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 作者:糖拌饭

柴门篷户,生活艰难。

母丧父亡,留下弟妹一箩筐。

重生长姐,表示压力就是动力…

第一章 闲话

 腊月二十,打早上起,天就下着雪粒子,到了辰时,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开始呼啦啦的

扑天盖地下来。不一会儿,干河渠两岸,青石板的长街和河堤就铺上一层薄薄的白。

街边上的几间铺子都早早的关门了,唯有转角处的一间肉铺子,上面还摆着几刀肉,几根筒骨,零零碎碎的。

这是整个柳洼镇唯一的肉铺子。

一个扎着油腻腻围裙,膀大腰圆的妇人站在肉铺子里,背靠着黑不溜丢的圆柱子,胖而泛着油光的手一甩一甩的,正往那嘴里丢着喷香的南瓜子儿。

“郑屠娘子,好悠闲啊,这大年边儿,也不洗刷洗刷呀?”这时,肉铺子对门出来一个婆子,手里端着个木盆子,哗啦一声,一盆黑呼呼的水倒在雪地里,薄薄的雪顿时染上乌黑,然后全化成水。

那婆子冲着那磕着瓜子儿的胖妇人说着话,还伸手锤着后腰,这马上就过年了,家里的活儿多的不行,那老腰就受罪喽。

“是元妈妈呀,倒不是我不洗刷,是昨儿个,那镇尾李家的月姐儿来我这案子赊肉,说她小弟病了,馋肉馋的紧,元妈妈,你也知道,李相公上个月走了,留下六个子女,冶病又欠下不少的钱,月姐儿是长女,几个弟妹都朝她要饭吃呢,赊肉给她家,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不过呢,我那婆婆叫灵水寺的几个大和尚给说的五迷三道的,说是啥…”

说到这里,郑屠娘子一脸沉思的拍着脑袋瓜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伸着胖胖的手指点着道:“哦,是那个佛祖割肉侍鹰啥的,说自家有现成的肉,别人有急难,就当伸伸手。我家郑屠又是个孝子,他姆妈的话哪有不听的,便要送一提肉给那月姐儿…”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顿了顿,一脸肉疼的样子。

对面元妈妈插嘴:“佛祖的话那是要听的,郑大娘那是菩萨心肠。”

郑屠娘子抽了抽嘴角儿,很不认同元妈妈的话,作啥要听佛祖的话?佛祖是给人吃的?喝的?还是穿的了?啥都没有嘛。

当然这话,郑屠娘子不会说出口,这会儿却是接着元妈妈的话,口气一转道:“我家婆婆是好心,不过,月姐儿却是有志气的,说是不白要别人家的东西,就跟我说好了,让我把过年的器具交给她洗刷,算是以工代赊,这倒是帮我解决难题了,我家死鬼男人和几个小子尽胡闹腾,我侍侯他们都侍侯不过来,婆婆每日里吃斋念佛,那俗事是一点也不沾手的,这一大家子的,那事情多的能让人发颠的,这不,有月姐儿接手,我现今儿也不过跟我那婆婆常挂嘴上说的那样——偷得浮生半日闲。”

郑屠娘子学着家里老太说的话,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挥着胖胖的手,说的口沫横飞,又扮着苦脸,生怕别人传她偷懒似的,把家里的事说的跟要砍头似般的难。

“那是,这镇上谁不知你是里里外外的一把手。”那元妈妈应和着,这一条街,就郑屠家日子过的最好,平日里大家言语都讨好些,只盼买肉的时候能便宜两个子儿。

不过说到李月姐,那元妈妈又八卦了起来:“唉,说起李家这两年也不知犯了哪路子煞神,先两年李娘子走了,这才多久啊,李相公又病故了,留下这帮孩子今后这日子还不知咋过哟?这李相公多好的人啊,咋就好人没好命呢。”

