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萧冠雪狠毒无情,可是见到他俊美的容颜、温柔的态度,她一直无法相信。再无情的男人,都会被女人的柔情打动,世上绝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这样的美人和深情。

萧冠雪眼眸深敛,似有些恍惚,陆婉以为自己大有希望,泪珠大颗大颗簌簌滚落,不由更加哀戚地道:“我宁愿一死,也绝不会离开侯爷身边。若是侯爷不肯真心疼爱我,这个世界有什么可以留恋?”

萧冠雪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莫名的嘲讽:“哦,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婉哽咽着呢喃,柔媚与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萧冠雪笑了,陆婉和那个人有三分相似,天生一个美人胚子。从前他每次从陆婉的脸上看到妩媚和娇艳,很容易就会想到另外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清丽,脱俗,灵艳,总是对着你笑,背后却会插一刀,表面温顺可人,内在桀骜不驯,眼睛勾魂摄魄,内心冷漠如冰。哈,造物主真是神奇,明明有些相似的面孔,藏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灵魂。

相比之下,陆婉这种妩媚和柔情,甚至带了些谄媚,在他看来太过无趣。

“老天给了你一张漂亮的脸,却给了你一个没趣的性格,可惜,真是可惜。”他叹息着,语气温存。

江小楼笑面如花,心狠如刀,观其言行,体其本心,再好好看看那些人的下场,方才知道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令人毛骨悚然。但越是这样,才越是有趣。一个满心柔情,规规矩矩,毫无逾越之处的女人,怎么看也是完全浪费了这张脸。

萧冠雪轻笑了一声:“既然你要死,便成全了你。”

陆婉猛然抬起头来,满面震惊,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护卫已经上前来将她拖了下去。

凉亭里,萧冠雪放出了自己的宠物,一头浑身雪白的狼。

这匹狼,是他小时候一次出门狩猎时发现的。当时山上的村民为砍树闯入了雪狼活动区,一只雪狼跟一群村民发生了生死搏斗,雪狼被打得半死,倒地的雪狼一声低沉的嚎叫引来了几十只雪狼,把所有的村民全咬伤,因此村民们开展了灭狼行动,所有雪狼全部被宰杀,只剩下这一只小狼崽逃了出来,恰好被他撞上。

看中了狼崽美丽的眼睛,他将追赶而至的村民全部杀死。从此之后,他便收留了这只小狼。如今,这匹雪狼长近两米,有一颗巨大的头和细而柔美的身体。身上的雪白皮毛非常梦幻,美丽却又可怖。

萧冠雪就是喜欢这样美丽却可怕的东西,非常喜欢。

不多时,护卫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丸过来,空气中散发出奇特香气,雪狼猛然四肢站立,飞扑上去。护卫躲闪不及,被它仆倒在地,惊慌得面无人色。

雪狼并不理会他,已经快速地吃起它的美食。

谁都知道,萧冠雪的宠物十分挑剔,有自己专用的厨师,每天的菜肴精心烹饪。这道丸子餐看似简单,制作工序却十分复杂。厨师要将鲜肉仔仔细细剔去肉筋,擦干洗净,搅成肉馅,加上鸡蛋、葱末,顺一个方向搅打上劲,把搅好的肉馅放入手掌心,握成拳,让肉馅从大拇指和食指形成的环圈中挤出形成丸子,然后放入水中。♀网王之大爷,求包养待最后一个丸子挤完后,用勺子撇去锅中的浮沫,待丸子凝固,转大火,出锅的时候香飘万里,雪狼才能胃口大开。

雪狼挑剔地吃着自己的御用食品,护卫瞧见那肉末儿,却是突然转身,胃里面一阵酸液涌上来,呕吐不止。

看到他那一副狼狈的模样,萧冠雪哈哈大笑。

江小楼,十日之赌,你赢了!

