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含着眼泪,越发美艳不可方物:“是,请王爷查个清清楚楚,还我一个清白,我便感激不尽!”

庆王瞧见她一副可怜模样,又说的痛心疾首,不禁有些迟疑,翩翩知道对方怜惜自己,心里一酸,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庆王终究下了决心:“你们马上就去把郑浩的父母带来,我倒想知道,到底谁在撒谎!”护卫立刻急匆匆地去了。

顺夫人也不着急,该调查的她早已调查过,郑家从未有过翩翩这个女儿,王爷注定白跑一趟。她只冷眼看着对方,慢慢地道:“这事暂且不提,还有一样——”说完,她取出一只锦匣,打开后露出丹药,语气带了三分警醒:“王爷,这丹药您还是不要再服了。”

“这丹药怎么会在你手上?”庆王面上无比吃惊。

顺夫人面上才有三分愧疚:“王爷,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便想方设法取这丹药来,还求您先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来人,请周大夫进来。”

周大夫进了客厅,他一直都是王府的老大夫,可是自从王妃的药出了问题,庆王妃便不再用他,转而请傅朝宣来看诊。但周大夫医术高明,庆王对他还是十分信赖,所以他得以继续出入庆王府。此刻庆王妃目光冷沉地看了他一眼,周大夫心里一跳,只垂着头道:“见过王爷,王妃。”

庆王妃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周大夫,好久不见。”

周大夫只死死垂着头,不敢面对庆王妃冷漠的眼神。

顺夫人提醒他别忘记正事:“周大夫,这丹药你应该已经验过,现在就请你向王爷说明,究竟这丹药里有什么?”

周大夫咬了咬牙,立刻道:“这丹药乃是用铅沙和松青所炼,还含着地黄、茧丝子、鹿角胶、虎骨、人参等多种药方调配而成。”

“好啦,直接说功效吧。”庆王妃满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周大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这药固然一时有助房事,但若是长久用,必定会严重耗损,怕是服个半年……就会、就会静脉耗损,一命呜呼!”

闻言,庆王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顺夫人面上难忍得意,目光格外阴冷地看了一眼江小楼,而对方却只是低头喝茶,对这一切恍若未觉。顺夫人以为她是在故作镇定,面上冷凝道:“王爷,您都听见了吧,想不到这翩翩姑娘为了固宠竟然不惜伤害王爷身体,真乃罪大恶极!您是知道的,我素来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许多年来从不曾与任何人为难过,若非她行事超过底线,我也绝不会在王爷面前揭露她,我全心全意……都是为了您啊!今天哪怕您要误会我,我也非说不可,这等蛇蝎女子,断不能容她!”

翩翩哀泣不已,仿若难掩满心悲愤欲绝:“顺夫人,这丹药根本就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一般的养心之药,你分明是收买了周大夫,故意来陷害我!”

顺夫人看她一眼,忍不住眉宇之间的痛心道:“翩翩姑娘,你我无怨无仇,我又为什么要陷害你?这丹药可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难不成我还能暗中做手脚吗?”

庆王看着翩翩的眼神越来越冷,几乎结成了冰。

江小楼抬起眼皮轻轻看了一眼,恩,两人互飙演技,要容貌有容貌,要眼泪有眼泪,要痴心有痴心,唱得一台好戏,简直妙极了。

翩翩一张粉面哀婉动人,瞪大眼睛一瞧,突然失声大叫起来:“不,这不是我给王爷的丹药!王爷您瞧,这丹药是您平时服用的吗?”

庆王半信半疑地取过丹药,登时面色微变,“不,这不是!”

顺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猛然看向了小慈,小慈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而此刻翩翩的眼泪如同水闸一样再也收不住,梨花带雨痛苦至极:“顺夫人,我知道你恨我夺了你的宠爱,可也不应该如此陷害我呀!王爷,我房中还有数枚金丹,您大可以找人验看,是否如周大夫所说,是害人的丹药!”

庆王立刻吩咐找其他大夫验看,半个时辰之后,自有大夫证明,翩翩给庆王服用的丹药只是养身健体所用,并不含有铅毒,更没有所谓毒气攻心、死于非命的说法。听完验证结果,顺夫人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局,而自己竟然愚蠢地一脚踏了进来!