元妈妈感叹着,还不忘给已故的李相公发了一张好人卡。

“可不是。”那郑屠娘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伸长着脖子看了看四周,碎雪的天气里,行人虽然来来往往的,但都是匆匆而过,没谁在意这两人聊八卦的妇人。

郑屠娘子这才压低了声音:“这没了爹娘,那些个孩子不就成了人案板上的肉了嘛,前些天,我听我男人说了,李相公的弟弟李二那婆娘请了村老吃饭,四碗八碟的,好丰盛的一桌,为的就是李相公死了,李大家里没有长辈,他们做二叔二婶的应该要为几个孩子做主。”郑屠娘子说着,冲着元妈妈挑了挑眉头。

“这也应当啊,做二叔二婶的是该照顾李大家这几个小的。”一边元妈妈理所当然的道。

“唉,要真这么好心就好了,我看李二那婆娘八成是想并了李大的房产,李家东屋西屋一合并,就成一大屋了,至于小的,嘿嘿…”那郑屠娘子接下来的话不说明,但意味却深长着呢。

“李家不是还有李月姐儿嘛,李月姐可是大姑娘了,她做为长姐,也能撑起门户了吧,再说了李家那二老不是还在吗?真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对缺心眼的这般算计?”元妈妈撇着嘴道。

“李家老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逃难过来,入赘李老婆子的,在家里说话不响的,闷不啃声的,实在是窝囊,他这样子,能为那几个小的做什么主?而李老婆子,咱们镇谁不知道,偏心眼偏到天边去了,打小就不喜欢李大,后来,李大娘子进门,那受的气啊,就别提有多多了,那李大倒底心疼着娘子,最后要求分家出去,跟李家婆子撒破了脸面的,李家老婆子对李大这个儿子,跟仇人似的,李家婆子哪还会顾着李大的几个娃儿,她巴不得把李大家的财产全巴拉到李二家去。”郑屠娘子又巴拉巴拉的道。

“真是亏心眼的,这手心是肉,那手背就不是肉了?”元妈妈摇着头直道。李家老婆子的偏心眼那在整个柳洼镇那都是有名的。

“至于李月姐儿…”这时郑屠娘子又舔了一下唇继续道:“她这不,快要嫁人了嘛,哪里顾得了几个弟妹。”

“嫁人?她这不是还在热孝中吗?嫁给哪家?我怎么没听说过?”郑屠娘子的话让元妈妈一阵惊讶。

“镇东周家大少爷。正是因为热孝才得趁热孝成亲啊,要不然,得再等三年。”郑屠娘子一脸的得瑟的道,显示她的能奈。

“周家?本镇的周老虎?不可能!”元妈妈直摇着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周家是绝对不会看中李家的,元妈妈虽然没见识,但这点还是肯定的。

柳洼有二虎,东周和西郑。

东周是指就是镇东的周家,据说有人在京城里做官,至于几品,镇里的人谁也闹不清,只记得有一回,周大人回家的时候,本省的知府大人亲自来问候,那县里的县父母大人更是站在末流,总之,镇上人都知道,周大人那官儿大到了天边去了…

而西郑,指的是镇西的郑家,也就是此刻正侃着八卦的郑屠娘子这个郑家,郑家没出多大的官儿,也没有周家那样良田千倾,不过,郑家在乡间凶名赫赫,郑老爷子当年是府城第一刽子手,如今郑家的子孙们,有做刽子手的,有做屠夫的,也有跑马帮耍镖手的,总之一个个都是狠人,凶人,因此,尽管郑家比不上周家的权势和财富,但依然同周家并例为柳洼二虎,总之都是普通人家即使不巴结也不敢得罪的人家。

“怎么不可能啊,我这可是内幕消息,昨天花媒婆来我家里吃酒,吃醉了说的,你道周家为啥要娶李月姐?”郑屠娘子神叨叨的道。

“为啥?”元妈妈连忙一脸好奇的问。

“听说周老爷子快不行啦,周家打的是冲喜的主意。”郑屠娘子抬抬下巴得瑟的道。

“冲喜?”元妈妈惊的下巴快掉了下来:“李月姐怎么肯去?”

