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香甜美地一笑,挽着王宝珍的手道:“王姨娘,我全都是在为你着想。”

王宝珍顿了一顿,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香唇畔勾起:“王姨娘,父亲把诺大一个家交给你管理,现在陌儿死了不说,还出了闹鬼的事,到处人心惶惶,人人议论不止。依我看,不如请个法师回来好好清理干净,把那些作祟的鬼啊、人啊,都给弄出府去。”

她这样说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散发着狡黠而且邪恶的光芒。

王宝珍心头一震,随即便明白过来,不由斜睨了她一眼:“三小姐,老爷是把家务都交给了我,可越是如此我才越不能辜负他的信任,无缘无故把外人弄到家里来,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谢香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就是有些不相干的外人存在,咱们这个家才突然起了波澜,难道你不希望一切恢复正常吗?”她这样说着,向王宝珍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十足温柔可爱。

王宝珍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管怎样,这事到底不妥,还是等你父亲回来,找他商量商量再说吧。”

谢香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向王宝珍告退了。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和谢月碰个正着,谢月想要跟她说两句话,谁知谢香将头一低,只是微微一笑,就这么走了。

谢月面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等她进到屋子里,才向王宝珍道:“娘,三妹刚才怎么了,我和她打招呼,她都是一副古古怪怪的模样。”

王宝珍冷冷地一笑:“你别小瞧这丫头,她鬼主意可多着呢。”说完这一句话却是不肯再往下说了。

谢月听了,眉头微微蹙起:“阎王座下的小鬼,再如何也翻不了天去,娘你就放心吧。”

王宝珍神情止不住地流露出厌恶:“只怕好人难做,恶鬼难缠啊。”

没过几日,王宝珍在谢家的花园里散步,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飘了过去,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一阵怪风吹来,所有的草木都被带得唰唰作响,这下王宝珍看清了,是一个白衣的女人站在角落里,长发覆面,压根看不清面容,却冲她笔直招手。等命令仆妇过去,却见白影消失了。接下来的一连数日,谢家人每晚都会看到有鬼在庭院里出没,有时候是在花园里,有时候是在书房,有时候是在婢女们的房间。但她出现最多的地方,仍旧是画楼。

王宝珍经过这样的事情,再有谢香一撺掇,终于同意向法师求助了。于是谢家专程派人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法师,这位法师年过四旬,是一个清风道骨的道士。

此次的道场做得很大,法师伍淳风特意在花园里摆放了一个大大的香案,身边有十来个小道士来回的走动,而他则自己头上带着一顶道帽,手里拿着一把雕刻古朴精美的桃木剑在空中笔划着。夜半子时,香炉里烟雾缭绕,纸钱漫天飞扬,法师围着花园绕来绕去,手中宝剑横劈竖砍、煞有其事,引来无数婢女、仆人都在远远观望,窃窃私语。

也许是这位法师郑重的神情感染了大家,所有人都是面目凝重,就连一开始对此并不相信的王宝珍,也不由神情严肃起来,只是静静望着,一言不发。谢家几位小姐不便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生怕被外人惊了,便各自吩咐自己的丫头来到花园里守着,有什么情况赶紧回去禀报。

不多时,伍淳风收了桃木剑,转头便径直向着王宝珍的方向而来,王宝珍道:“道长,不知这法事做的如何,可以驱散鬼魂吗?”

伍淳风清癯面孔微凝,叹了一口气道:“说句不当讲的话,你这个宅子鬼气森森,这家有人做过缺德事呀。”

王宝珍一愣,神色微沉:“道长此言到底是何意?我家老爷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我家夫人更是常年吃斋礼佛,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死的,怎么会做什么缺德事,谢家绝无这种人。”

道长冷冷一笑,装模作样的招了招手,他的弟子很快捧着香炉,恭敬的站在他面前。

伍淳风重新点了一股香,插在香炉里。不一会儿,那股香中间无缘无故断了半截,变成一个凹字形。伍淳风冷冷地道:“瞧见了吗,这把香烧的中间低,两边高,压了香头,这家人中肯定有人做过大孽,冤死了人命。”

王宝珍的面上终于出现一丝紧张,不由低声道:“道长,可有何破解之法?”

