迎娶殿下。”裴文宣声音平淡,“而他不是。”

李蓉转头看裴文宣,裴文宣神色看不出喜怒,李蓉不由得道:“他是如何想呢?”

“他是如何想,”裴文宣转头看向李蓉,“殿下不知道吗?”

李蓉得了这话,轻笑起来:“我不知道。”

“我这个人可能是心里太高估自己,”李蓉转过头去,走在前面,缓慢道,“我经常在某一瞬间,觉得那个人喜欢我。然后我会忐忑,会心动,甚至于有时候连怎么拒绝都想好了,有时候没想拒绝,见对方迟迟不动,主动了一二次,最后发现的确是我想多了。”

“所以很多时候,我也就不知道,我所以为的,是真是假了。”

裴文宣看着李蓉走在前方的背影,他平静看着,好久后,慢慢道:“殿下所感觉的,都是真的。”

李蓉顿住步子,她回头看向裴文宣,裴文宣微笑起来:“只是回应殿下那个人,说了假话。有些假话是因为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内心,而有些假话,是他不能回应殿下的心意。”

李蓉静静注视着裴文宣,好久后,她笑起来:“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老为他说话。”

“我是讨厌他不错,可我也不能因此诋毁他。”

裴文宣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有时我都可惜,只有你我二人回来了。”

“不然呢?”

李蓉挑眉,有些好奇:“你要怎样?”

“若是他当真回来了,”裴文宣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要看各自手段了。可惜如今对着的是个年轻的小崽子,”裴文宣有些遗憾,“计较还落了身份。”

“可惜。”

第91章 守约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可惜, 笑得不停, 她抿唇低头, 抬手道:“不同你说这些了,我还有事要忙呢。”

“殿下还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见见蔺飞白。”

李蓉说着, 转头看向裴文宣:“如今谢兰清没了,你那堂叔在刑部, 说得上话了吧?”

裴文宣抬手行礼:“听殿下吩咐。”

两人一起出了宫门,裴文宣先让人去找了裴礼明, 等他们到刑部时, 裴礼明已经在门口站着了,李蓉和裴文宣一起下了马车, 裴文宣高兴上前, 恭敬道:“叔父。”

裴礼明先朝着李蓉行礼:“殿下。”

接着又转过头来,朝着裴文宣点了点头:“来得挺快呀?”

“殿下来得急。”裴文宣压低了声,“如今人到了吗?”

“已经在刑部候着了, 而且上官小姐也来了。”

“上官雅也来了?”

裴文宣颇为诧异,裴礼明点点头:“我放进去了。”

说着,裴礼明抬手看向李蓉,恭敬弯腰:“殿下请。”

李蓉点了点头:“裴侍郎客气。”

“应当的。”

裴礼明说着,便引着李蓉和裴文宣往里走去, 两人到门口时,便看见上官雅正在监狱门口坐着,她手里抓了把花生米,翘着二郎腿, 悠哉悠哉看着里面的蔺飞白。

蔺飞白背对着上官雅坐在牢房的床上,李蓉一进来,上官雅就站了起来:“殿下。”

蔺飞白听到这话,耳朵动了动,李蓉走进去后,裴礼明识趣道:“殿下,卑职就引路到这里,您在这里可以待半个时辰,但是还是越快问完越好,以免人多嘴杂。”

“明白,”李蓉朝着裴礼明欠了欠身,“多谢裴侍郎。”

“我送叔父。”

裴文宣说着,便送着裴礼明出去,牢狱中就剩下了李蓉、上官雅、蔺飞白三人,上官雅赶紧给李蓉搬了凳子:“殿下坐。”

“你怎么在这里?”

李蓉有些好奇,上官雅笑起来:“猜到殿下如今会来审蔺飞白,便提前过来了。我心里已经是好奇得很了,就等着殿下解惑。”

“解什么惑?”李蓉从上官雅手中接过茶,看向蔺飞白,“什么迷惑,蔺公子不是都可以告诉你吗?”

