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属于你的…

这句话响在白隐的耳边,却勾起了他心中隐藏得最深的痛苦。

“本该是属于我的东西其实很多,可是到了现在,他们一样都不属于我了…”白隐淡淡地笑了笑,语气竟是云淡风轻。

藏兰的视线落在了白隐的脖颈之上,便攸地笑了出来:“看起来英雄的心,已经铬上了美女的印了。”

笑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白隐的脸上,他不以为意地摸了一下那处咬痕,笑道:“那个美女,是不会袖手旁观,让这个她以鲜血为誓的诺言被弃的。锦华殿下就放心罢。”

说罢,便纵身从那屋檐之上跃下,月白的衣袂在暗夜里翻飞,有如一朵妖娆的花。

“以…鲜血为誓吗?”藏兰的眸光闪动,若有所思地抚上了自己的下巴,“这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美人。”

身为九五至尊的白泽受了伤,这原本该是足以令天下为之变色的事情,却一丁点儿都没有得到那班朝臣的体恤。

当白泽再次气咻咻地下了朝,来到“明霞殿”,竟是一脚将门踢开走进来的。

“皇上?”朱砂此时正在看那些呈上来的账目,而今她的身份地位自不比往日,所要看的东西也一日比一日多起来。庄太后对于朱砂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出于上一次清荷之事对朱砂的愧疚,宫中的大部分事宜几乎全部交给了朱砂。那萧淑妃和宋贤妃俨然成了朱砂的陪衬,纵然心中犹有不甘,却只能耐着性子寻找报复朱砂的时机。唯有德妃娘娘洛红英,在听说了朱砂以血为誓,智退苏丹国人的事情之后,对朱砂的态度友好了许多,竟有几次还主动登门探望朱砂。虽然她只略略地坐了一坐,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匆匆地走了,但依着这德妃娘娘洛红英的性子能够做到如此,朱砂便已然十分欣慰了。更何况而今的朱砂虽然并非出自旺族,却已然跻身于这四大家族之女的头上,成为了地位仅次于文菁皇后的皇贵妃,这德妃娘娘洛红英难免不妒不恼,朱砂的心里十分感动,不觉间已然对德妃娘娘洛红英的好感更多了一些。

然而这会子瞧见了白泽这样气冲冲地回到“明霞殿”,朱砂便急忙走上前来,一面替他去解龙袍上的扣子,一面柔声问道:“这却是怎么回事,如何就这样生起气来了?您的伤还没好,这么一气,却又怎么使得?”

人在盛怒之时闻听这温柔而充满了关切的话语,心性往往都会缓和许多。白泽看了朱砂一眼,叹了口气,却又气愤地啐道:“那班老不死!”

“皇上,这可不像是九五至尊该说的话哦。”朱砂掩着嘴笑道。

白泽也转怒为笑,由着朱砂替他解开了衣裳,道:“你却是不知,那些老家伙有多可恶,尤其是以平阳王和鲁国公这两个老家伙为首!”

又是四大家族。

朱砂的心中微动,抬起头来,细细地听着白泽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第四卷

001:乱我心者

原来白泽今日在早朝之时,兴致勃勃地提起了与苏丹国约定之事。

要知道,创业容易守业难。那太祖皇帝戎马一生,一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征战上。这从建国功臣全部都是武将出身便可看得出来,所有拥有爵位和无上地位的大臣基本上全部都是武将,以那四大家族为首,个个都是在建立大昭国上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太祖皇帝登基不到三年便撤手人寰,打下来的大片江山都落在了高祖皇帝的肩膀之上。高祖皇帝好歹是追随过父皇太祖皇帝征战的,半辈子的生活都在马上和战场上度过。他既继承了太祖皇帝的豪情,却又深深地明白,想要治国,必然除去那些武将的兵权。于是这位一心想要替后世子孙拔去权杖上利刺的高祖皇帝,便开始了一系列的集权手段,大力打压那些得势的武将与王侯,用以牵制其越来越大的权力。然而可惜的是,这位独裁者高祖皇帝的命忒短了些,其父太祖皇帝驾崩之时,已然六十有三,所以造成他登基时便已然四十岁了。高祖登基,还没有把那些贵族的权利收回来,不到二十年便一命呜呼,空瞪着一双不甘的眼,将庄太后与太子白泽唤到身边,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他们一定要把权力收回来,一定不能让武将推翻皇权的历史重演。高祖皇帝心里很清楚,他们大昭国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于是白泽成了新皇,为了显示他收服武将兵权的决心,将国号改为“武”,史称“武昭国”。

