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甜儿一时摸不清自己大哥的意思,呆住了。

“只怕是已经入了洞房。”秦思笑了笑,心想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

秦甜儿吓得低下了头,全然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只能低声斥责婢女道:“轻点儿!”

“安王妃是不是很生气?”秦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他对秦甜儿的心理把握得很准,知道越逼越没真话,只能漫不经心的引导她,让她不由自主地说出心理话。

“很生气,我还以为她要把我当场打死呢。”秦甜儿见他不再追究昨天晚上发生的的事,稍稍松了口气。

“是吗?”秦思细想片刻,凝神道:“那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秦甜儿一愣:“没、没什么了。”

秦思盯着她,那双秀长的眼睛透露出慑人的光彩:“再想想,一句也没有?”

秦甜儿想了片刻,才迟疑:“我想起来了,她说——安王府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秦思淡淡哦了一声,沉默了好半晌,接着又转头问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起初秦甜儿还有些害怕,在秦思不断的诱导下终于详细说了。包括延平郡王疯疯傻傻的模样,也包括他在喜床上尿湿了被褥,弄得一塌糊涂的情形,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秦思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时看一看正满面怒色的秦老爷,等到秦甜儿把话都说完了,秦思挥了挥手,吩咐婢女道:“把小姐先带回去休息。”

婢女应了一声,一左一右搀扶起浑身依旧是软绵绵的秦甜儿,退了下去。

秦思走到书案前,提起毛笔在铺好的宣纸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墨渍沾湿了宣纸,却又将笔一扔。刚才秦甜儿提到昨夜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秦思却明白其中的惊险之处。他此时无比后悔,当初如果没有将江小楼送给紫衣侯,而是直接将她处死,对秦家反而是一件好事。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必须忍下这口恶气,这些王爷表面看起来闲散,其实势力颇重,若能因势利导,反为我用……

他沉吟了半天,才抬头对秦老爷道:“让妹妹稍微收拾一下,光明正大嫁入安王府。”

“你说什么?”秦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思立刻拿出他那巧舌如簧的本领,表面上是替秦甜儿考虑,骨子里却是极度自私:“父亲,你好好想一想,甜儿已经和延平郡王拜了堂,入过新房,在安王府又待了整整一夜!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别人必定会把秦家当作耻笑的对象。依我说,倒不如把甜儿好好的送去,并且向安王表明愿意结这门婚事。”

“不行,甜儿是你的亲妹妹,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傻子!”

秦甜儿虽然刁蛮任性,可也是秦家的掌上明珠,秦老爷一直指望她和王鹤的婚事能成,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延平郡王,若是脑袋好的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一个傻子,他如何忍心?

秦思冷冷一笑:“父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别忘了,王将军一直从骨子里瞧不起咱们家,王鹤前阵子跑秦府跑得很勤,可他也不过是想在太子面前露脸罢了!说到底,他们家压根瞧不上甜儿,你何必自作多情。”

秦老爷瞪眼道:“他看不起,难道安王就能看得起?”

秦思淡淡一笑,神情恢复从容:“事情如果将错就错,对咱们反而是一件极大的好事。我听人说过,延平郡王一直是安王的一块心病,因为是痴呆儿,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肯将女儿嫁过去,花钱从平民百姓家里买一个,却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因此安王妃才四处寻觅合适的对象,她最终看中的是出身商户的江小楼,可是比着江小楼,咱们家甜儿又差到哪里去?有我这个大哥出面,再加上太子的说和,这门婚事一定能成。”

不管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秦老爷还是觉得不忍心:“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你妹妹推入火坑!”

秦思终于沉下脸来:“你好好想一想,如果甜儿嫁入安王府,就等于攀上了安王这棵大树,这样秦家也会脸上有光。相反,若是你执意不肯,甜儿恐怕只有长伴青灯古佛,再也不会出现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家向她求亲!”

