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山中无缘无故滚泥流,他看眼下处境不安全,刚打算让王珣和墨川先带着众人回去,便听长陵道:“前头好像有人,我去看一看……徐岛主,劳烦你看顾一下小侯爷。”

“回来!”叶麒正要追上,但他方才一时情急,内息耗费过甚,这一踏步竟差些跌了个踉跄,徐来风眼疾手快捞住他,奇怪道:“小侯爷?”

“别管我……”叶麒指着长陵身影消失的方向,“你快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徐来风为难道:“你们两个,她让我看着你,你又让我看着她,我该听谁的?”

叶麒咬牙道:“谁教的你武功,你听谁的!”

*****

半山腰上的那道黑影倏忽而过,长陵足下运劲加速,很快便越过了泥塘。

她自然知晓今夜这猝不及防地“天灾”,十之八九就是为东夏所设的圈套,但要想在适当的时间将泥水沙土顷刻放出,山上必有执行之人。

从稳妥角度计,她不该如此冒失追来,但转念一想,若非是逍遥派默许,仅凭一己之力谁能在九连山布下这种陷阱——只要今夜逮住这祸首,说不定就能为凭,令逍遥派掌门露出真面目,从而救出大哥。

念及于此,她凌空一跃,稳稳地落到了山腰实地。

密布乌云渐散,露出了一点儿天光,就在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拳脚交加的动静,她循音而去,方跨进丛林,便看到了一个灰袍人一掌将莫道云拍落在地。

“莫院士!”长陵凌空一跃,一把别开了那拍向莫道云头顶上的一掌,她手心蹿出真气浑厚至极,灰衣人的手腕竟然一麻,当即旋身往后一退。

长陵目光犀利地瞟去,但见那人身量清瘦,披风连罩着头,面上横着一块灰布,只露出一双森然的眼,右眼角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她冷静望着眼前人,背对着地上的莫道云,“莫院士,可有大碍?”

“我……无、无妨……”莫道云呕出了一口鲜血,“只是迦叶大师他……”

师父?

这一提,长陵才发现几步之远处一位老僧人躺在血泊之中,定睛望去,正是迦叶大师。

她此番已无暇顾及迦叶和莫道云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但看那灰袍人右手微抬,青筋毕露,冷冷问道:“这位老和尚可是败在你的手上?”

那灰袍人的声音沙哑:“是。”

她眼睛微微一眯。

下一刻,两人同时发力,一道弧线越空而过,直往迦叶身上飞射去,“叮”一声,长陵的短刀犹如长眼般将那暗器弹开,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她与那灰袍人再对上一掌,这一掌浩如云海,毫不留手,那灰袍人偷袭迦叶不成反被震出,跌到五步之外。

“怎么可能……”

那人似乎为女子彪悍的武力值所撼,长陵趁着敌手慌神的功夫,蹲下身去查看迦叶的伤势,见袈裟前襟鲜血淋漓已觉不妙,再搭上他微不可察的颈脉,心头更是一跳。

灰袍人如临大敌的直起身来,急凝掌风,两袖随内力鼓荡,脚下用力一踏,竟带着怒潮狂涌之势迎面而来!

长陵挡在迦叶跟前,干脆利落地将这重重杀招一一拦下,那灰袍人只觉得这姑娘年纪轻轻,功夫之深已堪称大家,心下骇然间,将生平功力聚为一处当头拍去——长陵眸光一闪,倏地接过这一掌,瞬间,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流激地地面的石子都嗡嗡作响。

就连撑不起身的莫道云也被这一下噬地呕出了鲜血,晕厥过去。

“折枝手……听闻能在对掌的顷刻将敌手的骨骼寸寸折断,”长陵感觉到灰袍人的内力犹如实质缠入手臂,神色居然分毫不动,“薛夫子,您贵为逍遥派掌门,从哪儿学来的魔教的功夫?”

那灰袍人眼角跳了一下,他不知是何处被瞧出了破绽,只觉得这女子处变不惊,好似浑然不将折枝手当做一回事,不待他继续发力,忽然间只觉得自己整条胳膊绞痛无比,他双目圆睁,竟然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长陵将自己的内力反推了回来,想要缩回手已是来不及了!

