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姑?倒是个好人选,可她嫁人八年,没有所出,巡检大人不会介意吗?”李金凤问。

“你懂什么,就这样才好呢,这样的人选也不会惹查大人家的正牌夫人介意,这样,即合了查大人的意,又不会得罪查太太,又能拉近我们跟查大人的关系,三全其美。”周东源越说越兴奋,直觉得李素娥是再合适不过了。

要是弄了个妾,到时怀了身子跟查夫人打起擂抬,到时那查夫人肯定要怪他,那他还真就有口说不出了。

“小姑的事由阿爷阿奶做主,以我阿奶的脾气怕是不愿意的。”李金凤犹豫的道。

“总之你尽点力,多说说,你小姑毕竟是嫁二婚了,给巡检大人做姨奶奶那也是她的造化。”周东源脸有些沉的道。

“嗯,那我等有时间回家探探吧。这事急不来的,这快过年了,万一不成的话弄的大家都不愉快,不如等到年后再提。”李金凤道。一来,自家阿奶的脾气她清楚,如果是正常的打算的话。那这主意肯定是要被砸回到脸上的,所以,这里面,她得好好跟阿爹阿娘计较一下,二来,她也想拖着,有这事拖着。东源免不了也要巴结她一点,她要趁这段时间尽力一把,怀个孩子。

“也对,睡吧。”周东源说着,用劲一拉李金凤。那嘴吸着李金凤的耳垂,李金凤的身子立时软了下来,外面寒风凛凛,屋里,春意融融。

转眼便是腊月二十二。

田婆子自在李家西屋住下,又证实了当时李相公救的人正是自己失散了四十年的儿子,她心里有着计较,儿子如今虽然仍下落不明,但李家这恩情却是落下了。得她来还,这心里有了打算,便有了精神头,她的身体便一日好过一日,将养了一段时间,除了还有些气弱。其他的全大好了。

她一来记着李相公救子之情,二来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开始操持着李家的家务事,一应事物安排的妥妥贴贴,她本是江淮那地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家败后又一人撑起家计,并千里寻儿,可以说,这世间大多的富贵,大多的艰难,大多的挫折她都一一经历过了,可以说这世间,除了时间,除了生老病死,几乎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了。

而李月姐,前世虽然周家呆过,但大多时间都是幽禁在后院,今世重生,除了一些预见之外,再除了艰强拼搏,维护弟妹,拼命赚钱之外,其他的在当家理事,门户交往方面并没有太多的见的,只是本着一颗诚心而已,但也有局限性,便是瞧不过的人,连应酬都懒的动,自然也会惹的一些人不快,这便是她处事的不圆融。

可如今,这一切经田婆婆操持起来,那方方面面的,打点的妥妥贴贴的,连着之前,镇上乱传的谣言都少了不少,另外还有一些人眼红墨易的升职,各种怪话也免不了,可墨易按着田婆婆的安排几翻走动之下,不但怪话没了,一个个还拍着胸膛碎大石起来,配合的不得了。

这江淮大户那种细密棉柔将人拐到坑里还不自觉的处事方式,真是让李月姐叹为观止。便打定主意,学上几手,田婆子便也尽心相授,李月姐受益良多。

而除了这些,那田婆子又看着李家豆腐坊,除了白豆腐,卤香干,油豆腐,豆腐脑儿,豆浆外,就没什么别的了,在她看来有些单调,于是便把毛豆腐和臭豆腐鼓捣了出来,

那个臭豆腐闻着味道可真臭啊,可在油里一炸,再拌上剁椒,那味道,想着就能流口水,总之,月宝和墨风是彻底的迷上了,每日不吃上一顿那觉都睡不着。如今李家豆腐坊在这十里八乡的已经是独一份儿了。

因着月宝墨风喜欢吃,田婆子更是八百般本事使了出来,弄出各种卤料,便是一个小小的豆腐脑儿便让她整出七八种的风味,让几个小的吃的大呼过瘾。

如今几个小的整日里就腻着田婆子,外人不晓的,肯定认为是嫡亲的孙子孙女。

总之短短的二十来天,田婆子算是在李家西屋扎下了根。

傍晚十分,天又开始飘着雪,李家西屋这边早早就关了门,四野一片白寂。才吃过晚饭,李家西屋几人正唠嗑的时候,又听着外面有人敲门,墨易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小舅山郎和那年把头的娘子以及年兰儿。