一般人家,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肯去冲喜?因为一旦冲不过,冲喜的新娘子那就得从天上摔到地下,被套上命硬,扫把星,克妇的名头,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婚姻大事又哪能由得了她自个儿做主。”郑屠娘子道。

“也是。”元妈妈心有凄凄然哪,唉,这李相公一家娃儿,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喂,元妈妈,今天这事儿,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可千万别传出去,这要传出去,坏了周家的事儿,周家还不撕了我们两家人的皮啊。”郑屠娘子见元妈妈凄凄然的样子,她有些后悔不该把这事说出去,虽然她郑家跟周家并列为二虎,但两家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她郑家碰上周家,就好比鸡蛋碰上石头。

“省得,省得。”元妈也唯唯诺诺的道。

接下来两人就没了八卦的兴致了。

就在此时,青石街的转弯处走出一个年青女子,上身穿着青布夹袄,外套白麻孝衣,戴着斗笠,脚上白麻孝鞋已经湿透了,踩着碎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她的手弯里挎着一个大的夸张的竹篮子,里面全是些灯台,罐碗,等各种器具,背上还有一个竹筐,也堆的高高的,感觉整个人就要被压没了似的,只是那女子脚步却甚是轻快,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一种自信的舒畅。。

“月姐儿啊…”而此时,郑屠娘子脸色都有些尴尬,不知李月姐刚才有没有在转弯处听到两人的说话,不过,两人看李月姐神态自然,应该是没听到吧?

这女子正是之前两人嘴里闲聊的主角李月姐。

第二章 闹剧

 李月姐此刻的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甚至是惊讶,狂喜,等,可以说是五味杂谈,她不明白,之前,她还在大水里挣扎求生,本以为要死了,可下一刻,她就在水边洗这些器具,心中还有些疑惑,可此刻郑屠娘子和元妈妈的对话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一切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开始…

想到这里,李月姐不由的微微摇了摇头,两个外人都将李家的情势看的一清二楚,偏五年前的她啥也没看明白。

前世,十六年的岁月真活狗肚子身上去了。

“郑家婶子,你这些器具我洗干净了,你检查看看。”想着,李月姐冲着斜倚在肉案边上的两人笑着道,吃力的将那一篮框的器具放在肉案边上的桌子上。一手还撑着腿,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显得累的不轻。

“这还用检查,你做事,我放心。”郑屠娘子回过神来,拍着鼓鼓的胸道。不过,嘴上说的好听,那手上动作却是一件一件的检查,两只眼睛瞪的滴溜圆,生怕漏了任何一个死角似的。

好在李月姐儿手头上的活儿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好了,这提猪肉给你。”郑屠娘子检查完,然后提了边上一提肉,想了想,又拿起一根筒骨一起递给了李月姐。

“谢谢郑家婶子。”李月姐儿不客气的接过。然后笑着朝两人挥手打了招呼离开。

李月姐有些迫不急待的想回到家里。

上一次,她就被逼没法子,嫁进了周家,而没多久,周老爷子就过世了,而她也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幽禁生活,直到干河水库决堤,水淹柳洼镇,然后她又意外的又回到了起点。

而今一切不过才开始呢,李月姐儿抬起头,眯着眼儿,看着天上的的蔚蓝,嘴角翘了翘,每每想着上一次,五弟病故,三妹和四妹一个自卖自身,一个嫁给了一个傻子给二弟换回来一个媳妇儿,没想二弟那媳妇儿进门,却嫌家里穷,跟人跑了,再就是最后大水漫堤间,二弟和宝儿小妹被大水卷走,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刺痛刺痛的。