然而这位年轻的皇上便着实的柔弱了些。他的命好,既没有赶上战乱的年代,用不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跟随大军作战,更用不着跟士兵一样忍受天寒地冻的寒冷,忍受夏天酷暑的折磨。用那些老一辈将军粗俗一点的话说,这一代年轻的皇上,是把脑袋扎在娘们儿的胸脯里长大的,能够坐在现在的龙椅上,除了他的命好运气好,再就是他有幸拥有一个铁腕而又杀人如麻的娘亲——庄太后。

虽然那庄太后而今老了,但是论城府,论杀人不眨眼的阴狠,却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作她的对手。

可是,这些武将们卖太祖的面子,卖高祖的面子,卖庄太后的面子,就是不愿意卖眼下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皇帝的面子。

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是一个出身平凡,既没有根基又没有背景的小女子提出来的!不过是出身于一个小吏之家,就算其兄是一个新锐将军,又哪里是那声望显赫的四大家族的对手?如此身份卑微的女子,竟然突然间凌驾到四大家族之女的头上,还成了皇贵妃,如果这四大家族的家长们将这件事情促成了,那岂不是放低了他们尊贵的身价,不要了脸面?

所以以那平阳王和鲁国公为首,两个老臣率先在朝堂之上提出了反对之声。原本便受了伤的白泽原本是强忍着疼痛上殿的,他原本就已经为自己的坚强而自豪了,却怎知当年太祖皇帝征战四方时,经常身受重伤,在倒在病塌之时还召集群臣前去他的床前议事?那些早就把受伤断臂看得极淡的武将们,在朝堂上大着嗓门儿,扎着膀子呱呱大叫,把个白泽气得脸色铁青,恨不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其“莽夫”。

开国重“武”,治国重“文”,乃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更是情有可原的事情。然而当一个年轻气盛的皇帝面对着这些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臣时,那种气愤和恼怒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上,您何苦与这几位老臣生气呢。”虽然心里对这四大家族之人甚为不喜,但朱砂的脸上还是绽出温和的笑容,接过妙涵献上的热茶亲自捧给白泽,“毕竟您是一国之君,您下了旨,他们终究还是要照办的。”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白泽叹了口气,道,“这几年连年的战乱,国库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去充当军响了。若是要放苏丹国那些战奴回国,就少了无数的劳力。没有免费的劳力,只能拿出钱来募集农民为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个户部尚书秦有方一个劲儿地跟朕哭穷,就说国库的银子已经空了,拿不出钱来募集劳力。真真儿地要把朕气死!”

白泽说着,猛地一拍桌案,那茶盏剧烈地晃着,洒到了桌上。

朱砂看着那洒在桌案之上的碧色茶水,攸地笑了出来。“如果是为了钱的事情,臣妾倒有一计。”

“哦?”白泽的眼睛一亮,旋即目光烁烁地望住了朱砂,“妖儿可有甚么妙计?”

“自然是有的。”朱砂笑着,凑近了白泽的耳朵,细语了几句。白泽的先是大喜,但紧接着眉头便皱在了一处,迟疑道,“这能行么?礼部如何会拿出那么多的银子?”