听了这话,秦老爷猛然泄了气,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秦思微笑,婉转劝说:“父亲,我的建议既可以保住她的名声,又可以让其他人知道秦家不是没有倚仗,再也不敢心存侥幸。甚至在固定的时候,这桩婚事可以成为一种政治资本……”

秦老爷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子从小读书识字,文采风流,可他没有想到,秦思的心肠也够狠毒的,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卖掉。他颓然地挥了挥手:“这个家向来是你作主,你说了算,我不管了。”

秦思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道:“多谢父亲。”

“可是甜儿那个脾气,恐怕她不肯——更重要的是,怕她反而在安王府惹祸。”

“父亲,她不肯又如何,还能嫁给谁?”

目送着秦老爷离去,秦思眼底才露出一丝冷冷的寒光:“江小楼,你越是想要打垮秦家,我越是要反过来利用你,令我更上一层楼!”

秦甜儿万万想不到刚从安王府逃回来就面临着立刻被送回去的局面,听完父兄的决定之后,她一连绝食一天一夜,结果当然没死成,硬生生又被救了回来。她充分发挥了刁蛮任性的老毛病,趁着婢女不注意,解开腰带作了绳子,又被人从横梁上放下来。秦夫人不得已,时时刻刻守着她、劝着她。

“女儿啊,你再怎么想不开也没法子,除了安王府,谁还肯要你!”秦夫人不得已,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秦甜儿哇地一声,绝望地哭着扑倒在枕头上:“死了算了!”

“死了,就正好趁了江小楼的心意!”秦思冷冷地道。

秦甜儿猛然抬起头来,怒视着秦思。

秦思不紧不慢地道:“死了多容易,到时候江小楼还会送你一个花圈。可若你嫁入安王府,就是堂堂的郡王妃,江小楼只能匍匐在你的脚下!”

“可那是个傻子!”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傻子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他尊贵的身份!甜儿,除了他,你别无选择。”

安王府

安王妃怒气冲冲地闯进了书房,冷声道:“王爷,你是真的要让那秦甜儿进门吗?”

安王看着自己的妻子,淡淡开口:“不错,太子殿下亲自说项,此事乃是天作之合,我必须答应。”

安王妃脸上掠过一丝恼恨,眼底火光蹦起:“王爷,别人硬扣在咱们头上的屎盆子,你看也不看就接下了?”

安王妃素来自持身份,从未有过如此不当的言行。安王知她生气,便只是垂下眼睛道:“办婚事也算皆大欢喜,你就不要再生事了吧。”

安王妃瞬间挑高了眉头,细细的眉尾现出格外的锋利:“王爷,我可全都是为了你着想,那江小楼如此不识抬举,怎么也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

安王斜睨她一眼,慢慢开口道:“今天上午杨阁老亲自到访,向我言明江小楼师从于他,是他心*的女弟子。她没有父母,婚事必须经由师傅同意。你明白了吗?”

安王妃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净:“你说什么,江小楼是杨阁老的弟子?”

安王冷笑不已:“没有金刚钻谁敢揽瓷器活?那老家伙昨儿还赢了陛下一盘棋,把陛下气得脸色发青,他却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说收了一个女弟子的事,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一个商户之女能攀上这棵大树,是个有心计的,难怪她如此嚣张。”

安王妃脸色忽青忽白,贝齿紧咬:“你惧怕杨阁老,就要我忍下这口气?”

安王瞪她一眼:“什么忍气!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耍了些小花招,哪里值得气成这样!你不是想要儿媳妇么,秦甜儿我瞧就不错,她是秦家的千金,兄长又是探花郎,哪里不比江小楼强百倍!我不管秦家和江小楼有什么恩怨,这无心插柳,倒还真是一桩好婚事。”

听安王这样说,安王妃简直不敢置信,她怒视对方道:“好啊,真好!你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居然被一个老家伙吓破了胆子!”