伍淳风装模作样地晃着铜铃,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这才郑重说道:“法子不是没有,只要让我找出这鬼盘桓的所在,找个法子镇一镇它,说不定也就能将它吓退了。”

王宝珍连忙道:“如此,那就劳烦道长了。”说完,她转身向身后仆妇道:“洪妈妈,你领着道长,各处院子门口转一转。”

王宝珍说话是很有讲究的,她只说让洪妈妈领着伍淳风转一转,驱鬼而已,并没有说他可以进入院内,那可是女眷的所在,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不好交代,所以才会特意吩咐洪妈妈,领着众人一直跟着。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总不会出什么事了。

于是,伍淳风便在洪妈妈的监督之下,一路向着内院而去。他在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院子门口都停留了一阵,然后又去谢家三位少爷所居住的院落仔细查看了一番,都摇摇头道:“不在这里,不在这里,还有别人吗?”

洪妈妈不得已,便又带着他去了谢老爷和谢夫人居住的院落。

可是,依旧毫无所获。

伍淳风拈着胡须道:“哎呀,这可奇怪了,到底藏在何处呢?”

洪妈妈眼睛珠子一转,陡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由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检查过,道长请跟奴婢来。”

伍淳风一路摇摇摆摆,跟着洪妈妈到了江小楼居住的画楼。

刚一到门口,伍淳风观察了一下方位,一声大喝:“好浓的鬼气。”

洪妈妈不由面色一变:“道长是说——那鬼就藏在里头?”

伍淳风点了点头,他举起手中的桃木剑,大声道:“你们且等着,让我进去将那鬼捉出来。”

洪妈妈连忙阻拦道:“道长,这里头居住的可不是一般的客人,那是我家老爷最贵重的世交之女,若是惊动了她,奴婢担待不起。”

道长两眼一撇,冷冷地道:“你家请我是来捉鬼,可顾忌不了那么多。既然执意不肯,只好任由这鬼肆意妄为、伤人性命,算了,我还是走吧。”说完,他甩了袖子,便要离去。

洪妈妈赶紧道:“道长息怒,奴婢只是担心贵客会生气而已,这样吧,先容奴婢进去通禀一番,再做计较。”

伍淳风并不说话,任由洪妈妈必恭必敬地走进了院落。不多时,院门大开,洪妈妈笑逐颜开地道:“江小姐说,道长请随意。”

伍淳风淡淡一笑道:“我说嘛,捉鬼可是为了居住人的安全着想,她又有什么不乐意的。”说着,他换了一副郑重神色,一脚迈进了院落。其余的丫鬟、仆妇看到这里,便也期期艾艾地跟着,在门口探头探脑。

江小楼和郦雪凝原本正坐在走廊上晒太阳说话,郦雪凝的手中还捧着花绷子。小蝶和箐箐站在一旁伺候,现在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看着道长进来。

伍淳风看也不看那两位小姐一眼,他只是举起桃木剑,围着整个院子绕了一通,不停的横劈竖劈,仿佛在探测那鬼魂的所在。

江小楼抬起眼皮,饶有兴趣地望着,像是在看猴戏表演。突然之间,伍淳风的额头上开始冒血,殷红的鲜血逐渐染红了整个额头,并且顺着他的下巴和头发滴落下来,把整个前襟都给淋湿了。

在场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却都不敢上前打扰。

好半晌的工夫,伍淳风才停了下来,一脸疲惫的模样。

洪妈妈连忙迎上前去,惊恐地问道:“道长,您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伍淳风道:“这鬼阴气太重,刚才我与它争斗之时,它的戾气太深,竟然伤了我。唉,怨恨如此之重,必有深深的冤屈,若是孽障不除,它执意不肯离去,我也是无法呀。”他说完这句话,便一拱手道:“还是请你家夫人另请高明吧。”随即他便甩袖就要离去。

洪妈妈急了,焦虑地挡在他面前:“道长慢走,若是您离开了,这院子里的人可怎么办呢?”

