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麒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躺在自己身旁,他下意识想要别过头去,可是这次不知为什么,双眼根本不受控制沉溺于她的眸中,连呼吸都不免重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开玩笑?”长陵眨了眨眼,“我从来不开玩笑……”

他突然将被子掀开,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炙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心与心只隔着薄薄的皮囊,这次不需要用手,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跳动,他哑着嗓子道:“你的心跳的好快……”

长陵微微仰着头,望着那张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寸距离的俊色,在马车之上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上次就问过你,这是不是心动……”

不等她把话说完,下一瞬,一股气息不容置疑地扑面而来,他吮上了她的唇畔。

与上一次那轻羽扫过的不同,这一吻带着几分掠夺之意,摩挲与辗转,柔韧中带着酥麻,长陵脑子微微空白,她忽觉有些慌乱,下意识想要推却,但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时,不知为何,又没有用上劲。

渐渐地,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变得温柔而又腻人,一路顺着她的颈滑向右耳,手指从她的手心沿着手腕轻抚而上,突然间,摸到了那道沁冷的疤痕,他身形一僵,停了下来。

他摁在床上的指节扣的发白,徒然间清醒了过来——我在做什么?

她一身孤苦,所有珍视之人都相继离她而去,只因为她不知自己有情,方不知苦楚。而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又何故要拖累她,令她再尝一次丧心之痛?

叶麒扑腾离开了她的身子,几乎是有些狼狈的逃离了床榻,“抱歉,我、我一时昏头了……”

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点尴尬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长陵微微失神的坐起身,悸动犹在,滚热的气息犹在,但是脑子跟不上心跳的速度,她一时间也有些迷茫——我刚才是怎么了?不是只想逗一逗他么?

“谁、谁让你穿成这样躺在我旁边的……我好歹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又长得这么逆天,谁看了能心如止水,坐怀不乱?”叶麒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忙摆了摆手道:“你快把衣服套上,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做更过分的事了……”

“你是说,你心跳那么快,是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长陵认认真真问:“那我呢?我看到你,总会情不自禁的揪心,也是正常的么?”

叶麒看着她那映着光亮的清澈双眸,背过身去,终于还是咬咬牙,笑道:“那不是废话嘛,本侯爷如此英俊潇洒,对你也算是……不错,你之前都是女扮男装,没人对你、对你做过这些……突然有此亲昵之举,换成是谁不心砰砰跳的?不过这种心动……就是一时的,过一会儿不就恢复了,若要硬说这就是心动,那也、那也太牵强了吧。”

贺小侯爷自然没发现他这句瞎扯淡的话才叫牵强。

但是听入不谙情、事的长陵耳中,又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长陵想了想,道:“可是,你愿意为了我死……”

“那是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我们行走江湖的,义字当头,本就是理所应当。”叶麒深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回头笑了笑,“就像在大昭寺的时候,你肯跳出来为我接那一掌,又拼死独战四大高僧,难道那个时候你还喜欢我不成?”

长陵怔了一怔。

那个时候,她与他才认识几天,救他确是为了他十年苦寻之义。

长陵若有所思的蹙着眉,这回,脑子里是大概明白了,心中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叶麒看她苦思冥想,又补了一句:“何况纪老头都说了,你若是真的心动,武功就能全部恢复,你现在觉得自己内力回来了么?”

长陵试着运了一下丹田,真气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叶麒瞧她久不吭声,写满一脸“原来是这样”,于是忙唉声叹了几口气,“好啦,我承认我就是嘴上逞英雄,斗不过你越二公子,这就滚回我的房里去。欸,不过你可别睡的太沉,有什么情况记得喊人,我会第一时间过来找你……求保护的。”

长陵漠然看着小侯爷从窗子钻出去,过了须臾,她悄然掀开窗,望着对屋良久,莫名勾了勾嘴角。

有否心动,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这个人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直到对面的灯光暗下,她方才回榻就寝。

*****

这夜倒还算睡的踏实,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都先后醒了,田婶蒸了一大笼肉包子,配上鸡蛋和南瓜粥,早餐吃的倒是有滋有味。

至少看上去是。

叶麒时不时用余光偷瞄长陵,发觉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将昨夜之事记挂在心,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同时,又莫名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意。

几种情绪来回交织,虽没浮在脸上,手中的动作却背叛了他——阿果妹惊奇的看着他道:“神仙哥哥,你这碗是空的,你喝的是什么,是空气么?”