“皇上,您不知道罢。”朱砂说着,从桌上那摞账本子里拿出了一个,展开来递给白泽,道,“这几年自那礼部尚书贾井上任以来,与内务府承办了几次的庆典,花销之大令人咋舌。为了这件事情,尚礼局的人多有怨言。纵然近来诸多的事宜都由尚礼局来承办了,但是由于连年的战乱,宫中已然将一切从简,尚礼局几乎形空虚设。为此尚礼局多有不满,经常现内务府发生冲突,眼下眼看着上元佳节即将到了,两司又因为此事闹了起来。如果在这个时候让礼部出点血,或许连宫内的矛盾都解决了。”

朱砂的话在情在理,让白泽连连点头称是。他喜得将朱砂一把揽入怀中,无比幸福地叹息道:“妖儿,有你真好。你真是朕的贤内助呵!”

“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却突然唬了朱砂一跳,不知为何,在白泽揽她入怀的一刹那她突然想要伸出手去抵抗。这到底…是甚么感觉,为甚么这股子抗拒感如此强烈呢?明明是,这个人才是自己名义上的夫罢…从来不会怀疑自己,从来都很温柔的男人。朱砂放下了那已然举到一半的手臂,温柔地揽住了白泽的脖颈。

“别做傻事,”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轻声地提醒着自己,“别去奢望那些不可能的事情,记得你的初衷,复仇才是你的初衷!不要,被任何人感动,更不要被任何人扰乱你的心!”

002:求助宋贤妃

这些老不死的老阄贼!

宋贤妃恨恨地将手中的账本扔在一边,倒在美人塌上,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愤愤地骂道。

起初那庄太后将局礼局拔给自己的时候,宋贤妃还正经兴奋了好一阵子。她只道是那尚礼局主掌节庆大典,乃是个风光无限的差事,那几日她作梦都梦见自己穿着五彩的朝服,走在礼仪队伍的最前面,那股子威风,那股子气势,简直任何人都不能匹及。况且过不多久便是上元佳节了,她宋贤妃早就算计好了,纵然是庄太后说明了要一切从俭,可是即便是再从简,那后宫佳丽及宫人数目可是好几百人。就算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宴席恐怕都能轻松地攒出几百两银子罢?想到这儿,宋贤妃可是笑得连觉都睡不着了,每天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谁曾想她刚刚高兴了没几日,便在那内务府面前栽了个大跟头。

先是内务府的老家伙们根本不给她看账本,就连历年来的庆典及上元佳节的过程册子都不肯交给她。宋贤妃天真地以为只要能够买通几个太监便能搞到一些情报,谁曾想这内务府上上下下早就通了气,从大到小从老到幼的小太监们一个个儿地跟宋贤妃装傻充愣装聋作哑,弄得宋贤妃好不火大。

好歹是尚礼局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安嬷嬷委实觉得这位宋贤妃娘娘可怜,方才交给了她一本账本,乃是尚礼局仅有的一本账目。那宋贤妃如获至宝地捧回来细细观瞧,却怎堪看到的尽是一些不清不楚的明细,气得她恨不能将这本账目撕得粉碎。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难不成真的要被内务府那些老阄贼们牵着鼻子走么?如若果真如此,那她这正一品的嫔妃还有甚么用处!

说到底,都是拜那个该死的朱砂所赐!那个死女人,表面上装得楚楚可怜,把所有的人都骗得团团直转,结果却成了最大的赢家。就这么一个足足小了宋贤妃五岁的丫头片子,竟然能够将文菁皇后逼得被禁在“紫玉宫”,将自己和萧淑妃算计得晕头转向。却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时候,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地位仅次于文菁皇后的皇贵妃!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只狐狸精!宋贤妃气得暗暗啐了一口,心中早已然将那朱砂骂了个千遍万遍。

正在她兀自生气的当儿,听到宫人们报,说贾良嫒来了。

听到贾良嫒来了,这宋贤妃的气方才略略地消了些。她由着宫女扶着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哟,我的好娘娘,您这是做甚么呢,怎么脸色这么差的?”那贾良嫒生得一张瓜子脸,一双眼睛倒是大得紧,忽闪忽闪地眨着,极为惊讶地看着宋贤妃,“该不会是日夜CAO劳,把自己累成这样的?”