年娘子和年兰儿前段时间呆在柳洼过,还时常到李家走动,后来年把头通州那边的事情安排妥了,便把娘俩接了过去。

“快来炕上暖和一下。”见三人进屋,李月姐连忙起身拿了干棉巾给三人,让他们擦干沾湿了的头发,这样的天气,又猜他们几个的鞋子和布袜定然湿了,便让月娥去取了三双新的棉布袜给他们换上,这阵子,月娥大大小小的做了不少。

等他们一应收捡妥当,李月姐便让了他们坐到了炕上,三人这才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样的鬼天气在外面跑还真是要人命,也幸好通州离柳洼也不远,要不然,真还是吃不消。

随后李月姐又去了厨房给他们煮了肉丝面,每晚又加了一个荷包蛋端了出来。

几人正冷着,一碗热汤一下肚,那便从里暖到外暖了起来,吃好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山郎说的自然这段时间通州的收获。

“我们一到通州就找到了郑铁牛,船他之前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的,只消付钱提船就行,提了船出来,又托了人在衙门和漕司登了记,此时,便有漕帮的人来连系船了,他们有人在衙门蹲点的,一但有人新买了船,那蹲点的便早早知道,就会通知漕里的干事,然后由这些干事跟我们商量租船的问题。我们的船经郑家介绍,租给了通州坛口,每年五月开洋,前往镇江,凤阳,淮安,杨州四府,等得秋后运漕粮回通州,总共租期是五月到十一月,共七个月,每月租金20两,共计140两。”

“怎么才二十两?”一听自家小舅说投的价,李月姐愣了,这跟她的预期不符啊,之前她估计每月得有三四十两的,一个月20两虽然不算少,但船回来还要维修,这个费用不低的,还有每年要付给衙门和漕司的税钱,那到手根本就没多少,那利就太微薄了。

“我一开始也吓一跳,这样的租金完全不划算,不过后来,铁牛跟我说了,漕帮和漕司租船都是这个价,大家一样的,至于真正的利润却不在租金上,而是货物上,漕船可以夹带货物,这已经是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惯例,而这些夹带的货物却是不用交任何的关卡费用的,漕帮应承每个船主都有一定量的私货夹带的,从通州下去一趟,再从扬州,淮安那边回来,两趟货物获利均在十几甚至几十赔以上,足可抵得欠缺的租金有余,而且这一部份的收入是不用交税的。”山郎解释道,这段时间,他在通州,那真算是大开了眼界了。

李月姐点点头,她知道可以夹带,这个郑老太跟她说过,只是货物这一块她不太熟,也就没有细究,如今看来,这一块的利润才是大头。

第七十五章 说亲

这时山郎又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五个月的空闲期,其中留一个月给船只维修,另外四个月儿租给了年把头,每月四十银子的租金,四个月正好是一百六十两,你占六成的股,分九十六两,我占三成的股,分得四十八两,素娥分九两六钱,我给她凑了个十两,虽然不太多,但刚开始,也算是开门红,正好这快过年了,也可以添把点东西。”

山郎说起这个眉飞色舞的,这些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在开漕后的货物上,到时他要跟着跑的。

知道这一切都要靠小舅打点,李月姐便又把自己的股份拨了一成给小舅,如今算起来,这桩生意,李月姐占五成股,山郎占四成,李素娥占一成,最少,但也没法子,姑母当初投资最少,又整个撒手不管,李月姐自然不好多分她,不过,自家姑母一手京绣的绣活想当不错,虽然绣品还是以南方苏绣湘绣蜀绣等地为最,但京绣是宫绣,它的色彩绚丽豪华,格调庄重高雅,很得一些南方大族的欢迎,当然了,自家姑母的绣品技艺跟宫里是没得比的,但却多了一种质朴,运到南方去,还是能卖个不错的价格的,到时候,让小舅帮忙夹带过去,便是这方面的收益也相当可观的。

李月姐琢磨着,猛然又想起小舅刚才说,这几个月船是租给年把头的。不由的好奇的问:“年伯父不是也买了船投资的吗?怎么还租咱们的船?”