京郊农庄

小蝶端了一碗药过来,苦口婆心地道:“雪凝姑娘,你不要再出去找了,都这么多天了,小姐还是没有下落,你都快要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郦雪凝重重咳嗽了两声,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小楼到现在都没有下落,我不放心。”

小蝶犹犹豫豫的,还是把实话说出了口:“可是人人都说桃夭姑娘投水自尽,如今就连国色天香楼都毁了,咱们又去哪里寻找她?”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郦雪凝自己都是半条命,还这样锲而不舍地到处寻找江小楼。如果光是寻找就算了,江小楼离去的时候曾经给过郦雪凝一个锦囊,里面有五百两银票,都是给她治病用的。可这些日子以来,郦雪凝到处雇人去打捞护城河里的尸体,还派人四处寻访,不知花掉多少钱,连自己的病都顾不上去瞧,长此以往,恐怕江小楼人没有找到,她自己先送了命。

小蝶怎样都想不到,郦雪凝竟然是个这样傻的人。

就在她预备再劝说的时候,负责看守农庄的管家敲门进来,躬身道:“姑娘,家里来客人了,指明说要见您!”

郦雪凝微讶,自己没有亲戚朋友,再者说这座农庄如此偏僻,从无外人来往,哪里来的客人。

她虽然满是疑惑,却还是和小蝶一起来到客厅。

等她看清眼前的人,顿时呆在那里。

眼前的女子面容美丽,看起来比往日里消瘦,却是眉眼飞扬。

郦雪凝忍不住一阵激动,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小楼,你去了哪里?!”

她神色之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焦虑与关怀。

江小楼看到她如此紧张,不由微笑起来:“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郦雪凝见她果真没有大碍,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派人找了你很久,可始终没有消息——”

小蝶同样满面欣喜地跑过来,盯着江小楼上上下下地看着,几乎怀疑眼前的人是一个幻影。的确,桃夭已经死在了护城河,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谁会想到她居然还会活生生站在她们眼前,这简直是奇迹。

听小蝶絮絮叨叨说着分别后的情景,江小楼便只是笑着听,不时点头。

郦雪凝却注视着对方,良久,突然打断了小蝶的话:“小楼,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受伤了?”

江小楼知道郦雪凝是个聪明而且敏感的女子,便只是点头,却不说破,道:“不过是旧伤复发了,你是知道的,在国色天香楼我留下了很多后患。”

“哼,都是金玉做的坏事!”小蝶气呼呼的,想起国色天香楼的老板娘还是咬牙切齿。

江小楼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清湛眼波欲流,笑语嫣然:“好也好,坏也罢,对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实在没有多说的必要。”

小蝶听话的点头,眼眸忽闪忽闪:“小姐,这回你要好好养伤。”

郦雪凝却道:“小蝶,小楼刚刚回来,你去准备干净的水给她沐浴。”

虽然刚走出京兆尹府衙的时候就换了衣裳,江小楼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一种监狱里特有的发霉味道,见到郦雪凝这样说,不禁欣然点头,小蝶小跑着去了,步伐轻快如飞。

小蝶离开以后,郦雪凝的脸沉了下来:“小楼,你脸色非常苍白,受伤一定很重,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江小楼一愣,随即发现郦雪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不由叹了口气。

郦雪凝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小蝶却是大大咧咧的,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想要隐瞒下去也不可能。于是,她轻轻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逐渐重新结疤的伤痕:“虽然曾经裂开过,但现在已经在康复,真的不必担心。”

江小楼在国色天香楼留下的伤患很严重,到了监狱那种恶劣的环境更是伤上加伤,这实在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更不用提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能活到现在全靠坚忍不拔的毅力。郦雪凝的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屋子里取来外伤药膏,主动替江小楼擦拭。

“我的死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你为什么不干脆卖掉农庄,然后带着我给你的钱远走高飞?”江小楼这样问道。

郦雪凝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是你的产业,钱也都是你的,我怎么能这样做?”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哪里还有产业,更不用提钱了。寻常人若是得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一定会想到占为己有,别说桃夭的死早已人尽皆知,纵然她还活着,也不会想要归还。从江小楼送这座农庄和银票开始,她就准备将这些送给郦雪凝。当初对方送她一卷席子,不至令她露尸街头,自然应当投桃报李,送她一座栖身之所。可她没有想到,郦雪凝还在到处寻找她。