安华郡王起身,向庆王道:“父亲,顺夫人只是为您着想,可能过于心急弄错了丹药……”

庆王挥了挥手,止住了赫连胜未出口的话。赫连胜不得已与赫连笑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安的神情。

江小楼捧着茶盏,眼底的笑意很淡很淡,几近于无。

局势一下子扭转过来,顺夫人只觉得从脊背处窜起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到了全身,一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脑海在急速地思考着对策,以便应对接下来更大的风暴。

似乎嫌顺夫人的脸还落得不够,很快护卫便带着郑浩的亲生母亲进来。那一身深棕色马面裙的中年妇人原本满脸惶恐不安,一瞧见翩翩,立刻泪如雨下,扑过来道:“儿呀,娘对不起你!”

见她如此,庆王不由心头一松:“这位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妇人不过四十年纪,眼角眉梢却满是沧桑的纹路,伸出的手指也是坑坑洼洼,哭哭啼啼地道:“启禀王爷,这孩子生来是个闺女,家中又太穷,实在养活不了。我没法子,便将她丢在郊外……谁知她福大命大,居然三天三夜都不曾断气,我于心不忍,便把她重新抱了回来。只可惜终究养不起,只好把她送给自己的表姐,她早年远嫁到云州,日子倒还过得去……这次翩翩回京城便是为了寻找我们,可一来二去错过多次,好容易前两日她大哥才收到音讯,找到了这里,可翩翩到底不是自由身,不能名正言顺的见面,我又没脸见她,便让浩儿来看看——”她说到这里,满脸皆是为难神情,“我们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就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翩翩不好告诉王爷有这门亲,只好变卖了首饰来接济,她心里苦啊!”

翩翩不由泪水流得更凶:“王爷,翩翩一直不敢说,全是因为家中贫穷,不得已变卖了王爷送给翩翩的首饰,求王爷责罚!”

看着对面好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顺夫人猛然跌坐在了椅子上,她缓慢地转过头,机械地看着江小楼,神情越变越冷,口中却突然嗤笑了一声:“好啊,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捉奸,丹药,小慈的证言,一连串的事情加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与顺夫人有关!庆王脸色阴沉如冰:“顺夫人,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妒,居然会想出这样恶劣的法子来诬陷别人!”

看到庆王阴沉的脸色,顺夫人顾不得怨怪江小楼,只变得面色煞白,喉咙里仿佛有沉沉棉絮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从前只有她陷害别人,何曾被别人陷害过,现在她总算知道山穷水尽的滋味。而此时赫连笑身上一个寒颤,连忙跪倒在地:“父亲,我娘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冤枉了翩翩姑娘!看在我的份上,请您饶了她吧!”

安华郡王也跟她并排跪在一起,面色焦急:“父亲,妹妹说的是,如今她出嫁在即,若是传出什么消息,三皇子那边咱们实在是瞒不过去呀!”

一双心爱的子女都跪下求情,庆王原本暴怒的火气慢慢平息,心头一软正欲说话,却突然看见翩翩满是泪痕,一脸娇弱无助的模样,简直楚楚动人到了极致,庆王原本想要宽恕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江小楼把茶盏轻轻搁在桌子上,唇畔的笑意渐渐加深,想要蒙混过关,简直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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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庆王妃微微一笑,搁下茶盏,语气平和道:“王爷,我是这家的主母,此事若您无法作出决断,请交由我来处理。”

庆王转头看向庆王妃,面上略过一丝惊讶:“你来处理,果真?”

思及此,王妃轻轻一叹:“从前我身体不好,对家中疏于管教,才会出了这么多的事。如今我身体已经全部康复,内宅之事王爷毕竟不便插手,由我来办吧。”

听到她这样说,庆王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满脸涕泪委屈的翩翩,不自觉地点头:“好,就由你来处置。”

庆王妃站起身,走过去将翩翩搀扶起来,主动替她拭泪:“翩翩姑娘,你这回受了委屈,全都怪我没能约束好王爷身边的人,才让她犯下此等大错,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翩翩原本就是一副泪盈盈的模样,此刻更是眼睛里能汪出水来:“多谢王妃。”

庆王妃望着顺夫人,目光慢慢浸了一丝凉意:“顺夫人因为一时妒忌犯下大错,本应该严加惩治,念及郡主出嫁在即,就暂时取消她的夫人位份,贬为侍婢……”

一句话,说得顺夫人面无人色,浑身发颤。

庆王终究松了一口气,犯下这样的错误,能保住性命都是王妃仁慈,他本以为庆王妃会借此机会把顺夫人置诸死地,可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他的这位正妻心地仁慈。