“我问过了,”上官雅叹了口气,“他嘴硬,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李蓉笑了笑,她将茶放到一边,斜靠在凳子上,温和道:“蔺公子,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蔺飞白背对着李蓉,他不出声,李蓉耐心等着,好久后,蔺飞白终于道:“我母亲从未同我说过他。”

蔺飞白声音有些哑:“她只说我父亲死了,说我父亲辜负了她,把她扔在了秦曲山,我从小同她一起恨我的父亲,我总在想,他不是个好男人,他抛弃了我的母亲。”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李蓉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

“她死在两年前。”

“七星堂主两年前就死了?”上官雅有些诧异,蔺飞白没有理会她,只低声继续道,“两年前,她在最后一刻,还抓着这根项链,她说她要见这根项链的主人,她已经让人通知那个人了,她要等他。”

“她让我去山门等,从山门上可以看到山道上的人,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那个人过来,那人会穿一身黑衣,如果他来了,让我告诉她。”

“我就站在山门那里等,那天下了大雪,我等了好久。”

“我等到大雪落满我全身,等到第二天晨光融冰雪,我都没等到人来。等我回去时候,她已经睡过去了。”

“她到死,都握着这根项链。”

蔺飞白抬起手来,握住项链:“我以为这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留下了她。她死之前给我留了很多要求,其中一条就是,她欠谢兰清三件事,最后一件是她完成不了,让我帮她。”

“所以谢兰清上秦曲山请七星堂帮忙,我明知卷入这种事情会给七星堂带来灭顶之灾,我还是来了。”

“可是我不明白。”

蔺飞白捏紧了拳头:“这个男人,他欺辱了她,辜负了她,一生都没有给她一个名分,她明明那么恨他,为什么还要让我帮他?!”

“口是心非呀。”

上官雅直接开口,蔺飞白没有搭理上官雅,他转过头去,盯着李蓉:“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

“我不知道。”李蓉答得平静,“我只知道的是,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而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回答的你问题,而是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活命的机会。”李蓉直起身子,缓声开口,“也是复仇的机会。”

李蓉和蔺飞白说着话时,裴文宣送着裴礼明到了门口,周边侍卫都被他们遣散开去,裴礼明叹了口气道:“你做事太莽撞了,这事儿你早该来说一声的。”

“我也不知道今日会出这档子事,”裴文宣苦笑,“殿下没同我说,来得太匆忙了。陛下临时问人,我只能将叔父拉出来帮忙了。”

说是裴礼明帮忙,可是裴文宣和裴礼明心里都清楚,谢兰清如今必然是要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滚下来,刑部谁接手谢兰清的案子,就暗示着谁去接尚书这个位置。

裴礼明在右侍郎的位置上已经呆了近十年,终于熬出头来,而给这个出头机会的人,不是裴家众人捧着的门下省纳言裴礼贤,而是裴文宣。裴礼明面上没说,心中却逐渐有了计较。

裴礼贤虽然官位不低,但这么多年,给家中实际好处却不多。而裴文宣如今虽然年轻,但他手段非常,背后还站着的是李蓉,加上出手大方,如今直接就把升任尚书的机会交到他手里,裴礼明如何能不喜?

他按耐住心思,摆了摆手,只道:“都是族人,何必这么见外?”

“叔父说得是,”裴文宣温和有礼,“都是族人,日后还要舒服多多照顾。”

裴礼贤笑起来,如今接了裴文宣的好处,裴文宣不仅只字不提,还处处给了台阶,以免扫了他的面子,不过几句话之间,裴礼贤对裴文宣已是极为喜欢,后悔当初没有多关照注意这个侄儿一下。

两人寒暄过后,裴文宣便告退回去,回到牢狱里,就听李蓉同蔺飞白道:“你只需要把实话说出来,不要隐瞒,谢兰清该有什么惩罚,就受什么惩罚,这就足够了。虽然你刺杀我,但我还是会像父皇禀报,说你将功抵过,让他撤了你的惩罚。”

裴文宣听着李蓉的声音,站到李蓉身后,蔺飞白神色不变,只道:“殿下不会又利用我吧?”