“本宫看上去很疲倦吗?”那宋贤妃一怔,急忙伸出手来抚摸自己的脸。

看到宋贤妃这样紧张,那贾良嫒不禁急忙笑着摇头道:“不会不会,只是略显疲惫了些。准是这段时日CAO劳过度累的,恰好妹妹我知道宋贤妃娘娘有做事认真的习惯,特地带了些补品来给您补补。”

说着,便扬了扬手,那身后的宫女们立即上前一步,呈上了几只雕着繁花图腾的红漆木盒子。这些盒子均有一尺见方,光看外面就知道出自漆木之乡岫璃。宋贤妃的眼睛一亮,心情顿时大好。

“我的好妹妹,就你最知道心疼本宫。”宋贤妃笑着,急忙亲昵地拉过贾良嫒,令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那贾良嫒也不推辞,自是含笑坐了下来,体贴地道:“宋贤妃娘娘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累坏了才是。”

“话是这样说,|”宋贤妃懊恼地叹了口气,道,“但是又有几个人是像妹妹你这样体恤本宫的呢?需要操心的事情一大堆,还不是要一样样都要理好?”

“您呀,这是能者多劳。”贾良嫒急忙笑着恭维,又道,“唉,这后宫的主子里,也就只有宋贤妃娘娘您一个人这样贤明温和了,其他那几个,有哪一个不是嚣张跋扈的?尤其是以那德妃洛红英为首!”

这贾良嫒说着,气愤地拧着自己的袖口,脸都涨得红了。

“怎么?那个愣头青惹到妹妹你了吗?”宋贤妃一怔。那个德妃洛红英是个人见人烦,鬼见鬼愁的主儿,说她四处惹事生非招人嫌倒是一点儿都不令人意外。但是贾良嫒不过是区区一个正四品的良嫒,这个品级,在宫人之中并不算低,但是却也得罪不到那个正一品的德妃洛红英罢?

再说,以德妃洛红英那种心高气傲的心xing…如何会将这贾良嫒放在眼里?

“难道,妹妹你有甚么把柄被德妃抓住了吗?”宋贤妃皱眉问道。

这贾良嫒被一下子看穿,面子上未免有些难过。她尴尬地看了看宋贤妃,不安地调整了几下子坐姿,方道:“这事说起来倒也并不是甚么大事,不过是臣妾托御厨房的公公帮忙炖了一窝人参汤。那天说来也算倒霉。怎么就偏偏赶上了德妃娘娘巡视御厨房,看到那锅人参便气上了,也不知道发了甚么神经,将御厨房当事的主事和公公们都一处杖责了二十,还把臣妾的人参汤给掀了。您说…”

这贾良嫒只在这里自顾自地说着,越说越觉得委屈,然而当她抬起头想要从宋贤妃眼里寻到一点同情之时,却赫然看到了宋贤妃脸上泛起的冷笑。

“是你私自买通了御厨房的人开小灶了罢?”宋贤妃冷笑道,“你可知道,不到正二品的嫔妃,都是没有这个资格令御厨房独设小灶的?”

“这…”贾良嫒的脸色变了变,她从前只当是这宋贤妃只会敛财收礼,做那些只顾得上那蝇头小利的事情。却不曾想她的眼光这样犀利,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小伎俩。但是她很快便稳定了身心,赔着笑脸道,“宋贤妃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也不止是臣妾一个人这样做嘛。”

宋贤妃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贾良嫒,漠然道:“恐怕,你私下里做的事情,还不仅仅是这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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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绳上两蚂蚱

听到宋贤妃这样问自己,那贾良嫒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但是想着自己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又有哪一件不是这宋贤妃沾过油水的?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甚么好客气的呢?