安华郡王还待多言,赫连笑却立刻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住口莫言。

庆王妃显然觉得给顺夫人的打击还不够大,又慢条斯理道:“王爷,翩翩姑娘已经入府一个月了,不如抬了夫人,切莫让人家姑娘受这么大的委屈,还要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庆王闻言越发惊讶,当年顺如意从侍婢升上夫人,是自己力排众议,几乎和王妃翻脸才勉强成了,如今王妃莫名送了个大人情给他,倒震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从前他坚持认为王妃好妒成性,今天看来王妃只是针对顺如意一人而已。而他一向认为温柔娴淑的顺如意,却变成了一个诬陷宠妾的毒妇,女人的心思真是叫人不可捉摸。

庆王妃看透了庆王的表情,只是和颜悦色道:“王爷果然是误会我了,从前我的确有些想不开,可是如今有翩翩姑娘在王爷身边伺候,我也轻松了许多。翩翩端庄可人,待我也十分恭敬,这样的好姑娘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可不是得安慰她嘛!”

庆王看了翩翩一眼,心头暗暗点头,面上却无比欣慰:“既然如此,那翩翩就抬了夫人吧。”

翩翩不由喜上眉梢,却还强自压抑着,长长的睫毛沾了泪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翩翩深受王爷、王妃大恩,今生定结草衔环,以报二位的恩情。”

老夫人与郑浩听了,面上都露出无比感恩的神情,忙不迭地叩谢。

庆王望着他们,丝毫没有追究典当首饰的事儿,只是淡淡一笑:“以后就常来常往,也是一家人,不必避嫌。”

顺如意瞧见这景象,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整张脸变得灰白一片,热泪不停地滚落下来:“王爷,您真的相信她?这么多年来我可曾有一句半句欺瞒了您,那丹药的确是有毒,她和这男子也确实有私!王爷,这一切不过是有人给我设套,故意让我钻进去啊!”

庆王狠狠看住她:“设套,谁无故会来害你?”

顺如意瞧见庆王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那眼神寒酷到了极致,一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死死地瞪着对方,纤长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冷酷的眼神望过她,任何时候他都是相信她的,哪怕他明知道她做错了事,他对她也是怜爱的、偏袒的,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不再信任她,不再袒护她,哪怕她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庆王也绝对不会相信。

江小楼微微弯起唇畔,神色如水。答案很简单,也很残酷,庆王不再宠爱顺如意,这就是她彻底完蛋的真正理由。太阳的威力无穷,可以普照大地,世上万事万物都能承受它的光辉。可庆王的爱不是太阳,只是范围有限的灶火,如果有一个人挡在面前,便只有她享受到温暖,其他人就什么也得不到了,这就是庆王妃一无所获的原因。可事情都是具有双面的,对于女子来说,谁都希望宠爱可以持续一生,但对于庆王来说。他不过是站在河边钓鱼,钓到一条大鱼的时候,满心欢喜好好安放。可当他钓到更大更肥美的鱼,便要腾出鱼篓来给对方使用了。从前顺如意获得庆王宠爱,便可以在王府占据有利地位,就连王妃也必须退让三分。然而普天之下,比她容貌更美、性情更柔、手段更高的人并非找不到,一旦遇上江小楼这样的有心人,把握了庆王的弱点,顺如意便会成为被丢弃的鱼,再也不复恩宠。

赫连笑面上露出悲戚之色,眼眸也闪现泪光,她悲伤地道:“父亲,我娘到底伺候您多年,不念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我出嫁在即,若我亲娘身份卑微,只怕嫁入皇子府,也会叫人瞧不起呀!”

江小楼不觉笑起来:“丹凤郡主此言差矣,王妃出身高贵、地位尊崇,谁敢瞧你不起?除非你不认王妃这个嫡母,非要念着顺如意一个人。”

庆王妃目光微微发冷,顺夫人作为妾室,她本可以随意处置,不管是打骂还是遣逐,甚至把她杀了,按大周律令也只是处以流刑。然而这些年来仗着庆王的宠爱,顺夫人根本是无法无天,以至于她的子女竟然敢当众认她为亲娘。亲娘?顺夫人是个妾,身份本质上就是个奴婢,什么时候奴婢可以称之为郡王郡主的亲娘了。看看这家子,早已经乱得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了。