山郎听李月姐问起这个,便看了看一边的年全氏。李月姐也转过脸,却看那年全氏母女在听到山郎说起年把头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年兰儿更是气嘟嘟的。大拇指一个劲的扣着桌角。

李月姐疑惑的看了看自家小舅。

年全氏也看到了李月姐的神色,叹了口气道:“这回去通州,兰儿他爹在通州办理落户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的一个买松木的客户。他现在是给京里一户大户人家做管家,叫曹英,那曹管家本事了得,运河上的各处关口,仅凭一枚方戒就能畅通无阻,兰儿他爹被他一窜掇,又拉起了一些还没有离开的山汉子。开始跑起船来,专门在运河上给人运货接货,所以才租了你们的船。”

“哦,原来是这样,倒是大买卖了。”李月姐点点头道。心下不由的仔细琢磨,凭一枚方戒就能在运河上畅通无阻的那可不是仅凭几个钱能干得的,背后定有通天的本事,不定又是哪位王爷。

这时,那年全氏有些欲言又止,又看了看一边的山郎,山郎冲着李月姐使了个眼色:“对了,月姐儿,关于租船方面的事情。你年伯母还有些事想跟你细说。”

李月姐这才发现这年全氏似乎有话不方便说。于是站起来道:“年伯母,我们去屋里说,正好,我前段时间跟我姑母学了最时新的绣法,说是从通州那边传来的,你来帮我看看。掌掌眼,挑挑错处。”

“挑错可不成,我自己都不是那块料,看看热闹倒是行的。”年全氏连忙起身跟着月姐儿一路进屋,一边年兰儿那脸颊不知何时已是红通通的了。

“兰儿,你很热啊?”一边月娇儿好奇的问。

“没,外面冻狠了,一进屋叫炕火给熏的。”年兰儿摇摇头,神色之间却带着一丝扭捏,但也有一丝期盼。

这边年全氏跟着李月姐进了屋,所谓租船的事情,那不过是个借口,那年把头连租金都已经付了,一切的细节,山郎跟年把头早就好说了,李月姐进得屋便从箱里拿出几块方帕,一一摊开摆在床上,让年全氏看着。

年全氏显然没有心思的,只是随意拿起来一块看了看,然后就拉李月姐坐下。

“这以前在山里,虽然日子苦,但没有许多的糟心事,只是兰儿大了,她待在山里也没个合适的人总不是个事,我们便有了下山的打算了,又正好这一次山场遭内祸,山场解散,我们也舍了山里的这份基业,带着兰儿下山,本现着找个生计安定下来,最主要的是帮兰儿说一门亲事,我家兰儿也快十六了拖不得。

可没想,这花花世界扰人心哪,我那当家的一到通州,被那曹管家撺掇的,心思也不安分了,我刚才在外面没实说,曹管家所在的大户人家其实是当今的三王爷,我当家的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巴结着这位权贵,那该死的曹英见着了兰儿,就说兰儿好样貌,若是能将兰儿送进三王府做妾,若能生得一子半女的,便是王子皇孙,咱家就富贵了,我那当家也失心疯了,居然心动了,我家兰儿,山里长大的女娃子,里里外外的干事利索,但性子纯朴,又哪里是能进那地方的人,进去了还不被人生吞活剥,总之,我是决不能眼看着她走那条路的,所以,这次,我带兰儿来是想跟你说个事情,我这个做娘的脸皮也不要了,就想问问你和墨易的意思,看看咱们两家能不能结成亲家?”年全氏说完,那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月姐。

原来是三王爷,难怪了,一权方戒便有那么大的作用。

李月姐没想到年全氏这次带着兰儿来居然为了是这事,不过,细想起来,这也在情理之中,之前,年全氏就表现出对墨易的好感,便是小舅也跟她提过,甚至连她自己当时也开过年兰儿和墨易的玩笑,只是墨易性子木讷,每每被弄个大红脸。而李月姐也觉得,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两人或许会是不错的一对,可她再也没有想到这么快。

“这事?年伯不知道吧?”李月姐问。

“哼,他新得了两房妾室,如今正一门心思的想生儿子呢,兰儿的事情我可以全权做主。”年全氏一脸冷然的道,顿了一下,冷哼一声:“这天下男儿皆这样,穷时安身立命,谦恭和美,到得富了便是吃了碗里望着锅里,没有一个男子不想着妻妾成群的。”