狡兔三窟,江小楼又怎么会只准备这样一个藏身之处?若非偶然在护城河上发现了打捞的人,她决计想不到郦雪凝居然会这样坚持。

坚持到近乎于一个傻子的举动。

她素来讨厌郦雪凝的容忍与善良,可是到了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郦雪凝与众不同。

有些人在知道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后,变得愤世嫉俗,充满怨恨,不惜抛弃自己的本性投入黑暗之中,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去对付敌人,譬如江小楼。但同样有些人,在被这个世界伤害了以后,却一如既往保持着原先的善良本性,拼命忍耐,坚守良心,譬如郦雪凝。

截然不同的两种价值观和处事方式,老天都没办法判断谁对谁错。江小楼曾经当面痛斥过郦雪凝的愚蠢,可是到了今天,她隐约觉得感动。

她喜欢这般坚持又善良的女子,在对方的身上,她可以看到曾经那个对世界怀着美好向往的自己。不得不说,郦雪凝有她自己的个性,可以辱骂,可以欺辱,但是没办法轻视。

江小楼看着她,不由摇了摇头:“你真是傻到家了,拿着这笔钱,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郦雪凝一双碧清色的眸子很是坚持:“即便有很多钱,也买不到良心的安宁,我不会做这种事。”

江小楼叹了口气,神情间有些费解:“我想……终我一生,都没办理解你。”

“我才不能理解你!”郦雪凝毫不犹豫地说道。她不能理解,明明从国色天香楼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那些人,为什么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再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尤其——江小楼根本一无所有,她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自己真的能看清吗?

“如果你继续坚持下去,今后还是会一身是伤,你纵然有九条命,也会扛不下去。”郦雪凝郑重地告诫她。

江小楼笑了,眸色宁静柔和:“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我永远都不会安心。既然我已经回来,会很快将这座农庄变卖,你拿着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郦雪凝一愣,随即加快手上重新上药包扎的速度,等到全部做完了,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江小楼道:“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江小楼望着她,眸子慢慢浮起温柔之色。

郦雪凝认真地道:“我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只记得小时候家中的母亲很温柔,父亲妻妾成群,还有……母亲总是喜欢抱着我在银杏树下看月亮。剩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我被人拐卖,四处辗转。因为要活下去,我不得不陪客卖笑,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学了琴棋书画,渐渐有了名气,金玉从原先的青楼高价买走了我。刚开始,我很红,所以金玉对我也很好。我知道青楼不是能常驻的地方,总有一日年老色衰无枝可依,不知会论落到怎样的下场,所以一直悄悄攒下银钱,预备找到合适的机会便为自己赎身。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

郦雪凝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停顿。

江小楼抬起眼睛望着对方,发现她的眼底隐隐有着泪光。不忍心打断,便继续任由她说下去。

“我只知道他出身富贵,随扈如云,偶尔来到国色天香楼,成为我的座上宾。原本迎来送往的日子过久了,彼此也未有几分真心。直到有一日他告诉我,要为我赎身,连屋舍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我脱籍。我很感动——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我等了那么久,他是第一个真心要为我赎身的人。我向金玉说明了一切,并且再不肯接别的客人,不管金玉如何威逼,我也无畏无惧。僵持了半月之后,她终于同意我脱籍,并愿削价以示优惠,当时她说,难得有情郎,索性便成全了我,所以我千恩万谢地交了赎身银子,还将所有钱财留下。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通过吕妈妈跟那人府上的婆子拉上关系,得知他就要迎娶身份高贵的妻子,于是特意通知了他的未婚妻……说他讨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外室。他们很快约集人马,直接闯入我的家中,将我的衣物、金饰、家具摆设全部抄没,我也被赶出了门——”

“那个人,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江小楼冷哼一声,有本事做却没本事承认,你要娶妻又如何,为何不及早对郦雪凝言明,难道人家还会硬缠着你不成?不消说,又是个无情无义之辈。