但听“咔啦咔啦”两声骨节断裂之响,长陵嘴角一勾,“啊,够脆够响。”

她身形微微一侧,欲要伸手去摘他的面罩,正在这时,一股劈山撼海般的气息从她身后闪现,重重击向她的背心!

“噗嗤”一声,鲜血自口中喷出,长陵转过头去,但见出手的人正是前一刻还躺在地上的“师父”。

那“迦叶”得手,下意识轻笑一声,却是年轻人的声音。

她眼中泛过一阵短暂的迷茫,等脑海里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时,身体对外界的感知力已经开始逐渐流失,隐约间,仿佛听到有谁喊了一句“长亭姑娘”,这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无踪,等她跪倒在地上时,再呕出一口血来,她瞥见这暗色的血迹,心下微微一沉——这一掌偷袭不仅正中心脉,更渗了剧毒!

徐来风没想到自己只是犹豫了这么片刻,就晚来了这么一步,他尚没来得及相问,便见她直挺挺地倒下了地。

*****

九连山闹完了天灾闹人祸,一夜之间惊动了整个逍遥谷了。

武林盟的弟子将前来关切的、看热闹的人阻隔在外,屋内,少林与武当两位掌门分坐莫道云两端为他运功疗伤。好一会儿,两位宗师大汉淋漓的放下手,示意弟子扶莫盟主躺回床上,慧光大师对几位等在武林盟元老道:“莫盟主身上多处经脉、骨骼断裂,应是中了折枝手……”

众人一听“折枝手”皆是一震,阳胥子道:“折枝手不是昔日魔教教头季子凝的功夫么?”

慧光沉重道:“不错。”

“可是魔教十多年前不就被捣灭了么?”有人奇怪道:“难道,他们又死灰复燃了……”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都言之过早。唉,我们现在只能暂时以内力护住莫盟主的心脉,内伤尚且可以慢慢调理,只是这骨头节节断裂之伤……”慧光大师问灵宝阁肖尹道:“不知肖长老可有治疗之良策?”

肖长老道:“我灵宝阁确有续骨的灵药,只可惜这次出来没有随身带着,我已令徒弟回阁中去取,眼下只能先用传统的木板固定之法,稍后我再去配制外敷的药草……断骨之处一年半载总能长好的,只是若还想再动武,恐怕……”

众人皆叹息不已,薛夫子也在其中跟着长吁短叹,他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根本没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武当掌门想到了什么:“那位东夏清城院的姑娘,是否也中了这折枝手?”

*****

屋内,周沁默默的抹着眼泪,符宴旸轻轻拍着她的肩,神色忧虑的看着榻边。

叶麒紧紧握住长陵的手,脸色比昏迷不醒的人更为惨白。

“她中的是火毒掌,我虽已助她驱尽大部分毒素,但毕竟是正中心脉,若不是她内功根基深厚,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迦谷连连叹息摇头,问屋内怔神的徐来风道:“这位……”

“晚辈徐来风。”

迦谷问:“徐公子,你可有看清是谁动手伤的我师侄?”

徐来风摇了摇头,“一个是蒙面的灰袍人,另一个似乎身着袈裟……我赶去的时候,看那穿袈裟的人从背后偷袭,便立即冲了上去,因担忧长亭姑娘的伤势,便没有追上去。”

“袈裟?”叶麒哑声问:“什么样的袈裟?”

“太暗了,看不清,但反正不是少林寺的和尚……”徐来风重重一叹,“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到一步,长亭姑娘也不会……那她,还有没有救啊?”

迦谷道:“暂时死不了,就是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了。”

这时,门外传来七叔的声音:“公子,好像是武林盟的人往这儿来了……”

叶麒头也不回,只道:“符二,现在除了灵宝阁的肖长老外,你师父不便让外人再进来探望,你知道该如何说了吧?”