江小楼三言两语便让赫连笑脸上失了血色,不错,若是要讲规矩、讲体统,顺如意什么也不是,只有王妃才是她唯一需要尊敬的母亲。江小楼仿若生怕对方受到的打击不够大似的,慢条斯理道:“丹凤郡主的婚事虽然重要,却也没有大到可以混淆了纲常的地步吧,若三皇子得知此事,反倒会认为王府处事不公,上下失了道理。”

赫连笑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安华郡王咬牙向蒋晓云使了个眼色。蒋晓云主动上前来,躬身行礼:“王爷,王妃,妹妹虽然说话急了些,但话却到底不错。顺夫人毕竟伺候王爷多年,还请王爷看在这功劳上……饶了她这一回吧。剥夺夫人位,对顺夫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我怕她熬不住啊——”

江小楼只对着她嫣然一笑道:“郡王妃,王妃既然已经定下了处罚,你还口口声声求情,可是质疑王妃的决定?我虽然是个外人,却也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天下还有这等只认庶母不尊嫡母的事,敢情大周律令是纸糊的么?”

江小楼字字句句都如刀锋一般,直戳入蒋晓云的心中,她脸色隐隐变了,被对方口气里的轻描淡写刺激得有些恼怒。但她及时控制住了心头的不悦,只是垂下头去,再也不肯为顺如意辩解。若她再不住口,还不知道伶牙俐齿的江小楼要说出什么来。她毕竟是太子妃的堂妹,被一个商人之女嘲笑没有规矩,简直是天大的耻辱。若非因为自己的丈夫是顺如意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何苦受这种气?

顺夫人双瞳中燃起滔天怒火,忍不住紧咬贝齿道:“江小楼,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这样害我?这翩翩根本是你寻来,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江小楼唇边噙了一丝淡薄的笑:“顺夫人,哦,不,现在应该叫你顺姨娘。顺姨娘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先是说翩翩姑娘与自己的兄长有私情,接着又说什么丹药有毒,如今连我和翩翩串谋都说出来的。啧啧,真是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吧。”

她一口一个顺姨娘,赫连胜仿佛一滴热水烫在心头,鲜红血肉翻了白,终于听不下去:“江小楼,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王府的家事,何用你来插手!”

庆王妃冷冷一笑:“胜儿,这是长辈们之间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赫连胜一怔,脸色顿时青白一片。江小楼含笑望他,眨巴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摆明一副落井下石的姿态,活活把人呕得吐血。

“笑儿,你的婚事马上就要进行,我看你因为生母一事怕是没心情出嫁,不如我向皇后娘娘陈情说你染病,把婚礼推到明年——”庆王妃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似陡然想起此事。

赫连笑吃了一惊,庆王妃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一天没有嫁出去,婚事就一天捏在王妃手心里,若她果真跑到皇后那里上眼药,那自己的一生可就全毁了!当下煞白着脸,颤声道:“母亲……我……”

庆王冷声道:“还不向你母亲道歉,真是无法无天,居然敢拿婚事来威胁!你若是不想嫁,就一辈子在王府呆着吧,我还养得起闲人!”

赫连笑苍白的面上满是惊骇欲绝,浑身被这一句话冰得透心凉,忙不迭地俯身下去:“母亲,一切都是笑儿的错,求您切莫见怪。”

庆王妃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既然你叫我一声母亲,证明你还是将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的,好好回去想想我话,别再惹你父亲生气。”

赫连笑再不敢言语,站起身怯怯地退了下去,这些日子因为婚事得到的尊崇与傲气,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顺姨娘看着赫连笑离去,只觉自己胸口的绝望拼命往下压,让她的整颗心不停往下沉陷,她猛地上前抓住安华郡王的手,苦苦哀求:“郡王,为我说句话吧!”

赫连胜安抚地望她一眼,转身郑重地向着庆王妃,语气恭敬而疏离:“母亲,笑儿只是为生母求情而已,这也是因为她孝顺,并非故意忤逆您。至于顺夫人,贬为侍婢的惩罚实在重了些,儿子斗胆求您从轻发落。”

庆王妃忍住气,道:“王爷,您说过将一切后宅事宜交给我,可您瞧瞧——”

庆王正在气头上,冲着赫连胜便厉声道:“不懂事的小畜生,王妃已经从轻发落,你还不知道轻重,满口胡言乱语,混账!”