看着年全氏森冷的一张脸,李月姐便想起那晚,年把头受伤,年全氏一人指挥着船队在十三弯的险滩里过鬼门关,那时候是夫妻同心,而今…想着,心中便有股子戚戚然。好一会儿定了定神才问。

“那我再问一句,你相中墨易,到底是因为墨易这个人,还是仅仅想摆脱兰儿的处境?”有关墨易的终身幸福,李月姐不得不慎重。

“墨易本来就是我相中的女婿,要不然,前阵子,我就不会天天带着兰儿来你家里了,也就是想让墨易和兰儿相识,处点感情出来,到时水到渠成,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趟通州之行,这人说变就变了。”年全氏咬着牙道。

“那我这里没问题,兰儿妹子我是喜欢的,只是我毕竟不是父母,这事还得问过墨易意思,还得让长辈出面。”李月姐道。

“这是自然。”年全氏点头。

“另外,我爹去年走的,至今一年两个月,虽然我们已出了一年的孝期,但当初,我为了抵抗周家的冲喜之事,说了要守三年的,虽然大家都没在意,但有心人真要论起来也是有的说的,所以这事若成了,文定的酒席是不能摆的,只能私下里请证人做个见证,就怕委屈了兰儿妹子。”

李月姐又道,三年守制基本上是那些礼乐传家的人讲究的,穷人家里每日为生计奔波,根本没有三年的可能,柳洼这边大多七七四十九日出服,再多守的五个月,最多的也是一年,其实也是九个月,所以,在柳洼的人看来,李家早就出服了,而所谓的三年之说不过就是李月姐不愿意冲喜拿出来说的由头,谁也不会在意,也因此,郑家郑圭的婚事李家才能参加,要不然也是要回避的。

但现在轮到墨易自身就不一样了,墨易毕竟是长子,现在好歹也在衙门里当差了,何况柳洼如今各势力正撕扯着,墨易还是要注意一点的。

“这种事,我理会得的。”年全氏摆摆手,只要把事情敲定,仪式什么的,以后再补上就是了。

双方谈妥,墨易那边自然由李月姐去问,年全氏便带着兰儿跟众人告辞,先回镇里租的房子那里了,山郎送她们回去。那年兰儿离开之时,两手搓了搓衣角,然后朝着李月姐鞠了一躬,离开时背挺的直直的。

李月姐知道,自家这边是兰儿最好的路了。

“大姐,那年伯母跟你在屋里说什么,嘀嘀咕咕,我竖着耳朵听也只听到兰儿和墨易的名字,其它的听不清。”三人一离开,月娇儿便围了上来。

这丫头又听墙跟了,李月姐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然后便叫了墨易进屋,把事情跟他说了说,看他的心思:“你小舅是看着兰儿长大的,人品和脾性都很清楚,这方面没有问题,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墨易肚子里没太多的弯弯绕,听自家阿姐说这个,那脸涨的跟红布似的,好一会儿才道:“全凭大姐做主。”

“那大姐可就做主了啊,对了,兰儿比你大一岁。”李月姐道。

“大一岁好。”墨易有些结巴的回道。

李月姐乐了,看来,墨易对兰儿也是有意思的。

第七十六章 小年

第二天便是小年,雪花又开始飞舞,这天一大早的,李家东屋西屋合起来祭了灶神,恭贺灶王爷回天宫述职,更预祝来年风调雨顺,万事顺遂,和家欢畅。

完了后,李月姐没有马上回屋,而是在李婆子身边坐下,帮忙搓着圆子。

“这么点圆子,用不着你帮忙,你回西屋去,今天是扫房日,家里里里外外的,都拾掇拾掇。”李婆子没好气的道。

“有事跟阿奶说。”李月姐抬头看了自家阿奶一眼道。

李婆子一下子被哽着了,敢情着这大丫头不是诚心帮她搓圆子的,而是有事说,这一下子,李婆子心里又不痛快了,沉着脸:“那说吧。”

“上回从山场里下来的年家,那年全氏看中了我二弟墨易,想把她家兰儿说给墨易做媳妇儿,我瞧着那年兰儿样貌秀丽,勤快能干,人品忠厚朴实,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因此这会儿来请阿奶做主。”李月姐道。