这样想着,贾良嫒便清了清嗓子,扭扭捏捏地说道:“其实,另一件事情,也算不上甚么了不得的。只是,咳,只是臣妾先前托那绣坊的绣女帮忙绣过几件衣裳,一件送给了宋贤妃娘娘你。另一件送给了我娘,还有两件就…送给了臣妾的表姐…”

“你的意思是你将宫中之物拿出了宫!”宋贤妃气得拍案而起,“而且还送给了平民!”

那贾良嫒看到宋贤妃脸色大变的模样,不由得唬得一张脸惨白无比,结结巴巴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那宋贤妃气得伸出手来,恨不能一巴掌打在这贾良嫒的脸上。这个好死不死的女人,竟然胆敢做这样的事情。私自将宫中之物偷运出宫,并且拿给了与皇室毫不相干的平民,这样的事情若是被那铁面无私的庄太后知晓了,恐怕不止会被废了品级,打入冷宫,连自己的家族都要受到牵连!况且自己这么久以来与这贾良嫒交好,恐怕是宫中之人都知道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被查了出来,连自己都要受这女人的连累。

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的胆子太大了!这件事情若是被人查出来,可是有违宫规,要受重罚的!”许久,宋贤妃才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那贾良嫒听到了宋贤妃语气里的无力,不由得再次乘胜追击道:“臣妾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再说上回那件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宋贤妃娘娘不是也知道是宫中绣坊之物么。臣妾以为…这是没有甚么的呢。”

“你何苦还跟本宫打这个马虎眼。”宋贤妃咬牙冷笑,“你那件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早就被萧淑妃拿走了,要受牵连也是她的事情。”

那贾良嫒听出了宋贤妃语气里的寒意,便急忙笑道:“哎呦,我的好娘娘,哪儿就像您说得这样可恶。臣妾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万不能将宋贤妃娘娘您连累的。”

听到贾良嫒的语气软了下来,那宋贤妃的气也慢慢地消了下去。她重新坐下来,端起了茶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又沉声道:“你这样的事情,一共做了几次?”

那贾良嫒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忙道:“就是那么一回,几件衣裳。臣妾多大胆子,能做多少回这样的事啊。”

那宋贤妃一瞬不瞬地瞪着这贾良嫒,那种目光让贾良嫒情不自禁地咽了好几下口水,最后不得不端起茶来扭过身子以避开宋贤妃的逼人视线。

贾良嫒这慌慌张张的动作倒让宋贤妃心里的猜疑一下子落了实,看起来这个女人果真跟她预料的一样,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那买通绣坊的绣女私自绣衣裳的事情她肯定做了不止一次,恐怕几、几十次都有的,而且这些衣裳恐怕大部分都流出了宫外,这里面她捞到的好处肯定不少。

这几年,这贾良嫒虽然很老实地给自己送了不少的好东西,但是估计那些东西加起来也不若这贾良嫒一次倒卖宫绣赚得多罢?

这么点银子就想让宋贤妃替她卖命,也忒看不起自己了罢?

这样想着,宋贤妃不免再次冷笑起来,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倚在那美人塌上漠然说道:“这件事情,恐怕本宫帮不了你了。”

“甚么!”那贾良嫒一下子便被宋贤妃的话唬得蒙了,她一下子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贤妃,焦急地说道,“宋贤妃娘娘,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见死不救啊!”