能重来一次,真的是太好了,李月姐想着,然后挺直着腰杆,踩着碎雪朝家里快步走去。

李家大屋就在村尾的打谷场边上,十一间房子,远远看着也还挺气派,不过,几代的传承,如今已经有些老旧的,屋子外面的墙上,爬满了爬墙虎,斑颇的青苔更显岁月的沧桑,而如今李家大屋被分成东西两屋,东屋住着李老婆子老两口和李家二叔一家,占了七间房,西屋住着李月姐一家,四间房。

李月姐这一边姐妹多,四间房显然不太够,不过好在每一间房都够大,李大在世时,就用木板将两间房隔成了四间,一家人住着也就够了。

再加上前面半边院子,以及院边上的厨房和柴房,总的算来,也还算宽敞。

李月姐走到家门前,就看到阿爷正坐在东西屋两门中间的长条石板上,手里的一只竹篮子举的高高的,眼睛眯着,一根还没有收尾的竹篾正在那竹篮的边沿穿插着,正是收尾的滚边,李家阿爷是一个篾匠。

“阿爷,下雪了哩,咋不进屋里做活儿。”李月姐远远的打着招呼,自家这个阿爷,在家里一向是没声没息的,没有主见,没有声音,没有话语,常常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因家李老婆子的偏心,李老头的不闻不问,李月姐一直以来跟李家二老都不太亲近,只是前世,直到后来,李月姐才知道,二叔没能如愿吞了自家的这边的房产,是因为阿爷最后站了出来,因此,这会儿倒觉得阿爷很有些亲切。

“外面光线亮一点,这就编好了。”李阿爷木讷着一张脸,手指却很灵活,长长的竹篾一绕一绕的,那竹篾的头端插进一个缝隙里,整个竹篮竟是浑然天成,看不到一丝边边拐拐的。

李阿爷说着,就跳下石板,拧着竹篮,一瘸一拐的进了东屋的院子,李月姐的阿爷是一个瘸子。

李月姐笑了笑,站在西屋院门口,那手按着门上,心里竟有些紧张。

一咬牙,推开了门,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三阿妹月娥正跟二叔家的小子李荣延扭打在一起,一边才五岁大的幺妹月宝儿正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只白羽芦花鸡,黑柒柒圆溜溜的大眼睛正撒着金豆子呢。

而里屋门坎上,才八岁的五弟小墨风正趴在那里,脸通红的,一手使劲的拍着门坎,两眼瞪着正扭打的李荣延。

见此情形,李月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先扶着墨风坐了起来,手的抹他的额头,正烧的厉害呢,几个弟妹,算五弟的身子骨最弱。

连忙又拿了一件阿爹的旧棉袄给五弟披好,然后又拉起小月宝儿,让她跟墨风待一起,这才走到扭打的两人面前,一手一个的将两人分开:“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月姐说着,却是盯着二叔家的荣延小子,三妹月娥一向是个憨慢的性子,若不是逼急了,断做不出这种跟人扭打的事情来。

“大姐,他…他偷咱家的鸡蛋,那鸡蛋是要给…给五弟补身子的。”李月娥红着眼,有些结巴的道,一手指着虽然才十一岁,却长的壮实如小牛犊似的李荣延。

“什么偷你家的鸡蛋,你别胡说,我阿娘说了,以后这东西屋要合并,别说这个鸡蛋,就是那只老母鸡那也是咱家的,我拿自家的东西怎么能算偷。”李荣延抬着下巴,挥着手里的鸡蛋,另一只手又指着小月宝儿怀里的白羽芦花鸡道。

吓的小月宝儿连忙将那芦花鸡抱的更紧。

“东西屋合并?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了,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你把鸡蛋放回去。”李月姐用手揪着荣延小子,那眼睛死死的瞪着李荣延,她二叔二婶打的可是好算盘啊。

东西屋合并,一直就是二叔的心愿,前世因为阿爷出面最后不了了之,所以,李月姐知道,东西屋合并不了,但这并不能就表示由着这荣延小子得寸进尺的胡来,这会儿是一个鸡蛋,下次就是那只鸡,再下次还不定是什么呢?