对于自家阿奶没个好脸色,她也不太在意,反正阿奶有好脸色的日子太少了。

“年家,那不是山蛮子吗?墨易还小吧,最近可有好几家跟我打听过墨易,那几个丫头的人样人品都不错,这事不防缓一缓,那年家也才下山不久,人品,品性什么的是这么几个月就能看清了?”李婆子冷着脸反问道,平地里的人喜欢把待在山窝窝里的伐木工人称为山蛮子,当初,李娘子便也正是因为出身山蛮子才不被李婆子所喜。

李月姐心中一叹。就知道阿奶对山里人有偏见,要知道,当初自己阿娘在阿奶手上可吃过不少的苦头。本来这事缓一缓也无所谓,可现在年全氏急啊。正待细说解释。

这时。田婆子捧着一只大葵花碗进来。

“我说大妹子啊,这便是你这阿奶的考虑不周全了,墨易年龄是小。可月姐儿年龄不小了,这墨易不成人,她就放不下这个家,就得在这家死死的撑着,墨易是可以缓,可你要把这大丫头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田婆子说着,将那大葵花碗放在烘上的矮桌上。她一边斜着屁股坐在李婆子的对面,呶呶嘴道:“瞧,听小荣喜说你这些日子夜里尽是咳,月姐儿特意写信让她小舅从通州带的来雪梨,我帮着给你熬了梨膏糖。每日早晚,舀两勺冲水喝,月姐儿可是一心想着你呢,依我看哪,墨易先订个媳妇儿,也让月姐儿放心,等于家那个郎君回来,他这回定是要接了他娘一起过来的,那娘儿俩虽然规矩大一点。但也是却是正道人家,月姐儿是救了于郎君的,于家那太太断不敢不认,大妹子觉得呢?”

田婆子一坐下便是一顿编排,又把月姐儿的路都给安排好了。她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又想着李大于她儿子有恩。这李家西屋几个娃的事情,便全都揽在了肩上,当然,她这也只是建议,断不会作那倚老卖老为主人家做主的事情。

“阿婆,这关我什么事啊?说墨易呢,怎么说到我头上了,我救于管事那也是适逢其会,断没有因此要嫁于家的意思。”月姐儿一阵脸红,连忙解释道,就算她对于子期有好感,但也觉不希望于子期是因为救命之恩而娶她。

想到这里,她便想到了昨天全氏那森冷的脸孔,那年全氏跟年把头患难于共,十几年的夫妻恩情,可最终也抵不过花花世界的诱惑,何况这救命之恩,古人还有一句,施大恩如结大仇呢,别人越是强调这恩情,李月姐这心反而越不定。

“你这傻丫头,要强也不是这么个要法,你知道不,这是在你们北地,要是在我们江淮那边,发生这样的事,你如果不嫁给于郎君,便只有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一途。”田婆子正色的道。

李月姐那背心不由一寒,早听说江淮那边规矩大,却没想大到这般。

“放心,于太太也是个讲恩义的。”田婆子看李月姐有些怔怔的神色,便安慰的道。李月姐不想她担心,便转过脸冲田婆子露出个笑脸,看着倒是有些讨喜。

李婆子眯着眼睛看着两人那股子亲热的劲道,那心里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这天下掉下个田婆子,让她一阵子纠结,对于田温,她是恨了一辈子,可这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连老大都早早病故了,在多的恨也消散了,如今她对着田婆子,唯一觉得就是不自在,本来她最好的打算便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这田婆子热情无比,还时常跑她这边的窜门子,让她每每一肚子郁闷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呗。

想着,更觉得这一老一小那笑脸刺眼,便侧过脸去,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不过,那心里倒也琢磨开了,这田婆子说的倒也是有理的,大丫头便是这脾性,墨易缓得,大丫头缓不得,墨易这先订下来也好,大丫头自己相中的人,她也能放心,等到姓于的过来,就把这大丫头的事情订下来,再说了,这一转眼,月娥月娇也到了要说人的年纪了,月姐儿这边不定,她们两个就不好有动作。

“那这样,你去把那全氏和兰儿到我这里来坐坐。”李婆子道。

“好。”李月姐点点头,知道阿奶这么说,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是定了。于是,便转身出门,去找了年全氏跟她说阿奶的意思。