安王却不理会安王妃,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事,只要能有一个儿媳妇堵住众人的嘴巴就行,至于这儿媳妇到底是谁他其实并不在意。男人嘛,总是把眼光放在朝堂之上,不像安王妃这等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总是斤斤计较那点颜面。颜面算什么,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娶了秦甜儿,等于给太子一个颜面,与秦家也达成了一种同盟,这对于安王府来说又有什么不好?相较之下,把江小楼这样的孤女娶进门来,才是天大的笑话。

秦思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他明知道外面隐隐有风声传了出去,却还是按照正常程序与安王府交换了庚帖,另择了吉日将自己的妹妹打扮一新,安安稳稳地送入安王府。

谢府

郦雪凝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明显惊魂未定:“这件事情真是太过凶险,若是那劫走你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你该怎么办?”

江小楼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过只有这颗脑袋,还有什么。”

听到江小楼说出这种竟似于无赖的话,郦雪凝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小楼啊小楼,你简直是不要命!”

江小楼却只是悠然一笑:“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雪凝,今天可是秦府嫁女的大日子,我还预备出去看看热闹呢!”

“你可歇着吧,若不是你秦甜儿怎么会嫁入安王府,听说她在府中又哭又闹,绝食相逼,可秦思就是执意要将她嫁给延平郡王,这样的兄长还真是狠心。”郦雪凝不由惋惜道。

江小楼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对于秦思而言,只要能往上爬,未婚妻可以出卖,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郦雪凝不得不承认江小楼说的没错,秦思这个人之所以难以对付,就因为他没有底线。别人绝对做不出这等厚颜无耻之事,他却可以照样做得风声水起,毫不在意。这一回他收下安王府聘礼无数,并回以大量嫁妆,把一切安排得风风光光、无可挑剔。若是外人不知道内情,还真以为秦甜儿是寻觅了一个极好的归宿。

江小楼勾起嘴角:“你何必为他人担心,秦甜儿嫁给延平郡王是疯子配傻子,天定姻缘,再合适不过了!”

郦雪凝瞪了她一眼道:“你就高兴吧,回头人家找你算总帐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江小楼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郦雪凝难得见她笑得如此畅快,连连摇头道:“疯了,疯了,我看你也疯了。”

江小楼却不生气,只是招来楚汉道:“楚大哥,来,替我送这封信给秦小姐。”

“什么?”

所有人都呆住了。

安王府

整个婚礼十分盛大、体面,安王妃像是故意要做给江小楼看,大摆筵席,广邀宾客,马车把整条街都给堵得水泄不通,红色的绸子铺天盖地,捧着佳肴的婢女川流不息。

外面宾客云集,秦甜儿左思右想,越发恼恨。但事已至此,无可改变,她也莫可奈何。只能自己把盖头掀了,坐在新房里生闷气,却不知怎么突然手心里被人塞了一张纸条,她展开一瞧,顿时变色。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知名不具。

是王鹤的字迹!秦甜儿满脸喜色,事发之后她曾经数次向王鹤送信,却都石沉大海,她还以为对方无动于衷,却不料现在得到了消息!之前是莫可奈何才同意这门婚事,现在她怎么甘心!如果可以嫁给一个少将军,比傻子郡王何止强上千百倍!

她摘了凤冠霞披,一路撞开婢女闯了出去。

庭院里,安王妃一身华服,满面寒霜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你要去哪?”

秦甜儿心头一沉,却仗着王鹤的痴情,恼怒道:“我不要嫁给一个傻子,我绝对不要嫁给他,宁死也不要!”

安王妃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宁死也不要,死还不容易嘛。”她向身边人看了一眼,“既然新娘子不想活,你们就送她一程吧。”

几个奴婢立刻上去,一个抓脚,一个抓住胳膊,还有一个扣住脑袋,将秦甜儿按了个结结实实。秦甜儿羞愤交集,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安王妃额心的梅花妆艳若桃李:“你不想嫁给我的儿子,我也同样不想要你这个儿媳妇,送你一程又有什么不好。你痛快,我省心!”说完她一挥手,那些人立刻抱着秦甜儿向花园中间的一口水井走去。

秦甜儿大惊失色,拼命挣扎,怒道:“放开我,放开我!”