更何况,五弟墨风病着,这鸡蛋是给他养身子的,连小宝儿都没尝一口。

“干什么,干什么,以大欺小,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啊,阿爹阿娘,救命啊…再不来,你儿子要叫人害死了。”李荣延被李月姐提着,很不痛快,一扭一扭的,可却挣脱不开,最后干脆耍起赖的大叫了起来。十一岁的娃子,硬是将泼皮无赖那相道做的十足。

李月姐儿冷眼看着,月娥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另一边坐在门坎上的老五墨易则咬着牙,恨恨的骂:“无赖。”

而随着李荣延这一声大叫,立刻的,从东屋里冲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李金凤,李荣延的大姐,今年十五岁,比李月姐小一岁,是柳洼镇出了名的花骨朵儿。

李金凤的身后,跟着李家二叔二婶,同时出来的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精干的妇人。那妇人李月姐认识,正是柳洼镇出了名的媒婆花三娘。

花媒婆突然出现在这里,其目的不言而喻了,李月姐翘了翘嘴角。

“李月姐,你这是个做大姐的样子吗?”李金凤一过来,就冲着李月姐吼。

“这也要人敬着你是个大姐,才要大姐的样子,没人在乎你这个大姐,那还要大姐的样子给谁看哪?”李月姐似笑非笑的回了李金凤,前世,自己就是处处都要做一个温良谦恭的大姐样儿,才让弟妹们受了不少的委屈,今生她可想通了,温良谦恭也得看人,她只要记着一条,那就是护着弟妹们,其它的不相干的…即是不相干,自然不需要理会。

“你…”李金凤叫李月姐这话给堵了个结实,气的一脸通红。

“怎么回事?”一边李二叔上前问道。

“我不过拿了个鸡蛋,他们小气巴拉的。”李荣延仍一幅别人欠他五百两的样子。

“不是一个鸡蛋,你还说大白是你家的,我家的房子也是你家的,以后我们要靠着你家吃饭,我要不听话,就不给我饭吃。”一边小月宝儿抱着白羽芦花鸡,挤到跟前,瞪着眼睛奶声奶气的控诉道。

李月姐冲着二叔和二婶淡笑,同时背过手,冲着小月宝儿竖了竖大拇指。

李二叔李二婶面对李月姐那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脸悻悻。

“没有的事儿,月姐儿别多想,小孩子家家的,满嘴糊话,回屋我教训他。”李二叔说着,便有些恼羞成怒的便劲的拍了李荣延几下。

“不就一个鸡蛋嘛,孩子闹着玩的呢,你打他做什么?”二婶方氏连忙护着荣延小子,眼中也是不屑,然后让金凤领着李荣延回屋。

“鸡蛋。”看着李荣延要走,月宝儿连忙叫道。

“还给你,谁稀罕哪。”李荣延鼓着腮帮,拿着鸡蛋气哼哼的一砸,砸在的地上,蛋黄蛋清流了一地。

李家姐妹看着地上的鸡蛋,小月宝眼眶就红了,月娥也握紧了拳头,李月姐蹲了下来,盯着地上的蛋黄蛋清,然后抬起头冲着三妹月娥道:“三妹,去厨房拿只碗和锅铲来,还能铲点起来,等下兑了水冲冲,沉了泥沙,还能炒蛋花吃。”