郦雪凝却并无多少怨愤,反倒语气很平静:“我曾经想过寻死,后来金玉赶到,抱着我边哭边流泪,劝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自寻短见,可以回国色天香楼去,好好休养,再图生计。我无处可去,只好点头同意。”

江小楼静静听着,郦雪凝说起来简单,遭遇却是极为可怖。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这在青楼女子来说是极难得的事情,我决计想不到的……金玉听到这件事顿时变了脸,强迫我拿掉孩子,我想方设法骗过她的耳目,却没想到最终还是留不住这个孩子。”郦雪凝说完,淡淡一笑。

再次提起孩子,她的脸上已经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泪水,江小楼很明白,当一个人痛苦到了极点,她是哭不出来的,所谓欲哭无泪,就是这样的感觉。她轻轻拍了拍郦雪凝的手:“不要担心,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的,金玉已经死了。”

郦雪凝点点头,随后道:“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能知道你的故事吗?”

江小楼一愣,随即道:“你这是要跟我交换吗?”

郦雪凝十分认真,坚持道:“是,我想知道。”

江小楼望着那一双真诚的眼睛,心头感到了一阵温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有人能够认真听自己说话。她沉思片刻,便简单把自己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下了结案陈词:“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所以我不能轻易离开。”

郦雪凝这才明白,江小楼背负的不是个人怨恨,而是血海深仇。

一个人可以忘记自己不幸的过去,可以推倒一切重新开始,却没办法忘记背负的仇恨和亲人的血债。郦雪凝自己可以放弃,是因为她秉性善良,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而江小楼早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如果不报仇雪恨,这辈子都不会释然。

沉思良久,郦雪凝才道:“你不走,我也不会离开。”

江小楼终于皱起眉头:“为什么,你我之间非亲非故,你完全没有必要留下来。就像你说的,我的敌人很强大,如果让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说不准反而会连累你。”

郦雪凝忍不住苦笑道:“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又有什么好连累的。虽然你瞧不起我,说我是软骨头,可我把你当成朋友,我会留在这里,替你好好打理这个庄园,任何时候你回来,我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江小楼难以置信望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对方是认真的,不是敷衍,而是承诺。

“我的孩子,是你帮助埋葬。如果没有你,不会有人替我治病,更不会有人替我将金玉绳之以法,所谓的重获新生也不可能再发生。你感激我,所以送给我这一座庄园,我就不能感激你,留下来陪伴自己的朋友吗?”郦雪凝这样问她。

江小楼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什么。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愚蠢,她江小楼不需要任何人陪伴,更加不需要朋友安慰。觉得眼前的女人软弱,她何尝有过这样毫无怨恨之心只知道随波逐流的朋友。可是——她隐隐约约有更多的感动浮上来。

刚刚傅朝宣的犹豫,她全都看在眼底。他虽然受到她的迷惑,骨子里却是一个古板正直的人,即便暂时帮助了她,却不能完全接受她的处事方式,所以在关键时刻,他甚至不敢收留她。何其胆小,何其可怜,不过这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并无奇怪的。偏偏是郦雪凝,不知死活的要留下来,陪伴一个曾经斥骂过她的人身边。

朋友,这个词好陌生,陌生到她现在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良久,她才笑了笑:“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郦雪凝秀美苍白的一张脸上带了笑容:“我不是留下来帮你,我是无处可去。”

江小楼不再说话了,哪怕她巧舌如簧,也没办法说动一个早已下定决心的人。

回到医馆的傅朝宣,整日里神不守舍,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药童连忙上前燃起烛火。这才发现傅朝宣坐在桌子前,医书摊在那里,一页都没有翻过,旁边的茶都没了热气,他也无动于衷,只是盯着书页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药童惊讶地追问。

傅朝宣吓了一跳:“没什么。”

药童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明明神不守舍的么,他想起京兆尹府上的那个神秘女子,试探着问道:“少爷,昨天那位小姐走了,以后还能见到吗?”

傅朝宣心头一跳,蹙眉斥责道:“这种事不是你能管的!”