“你的胆子这么大,捅了这样大的漏子,本宫能怎么办?”宋贤妃不为所动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而今是谁在掌管绣坊吗,是那个皇宫的新贵——皇贵妃朱砂!这个女人有多阴险多可怕你可知道?她是个绝对不亚于德妃洛红英的主儿,活脱脱的第二个庄太后!你落到她手上还想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么?哼,简直是做梦。”

那宋贤妃原本是想要故意夸大其词一下,可是一提到朱砂那个女人,她就忍不住地越说越气,一张脸上的五官都要扭曲到一起了。这样可怕的表情,倒是让那贾良嫒看得心惊肉跳,害怕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这贾良嫒怔怔地看了宋贤妃半晌,方“扑通”地一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其实,她来的时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自从那个珍婕妤朱砂被封为皇贵妃,这贾良嫒便越来越害怕,每天连觉都睡不踏实,总是梦到自己被打入冷宫的凄惨模样。那个朱砂贾良嫒曾经看到过,看上去无比和善好欺负的主儿,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样可怕,在那些号称蛮夷的苏丹国人面前,胆敢替皇上许下签订契约的承诺,还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宫里所有的人都在传言说这个朱砂乃是像极了年轻时的庄太后,日后若是让这个女人得了势,只怕这宫里的嫔妃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了。更何况,贾良嫒不止一次地听说了这段时间,那德妃娘娘洛红英经常跑到那朱砂的“明霞殿”去,她只恐这两个人会联起手来,到时候自己的下场一定是更加悲惨。

于是万不得以的贾良嫒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宋贤妃,这不才备了厚礼,巴巴地赶了过来。

“宋贤妃娘娘,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要知道臣妾听说近来德妃娘娘经常去找皇贵妃娘娘呢,如果她们俩个真的要拿臣妾开刀,说不定就会直接连累到宋贤妃娘娘您呀。臣妾的性命是小,可是宋贤妃娘娘您的名声是大,万一…”这贾良嫒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却不料她的这番话恰恰戮在了那宋贤妃的痛处。

“好了,你这说的都是甚么话!”宋贤妃气得恨不能冲上去好好掴这贾良嫒几记耳光,“你做的好事,如何会与本宫扯上半分关系!”

004:贿赂

看到宋贤妃那不耐烦的表情,贾良嫒不免唬得变了脸。

“是是是,是臣妾不好,臣妾做的事与宋贤妃娘娘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那贾良嫒急忙改了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道,“可是念在臣妾与娘娘这么多年的情谊上,娘娘您可千万要行行好救救臣妾。娘娘的恩情臣妾一定感怀在心,绝对不会让娘娘您白白操劳这一场的。”

这就对了。

宋贤妃的唇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既是听得明白,为何不早说呢。

于是她祥装为难地考虑了半晌,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好歹你我二人姐妹一场。本宫怎么也不能看着你被朱砂那个小贱人陷害,也罢,本宫就替你想想办法。但是你也知道这年头宫里的人都势利得很…”

“宋贤妃娘娘放心,臣妾决不会让娘娘费心。”说罢,那贾良嫒急忙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扬声道,“呈上来。”

贾良嫒的近身宫女急忙上前一步,呈上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那贾良嫒颇费周章地接过来,看样子应是颇为沉重的。宋贤妃的眼睛早已然眯了起来,心里迅速地估算着那个黑盒子里东西的价值,待到那贾良嫒将那盒子打开,金灿灿的光芒晃得她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这点心意不成敬意,”那贾良嫒看到宋贤妃满面的喜色,便已然知道自己的事情十有**是成了。她便笑嘻嘻地将那黑盒子放在了桌案之上,道:“臣妾的事情,就有劳宋贤妃娘娘您了。”

“都是自家姐妹,还有甚么好客气的。”宋贤妃的笑容明显地亲切了很多,她拉起了贾良嫒的手,拍了拍,道,“包在本宫的身上。”

“多谢宋贤妃娘娘。”贾良嫒的笑看似由衷,但心里早就疼得抽搐了起来。这可是自己两个月的进项,又加了不少私房钱呢。宫绣那条财路断了,又吃不到了御厨房的小灶,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要苦上好一阵了。可是,财又有甚么要紧,最重要的保住自己的性命呵!