“哦。”月娥应声,颠颠的跑进厨房,拿了碗和锅铲出来。

三人小心的将蛋黄蛋清铲了点起来。

李二叔站在边上,瞅着李老头正斜靠在门框边上,定定的望着他,也觉得脸面发烧,恼羞之下,就抄起放在院子里的扫把,朝着李荣延的腿就是一阵子死打。

“李仲达,你要是把荣延打了怎么样,我跟你没完。”一边的方氏不干了,用劲的抢过李二叔手上的扫把,然后拖着李二叔,也撒起泼来。

李二叔脸更是一脸青白。

李月姐懒的看二叔一家在那里唱戏,端了碗,就招呼着弟妹们回屋。

“月姐儿,等等。”这时方氏又不撒泼了,站起来拍裤腿上的灰冲着李月姐叫道。

“嗯?”李月姐回头过,一张脸静的看不出表情。

“来东屋一下,你阿奶有事跟你说,好事儿!”方氏这会儿一脸笑容的道。

李月姐看了看方氏,又看了看一脸眼神有些闪烁的二叔,最后看了一下一直站在边上看好戏的花媒婆,抽了抽嘴角,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那就迎难而上吧。

“我先扶墨风回屋休息,他还发着烧呢,一会儿来。”李月姐回道。

“那快点啊,不能叫你阿奶等。”方氏又补了句。

李月姐只当没听见,跟月娥一起扶着墨风起了屋。

第三章 婚约

更新时间2012-11-22 11:34:51 字数:3562

 扶了墨风躺下,又叫月娥在边上照看着,李月姐又将先前拿回来的肉挂在窗边风干,这块肉得留到三十晚,祭了爹娘后再吃。

小月宝儿拿了小板凳坐在窗边对着那肉流口水,李月姐看的是哭笑不得,又心疼。

“别流口水了,晚上有骨头汤呢。”李月姐揉了揉宝儿的头顶,小月宝儿立刻喜笑颜开。

“对了,你二哥和四姐呢?”李月姐又问小月宝儿,从她进屋,就没看到二弟墨易和四妹月娇。

“大姐你忘啦,二哥去捡柴禾了,四姐是你让她陪二哥一起去的,你说四姐精头怪脑的,二哥木讷,有四姐陪着,两人有个照应。”小月宝儿瞪大着眼睛。

“哦,瞧大姐这脑子。”李月姐拍了拍头,对于几个弟妹来说,她不过是离开去帮郑屠娘子洗刷器具这么点工夫,但对于李月姐来说,这中间却晃过了五年,哪还能记得之前吩咐过的一些话。

三妹和四妹是双胞胎,都是十一岁,两人的模子挺像,但个性却是天差地别,三妹月娥反应慢,行动慢,还死脑筋,而四妹月娇,性子急不说,还很世故而精怪,别说几个姐妹,就连她有时还吃这个四妹的瘪,是人精一个。

阿爹阿娘在世时常说,这月娇也不知随了谁。

可前世,月娇却因为替五弟墨风冶病,自卖自身,此后便没有音信了,当年,幽禁在周府后院的李月姐常常想,以月娇这性子,应该不会吃太多的亏吧,可她心里也清楚,那大多是自欺欺人,月娇再人精,那也是小女娃一个,能保命已是天幸,吃亏怕是少不掉的。

想到这里,李月姐的心就不是滋味儿。

好在,一切能重头开始,她定不会让月娇再卖了自己。

随后月姐便叮嘱小月宝儿看好家门,便出了西屋进了东屋院子。

东屋里的火炕烧的很热,一进屋就感到一股子暖哄哄的风。

李婆子和李老头一人一边坐在炕上,李婆子手里拿着一件李老头的旧衣,正专注的缝着,李老头这会儿正拿着朱砂笔,正一个个的竹筐上打着他的印记,两人都专注的做着事儿。

二叔李仲达和方氏并排坐在一边,显得都有些拘促,而后门边厚厚的布帘子被人挑起了一角,显然那后面有人在偷听。

也没见到之前的花媒婆,显然已经离开了。

见到李月姐进来,方氏连忙站起来,拉了一张方凳紧靠着李婆子,然后一脸热情的冲着李月姐道:“月姐儿来啦,快,坐你阿奶身边,你阿奶有话跟你说。”