叶麒一下咬到自己舌尖,疼的嘴角一抽,淡定的放下碗道:“我只是觉得这碗如此别致,正在用心欣赏。”

阿果妹道:“这是邻居的老陈叔叔做的,你要是喜欢,回头让他教你。”

叶麒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徐来风和游三看起来精神不错,多抵是登山累了忙于补觉,没有出去瞎晃悠,就是一顿饭下来,都迟迟不见高魁的人影,高轩一问三不知道:“我起的迟,醒来就没看到他了,他会不会是先出去溜达了?”

几人混进这村子本就是各怀鬼胎,早饭少一两个人也并不奇怪——想来是迫不及待挖宝去了,徐来风看田婶面有忧色,连忙打了个哈哈道:“我早上好像有听到动静,高兄应是想好好欣赏一下贵村的风景这才出的门,回头留俩馒头给他就是了。”

田婶听言,也不疑有他,见他们都吃饱喝足,笑道:“我们村子不大,走走兴许就碰到人了,过会儿我让阿果和阿豆带你们转转,今后都是同村村民,也该熟悉熟悉不是。”

叶麒自动忽略了“同村村民”几个字,笑道:“想不到阿果妹年纪轻轻,就能担当引路使者,在下佩服佩服啊。”

阿果妹被他逗的咯咯笑,“神仙哥哥,你说话真好玩儿。”

*****

这燕灵村确实不大,逛一圈都花不到一个时辰,基本上几步一户,家家都有自己的稻田牛羊,几处清溪汇聚成一条村中河,河内鱼虾清晰可见。虽说不见市集,但有不少村民在自家门前摆摊卖货,衣裳鞋履应有尽有,当然,所谓贩卖也是以物换物,毕竟村长不会制铜币——总的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个村庄像是一块嵌在山坳里的明珠,纯粹而惬意。

如果是真打算过着不问世事的日子,燕灵村倒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的是,在场几人都没有归园田居的心,他们越逛心情越是阴郁——这个村怎么看怎么不像能藏着什么宝物吧?

阿豆哥带他们转悠了一早上,觉得该介绍的都介绍差不多了,正要打道回府,高轩忍不住问:“你们这儿真的只有这些……田啊地啊的,就没有一些其他的地方了么?”

“还有就是周围的山了,不过山上也都没什么可看的。”阿豆哥皱了皱眉头,“你们还想看什么?”

徐来风道:“没什么,我们就是一个上午都不见高魁,有些奇怪,想着他会不会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阿豆哥挠了挠头,没想起来,阿果妹呀了一声,“那大块头叔叔会不会去寺庙里了?”

众人一听寺庙,皆是一震——这小破村子还有人去盖寺庙?

这村庄的寺庙倒还真不是用盖的,而是在山壁上凿开一个大洞,洞外古木环抱,花草簇拥,溪流自山上流下。

洞里石墙之上雕刻了一个几丈高的佛像,下边摆着一条长长的檀木案,香火炉烟倒是一应俱全,就是相对简陋了点,他们进来的时候,蒲团上刚好有两个村民正在礼拜上香,所祈之愿多抵就是平安康健之类。

那佛像手托宝瓶,神态庄严安详,比之与平常寺庙里的神像更是栩栩如生,最难得是这像是自石墙内嵌出来的,该是何等的鬼斧神工才能有此杰作。

叶麒举目四望,发现洞梁顶上还有一个铜铸大钟,钟旁架着一个竹梯子,想来这里的僧人每日敲钟都要爬到最高处。他莫名皱了皱眉,心想着这玩意儿就不能放低一点么,一个不小心摔下来非死即残啊。

游三东瞄西瞧,没看到一个僧人,奇怪道:“你们这里是有庙没有和尚么?”