送走了那贾良嫒,宋贤妃便急忙遣散了所有的宫女,急不可待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将里面的金子一个个地拿出来摆在桌案上,左看右看地欣赏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方才爱不释手地将那些金子放回了进去。将心头的悸动按捺了下去,宋贤妃这才将她宫里的主事方嬷嬷唤了来。

“方嬷嬷,是不是有一个绣坊的桂嬷嬷常找你吃酒?”宋贤妃问道。

这方嬷嬷脸色大变,急忙跪下来叩首道:“宋贤妃娘娘恕罪,都怪老奴嘴馋,可是老奴都已经有很久不曾偷酒吃了。还望娘娘明鉴哪!”

宋贤妃瞧着这方嬷嬷害怕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她扬了扬手,道:“瞧你这嬷嬷说得,本宫可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么?背地里你们吃酒耍钱,做那些荒唐的事情,本宫何曾数落过你们?这宫里无聊得紧,没事的时候做些消遣有甚么要紧。”

你道那方嬷嬷是何许人物?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能够有幸活到方嬷嬷这等岁数的,早就活成了精。听得这宋贤妃娘娘如是说,这方嬷嬷心中便料到了必是这宋贤妃娘娘有事相求,便急忙露出了笑脸,道:“老奴就说呢,在这皇宫里就只有宋贤妃娘娘您最替奴才们着想了。看这上上下下的这些个嫔妃,论模样,论身段,论品性,哪有一个能超过了宋贤妃娘娘您的?奴才们跟了宋贤妃娘娘您呀,可是八辈子积来的福德哟。”

宋贤妃娘娘被这方嬷嬷恭维得已然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过了半晌,方才略略地清醒过来。她笑着啐道:“老东西,好厉害的一张嘴,恐怕本宫让你卖了都不知道呢。”

“天可怜见!老奴说的都是实情呀!”那方嬷嬷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悲呼。

“行了行了,”宋贤妃笑道,“本宫要你办件事情。”

“娘娘尽管说,只要老奴能够做到的定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方嬷嬷拍着胸脯道。

“这事说来倒也不难,就是你一会子请那桂嬷嬷过来吃酒。本宫有几句话要问那桂嬷嬷。”宋贤妃笑眯眯的说道。

“这…”方嬷嬷迟疑了一下,但想到这都是主子们的命令,自己区区一个管事哪有违背主子命令之理。便急忙点头,道:“是,老奴这就去。”

“事不宜迟。”宋贤妃点头。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宫人走了进来,这妇人年约四十左右,风韵犹存,干净利落。看到宋贤妃,便翩翩然施礼,道:“老奴参见宋贤妃娘娘,宋贤妃娘娘万福金安。”

宋贤妃急忙笑着拉了这桂嬷嬷起身,指了指桌边的椅子,道:“桂嬷嬷快请坐。”

“老奴不敢。”想这桂嬷嬷乃是尚服局绣坊的女官,身份地位可是方嬷嬷万万所不及的。她自是见过世面,与皇室惯打交道的人,自然知道这宋贤妃无利不讨好的性子,所以这会子也不急着坐,只是笑呵呵地对那宋贤妃道,“宋贤妃娘娘召老奴来可有何事,自可明说。老奴与方嬷嬷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即便不说这个,做主子的有任何事情吩咐老奴做的,老奴只要能做都会做到。”

那宋贤妃知道自己遇到了聪明人,自当也要聪明的行事。便笑道:“那本宫就直说了。桂嬷嬷可知道绣坊有一位名唤月芽的绣女么?”

“月芽?”那桂嬷嬷一怔,略略地想了一下,道,“您是说那个湘江的妹子月芽罢?她倒是绣坊活计最好的绣女,怎么,娘娘您却想起她来了?”