李月姐没动。

李婆子这会儿才抬起脸,先冷冷的扫了方氏一眼,然后拍了拍那方凳:“坐吧。”

“嗯。”李月姐坐下。

“你也看到了,今天花媒婆来了,为的是你的事情。”李婆子开门见山的道。将手上的旧衣衫和针线放在一边。

“我的事?什么事?”李月姐尽管心里清楚,但还是装傻的问道。

“花媒婆是替周家来提亲的,周家少爷跟你有婚约。”一边的方氏抢先回道。

“咳咳…”一边李二叔使劲的咳了两声,横着自家婆娘,这婆娘怎么总是沉不住气,他可是好不容易请娘出来主持这事,这婆娘又硬凑上前干啥,这种事情,娘出面是最好的。

李婆子又扫了夫妻两人一眼,又看了看一边的李老头,李老头仍在专注的写着印记,恍若处在无人之境一样。

李月姐两辈子到现在,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家这阿爷。

方氏悻悻的坐了回去。咪着茶汤。

“我怎么没听爹说过这回事情。”李月姐盯着李婆子道,前世她嫁给周东源之后,那周东源亲口跟她说过,她爹根本就没跟周家有什么约定,其实不过是周家要一个冲喜的,周东源又看上了李月姐,这才找了方氏,因为方氏的大哥是在周家做事,于是,由方氏的大哥牵线,周家许给李二叔一个衙门的差事。

要知道,这个朝代,衙门的小吏往往都能顶替的,也就是说,李二叔如果能进了衙门谋份差事,那等他老了就可以举荐自己的儿子顶替他的位置,这在乡镇里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这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子孙谋福利,李二两夫妻又怎能放过。

而周东源的父亲周大爷是一个酒鬼加赌鬼,那是走在路上,拉了谁都能赌的人,于是周家跟李二家一合计,就弄出了周大爷跟李大李相公的赌局之事,于是便有了这婚约,可以说一切虽然有些荒诞,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你小孩子家家的,跟你说干什么,而且这事本来就有玩笑的成份,你爹走前只是跟我提了提,如果周家不在意,就当没这回事,给你另外订亲,可现在,周家派人上门了,这就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趁着热孝,你准备一下,年前就嫁了吧。”李婆子道。

周家很急,腊月还剩九天,而腊不定正不取,正月显然是不能娶妇的,再等几个月,谁知道周老太爷等不等的急呢,所以,私下里,周家跟李仲达他们都商量好了,年前就进门。

“不嫁,阿娘走后,家里我就当一半家的,阿爹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他既然没跟我说,那就是没这回事,阿爹从来不是个好赌之人,更不会拿我的婚事做赌注。”李月姐坚定的道,经过五年的幽禁生活,她的一颗心早已坚如磐石,确定的目标,决不会退缩。

干脆利落是她的行事风格,至于别人硬要栽的忤逆,不孝等罪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这事你不承认没有用,我认了,你二叔认了,周家认了,就由不得你,到时候别让我们绑着你上花轿。”李婆子没想到这个大孙女突然这么坚决,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心里更是火了,也发了狠话。

李月姐抬头看着李婆子,心中那个恨那,阿奶为了二叔可真是不遗余力啊,她就从来没把阿爹当儿子,没把她当孙女过,抿了抿唇:“真要我认也行啊,那得再等三年,我要为我爹守三年大孝,婚事三年后再说。”李月姐说着。虽然声音不响,却很坚决。

三年谁都等得,唯有周老太爷等不得,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周家可看不上她去做媳妇儿。

“好孩子,有孝心,我也想哪,可周家不由人啊,他们要你年前过门,你也知道周家的权势,咱们小门小户的,哪能扭得过他们呀,真要惹恼了他们,咱家这些人的小命就要没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墨易他们想想吧。”这时李婆子口气一转,有些叹息的道。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