庆王素来疼爱自己两个庶出儿子,不要说大声斥责,便是落脸都极少。赫连胜一时惊住,他万料不到庆王竟会如此暴怒。在场的众人只有江小楼最明白,此一时彼一时,庆王捧着顺夫人的时候,她就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要什么就有什么,连带着她所生下的子女,也一并得到庆王的宠爱。可一旦她失了宠,庆王的态度就不会如从前那么一心一意了……尤其今天顺夫人伤害的是王爷心爱的宠妾,王妃如此处置已经格外宽大,这些人却还醒不过神来,真是咎由自取。

左萱在一旁看得心里极是痛快,眼底的冷笑越来越深。

翩翩睫毛微微一抖,满脸皆是不安:“郡王,王爷正在气头上,您可别再火上浇油了,这全是我不好,要怪就怪我吧!”

翩翩语气哀怜,神态楚楚,与顺夫人多年来用的招数如出一辙。哀兵之策本来就是弱势者的战略,一旦由美丽动人的翩翩使出,威慑力十分惊人。

庆王闻言心头越发怜爱:“胜儿,还不向王妃道歉!”

赫连胜被挤兑得面上发红,他隐约意识到局势随着顺夫人的失宠发生了极大转变,从前自己说一句话父亲很当回事,现在父亲厌恶顺夫人,连带着他说话也变得不中听了。心中在转了无数个念头之后,他不得不垂下头来,恭敬地道:“母亲,是我错了,求您原谅。”

看到这一幕,顺如意眼底慢慢泛出血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气得浑身发抖。

庆王妃瞧了角落里被人遗忘的婢女小慈,含笑道:“王爷,这个丫头如何处置?”

“背弃主子,家法处置!”庆王冷哼一声“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更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一句求情的话,否则以同罪论处!”

香初馆

顺如意被婢女扶着回来,庆王冷酷无情的声音却一直在她耳边萦绕,让她几乎没办法忍耐心头的滔天怒火。她身形一个踉跄,甩开婢女的手,冲过去打开了箱笼,从里头捧出自己的红漆木匣子,一样样挑出庆王这些年来送给她的首饰全部砸碎在地,随后又看着满地狼藉,痛哭失声。

此时蒋晓云正好迈进屋来,瞧见眼前这模样,不由就是一愣,丰腴面上添了三分惊骇:“您这是何苦?”

顺如意扭头瞧见是她,心头却越发恼恨。天底下母亲的心情大多一样,从前儿子没有娶亲的时候,彼此倒还是亲亲热热的。可一旦娶了妻子,她便觉得自己的儿子白白送给了媳妇,想法瞬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更别提蒋晓云在笼络男人上很有一套,夫妻虽然不常聚在一起,感情却极是要好,有时候连她的吩咐都敢违背。顺如意不由有些拈酸吃醋,不是怪蒋晓云暗中挑唆,就是恨着赫连允有媳妇忘了娘。赫连允往日里总是格外精细,才能做到家庭和乐,彼此周全。可偏偏如今他并不在家,所以蒋晓云越发碍着了顺如意的眼。现在对方出现在这里,她只觉得是来看笑话的,半点也没有感动的情绪。

蒋晓云心头其实瞧不上这个庶出的娘,可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于情于理都要前来看望。见顺如意脸色白得厉害,才柔声劝慰道:“娘,您今日也是一时糊涂,怎可以让别人抓住了把柄,动手之前该和我们商量一下——”

话音刚落,顺如意冷笑一声,啪地一声打在她的脸上,竟打得半边白皙面孔都红肿起来。

蒋晓云是蒋家的娇生女儿,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一时整个人都惊住了。

顺如意抽了口气,勉强微微颤抖着手怒指着她:“你这是怪我的不是?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媳妇,那王妃再好也轮不到你去献殷勤!”

顺如意今天受到极大打击,以至于好赖不分,竟然连自己都怪责上了,若非看在丈夫的面上,蒋晓云何苦受这种气,此刻她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姨娘,如今连你的亲生儿女都不敢来瞧,我今天晚上这一趟要冒多大的风险,你何苦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蒋晓云心气很高,但姨娘二字算是彻底把对方给惹恼了。顺如意一双秀丽的眸子忽然散发出凌厉的寒意,竟失控地拔下头上金簪,冲过去发疯似地在蒋晓云脸上、身上猛刺一阵,蒋晓云只觉那簪子仿若刀尖一般,胳膊上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一时惊呼出声。

惊叫声立刻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婢女,她们冲进来瞧见这种景象,一时都吓得呆了。安华郡王刚刚走进院子,听见声音立刻冲了进来,大声道:“快,快!还不快拦下她们!”