“正是听说了她的绣工好呢,”宋贤妃笑着,自袖间拿出了一张银票,塞进了桂嬷嬷的袖子里,道,“桂嬷嬷,这绣坊的绣女,多一个少一个,可不是件甚么大事罢。即便是遣出宫去几个,还不是立刻就有人补上来?毕竟那一个月几十两银子的奉禄可不少呢。”

005:捉弄宋贤妃

那桂嬷嬷看了看被塞进自己袖子里的银票,听着这宋贤妃说的话,不由得明白了这宋贤妃的意思。当下便笑了起来,道:“宋贤妃娘娘的意思老奴明白了,只是那月芽儿前儿便因为母亲生病回去探亲了。”

“甚么!”宋贤妃惊叫出声,她上前一步,紧紧地盯住了桂嬷嬷,道,“桂嬷嬷你说甚么,那月芽怎么会突然回乡探亲了?这宫里的宫女不是均不允许私自探亲的么,你怎么能…”

看到宋贤妃眨眼间就变了脸,这桂嬷嬷便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将袖子里的银票取出来,放在了那宋贤妃面前的桌案之上。她不卑不亢地说道:“宋贤妃娘娘,您大概忘记了一件事情。宫中的规矩只对宫女和嫔妃们有效,对于各司各局的女官们是不起作用的。各局的女官每月都有一次探亲之假,只不过绣坊的绣女们连日以来辛苦地为上元佳节筹备,所以已经有好几日不休不眠了。其母生病前去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那宋贤妃看到桂嬷嬷将银票退了回来,自知这些绣坊的女官们素来被人捧惯了,压根儿就买这些主子们的账,便急忙挤出了笑脸,道:“哟,瞧本宫竟然糊涂了。可怎么忘记了女官跟宫人的规矩是不一样的,桂嬷嬷您不要见怪,这些银票还请您收下。”

那桂嬷嬷见宋贤妃这样服软,便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因笑道:“宋贤妃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老奴绣坊那边还有事就不多作耽搁了。所谓无功不受禄,老奴这就先行一步,改日再来讨酒吃。”

说罢竟行了一礼,径自转身走了。

那宋贤妃先前不曾与这些尚局的女官们多作交道,这会子见了如此牛皮哄哄的桂嬷嬷不免有些吃惊,竟眼睁睁地看着桂嬷嬷走出宫去,连话也挤不出半句。

倒是站在一旁的方嬷嬷都忍不住替宋贤妃这等拙劣的办事方式臊得慌,瞟了眼还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的宋贤妃叹了口气,转身悄悄溜走了。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守门的小宫女却急急地奔了进来,对那宋贤妃道:“宋贤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到了。”

皇贵妃?

皇贵妃朱砂!

宋贤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曾习惯那朱砂已然成为了皇贵妃这件事情,不由得先是一怔,紧接着一颗心便突然提了起来。

这个女人怎么好端端地跑到自己这儿来了?难道她是来给自己吓马威的么?

这样想着,这宋贤妃少不得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大步迈出了宫殿。正当她走到院中之时,便见一袭娥黄衣裙的朱砂,在宫人的簇拥下翩翩然走了进来。

那娥黄的衣裙!

宋贤妃只觉一双眼睛被那颜色刺得生疼,明黄色,在这六宫之中有宫规对于嫔妃们的衣裳有着明确的规定。正宫皇后方允许穿金黄色双凤朝阳及牡丹花儿图样的宫装,皇贵妃方可穿着明黄双凤朝阳及芍药花儿的宫装,其他的嫔妃们除了不允许与正宫皇后及皇贵妃穿着同样图样的衣裳,各可选择其他的宫装。那明黄色的衣裙呵…恰恰说明了这女人的身份与地位乃是她宋贤妃遥不可及的。

况且这女人不过才被册封一年而已,便已然爬得比自己还高。而今的朱砂再不是少女时期青涩而腼腆的模样,她的身姿风韵都已然呈现出了妩媚女子的妙曼,举手投足都彰显着皇家贵族的风范,那种落落大方,那种坦然从容,却又岂是等闲女子能够企及的?

纵然是心中有再多的不甘,这宋贤妃少不得迎上前去,朝着朱砂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