年全氏也知道,昨天她只是跟李月姐通口气,最终还得跟李婆子商议,于是,便带了兰儿跟李月姐一起到了李家东屋。

李婆子留了年全氏和兰儿两个在屋里说话,不一会儿,三人出来,那年兰儿一脸红通通的。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小年,讲究乱婚乱定,我看咱们就在今日给他们两个把事情定下吧。”李婆子道。

“一切都听李婶的。”那年全氏道,神情明显松了口气,在她来看是越早定越好,就怕个夜长梦多呀,李婆子这话算是正中下怀,一边年兰儿不好意思的,一扭着纤细的腰身,红着一张脸进了西屋,帮着月娥扫尘,只是拿了桌布,一个桌角也能擦上个一刻钟。

“月姐儿,你去把郑家老太请来,这事请她做见证人最好。”李婆子又冲着李月姐。

李月姐应声,转身快步去了郑家,郑家今天也是忙的不得了,不过,他们一大家子人,办事利索,扫尘已经结束了,这会儿正在写春联。

李月姐到的时候就看那郑典在卖弄,一件外褂披在肩上,里面的一身紧身轻袍,再加上郑家一脉相承的欣长身形,整个人倒也显得挺拔俊朗,这会儿郑典正挥着一只大笔,颇有挥毫泼墨的架式,边上郑铁柱,郑铁水,郑星,郑才等一干郑家子弟围拢着,郑典每写一个字,大家便起哄哄的。

“典哥这字功力又涨了啊,想来这阵子花了不少的心思,便是那王啥军的也不过如此,我看他写的还没典哥你写的有力呢。”一个七八岁的小子愣头愣脑的道。

“呗,铁水小子,早叫你用心读书,你偏不好好学,什么叫王啥军的,是叫王右军,记住了啊,下回再回答不出来,我叫二伯拿那杀猪刀的刀背敲你。”郑典一脸没好气的冲着那七八岁的小子道,这位正是郑屠家老幺郑铁水。至于边上的郑星郑才都是郑家四房的。、

郑家这第三代的小子,大房和二房因为一家是刽子手,一家是杀猪的屠夫,这煞气太重,怕防了家里的小子,于是家的小子名字里面都带有一个铁字,铁为兵戈,起着反克之意,算命先生说,这叫以煞制煞,倒是三房四房做着小生意,家里小子便没用铁字了。

听那郑铁水说的话,李月姐不由的乐了,她倒要看看郑典的字有多好,居然能把王右军比下去,便凑了上前,果然每个字看着都很有力道,小铁水说的也没错,只是,阿爹在世时一直仿的就是王右军的字,家里王右军的字贴有不少呢,那王右军的字以轻灵飘逸遒美著称,典小子仿谁的字不好,却偏仿他的字,便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

听到李月姐的轻笑,郑典抬起头来,看着李月姐似笑非笑的表情,老脸一红,知道这是个识货的,李家爹爹是这镇上唯一的秀才相公,听墨易说着,这李家大姐自小就给李相公打下手的,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别的不说,自己这字连墨易写的都不如,偏铁水小子还拿来跟那王啥军的比,这不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嘛。

便悻悻将毛笔往李月姐面前一伸:“请李家阿姐斧正。”这话是他常常看二爷和七爷身边的一个师爷说来说去的,总之是请人指教的意思,他便拿来用用。

“典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有范儿了,不过我可当不得斧正二字。”月姐儿一脸笑意的道,随后又歪着头看那对联,表扬了句:“嗯,很有力道。”说完便笑咪咪的去找郑老太了。

郑典瞪着她的背影,这李家阿姐嘴皮子可是越来越不饶人了,为今后娶她的人默哀,郑典腹诽的道,随后没好气的给几个堂弟的头上一人来了一巴掌,也背着手,学着七爷那官步,去看看这李家阿姐找阿奶干什么。

第七十七章 王四娘

这边,郑老太听说去给墨易做文定的见证人,这种事情,她乐意干,于是李月姐才说完,她便嚷着郑大娘子给她拿斗蓬来,要去李家走一趟。

郑典狗腿子一把,接过大娘手上的斗蓬给自家老太穿上,然后一扶着郑老太,脸上还故意的带着一股子谄媚的样子道:“老太君,请。”

活脱脱的一个谄媚的小人样。

“呗,你这小子爱做怪,我可有言在先啊,你常跟着二王爷和七王爷在外面跑,这以后贵人见的多了,要尽的礼数也多,但老太可提醒你,该尽的礼咱们尽,但不可过于附势,咱们家不管怎么变,根子就是刀徒,刀徒虽是下九流,但要镇住刀神,便得有自个儿的骨气,自个儿的精气神,明白吗?”