符宴旸点了点头,对周沁道:“你好好照顾师父。”

说罢,转身出门,徐来风看门开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叶麒慢慢转眸,看向他道:“莫盟主也受了重挫,今夜的事,徐岛主既是目击之人,武林盟想必是要来询问一番,你只需要如实说便好,若是问说长亭的伤势……就说心脉正中了火毒掌,其他你也不知情……”

徐来风心领神会,“明白,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等人走了,叶麒极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将忍了许久的那一口血吐了出来,迦谷和周沁都慌了,但看他一抬手,喘息了两口道:“我没事,没事……小沁,你帮着长亭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师父,我们俩在外头等等……”

迦谷看他心神俱伤,分明已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游走,却还是勉力支撑着,实在叫人心疼。他扶着叶麒往外走,摸到他的脉息时浑身一震:“你……”

“我没事。”他重复着这句话。

正要推门而出,忽听周沁轻轻“啊”了一声,叶麒心头突地一跳,忙转过身,“怎么了?”

“师父胸口这几个小小的红点是什么?”

叶麒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立马冲到床边,确如周沁所言,长陵胸口正中处,有几个细小而又鲜红的血点,血珠鲜红,微微还泛着银光。

迦谷不好凑太近,只瞟了那么一眼,惊道:“我师侄还中了毒针?”

“不是,不是毒针,是南华针。”叶麒眸光一亮,“是她给自己施的南华针。”

周沁难以置信道:“自己扎的?亭姐一路昏迷到现在,哪有机会给自己施针?而且还是这膻中要穴……”

“她应该是在中掌前或中掌的那一刻用的针,”几根针皆留了一小截在外,一拔即出,叶麒试着伸手去拔,迦谷抚掌道:“是了!封住了心脉要穴,纵是中掌,掌力也可在顷刻之间被化解!难怪我方才为她驱毒,发现她中毒不深,原来她一早就将毒给解了!”

饶是如此,叶麒的眼依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针一一取了出来,仍是不见人醒,他隐隐担心是自己猜错了,“怕是她低估了火毒掌的威力,又或是情急之下南华针施错了穴位……”

恰好此时,门外再度传来七叔的声音:“公子,灵宝阁肖长老求见。”

来的正好。

叶麒正待站起身来,手背忽然被人轻轻握住。

他心一抖,回头时,看到榻上美人缓缓睁开长睫,冲他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小剧场^ ^

作者:陵姐是充了钱了。

南华针:明白。

(陵姐十六岁的时候就把折枝手季子凝打爆头了,这种山寨版的根本不放在眼里好么?)

第一三零章 :奇兵

饶是逍遥谷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 武林大会却不能因此暂止。

尤其是在莫道云受到意思魔教的重挫、并昏迷不止的情况下, 中原武林更需要一个可靠的牵头人才能平息恐慌。

经武林盟一番调查, 各门派首座在事发时都在自个儿屋内,至少能确认凶徒不在其列,故而几佬决定武林大会照旧。

尽管东夏派的首座人事不省, 前一日还差些惨遭团灭, 一夜惊魂未定,但王珣与墨川坚持继续参赛, 武林盟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原本杀到第三日的门派所剩无几, 能斗到最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心知肚明,东夏这一派多抵上来就要被淘汰。

基于入围的门派数字为单数, 照旧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可直接晋级。然而不知是否因为昨日太过倒霉,王珣板着一张脸上台, 随手一捞就捞到了空签,于是,东夏派再一次被这个香饽饽砸中, 惊煞旁人了——这大概是史无前例靠抽签进入中原四强的队伍了。

“西夏派对逍遥派,太虚门对东海岛, 你们下注谁赢?”

比武进行到这个份上, 留下来的江湖豪杰不是为了站队, 就是为了小赌一把看看热闹。

“西夏派将昆仑门给收拢成了一支,私以为逍遥派玄乎……至于太虚门和东海嘛,就难说了, 你不知道,东海的那个徐来风邪门的很,听说昨夜东夏的那些武生们之所以能得救,他出了力。”有人窃窃私语:“反正不管谁赢,东夏的朝廷此次如此损兵折将,是断无可能咯。”

周沁一路走去,听到的尽是这种丧气的闲言碎语,脸色愈发难看,符宴旸看她如此,递去了一个劝慰的眼神,道:“别理他们,他们是嫉妒我们一路抽到免死金牌直接跃级,说的都是酸话罢了……”

“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两日发生的事,先是舒院士失踪,再是亭姐和莫院士重伤……”周沁咬牙道:“师父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下毒手之人还不知藏在哪一处,如何让人不气的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