婢女们一齐扑上去,好容易才将顺如意与蒋晓云分开。

顺如意头发已经散了,整个人状若疯癫,瞧见是赫连胜,厉声道:“我好容易生养下你们这些子女,千方百计护着疼着,从不曾让你们受过半点委屈!她以为自己是太子妃的堂妹,居然敢当面指责我的不是!是,王妃才是她的正经婆婆,干脆就去舔王妃的脚丫子,看看人家理不理你!”顺如意这辈子顺风顺水,把泼妇形容都藏得好好的,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来,此刻一下子全都露了行迹,显然是今天这一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连心智都乱了。

赫连胜见蒋晓云钗环散乱、气急败坏,心道不好,赶紧吩咐身边的人道:“快将大嫂扶下去,今天的事若是有半句传出去,仔细你们的性命!”

婢女们面面相觑,赶忙将哭哭啼啼的蒋晓云扶了下去。

顺如意看到蒋晓云离去,整个人却又卸了刚才那股狠毒之气,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半响气哼哼的说不出话来。

“娘,您今天行事也太冲动了,父亲刚才脸色几乎铁青,骂我是小畜生,还说我不懂规矩!可见他正对那贱人迷得很,你又何苦上去触霉头,真是太傻了!”赫连胜实在忍不住责备道。

顺如意浑身难以自制的起了一身寒气,下意识捏紧了手心的金簪:“傻,我哪里傻?从前你父亲总是千方百计念着我的好,不论他宠爱什么人都不会把我抛诸脑后!可自从这个翩翩进门,我就一下子变成了垃圾,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不错,翩翩是年轻美貌,可我伺候他这么多年,难道当真不念往日的情分吗?”

赫连胜长叹一声,作为男人他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在想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更何况父亲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这么多年来守着她一个人还不够吗?这些年来娘的容貌越发衰退,父亲转而恋上更年轻美貌的女子,根本是人之常情。不管如何任何人也无法动摇她的地位,为什么要这样莽撞的冲上去,吃不到鱼还惹得一身腥。他哪里能够理解女人的心思,更不能明白顺如意心头的妒火正在熊熊燃烧。他的话非但没有浇灭对方心头这把火,反而像是添了一把柴,让顺如意心中火焰变得更加炽热。

“你们当然不在乎,你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前程,只关心我能否在王爷面前替你们说话!没了我,你们在王爷跟前不过就是一群庶出,谁也不会多瞧你们一眼!”顺如意用极冷的目光寸寸凌迟自己的儿子。

赫连胜愣在当场,顺如意素来是一个慈祥、温柔、美丽的母亲,绝无可能说出这种刻薄无情的话来,难道她今日中邪了不成?

顺如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面色变了数变,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垂泪:“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还不是都为了你们!如今王爷厌弃了我,谁还能在他面前替你们说话?你大哥袭爵的事,还有你的前途——以后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赫连胜仔细思虑片刻,开口劝慰:“娘,父亲正在气头上,过段时日我再想法子替你周旋,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会回心转意的——”

这话刚说完,却瞧见婢女进来,怯生生地道:“顺姨娘,王妃请您即刻过去。”

“你叫我什么?”顺如意一时柳眉倒竖、神色异样,满心愤恨迅速铺陈而出。

赫连胜连忙止住她,呵斥那婢女道:“还不快滚出去!”婢女连忙退了下去,赫连胜轻声道:“娘,如今你的身份已不如从前,父亲当众剥夺了夫人的名号,下人们自然跟着顺风转舵,不必放在心上跟自己置气!倒是如今王妃无缘无故叫你去,万事定要忍耐,切不可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顺如意听入耳中,只觉痛得锥心刺骨,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再犯错了。”

顺如意来到小花厅,王妃正低头喝茶,闻声抬起一双寂静的眸子,淡淡望着她,神色复杂:“顺姨娘来了。”

顺姨娘三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顺如意却已经习惯,面上端起一副微笑:“不知道王妃叫奴婢有何吩咐?”