“老太,典儿明白。”郑典这会儿也一挺腰杆,郑重的道。

郑老太看着他那样子点点头。

李月姐在边上看着,不由暗暗的点头,镇上人都说了,郑老太就是郑家的魂,前世,郑老太好象是死于一场火灾,之后郑家就一盘散沙了,可惜啊,不过,今生,郑家已经走上跟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老太,典小子,这是去哪里啊?”三人一路出来,迎面撞上郑屠娘子。那郑屠娘子好奇的问。

“哈哈,二伯母,有人给墨易那小子说亲了,老太去做见证人。”郑典这小子快人快嘴的道,李月姐也没在意,反正只是定个婚约。又不是大肆操办,也没什么忌讳的。

“哟,谁这么手快?咱们镇盯着墨易的人家有不少呢,前几天还有人找我帮忙牵线。我这正准备忙完了就去找李婶聊聊。”那郑屠娘子好奇的冲着李月姐问。

“是年家的年兰儿,由我阿舅牵的线。”李月姐也不多说,简单的回道。双伸手扶着郑老太的另一边手肘出门,路上到处是积雪,老人出行得当心点。

“居然是被山蛮子给下手啊,瞧镇上那些姑娘的爹娘这会儿还不懊悔的跳脚,果然是手快有手慢没有啊。”郑屠娘子嘀咕着,那眼睛转了两圈,也不知琢磨什么。便加快了脚步跟上:“我也去看看,顺便讨碗茶喝。”

“你这是想去看热闹吧?我可跟你说,别没事这里挤那里凑的,尽琢磨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没听人说。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家里事多着呢,别到处惹是非,铁汉媳妇如今有身孕了,你多照着点儿,铁柱马上就十六了,也该花点心思给他找房媳妇了,还有典小子,他可比那墨易还大月份呢。有合适的姑娘也得给他相看一下,老三老三媳妇走的早,典小子打小便是在你手下长大的,跟你亲生的也差不离,典小子平日也对你和老二孝敬着,他的事儿。你得给他操操心。”郑老太没好气的冲着郑屠娘子道。

“老太,我不急,还早着呢。”郑典听着便急急的道,一手还抓了抓脑袋,样子有些憨,他之前心里还琢磨着一会儿去取笑一下墨易,这么早便找个婆娘来管着,没想这转眼的工夫,老太便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了。

“这事你别管,有老太和你二伯二伯母做主”郑老太瞪着他。

郑典只得悻悻的闭嘴。

“老太,我这跟你去可不是看热闹的,是有正事儿。”郑屠娘子这会儿理直气壮的道,说完,却推开郑典,凑到郑老太耳朵嘀咕了几句。郑老太听着,倒是点点头。

李月姐看郑屠娘子那样子,又想着郑圭婚事的时候,郑屠娘子看着自家月娥做事麻溜,当时就打听过,又想着她刚才嘀咕的那句手快有手慢没有,那心里便想着,这郑屠娘子该不会是打算提月娥和郑铁柱的事情吧。

不过,郑老太和郑屠娘子接下来没再说话,李月姐自不会主动去问这些。

不一会儿,四人就到了李家东屋,郑典没那心思陪着自家老太和二伯母,告退一声,便一溜烟的去找墨易,埋汰埋汰他去,顺便闹闹他,让他请顿好吃的。

而李家东屋这边,年全氏正等着,李婆子将郑老太和郑屠娘子请了进屋,李月姐跟着煮茶端瓜子点心的,在一边殷勤伺侯。

这边李婆子,李老汉,郑老太,又叫了田婆子,四个老人一起拿着万年历简单的合了一下兰儿和墨易的八字,中平合和,有互助之相,算是不错的夫妻相了,随后便是双方交换八字,纳吉的第一步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各把对方的八字摆在自家的灶神位上,三日内无事,便可填写聘书,那么这个文定就算是成了。

当然之后还有纳片,礼书,亲书等等,这个得到明年以后再按部就班的来。

年氏这时那悬着的心也就落地了。虽然还有三日之期,但那只是过场,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月姐又下厨,准备了一桌家常宴,也算是讨个喜气。

接下来,几人盘腿坐在炕上,边吃边唠嗑了起来。

这时,郑老太才笑吟吟的打听着:“月娥还没说亲事吧?”