小蝶眨巴着眼睛,仿佛也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道:“道长,这院子里真的有鬼,您好歹驱了鬼再走啊。”

江小楼看着似乎十分害怕的小蝶,微微含笑。

果然,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出言,希望道长能够将陌儿的鬼魂想方设法捉住,消灾解厄。

道长思来想去,似是左右为难,最终才说道:“这样吧,我在道观里为这位姑娘建一个牌位,为她做上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到时候她的冤屈便能够得到申诉,早日投胎去,也不至于再在人世之间徘徊,受尽苦楚,惊扰活人。”

洪妈妈连连点头:“好好好,只不过做道场得要七七四十九日,这段时间之内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道长捻着胡须,神情郑重道:“这,贫道就没有办法了,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是天道常理,即便是我,也不可以干涉。”

听了这话,洪妈妈脸上不由露出了忐忑的神情:“道长是说——”

就在此时,道士突然看见了江小楼,不由眼前一亮,随即,他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端详着她,神色有些异样。洪妈妈怕他对江小楼不敬,赶紧道:“道长,既然已经驱鬼,那奴婢送您出去吧。”

道长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贫道还有几句话要问一问这位小姐。”

江小楼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盈盈一笑,站起身来,望着那伍淳风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伍淳风看着她,双目凝起:“请小姐报上你的生辰八字来。”

江小楼沉默不语,伍淳风坚持道:“多少达官贵人要请我看相我都执意不肯,今日算是破例,乃是另有缘故,还不快快报上来。”

江小楼低声吩咐小蝶去取了纸笔来,她写上之后,由小蝶递给了伍淳风。伍淳风看了看,便开口道:“你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被家人抱着出去看灯,差一点被人拐走。”

江小楼怔住,随即含笑应道:“是。”

伍淳风扬眉一笑,如同得道仙人,又开口:“你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死劫,掉进水里差点淹死,好容易才死里逃生。”

江小楼唇角微微一勾,道:“道长铁口金断,说得不错。”

众人一阵惊叹,小蝶站在旁边听了这番问话,不由睁大了眼睛,露出极为惊讶的神情。

只听道长又继续说下去:“你命中当有两次劫难,第一次已经平安度过,第二次若是不能安然度过,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洪妈妈听到这里,面上十分惊诧:“道长,此言是何意?”

伍淳风高深地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宅子的风水我早已看过,最初是按风水布的局,你看,大厅门前六棵松树,正合坎卦,大门口五棵松树为巽卦,门北四棵松树为震卦,非常符合卦理,是大富大贵的摆设。光从风水和八字上看,老爷和长子都是常年在外,走动大。二儿子聪明,有智谋。小儿子不好、身体差……算到这位小姐的八字,是水命,本应当适宜居住在南方,却是经年到处奔波,迁徙命,与这属火的宅子十分犯冲。如果再在这所宅子里待下去,于她自己是真正的大凶。依我看,还不如尽早离开此地,也省得遭受无妄之灾。”

江小楼微笑看了他一眼,却是毫无反应。

伍淳风冷冷一笑道:“贫道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小姐若是不信那也无妨,如果你坚持己见,拒不离开此地,不但你自己有血光之灾,在这宅子的人也都要受到很大影响,老天爷会给你们示警的,信或者不信,都随你们去吧。”说完,他微笑着致意,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洪妈妈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众人,转身不好意思地向江小楼笑了笑:“江小姐,切莫听那道士胡言乱语,您只管放心住下,决计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洪妈妈说完这一句话,便带着其他的下人,神色张惶地退了下去。

郦雪凝看了江小楼一眼,叹息道:“这道士的话你信吗?”

江小楼灵巧的眸子动了动,笑了:“你没听说吗,那道士说我与谢家八字犯冲,再待下去我有性命之忧,而且还会连累这宅子里的人呢。”

郦雪凝皱紧了眉头,低斥道:“休得听他胡言乱语,什么犯冲,什么生死劫难,我才不信。”

江小楼却是有自己的看法:“关于这个……我倒是相信的。”

郦雪凝惊讶地看着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那道士所言——你三岁走失,十三岁有死劫一事,真的发生过吗?”

江小楼看了一眼箐箐,对方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她笑道:“都是真的,三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出门,只顾着谈生意把我差点弄丢了。十三岁的时候我被大哥戏弄,掉下了水池……的确是有性命之忧。”

见到小蝶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箐箐得意起来。

江小楼眼眸微微闪动,叹息:“谢伯父好心收留我却引来这许多祸事,原来一切都和我的八字有关,如此一来,我在谢家还真是住不下去了。”

她的神情中仿佛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箐箐倚在廊柱之下,嘴角实在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却是低下了头,不让任何人看清她的表情大唐第一庄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