阿豆哥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了贞住持可是我们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高僧。”

他话音方落,就听到有人道:“阿弥陀佛。”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灰色身影从佛像像后踱步而出,原来那后还另开了个小洞,高轩好奇走近看了一眼,却是个小小的房间,那老和尚缓步而出,一脸的慈眉善目道:“几位施主便是新来的村民吧?”

阿豆哥和阿果妹齐声笑道:“了贞大师好。”

了贞大师同两个孩童点头一笑,徐来风几人看住持出现,自然恭恭敬敬地躬身为礼,了贞双手合十回了一礼,“老衲听闻昨日天降异客,想不到今日就得以相见,几位身怀绝技,能来此地就居,实乃是燕灵村之福啊。”

众人见这老和尚一眼就瞧出他们几人是习武之人,心下不由暗暗钦佩,叶麒和善笑道:“我们还真的没有想到,这燕灵村中也能有如此别具一格的佛寺,不知贵寺的其他弟子人在何处?”

了贞大师微微一笑:“喔,本寺只有一个和尚,就是老衲。”

“……”

一个庙里就一个和尚,你不当住持还有谁当。

叶麒还待问什么,这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叫,“大师!不好了!恶灵、恶灵又出现了!”

众人闻言一凛,立即奔出洞外,但见离寺不远的溪边,有几人神色惊恐的站在一旁,盯着岸石上趴着的人瑟瑟发抖。

徐来风跑在最前,第一眼就看清了那是谁。

是高魁。

他双手耷在圆圆的石块之上,头扭曲成奇怪的姿势,嘴巴大张,口齿毕露,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七窍都流着暗红色的血。

谁都看的出来,人已经死了,这是一具死尸。

不对,是半具。

众人越过圆石,方始看清,高魁只有上半身黏在地上,下半身已然不见。

第八十二章 :百鬼

新村民刚来村庄的第一天就死无全尸, 很快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

不出所料的, 人人都说是恶灵作祟, 吓得胆战心惊的同时, 又顺道排队去寺庙祈福。

高魁的下半具尸身也在溪下游找到了, 由于那画面太过惊悚,游三和高轩见了又去吐了一轮,长陵虽然不怕,但看着十分不舒服, 也就不再多看了。

徐来风与叶麒联手将高魁重新组装了起来,两人蹲在地方琢磨了好一会儿, 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 随即听从村长的意见将人埋了。

田婶得知之后泪汪汪道:“这恶灵专门在夜晚出没, 我就说了晚上不能出门, 为什么偏偏不听呢……”

徐来风问:“这么说来, 这恶灵之前也作祟过?”

田婶:“以前……”

村长咳了一声,替田婶答道:“这是我们村子传了二十多年的规矩了,曾经就有人因为夜间出行而惨遭残害,想不到……唉,这位高魁兄弟不听劝, 我们也无可奈何。”

徐来风看村长不愿多说,也没有继续追问,等出了村里的议事厅,看叶麒与长陵他们从那溪流上的山下来,忙跟上前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山上别说是野禽了, 连一只狗都没有,”叶麒摇头一叹,“你那边呢?村长可有和你说什么?”

徐来风也摇了摇头,“他们一口咬定是恶灵所为,我能说什么?”

三人一边往田野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叶麒问:“之前童镖头和岑舵主的尸身,也是这样的么?”

徐来风挥了挥扇子道:“从撕裂的程度来说,差不多,区别在于童镖头他们都是被分成了好几瓣,高魁这种顶多只能算是腰斩,能拼回去埋了,也算是死有全尸了。”

长陵看徐来风用了个“拼”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徐来风,这人好歹也是你带来的,现在都被人撕成这样,还是积些口德吧。”

徐来风一脸歉然,“失言失言,我只是一时……等等,你说被人撕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长陵道:“若是野兽,多多少少身上也该有爪牙的抓痕才是,如果是机关陷阱,怎么会一会儿四分五裂,一会儿一分为二?方才埋尸的时候,你们不也发现在高魁的断口处,有轻微的淤痕?我想,那多半是被人高高侧举而起,撕成两截的。”

这下是徐来风听呆了,“不会吧?什么人能有如此神力,可以将人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