傅朝宣虽然对花枝招展的女人很厌恶,但对下人一向很温和,从来没有疾言厉色的时候,药童嘟嘟囔囔:“我只是觉得那位小姐生得很漂亮,好端端的生气做什么?”

傅朝宣听见自己声音冷冷的:“不过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你凭什么惦记人家!”

药童笑道:“少爷那么尽心尽力,为了替她治病连家都不回,我还以为您喜欢她呢!”说完这句见傅朝宣脸色一变,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傅朝宣刚要吩咐他出去,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优雅的笛声,他心头一动,快速迈步出去,猛然一下子打开了门板,却见到一个笑盈盈的美人站在门口。

心跳一下子超过正常的频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嘴唇动了一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乱作一团。

江小楼笑了:“怎么,不欢迎我吗?”

傅朝宣心跳加速,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步:“进来吧。”

江小楼进入医馆,打量了一下周围整洁的环境,转过身来看着对方:“看到我很惊讶?”

“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来,我以为你——”

他以为她不过是在戏弄他,绝对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出现在这里。

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就这样想着,心脏竟然就砰砰跳得厉害。

傅朝宣强作镇定,俊秀面容也尽量放得冷淡:“你这么晚了,为什么会突然到访?”

江小楼轻笑,声音恬柔:“大夫,不必这样冷淡,我是来告诉你,明天在公堂上要如何应对。”

“公堂,什么意思?”傅朝宣一愣,旁边端茶来的药童也愣住了。

傅朝宣见江小楼的眼神落在药童身上,连忙道:“你退下去吧。”

药童充满疑惑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傅朝宣确保周围没有人在窃听,这才认真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楼的神情十分温柔,眸子里平静幽深,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严凤雅做出这等事,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梁庆本来就不是真正的麻风病,他自己贪恋权位,想要取而代之,但最后一定会用你来背黑锅……傅大夫,你风评很好,也为许多达官贵人看诊,记得问询的时候一定要说,梁大人的确没有得麻风病,一切都是严凤雅胁迫你向外公布这个消息,因为你不肯,便被软禁在府中,若非梁夫人大闹,你到现在都没办法脱身。只要你说得情真意切,所有人一定会相信你。”

傅朝宣完全愣住,他想到后面还会有麻烦,却想不到麻烦来得这么快。可是,江小楼居然能这么快料到一切。

“你让我再说一次谎言?”

江小楼轻轻道:“大夫,一个谎言总是要有无数的谎言去圆。更何况这一次,你说谎不光是为了保住你自己,更重要的是击破严凤雅的阴谋,让他得到应有的下场。”

傅朝宣良久不说话,只是看着江小楼。

烛火下的美人,越发容颜如玉,眼眸似星,他不由自主地痴了。

从前他说谎,的确是为了惩治梁庆。然而他没想到,她还给严凤雅挖了一个陷阱,一箭双雕,既除掉了梁庆又让严凤雅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招数何其狠毒。为达目的,江小楼会不择手段。

可不论如何,说谎是违背良心的,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佛祖的教义。

说谎的人,将来会下地狱。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放过严凤雅。从外表看,她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丽女子……可事实上,她比谁都要心志坚定,从不肯放过任何一丁点的机会。

他不应该对这样一个女人动了心,可是人若什么时候都能很好的控制,那他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不但动心,而且痴迷,甚至不顾一切地就点了头。如果要下地狱,他恐怕也不会畏惧。

江小楼眸子盈动,淡淡笑了:“那么明天,希望大夫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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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腰斩之刑

尽管梁庆这样的酷吏在京城真正的贵族心中并无分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僚。他是皇帝喜爱的人,惩戒不听话臣子的得力助手,皇帝非常依赖他,哪怕他风评不好,坏事做尽。