“称呼倒是换得极快,这么快就变成了奴婢,难怪王爷疼你,果然知情识趣。”庆王妃面上难得含了一丝笑。

江小楼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顺如意,唇畔的笑容不带丝毫嘲讽。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猛然刺入了顺如意的心头,直叫那伤口不停的滴血,然而她只能恨恨站在那里,全身不受控制开始发抖,面上只是强笑:“王妃说得是,奴婢如今身份不同,必定要识趣!”

庆王妃垂眸一瞧,发现顺如意的手指似是用了极大的力,袖摆上分明有一道深深的折痕,她心头冷笑,口中不动声色:“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之前翩翩——哦不,现在应该叫她姜夫人。刚刚婢女来报,说她受到极大的惊吓,连路都走不了,还是被人硬搀回去的。我便向王爷提起,叫你向她去赎罪。”

“敢问王妃,这罪要如何赎法?”

庆王妃慢条斯理:“这倒没什么,不过是叫你伺候她三五日。”

“什么?!”顺如意不由满面惊讶,眉头轻轻抽搐,“王妃,你让我去伺候翩翩?”

庆王妃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什么翩翩,你应当叫她一声夫人!不错,论资历你的确是比她待得久,可如今她是王爷心爱之人,又是堂堂夫人的位份,你不过是一个侍婢,怎可直呼其名?!”

顺如意被噎得瞬间屏住呼吸,死死咬着唇畔,一言不发。

整个花厅里格外寂静,只听见江小楼的茶盖儿轻轻刮在碗边沿,发出清脆的响动。

庆王妃只是微笑:“何必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以色示人能有几年好?你也算是受宠了这么些年,该知足啦,没事不如学着修身养性,何必跟年轻美貌的小姑娘计较!”

顺如意终于忍住了心头滴血的冲动,面上一派云淡风情:“承王妃的恩惠,我定会好好服侍。”

庆王妃在她的心头狠狠踩了最后一脚:“是啊,你好好伺候着,说不定姜夫人瞧你可怜,只要她在王爷跟前吹吹枕头风,让你偶尔为王爷侍个寝,还是大有希望的。”

顺如意早已将眼前两个人恨到了骨子里,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楚楚可怜地道:“是。”

目送着顺如意离去,庆王妃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憋了二十多年的气,今天才算是吐出来。”

江小楼语气里带着一种温柔,平心静气道:“母亲,你以为顺如意会就此罢手吗?”

“她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婢,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江小楼轻轻地翘起嘴角:“母亲此言差矣,顺如意可不是省油的灯。很快便有好戏看,您等着瞧吧。”

风雅阁

顺如意刚进院子,迎面正撞上庆王。她便又使出从前那招数,长长的睫毛一抬,霎时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往下滚。庆王瞧见,瞬间便有些心头不忍,正欲安慰几句,却立刻有婢女盈盈过来:“夫人请王爷过去说话。”

顺夫人心头一沉,庆王果然再也不看她一眼,立刻赶到翩翩房里。

翩翩正合衣躺在床上,见庆王进来也不起身。庆王笑着靠坐过去:“怎么又生气了?”

翩翩面上一副哀婉神情:“我瞧王爷还是惦记着那个人,所以心头难过。”

庆王一怔,旋即安慰道:“她哪里及得上你一丝半点?”

翩翩想到江小楼的吩咐,眼底立刻水汪汪的:“王爷,只可恨我生得晚,遇到您也晚,否则断不会让人专美于前……”

庆王听了有些刺心,勉强笑了笑,搂着她道:“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你说身体不适,我便想方设法进宫向陛下讨了千年人参来。如今你说需要周全妥贴的人照料,我便又让她来照顾你,给你出气,难道还不够疼你吗?”

翩翩有气无力地道:“别人只当我不知进退、恃宠而骄,我却只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瞧瞧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若能和好,也免得王爷为难。”

庆王连连点头:“不错,你们早日解开心结,我也宽心。”

至此之后,翩翩卧病在床一个月,连一夜都不肯放过顺如意。一会叫她递茶,一会叫她送水,稍不如意便哭哭啼啼向庆王哭诉。顺如意自然也不是省心的人,她千方百计接近庆王,三番四次拆穿翩翩的心机手段,两人斗得如火如荼,不亦乐乎。

赫连胜闻知此事,觉得很不体面,终于忍不住特地赶到书房向庆王求情。

庆王却皱了眉头:“如今她不过是个侍婢,夫人需要她伺候,我又能多说什么?这毕竟是内宅之事,与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父亲,她毕竟是我们的亲娘,你终究得给她留些体面呀!”