“这你放心,”李蓉笑起来,“我之前利用你,是因为你想利用我。如今你不利用我了,我自然也就不会主动利用你。”

“你们这些华京人的话,我一句都不信。”蔺飞白冰冷开口,上官雅冷笑出声来:“那你信谁的话?”

“但是指认谢兰清,我愿意。”

得到这个回应,李蓉也放下心来。这一次,她算是真的拿到谢尚书的证据,可以把他从高处踢落。

李蓉站起身来,点头道:“你愿意就好,那我先走了,预祝蔺公子早日出狱。”

李蓉说着,往外走了出去,裴文宣跟在她身后,上官雅也跟着李蓉往外走,走到半路,上官雅才想起什么,她转过头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副叶子牌,放到了牢里,扬了扬下巴,安抚道:“你也别太难过,打打牌,日子很快就过了。这世上高兴的事多得很,犯不着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个儿。”

蔺飞白没理她,上官雅“啧”了一声:“不识好人心。”

说完,上官雅便转过身,跟上了李蓉:“唉,殿下,你等等我啊,别走这么快啊。”

上官雅的声音走远,蔺飞白犹豫了片刻,才到了牢狱边上,他深处手去,握住了那几张叶子牌。

叶子牌是上官雅自己画的,她画技承袭名师,画几张叶子牌,不仅技艺精湛,还做了不少创新。

例如给画面上的武士头顶带个花冠,又或者在文人手上加个鸟笼,蔺飞白静静看了片刻,不屑嗤笑了一声,然后将叶子牌收起来,揣到了怀里。

上官雅追着李蓉和裴文宣跑出来,李蓉转头瞧她:“你给他留了什么东西?”

“一副叶子牌,”上官雅摆了摆手,“免得他无聊。”

“你倒是体贴。”李蓉笑起来,上官雅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怪可怜的。”

“行吧,你现在去哪儿?”

“我回家,殿下呢?”

“我回公主府,送你一程吧。”

李蓉说着,便领着裴文宣和上官雅上了马车。

等上马车后,裴文宣给两个姑娘倒了茶,上官雅坐在一边,想了想,终于道:“殿下,你猜蔺飞白的娘为什么这么矛盾啊?又教着蔺飞白恨谢兰清恨一辈子,又在最后让蔺飞白帮着谢兰清,这是图什么?”

李蓉笑了笑,抬眼看上官雅:“你死过吗?”

“我怎么可能死过?”上官雅惊讶出声,“殿下,这世上没谁死过。”

李蓉和裴文宣相视一笑,李蓉缓声道:“我猜想,蔺飞白的母亲,恨了谢兰清一辈子是真的,可是也是因为爱,才会恨。所以临死之前,一直等着他。等来等去,等到最后一刻的时候,其实来与不来,都无所谓了。”

“人死的时候,其实最多的不是恨,而是这人生里最后的美好。”

李蓉缓慢笑起来:“你看,蔺飞白的母亲,说她欠谢兰清三个要求。其实这个故事我听过,当年谢兰清和江湖侠女蔺霞偶遇,两人一见钟情,当时谢兰清救了蔺霞,蔺霞许诺谢兰清,可以满足他三个要求。”

“谢兰清第一个要求,是希望蔺霞留在他身边。”

上官雅有些诧异:“那当年谢尚书,倒还挺浪漫的。”

“谢兰清第二个要求,是希望蔺霞离开他身边。其实蔺霞后来并没有衣服谢兰清,她是和自己师妹一起在秦曲山建立了七星堂。谢兰清知道,但一生没去见过她。”

“可能是听说她有孩子了吧。”上官雅想了想,“以为她有新的人生了?”

“这三个要求,是他们的开始,我想,蔺霞死之前,想到的应该也是谢兰清的好。她不恨了,她希望这份感情,能以最美好的姿态结束。而她不恨之后,就会清楚意识到,蔺飞白始终是谢兰清的儿子,她希望蔺飞白能和谢兰清能够有个良好的关系”

“这样说来,我大概也能理解一二。”上官雅点着头,“蔺飞白这人吧,还真有些可怜。”

“穷人都可怜。”裴文宣适时开口,“他已经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