看到这种情形,安王妃却微笑起来:“我这是为你好,死了,你就不必再嫁给我的儿子了。”

奴婢们严格遵守王妃的指令,已经半拖半抱着人到了井边上。秦甜儿双手死死扒住长满青苔的井石圈,只觉得滑不溜丢,心直往下沉,大为后悔自己鲁莽。可这就是她的个性,死到临头才后悔,未免太晚了。她大叫着饶命,那声音是何等的凄惨。秦家的婢女想冲出去救她,却碍于王妃在场不敢动作,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形同木偶。

那些人极为凶恶,强行扒开秦甜儿的手,拼命把她往水井里推,她为了活命,本能的挣扎着,这短暂的相持是那样漫长,简直让人连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安王妃走过来,绣着大幅牡丹的金色裙角在暗夜里带起一阵旖旎的色彩,然而她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现在想明白了吗?”

秦甜儿涕泪横流,觉得自己已经被冻在了冰块里,舌头也变得无比麻木:“想、想明白了,我嫁!我嫁还不行吗?”

安王妃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秦甜儿的脸蛋,温柔道:“这脸恢复的不错,倒没有留下什么伤疤。秦小姐,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才行!”说着她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道:“来人,把她送回新房。”

秦甜儿这才被放了下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几乎是被人架着离去的。

安王妃冷冷地望着,勾起嘴角:“一个个都这么不识抬举。”

走廊里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安王妃回过头,见到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美妇在婢女的簇拥之下翩翩而来。她立刻换了颜色,笑着上前道:“原来是姐姐来了,有失远迎。”

眼前的人正是庆王妃,她与安王妃是堂姐妹。然而与艳丽嚣张的安王妃不同,庆王妃长着一副平静雍容的面孔,虽然年轻的时候也是美人,可如今瞧上去却比安王妃要苍老许多,她看着安王妃,微笑道:“妹妹何必生这样大的气,秦小姐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罢了。”

听到庆王妃这样说,安王妃冷嘲一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真当我安王府是来来去去随便自如的地方吗?”

庆王妃瞧她艳丽的面孔染出勃发的怒意,挥退身边的人,才柔声道:“妹妹,这婚事来得如此突然,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王妃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的堂姐,一边说一边连声道:“我真是快被这些混账东西气死了!”

闻言,庆王妃轻轻皱起眉头:“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安王妃一愣:“姐姐,这话怎么说?”

“世人常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姑娘不愿意嫁给延平郡王,你又何必强逼着。你也不想想,万一她真的嫁进王府却又对你们心怀怨恨,借机想要报复生事,你又该怎么办?”

安王妃横眉怒目道:“她敢!”

庆王妃笑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个年轻冲动的女子?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好好一桩婚事岂不是成了家庭的灾难。郡王虽然心智不足,但本质上是一个纯善的孩子,何必强作孽。再者说你都已经娶了儿媳妇,怎么还这样不稳重,动不动就咬牙切齿的!听我的,养养心吧。”

安王妃被自己的姐姐训斥,脸上一红,倒没有什么恼怒的神情,沉思良久才道:“你说的也不错,若是我真的把那江小楼弄进府来,说不定更是个祸胎!但是我心里就是不服气呀,她这么耍了我一通,难道我还要任由她开开心心的不成?”庆王妃淡淡笑道:“她如此胆大包天,可见还是个孩子,你又何必和她计较。安王早已经定了主意,你只要服从他就好了,其他的不必多想。”

安王妃却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可不像姐姐你那么好说话,若是安王也像庆王一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庆王妃脸上微微变色,不由自觉失言:“姐姐,对不住,我说话总是心直口快的。”

庆王妃的脸色慢慢缓了过来,她拍了拍安王妃的手,柔声道:“好了,不必去想那么许多,既然秦小姐已经进了门,就好好过日子吧。”

安王妃嗤笑道:“你不知道这丫头也是个贱骨头,不打她都不肯点头!嫁给我的儿子,难道真委屈了她们?”