皇帝接到梁庆的请愿书,感到十分震惊,正预备下诏让御医前去看望,就已经传来梁庆在菜市口被执行民间火刑的消息。

皇帝十分不悦。

梁庆虽然是人人厌恶的酷吏,但他有一个优点,他忠于皇帝。忠诚到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只要有利于皇帝,没有他不可以干的。一个人主动把自己置于狗的位置,当然能够讨得皇帝的喜欢。所以,能够处死梁庆的只有皇帝本人,哪怕他真得了麻风病,也不应该是那些愚蠢的平民来执刑。

然而,法不责众,如果他下令将所有在场的人都抓起来,反倒惹怒百姓。谁都知道,在大周的历史上,被民间执行火刑的并非只有梁庆一人。他不会是第一个,当然不是最后一个。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能阻止民众灭绝传染病的行动。

梁夫人见到自己丈夫焦黑的尸体,神经受了极大刺激,开始四处告状,喧闹不已。聚集无数人在京兆府衙门口闹事,严重影响了官衙的威信和正常的秩序。她并不以此为满足,没有人敢过问,她就一层层往上告,找刑部,找御史,找丞相,直到上达天听为止。

她的理由很简单,她的丈夫绝对没有感染麻风病,只是寻常的酒疹而已。

事情变得复杂。

皇帝着令刑部尚书重申此案。刑部尚书推敲再三,还是决定把严凤雅关押起来。

严凤雅正准备全面接手梁庆的权力,因为按照惯例,京兆尹突然暴毙任上,皇帝不会再行委派,通常会由少尹监管一年,一年后少尹会变成真正的京兆尹。他除掉了梁庆,很快便能取代对方,真真正正执掌权力。虽然梁夫人再三前来闹事,可无凭无据,所有人都知道梁庆是因为麻风病而死,他又有什么过错?一切不过是梁夫人的臆想而已。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极度疯狂,一级一级向上告,弄得他有些应接不暇。

当刑部派人来带走严凤雅,他还认真的将所有公务放在一边,以为自己随时还会回到这个地方来。刑部的调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刑部尚书李杭请出梁夫人,直截了当,要求严凤雅拿出梁庆得了麻风病的证据。

严凤雅不慌不忙,将所有事情推在京城名医傅朝宣的身上。

傅朝宣早已作好了上堂的准备,当他出现,告诉众人的却是:“梁大人经常饮酒,饮食不调,体内积毒,这就是他爆发大范围酒疹的原因。”

严凤雅怒容满面:“什么酒疹,你明明说过那是麻风病!”

傅朝宣有点惊异地问他:“我为梁大人看病这么久,到底是麻风病还是酒疹,我能分不清吗?”说完,他取出一份药方抖了抖,“李大人,你可以请外面的大夫瞧一瞧,这究竟是治疗什么病的药方!”

李杭点头,果真吩咐人来看药方,老大夫琢磨半天,慢悠悠地道:“寻常治酒疹的,散散热,驱驱毒,用药很精准,绝无问题。”

严凤雅面色难看,他意识到傅朝宣不比自己慢,早已设计好了某个陷阱等他跳下来。

李杭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这样说,梁大人根本没有得麻风病了?”

严凤雅立刻道:“我还请来一位方大夫看诊,他明明说过是疑似麻风病!”

李杭皱了皱眉头,便立刻吩咐人传方大夫上堂。方大夫很快到来,他偷偷瞧了严凤雅一眼,犹犹豫豫的:“麻风病和酒疹刚开始的阶段是有些相似的,谁也不能明确区分,但我相信傅大夫的判断,他说是酒疹,那就一定是酒疹。”

方大夫不过是普通看诊大夫,当初梁庆的症状谁也没办法分辨,他既然无法肯定,当然不能惹祸上身。如果在傅朝宣这个主治大夫说明只是酒疹的情况下他一口咬定是麻风,那岂不是和严凤雅成了同谋。相反,模凌两可的回答,只能说明他自己功夫不到,没办法看出真正的病因,把论断的责任全都推给了傅朝宣。

梁夫人露出冷笑,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丈夫得了麻风病,纵然真的是,其中也有严凤雅推波助澜,她非要用这个混帐东西来为梁庆抵命不可!

人性是软弱的,也是自私的,谁能不为自己着想,谁肯为严凤雅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