李婆子扫了李月姐一眼,李月姐便摇了摇头:“没呢。”

“那李婶子看咱家铁柱怎么样?他性子实诚,还有一把子力气,干活勤力,人样又不差,若是月娥能来咱家,定不会亏了她的。”郑屠娘子接嘴道。问李婆子道。

她就盯准了月娥的勤快,家里,老大铁犁的媳妇虽然是个能干的,但私心太重,许多事靠她靠不住,老二铁汉的媳妇倒算是本份,可这媳妇家学渊源,写写算算,做个诗的倒是挺撑场面,可家里琐碎的事情,那是一塌糊涂。不帮还好,越帮越忙,所以,郑屠娘子这会儿一定要给铁柱找一个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到时她才好歇歇手啊。

而这李家的月娥,那日来帮工,厨房那一摊子事。做得相当利索,而且平日里的女红据说也十分不错,这点从李家这些姐妹身上的衣衫就能看出,这大多都是出自月娥之手的,月娥当得上巧手两字。

这样的好媳妇儿不赶紧扒拉到碗里,万一又向墨易这样让别人抢了去,那让她去哪儿找这么个中意的儿媳妇。

李月姐这边就想着。前世,月娥嫁给一个傻子,今生绝不能让她布上这个后尘了,那郑铁柱知根知底,虽然憨了点。但确实算是一个稳妥的人,再加上郑家人的皮相都是不错的,李月姐瞧着也可以,思虑着回去摸摸月娥的心思。

“铁柱是个好孩子,不过,月娥还小,再说了墨易先订是没法子,他是一家长男,但月娥却不能越了月姐儿先订亲。这是规矩,所以,月娥的事情,还得以后再说。”这时,李婆子道。

“我没想现在就订啊,只是想先私下跟你们家做个约定。等到月娥要订人的时候,先想着咱家铁柱,怎么样?”郑屠娘子不死心的道。

李婆子看了看李月姐,李月姐看出自家阿奶显然有同意的意思,便道:“郑二婶子,做个约定也行,不过,暂时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万一夜长梦多,有什么变故也不会影响到两人另择佳偶。”

女儿家受名声所累啊,如果先传出风声,那最后万一不成的话,到时反受其害了。

“这个成,这个成。”郑屠娘子只要先有个约定再说,农村里,这种约定还是很重要的,只要没有变故,基本上就能成事,说着,她又笑着调侃道:“月姐儿,你可得加紧啊。”

“二婶子又来笑话我。”李月姐四两拔千均的调侃过去。

“呗,忒多嘴了,你李婶子心中有数,用得着你操心吗?”郑老太啐了自家这个多嘴的老二媳妇一口。

“我这不是关心月姐儿嘛。”郑屠娘子皮厚,对郑老太这样半开玩笑的敲打毫不在意。

月姐儿抿着嘴轻笑,一边李婆子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西屋传来一阵小猪的叫声。

“大丫头,你又抓小猪来啦?”李婆子挑着眉问,西屋的原来的两头黑毛猪已经养了半年多了,可不是这小猪的叫声。

“没啊。”李月姐奇怪的道,她就算要抓小猪也得等到明年开春,想着,便连忙起身去西屋那边瞧瞧,没想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墨易,郑典,还有月娥月娇几个围着正抓着一头小猪,那小猪还挺灵活的,到处窜,几个小子穿的衣服笨重,竟一时拿那小猪无可耐何,最后还是郑典眼疾手快的,一把掐着猪脖子,然后一把抱了起来,那小猪四条腿乱蹬着,叫的更欢。

“这谁家的小猪啊?”月娇好奇的问。

众人四下里望望也说不出来,小月宝儿道:“我看见了,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打骂:“你死人哪,一头小猪也看不好,还让它跑人家家里,我养你在家干什么,浪费粮食,倒不如养一头猪花的来。”

门外骂骂咧咧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说的很难听。随后还有抽打的声音。

“太太别打了,我去要回来就是。”接着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告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