庆王妃看着安王妃摇了摇头,心道这世上谁家女儿会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只不过延平郡王再傻那也是安王妃的亲生儿子,她总是有所偏帮的。思及此,庆王妃只是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听你这样说,我倒对那个江小楼起了三分兴致,改明儿指给我看看。”

安王妃一时好气又好笑:“也不过就是脸长的好看了些,性子温柔了点,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一只狐狸,狡猾得很。”她说得咬牙切齿,说完了自己却又觉得好笑,不觉真的笑出来。“不过,姐姐也可以出去散散心,不要总是想着雪儿的事。”

听到雪儿二字,庆王妃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得干干净净,连强作的笑容都掩饰不了。安王妃心头一凛:“你瞧,我今天怎么接连失误!姐姐,不要怪我。”

庆王妃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一切终有命数,不是我的强求不来,雪儿刚出生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是个美人坯子,可惜我们的母女缘分实在是太浅了,浅到只是相处了短短几年,就再也没了……”她说着不觉眼泪盈满了眼眶。

安王妃心头替她难过,只好劝说:“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庆王心中十分自责,姐姐也不要总是怪他,终归是夫妻。”

庆王妃的脸上却略过淡淡的嘲讽:“夫妻?亲生女儿失踪这么多年,他还可以嘻嘻哈哈若无其事,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安王妃有一个傻儿子,庆王妃却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女儿,这件事情都是两人心中的隐痛,她们两人对坐着,却是唏嘘不已。

金玉满堂门口

郦雪凝下了马车,向江小楼道:“我都说了让你在家在待几日,现在跑出来,就不怕安王妃找你的麻烦?”

江小楼笑了笑:“不,现在她只会忙着收拾秦甜儿。”

郦雪凝不免出言提醒:“说不准,秦家这一回反倒因此得势。”

江小楼冷笑:“爬的越高,摔的越惨,这是真理。要报仇,我等着他来,看看谁先脱下一层皮!”说完她便径直走入了酒楼,郦雪凝站在原地默立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向小蝶道:“走吧。”

拐弯处的一架马车里,安王妃沉下脸道:“瞧见没有,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蓝衣女子。”

庆王妃没有立刻回答她,安王妃有些奇怪,转头望道:“你怎么了?”

庆王妃指着刚刚走过台阶的年轻姑娘,声音颤抖:“你觉得那个姑娘是不是——”

安王妃看了一眼,台阶上空空如也。

“你说谁,江小楼吗?”

庆王妃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长长的甲套深深陷入她的皮肤:“不,不是!我是说最后进去的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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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凉薄人心

“刚才进去的,不就是江小楼吗?”安王妃要呼痛,却被庆王妃的眼神骇住了。

婢女提醒道:“王妃,庆王妃所说是跟江小楼站在一起的那位小姐。”

“是她呀!”安王妃这才恍然大悟,庆王妃连忙追问,“她是谁,多大年纪,从哪来的?”

安王妃痛得钻心,连忙甩开她的手,低头一瞧都红了,忍不住满脸疑惑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激动?”

庆王妃痴痴地望着郦雪凝消失的方向:“我是觉得那个孩子有点像我失踪的雪儿,你瞧,她眼下也有一颗痣,就和雪儿刚出生的模样一模一样,就长在这儿!”她说着,比划了一下眼角的位置。

安王妃笑了:“我看你真是想雪儿想疯了,这么多年来你错认了多少人,经常在大街上看见年轻姑娘就叫马车停下来追上去,哪一回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再这样,别人不会以为你思女成疾,反倒以为你疯了。”

“疯了就疯了,她是我的亲生女儿,现在流落在外还不知道有什么遭遇,我一定要问清楚不可!”说完她就要下马车,安王妃连忙拦住她道:“姐姐!你现在这样去只会吓坏了人家,这样吧,我来替你好好打听一下,看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江小楼在一起!”

安王妃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婢女便领来了一个伙计。他是酒楼的杂役,听说有贵妇人要见他,不由有些忐忑。安王妃道:“你不必紧张。”说着她示意身边的婢女给这伙计银子,随后才问道:“刚刚进去的那两个人,你可认识?”

伙计有点奇怪地看着两位贵妇人,好半晌才忐忑说道:“前面那位是我们酒楼的主子,另外一个是她的好姐妹,姓郦,我只知这么多了……”

“她们俩一直在一块吗?”

“是,郦小姐经常陪着我们小姐一起来巡视酒楼,听说她们都住在谢府。”

安王妃脸色慢慢变得凝重,她转头看向安王妃道:“姐姐,怎么办?”

庆王妃咬了咬牙:“那就从谢府着手!”

安王妃轻叹一声,庆王妃终究不死心,可不死心又能如何,庆王都已经当这个女儿死透了,下令不允许她再四处寻找,仿佛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可她偏偏如此执着……

华贵的马车离去,带起滚滚烟尘。

江小楼从门内走出来,伙计立刻换了脸上茫然的神情,微笑着向江小楼行礼道:“小姐,刚才那两个贵妇人,特意来问我关于郦小姐的事。”

“关于雪凝?”江小楼眉头微微一皱,莫非安王妃要从雪凝下手?可——又好像有些不对劲。她吩咐小蝶给了伙计赏钱,却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辆马车上恰巧有一个中年贵妇的脸探了出来,正与江小楼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书房

谢康河看着江小楼,笑道:“你这丫头胆子真是把我吓坏了。”

江小楼微微一笑:“伯父,真是对不起,小楼莽撞,反倒让你也跟着担心了。”

谢康河见江小楼的神情,就知道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由摇头叹息了一声:“小楼啊,如果要让安王妃彻底死心,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还是应该找个好归宿。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伯父始终不放心啊。”

江小楼知道谢康河又要旧事重提,便只是笑而不答。

所谓缘分,要彼此都有情意才可以继续下去,似江小楼这样没心没肺,谢连城那样漫不经心,这婚事也就说不成了。谢康河左思右想,既然小楼不喜欢谢连城,其实谢倚舟也不错,便道:“如果你不喜欢连城,倚舟性子更容易相处……”

这分明是拉郎配,伯父也太夸张了。江小楼淡淡一笑,最近这几天二公子经常与她在花园偶遇,若说看不出对方心里的意思,那她就实在太傻了,但她对谢家的公子实在是敬谢不敏,便直接回绝道:“伯父,宅子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很快我和雪凝便会搬进去,欢迎你随时去做客。”

谢康河一听就明白她婉拒的意思,刚要说什么却猛然咳了两声,谈话也被迫中断。江小楼关切地望着他:“伯父,你的咳嗽还没有好吗?”

谢康河气色比往日都要灰败:“这半个月来一直都在咳嗽,大夫开药后吃了两天总算把咳嗽压下去,本以为好了,谁知今天刚看了会儿书,只觉得又是气短又是心慌,唉,我的年纪也大了。”

江小楼只是安慰道:“伯父今年才多大,居然就说自己老了,杨阁老比您要大十来岁,陛下有时明里暗里劝他致仕,他半点都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谢康河忍不住笑了:“这世上只有阁老敢这样顶撞陛下,多亏陛下宽宏,若是换了旁人,只怕非要把阁老远远驱逐出去才能甘心。”

说到杨阁老这个人,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从前皇帝一时眈于美色,阁老居然闯进他的寝宫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非要嚷着叫他去上朝,皇帝哭笑不得,想骂不好骂,要打打不得,只能巴望着这老头自己什么时候想不开主动回老家。当然,别人没有这样的特权,能够让皇帝另眼看待的老臣子,也只有杨阁老一人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江小楼要在杨阁老的身上下这么多的功夫,她可以不惧怕安王,不惧怕秦府,甚至对太子毫不在意,最关键就是攀上了杨阁老这棵大树。

谢康河起身送江小楼出去,还没走两步却觉得浑身无力、头重脚轻,不由身形一晃。

“伯父,你怎么了?”

谢康河努力想要看清江小楼的脸,可却觉得四周的古董、书橱都在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